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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部分

人气 作者:蒋子龙-第71部分

小说: 人气 作者:蒋子龙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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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这样可节省出七、八千万,再加上市里贷给几千万,第二期危陋平房的改造工
程就可以起动了。铁山新村的老住户之所以给市长下跪,就是怕搭不上这班车,他
们已经等了快半个世纪啦!以前我们的政策给老百姓就造成了这样的印象,头一拨
儿没赶上后边就没有戏了,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再让有了希望的群众又一次失望了。
眼前我们最难的又是最必须干的工作就是危改,其它的事情还都有个商量和缓转的
余地……我要解释的就这么多,下面听大家的,谁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发表。”

  大厅里沉寂了相当长的时间,钟佩不着急,她知道这不过是农历除夕夜零时之
前极短暂的安静,只要第一声鞭炮一响,后面的鞭炮紧跟着就会炸了锅、乱了营。
第一个放鞭炮的人站起来了:“我提个问题,刚才听钟区长讲,卖大楼的钱一多半
要投入危改,拿出一小部分到工业区建一栋新办公楼,在老楼卖了和新楼尚未建好
之前,政府机关、区委机关、人大、政协等这么几大摊子在哪儿办公?过去讲究国
不可一日无君,现在叫不可一日无政府,这段时间最快也得多半年,一般情况下一
拖就是一两年,在这么长的时问里如果红庙区的四大班子处于瘫痪状态。那岂不是
说明我们区的四大班子今后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吗?”

  这挂鞭太厉害了,它是地雷子,它炸得大家耳朵嗡嗡山响,后面的鞭炮声真的
就连上了:“我说,我们堂堂红庙区政府真的就缺这七、八千万块钱吗?还是以卖
大楼作广告,让老百姓感动一下,理解我们当公仆的多么不容易,让市领导也感动
一下,多给我们拨一点儿钱?”

  “市政府领导对我们卖大楼是什么态度?”

  “如果有人能搞到七、八千万,是不是就可以不卖大楼?”

  “政府马上就要换届了,能不能把卖楼和保楼作为问题交给下届政府?谁能保
住大楼,又能进行危陋平房改造,就选谁当区长!”

  “我能不能向袁副区长提个问题?”

  袁辉在台上沉稳自信,顾盼风生,对举着手点名叫号的人点点头:“当然。”

  “谁都知道咱们区建委和香港光华财团合资,成立了一家红光房地产开发公司,
搞了一项住房集资,在全市都轰动了,大款、富婆、老板、明星、名人,每天送钱
来的人挤破了门槛子,听说连外地许多有钱的人都带着钱找上门来。请问集的这些
钱不用来危改还想干什么用?如果这些资金都用于危改,为什么还要卖大楼?”

  袁辉对钟佩说:“区长,我是不是先解释一下。”

  被鞭炮声轰得昏头胀脑的钟佩正不知如何收场,她甚至后悔听了袁辉的主意召
开这样一个“大鸣大放”的会,现在袁辉主动要说话就顺水推舟地看看他怎样表态
:“好啊,大家有这么多的疑问,你就讲讲吧。”

  袁辉的语调里充满感情:“钟区长是我们区政府的好班长。

  清正廉洁,勤勤恳恳,都是我这个分管基建的助手没当好,逼得区长不得不出
此卖楼的下策。刚才大家的意见是对我的批评。对我的鞭策,别的话不多说了,我
只表个态,区委区政府的领导都在,我请求给我一个月的时间,从目前红光集资的
势头看,一个月内集到一个亿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一个月后我如果拿不出一个亿,
我们再商议卖大楼不迟,铁山的老百姓总不至于连一个月的时问也等不了吧?“

  大厅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钟佩愣愣的,袁辉私下里从来没有跟她下过这样的
保证……可这又怪谁呢?她压根就不相信集资真能集出那么多钱,现在却只好成全
袁辉的辉煌了。

  晚上,土木花园的室内游泳池畔暖意盈盈,周围那几株高大的棕榈、芭蕉,更
给它点染了几许热带风情。杜觉和他的女友在池里嬉戏,优哉游哉,谢品芳走了进
来:“二位好兴致啊!”杜觉挑逗:“你为什么不跳下来?只要跳下来就有好兴致。”

  “我真想也跳下去。”

  “有谁在拦着你吗?或者你应该把我那位老爸也拉来。”

