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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人气 作者:蒋子龙-第27部分

小说: 人气 作者:蒋子龙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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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坐满了房地产开发商,他们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沓印制精美的招商说明。前面
还是那个全区行政区划投影图,区房管局局长周原笑容可掬,信心十足地向开发商
们介绍情况:“……我们区的优势不用我说,大家都非常清楚,老城厢是咱梨城的
城中之城,市中之市,全市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而且前期的工作我们自己做,通煤气、暖气,通上下水,通电、通车等等,保
证‘七通一平’,诸位老板相中了哪一片,只管按规划建房子,肯定会让大家有钱
可赚。“

                                    15

  开发商们踌躇满志,神态各异,有的傲慢,有的矜持,有的爽朗,有的做作…
…但眼睛里都露出一种老虎看见肉的精光。区长顾全德陪着金克任、简业修,还有
韩国半岛集团的崔太永和杜觉,走进会议室,大家目光都看着简业修,对他出现在
这支队伍里感到无比惊异。顾全德对金克任介绍说:“在座的都是我们请来的房地
产开发公司的老板,正在开招商座谈会。”他走到平房改造的规划模型前,向崔太
永小声介绍城厢区的地理位置和平房分布情况……杜觉一眼看见大胖子房亮,用揶
揄的腔调打着招呼:“房总,你好。”

  “哪有你好啊,你现在是坐着飞机嫖娼——”房亮的嗓门在屋子里激起嗡嗡的
回声。

  杜觉变色:“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日千里啊!”

  屋子里有一多半人轰然大笑……因为有副市长和韩国人在没有敢放肆大笑的人
也笑得捂住了自己的嘴。杜觉的脸由白变红,却又无可奈何,倒是房亮,在大家的
哄笑声中离座而去,周原眼尖,立刻跟了出来:“房总留步,怎么走呢?”房亮不
提怕见简业修,却只说:“我见不得杜觉那小子,你们既然请了他来。

  我就走。“”他给我们拉来了韩国的半岛集团,想吃同福庄这块大肥肉。但城
厢区这么大,我们有近百万平方米的老平房需要改造,他胃口再大也独吞不下。他
干他的,您干您的,干买卖何必怄气呢!“”那小子太毒,他把你给卖了,你还得
替他数票子。“

  “在我这儿大家都是公平竞争……”简业修踅到屋外:“怎么,房总要走?”

  房亮气很冲:“腿在我身上长着,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可以吗?”

  简业修不喜不怒:“是因为我?”

  周原赶紧打圆盘:“不是,简主任别多心,房总是不愿意跟土木集团的杜总坐
在一块儿。”简业修对周原眼睛一闪:“周主任进去招呼其他客人吧,我负责给你
把房总留下。”“好,那就拜托您了,”周原又对房亮说,“房总,别走啊,等会
儿我还要向您敬酒呐。”

  房亮对简业修心存戒备:“你想跟我说什么?是不是要显摆显摆你又高升啦?”

  简业修笑了:“这要感谢你呀!”

  房亮撇撇嘴:“你们这些当官儿的都是小肚子鸡肠子,专门记仇,我在法庭上
跟你道过歉了,也赔偿了你的精神损失,你还要怎么样?”

  简业修神定气舒:“我指的不是那个,是你的‘大将军,……”房亮变色。简
业修仍旧笑模悠悠:“那家伙还真灵,如果你不抬出’大将军‘,我现在肯定跟你
一样,大小也是个老板了。因为我已经准备好要辞职下海了,结果叫你一炮把我轰
到了危改办,又得继续给你们这些大老板跑腿儿。”

  房亮尴尬:“你这是得便宜卖乖吧?”

  简业修收起笑容:“以前你跟我过不去是被别人挑的,通过法庭辩论我看出你
这个人是炮筒子,可交。所以我想告诉你一个信息……”“什么信息?”“红庙区
的铁山工人新村也要拆迁,那是穷地方,离市中心太远,开发商们都不愿意去。但
是,我要是你就去铁山看看,那儿地价便宜,建筑成本低廉,新村里住的都是产业
工人,有组织,有单位,老实听话,拆迁容易,没有后遗症。眼皮子浅的开发商不
去,竞争不激烈,谁先去了谁就是大爷……你想想有没有道理?”