  谢品芳吁一口气:“你还不知道他吗?要换届了,他不会轻易再到你这个土木
花园来了,也暂时告别了所有娱乐场所,上班早来晚走,下班一定回家。”

  杜觉畅笑:“为人别当差,当差不自在。”

  “可凡是当过差的人就都不想再下来,还削尖脑袋一股劲地往上钻,尽量要当
大差!…权力是很大的诱惑!”杜觉说着跳上岸。披上厚毛巾坐到椅子上。又为自
己从茶几上倒了杯饮料,“因此掌握权力的人迟早会陷于不义。”谢品芳反问:“
那商人呢?”杜觉斜眼看着她:“你现在完全是站在爸爸的立场上说话了。”

  谢品芳脱去大衣,露出了新潮的皮短裙,花衬衣:“这里边可真热。”杜觉看
着谢品芳:“看样子你是受命而来?…‘区长正在黄埔花园等着你呐,他叫你一块
儿陪着杜老吃晚饭,向老人赔个不是,然后沟通一下情况,商量一些非常重要的事
情。”

  “所谓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区长怎么当副市长的问题喽?”

  “这你比我清楚,杜老的影响力很大,目前不仅区长需要这种影响力,你也需
要,孙子给爷爷赔个不是不算什么……”

                                   44

  杜觉怪笑:“谢品芳,这口吻昕起来怎么像我的后妈?”谢品芳被羞得满面绯
红,杜觉仍然不依不饶,“你现在真的成了我老爸离不开的心腹了,当初还是我给
你出的这个主意,我这才叫白作自受,今后我不仅要听爷爷的,老爸的,还得要听
你的吩咐。”

  谢品芳无比窘迫:“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有这个意思又有什么关系?”
杜觉站起来,“好吧,我这就去完成你的指示,你陪着雪儿玩儿,两人还可以说点
知心话。”’谢品芳怕把关系弄僵,不能或不敢拒绝了,“我没穿泳衣。”

  “在这儿穿什么或不穿什么都没有关系。”这话让谢品芳有点不自在,杜觉却
心情不错,也并不急于要离开这两个年轻的女人,继续对谢品芳说,“知道吗,女
人穿衣服是为了取悦自己,脱衣服则是为了取悦男人,懂得取悦自己和取悦男人的
女人,才是最健全的女人。这儿没有你要取悦的男人,所以不想脱衣服?”

  谢品芳的脸更红了,她看看池子中的白雪,生怕引起她的多心:“你胡说什么?”
杜觉却冷不防把谢品芳推下了池子。

  “哎哟……缺德鬼!”

  “快把外边的裙子脱了。”

  两个女人在池子里叽叽嘎嘎,拍水击浪……杜觉在池子边上站了一会儿才向门
口走去,走到门口他扬手把游泳池的灯全关了。雪儿大叫:“你干什么?”

  杜觉在门口高喊:“你们可以摸着黑裸泳。”

  谢品芳小声咒骂:“这个魔鬼!”

  杜觉赶到黄埔花园,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原来今天是杜锟的70岁大寿,杜家的
人都来了,杜华正旁边坐着他的妻子,化着浓妆,穿着鲜艳,拼命想往年轻里打扮,
但脸色憔悴,褶纹细密,可见活得很不省心。杜华正举杯:“来,我们祝爸爸健康
长寿,快乐如意!”寿星老似乎并不是很快乐:“长寿就是长受,活得越长,受的
罪越多。”

  杜华正的妻子喜欢抢话:“爸爸,这种日子可不兴说不吉利的话,您是贵人,
会多福多寿的!”杜锟并不理睬儿媳妇的话,倒显得越加伤感:“什么是福?多少
是多?一个人到了晚年才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的。”

  虽然杜华正明明知道他的父亲真正想要什么,却还是问:“您还想要什么?您
这一生还有什么没有得到?”他老婆接上茬:“是啊,您达到的高度他们也许永远
达不到,您剩下的就是享受晚年的安逸,怀念过去的辉煌,现在天也暖和了,找个
地方让人陪着去散散心,痛痛快快地玩儿一玩儿。”

  杜锟却一味地给自己煞风景:“这都什么岁数了,还能玩儿得痛快吗?就是玩
儿痛快了也挡不住老啊!”杜觉偷觑一眼,也高举酒杯:“爷爷今天怎么尽说扫兴
的话,您是那种不怕老、老了也不怕的人物,因为您已经载入史册,人只有在他是
历史的时候才是现实的。”

  孙子的话果然搔到了杜锟的痒痒处,脸上立刻有了喜色:“这恐怕是我在这个
黄埔花园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了!”

  杜华正看看儿子,两个人都没有敢接茬儿。其实。杜锟说这话的意思是告诉儿
孙他已经不再坚持不离开黄埔花园了,他以往很擅长在生活中选择对自己有价值的
东西,现在他的生活本身都失去了价值,还有什么可选择的呢?非要再选择什么,
坚持什么,就显得荒唐而愚蠢,不如省却这些烦恼,今后他的生活里只剩下让步了。
他说:“小觉,过完生日我就搬出黄埔花园,你的生意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杜
觉似乎被感动了:“谢谢爷爷。”

  杜锟又转换了话题:“咱们杜家就这么几口人,太少了,太冷清了,我活着还
能看到第四辈人吗?”杜华正向儿子努努嘴:“小觉,听到了吗?你跟白雪什么时
候结婚呀?”杜觉嬉笑:“爷爷要的是孙子,我们不结婚也可以生孩子。”他的妈
妈借机抱怨:“这时候的年轻人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可以胡闹,可以同居,可以
朝秦暮楚,就是不正儿巴经地结婚生孩子。”

  杜觉想偷梁换柱:“爷爷说的冷清不是这个意思,他老人家在台上的时候,周
围尽是谄媚的脸,每逢过生日,一整天甚至连续几天人不断,院子里都站满人。现
在,当年那些赔着小心赔着笑的面孔变成了狡诈的、蔑视的、冷冰冰的,怎不让他
老人家感到一年比一年冷清。”

  杜华正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今年不能怪他们。下个月就要换届了,头头们
都在盘算自己是高升,是留任,还是挪窝,该下台的考虑怎样到人大或政协再挂个
衔儿,光我们区这些天想找我谈话的就排成队,连干活都没有心思了,谁还会想着
你爷爷的生日呢?”杜觉像哄孩子一样在虚张声势:“这正是他们的愚蠢之处,爷
爷虽然不在位子上了,但在人事安排上说话还是很占分量的!”杜锟自饮一杯:“
你们不要瞎说,白天来明远来过了,卢定安也派他的秘书送来了蛋糕。”

  杜觉洋洋得意:“怎么样,我没说错吧?都在争取爷爷这至关紧要的一票!”
杜华正对妻子说:“你到厨房看看,该煮面条了。”他的妻子乖乖走了,杜觉不满
:“您还防着我母亲?”

  “我不是防你母亲,而是她的嘴太快,老娘儿们凑在一块不经意地就会坏事。”
杜华正将脸转向他的父亲,“爸,来明远年龄已到,肯定要下来了,您看卢定安是
继续当市长呢,还是有可能去市委当书记?”

  杜锟扬起脸,略一沉思:“关键是看上边对常以新怎么安排,如果提他当书记,
以他跟卢定安的矛盾,卢留任的可能性就不大了,很有可能被拿开或拿下,因为危
改他得罪人太多了。比较起来金克任似乎口碑不错,不是没有顶上来的可能。如果
是卢定安获胜,也只能当书记,很有可能让金克任当市长。”

  杜华正深以为然,老爹成精了,梨城人事的这盘棋全在心里装着呐。杜觉似不
以为然:“爷爷,咱先别管他们谁走谁留,爸爸当副市长的事您跟他们提了吗?”

  杜锟昂头一笑:“不用我提,今天来明远主动向我提了。”杜觉对杜华正说:
“只要您当上了副市长候选人,下边的事情我来做,因为是差额选举,最关键的是
人大代表们的投票,我要让每一个组里都有一个我们的人,分头作代表们工作,要
保证万无一失。但是,目前您千万可不能把宝压在任何一个头头身上,要广结善缘。”

  杜华正看看儿子,儿子看看他爷爷……杜锟对孙子的话很生气,他明明对政治
一窍不通,却偏要用生意人的那一套来搞政治,真是造孽。在这样的日子他又不愿
意跟刚剐和好的孙子再争执怄气,就抹搭着眼皮不出声,也尽量不听他们的满口胡
言。很快就如老和尚入定一般睡着了。商议这么重要的事情,关系着独生儿子的升
迁大计,老头儿竟然会打盹儿,这让儿子很失望,惹得孙子小声抱怨:“爷爷真是
老了。”杜华正已经有所警觉,在儿子面前要尽力维护老子的尊严:“这些天你爷
爷一直心情不好,刚才又多喝了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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