  房亮动心,点着笨拙的大脑袋,伸出肉滚滚的肥手:“谢谢。”

  你没有记我的仇,我听明白了,你绝对是好心,我正好也不愿意在这儿扎大堆
儿,此路不通仙,总有通仙路。“

  “哎,同福庄你也先不要放弃,别管杜觉,各干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嘛,仔细
掂量掂量,再到红庙区去了解一下情况。然后作决定。”简业修连推带拥地又把房
亮让进了会议室。

  笼统的情况介绍已经完成,大队人马挪到同福庄实地勘查,韩国人崔太永还带
来两个技术人员,满像那么一回事地又计算又丈量,崔太永则不停地向顾全德询问
居民情况,实际上他们已无法做任何交谈了,被居民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
居民们想问他们的问题比崔太永想问顾全德的问题要多得多,得不到解答就改问简
业修,因为他是在同福庄长大的,同福庄人认识他:“筒大主任,是要拆我们的房
子吗?”

  “简大哥,是叫外国人给我们盖大楼吗?”

  “什么时候动工啊?”

  “我们往哪儿搬啊?”

  简业修的脸涨得通红,用手指指顾全德——他的意思是让大家问区长,他还不
适应自己的新角色,整个上午都很少开口。有人在外面已经大喊起来:“哎——我
们要拆迁喽!”在圈外边竟有人点响了一挂鞭炮……韩国人略显紧张,他的上眼皮
和上嘴唇都长得过长,上眼皮盖住半个眼珠,总是让人看到过多的眼白,有些阴森
之气,过长的上嘴唇遮住了上一排牙齿,给人看到的只有下牙齿。杜觉宽慰他:“
没有关系,他们是好心。”崔太永疑惑不解:“这些人在看什么?”杜觉解答:“
看金市长,看顾区长,也是看您,为的好记住这些给他们盖新楼的人。”

  歇班在家的王宝光,听到吆喝声跑出来,把简业修拉到一边,他们小声叽咕了
一会儿,王宝光突然转身就走,脚步飞快。

  几近小跑,他要将同福庄拆迁的消息告诉黄丽金,但不知黄丽金见不见他……

  第二天,染整厂机修车间的下班铃声响过,老蔫儿王宝光换好衣服,站到女友
黄丽金该走的门口等她出来。有女工告诉了正要外出的黄丽金,黄便从旁门溜走。
又有好心的男工将这一情报告诉了老蔫儿,他急步追了过去。黄丽金见甩不掉王宝
光,两人这样像捉迷藏一样赛跑,更会惹得路人看瞧新鲜,她索性停下来等王宝光。
见女友等他,老蔫儿又不敢靠前了,远远地也停了下来。黄丽金生气地回过身又走,
王宝光也从后面又跟了上来。黄丽金干脆掉转头对着王宝光走过去,老蔫儿一愣,
停住了步子,黄丽金生气地说:“咱们俩都散了,你还老跟着我干吗?”王宝光满
面惶愧,不知该说什么……黄丽金口气软了下来:“我求求你别再这样了!”

  王宝光胆怯:“你……真的不理我了?我们那儿要拆迁了。”

  “宝光。你是个好人,但我真的不能再跟你交下去了!”姑娘为难,突然转身
哭着跑开了。王宝光一阵呆愣,然后尾随而去。

  蔫人有蔫主意,他不敢靠得太近,也不让姑娘把自己落下……不管黄丽金理睬
不理睬,他一如既往地天天来找她,似乎只要看见她的影子就能心满意足。此后却
连续两天没有见到小黄,他以为她病了,一女工不忍看他着急的样子,就告诉他黄
丽金要结婚了,正在家里做准备。王宝光傻了:“她要结婚?这么快?”“我说了
你可别生气,她家里人就是要让你死了这个心,是她哥哥给介绍的,只见过两三面
就决定办事了。”

  王宝光转头就跑,他先找到黄丽金的家,只有丽金的母亲和嫂子在家,说丽金
正在收拾新房子。他问新房子在哪儿?老人吩咐儿媳妇领他去看丽金的新房,儿媳
妇以为婆婆是老糊涂啦,对老蔫儿瞒还怕瞒不严呐,让他知道了丽金住在哪儿往后
还有个完吗?老人也有她的道理,你看这孩子的眼神多可怜,让他看看丽金的新房
不就死心了嘛!就这么着王宝光被丽金的嫂子领到不远处的一幢住宅楼前,有两个
年轻人正踩着凳子往楼洞口的两边贴大红“喜喜”字,旁边有一群大人孩子在看热
闹。嫂子让王宝光在外面等着,她进去把黄丽金喊了出来,黄丽金神情紧张,小声
埋怨:“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王宝光事到临头也急眼了,说话的语气也冲了许多:“丽金,你不能为了躲我
就跟一个刚认识的人结婚呐!”“这跟你没关系。”

  “有关系,我们那一带就要拆迁了,我很快就有自己的好房子了……”

  黄丽金的未婚夫走出来,骨架粗壮,满脸不屑:“这就是那个神经病?你来干
什么?你被人家甩啦,是不是想来闹喜呀?”

  王宝光有点怯:“我要跟丽金说几句话。”

  “她现在是我老婆,在我要结婚的日子里你狗胆包天竟敢来纠缠我老婆,我看
你是肉皮痒痒啦!”那人在没有任何警告下迎面就给了王宝光一拳,并招呼他的哥
们儿,“把这个癞皮狗给我打走。”那几个帮忙的小伙子,乐不得有这种打便宜人
的好事,你一拳我一脚,嘻嘻哈哈地上阵了……

  黄丽金大叫着上前拦阻:“你们干什么,别打了!”

  她的未婚夫把她拖进楼里:“怎么?你还心疼他?”

  丽金的嫂子跑出来拦住那几个小子:“唉,打坏了人怎么办?

  谁叫你们动手打人家了!“她从地上扶起了王宝光,王宝光摸摸额头的血,似
乎没有丝毫的惊慌,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嫌自己的眉毛疏淡,此刻便用手指引导着血
流描眉,湿湿漉漉,温温热热,遽然生出快感,长笑而去……

  众人惊愕。      

  在梨城大学校园深处的半心湖畔,古木森森,郁郁青青,有几栋教授住宅楼,
掩映在绿树林中,远眺天青,俯瞰碧波,异常幽静。特别是夜晚,林幽水暗,虫鸣
蛙叫,灯影杂星光,楼静月侵门。夏尊秋在自己家的工作间里,身穿蓝布工作大褂,
闲适而专注地制作风筝——这是她的爱好。练手练眼,定心养神,又可达到休息的
目的。她脚边静卧着一条大狗,外间一位年轻的姑娘在看书——是她的学生,定期
到她这里来“帮工”,主要是帮她打扫卫生,如果夏尊秋挽留,还可以住在这里作
伴。凡有电话铃响。总是姑娘先接,回答也是千篇一律:“教授在工作,不接电话。
是的,她晚上也在工作。”

  这年月会发疯的不仅仅是老蔫王宝光,许久以来杜锟就时常神不守舍,渴望能
好好看看夏尊秋,不管他以前曾经多么对不起她的母亲,也不管她现在表现得多么
地绝情,杜锟相信只要他们见了面,尊秋就抵挡不了血缘上的亲情,有他这样的父
亲并不辱没她。他没有过高的要求,也不指望她会公开认下他这个父亲,但他希望
她在心里能接受他,允许他像一个父亲那样亲近她,也得到她的亲近。她孤单一人,
他也处于半孤单状态,这种想望应该是合情合理,是能够得到夏尊秋理解的。所以,
在一个晚上杜锟越想越忍不住了,就来到了夏尊秋的楼下,在楼前转悠了好一阵子,
才有勇气摁了保险铁门的号码,传来姑娘好听的声音:“请问找谁?”“是夏教授
的家吗?”“教授在工作,不见客。”“我不是客,你告诉她我是杜锟。”“对不
起,杜先生。”姑娘关了对讲机。

  杜锟站了一会儿,不甘心就这样离开,对他来说下这样一番决心不容易,又一
次摁响了房门号,又是那一套:“请问找谁?”

  “我还是杜锟,请问姑娘是谁?”“我是谁对您无关紧要。”“我想知道是谁
挡着不让我见夏教授。”“我是教授的学生。”“你的老师在不在?”“在工作。”
“我能不能直接跟她说几句话。”“不行。”

  “你知道我是谁?”“您是谁对我无关紧要。”

  “小姑娘,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我曾经是梨城的市长、市委书记,现在是个
老年人,你的老师难道会教你这么没有礼貌吗?”老头儿真是急了!

  “那您首先就应该有教养懂礼貌,为什么我说过主人不见客,您还要纠缠不休?”
姑娘又把对讲机关了。“我纠缠不休?”杜锟极为沮丧,又绕到楼的前面,抬头看
着从夏尊秋房间里露出的灯光,许久才快怏而去。

  又是电话铃响,姑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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