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15期-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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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一些明了一些暗了
这是平静的叙述——舍弃了
生活的细节,留下内心的空白
从健康路回到家,你知道即将过去的
一天,总有一些来了一些去了
蔚 蓝
我见到的天的蔚蓝,是我所不能触及的
一部分。春天,我见到的在群峰之上耸起的
蔚蓝,正顺着这一块布匹倾斜——
如果它一直倾斜下去,迫于一种熟悉的
力量,我的腰将被再次压弯
回 声
地的中央,一只青蛙在喊着
只匆忙的、从洞穴里跑出来的土做的
蛙,在胸膛里喊着惊蛰和五谷
空旷的夜晚,听——
一只青蛙在用力地
喊着。一只穿着去年的绿衣、一团泥
大小的青蛙,用它的肺、它的肋骨
喊着春天和这个春天荒芜的田地
斜 坡
一个初生的故地,一处终老的异乡。
一簇火的光焰,一页纸的灰烬。
看吧,一个人,他的左脚刚刚放下,
右脚在尴尬中犹豫地伸出。
哦一只脚,它停在了斜坡的中央,
一道斜坡,两头延伸了多少种可能的
方向?一道跑动的斜坡,一条
蠕行的虫,一个郊区:它嵌在
生活的中间部位。一段弧线,
一把拉扯着肋骨和内心的弯钩
走在坡上的人,一身的肌肉绷紧
而腰,弓一样低下。看吧,
如果他突然滑落,这情形多像一匹脱缰的
马——一匹反方向跑动的马。
如果一道光线倾斜地划过了我的眼睛,
不觉间,我已走在了一道斜坡的上面。
闪 电
我看见的闪电和你们的不同
它划过的尘埃,它打碎的十万吨尘埃之上的
一道刀口,它用一道刀口承载的
最微小的幸福——
我看见了,并热爱着
——和你们不同,我还热爱接下来的
漫长岁月,眼里噙着湿润的泪珠
九 月
我爱着夜晚的洒水车
驶过大街时,我爱着它简单的音乐
和空空荡荡
我爱着阴凉的天气,爱着一床
竹席——昨天,它像一张纸一样被卷起
塞进了时光的贮藏室
我爱着在这个月份离开的人
他们曾经相见,而现在
我们听见的是否是同一种风声
我爱着一个转侧,一声咳嗽
爱着沉睡中卑微的一切。如果天色渐亮
我又在摸索中慢慢起身
等待雪
等待雪,一场前世的,无边无际的
快意的雪
等待十万公顷的山川,被天宫的一支羽毛
突然覆盖。着青袍,驾香车
——我
就是那个执意的,在雪里画梅的
人。
我就是那个不科举,不食禄的人
十万公顷的山川
当晨鸡鸣晓——我,只等待着披一身雪花
和她
在驿路上轻轻走过
白蛇传
来生,我还愿修炼千年
取名白素贞,巧遇个小小的郎中
唤作许仙。不要法力,也不要
众口流传的戏文——
(我愿和你们并不相熟)
来生,我只做拣药的娘子,在烟雨江南
小心和他守着那间挂着布帘的小店
马 鞍
天将露出鱼肚白,他就漱口,起程
顺赣江而下,此去郡城
还有八百里。到京都,有三千九百里
我坐的是火车,他骑着马
而在路上,我们要耗尽同样的
一生。
车窗外,灰蒙蒙的是山,那江刚才在左
现在是右。马上的影子
一隐,一显,我手上的古籍
合了又翻——兄台,距秋闱
尚有半年,我且先去觅一间静舍
打一桶清水,待秋风来时,共你
洗净蒙尘的马鞍
晕 眩
这幢大楼里该有八百人吧
在它的顶层,九楼,有我的一个
逼仄的房间
有我的一张桌子
一把椅子
我的茶杯,我的又一个白昼。每天
乘电梯上来,坐着
(停电时,就一步步爬)
有时,我会习惯地站到窗前
向下看
我爱上了空坪上反射过来的
一点点晕眩
下午之诗
对面的矮房子上
那个男人修补着瓦面
他慢慢地爬,绕过歪斜的烟囱
到了屋脊
他蹲下来时我想起了一只猫
(其实,我没有
见过猫在屋顶上的行走)
对面的矮房子上,那个男人
把脚下的瓦面掀开
整个下午,我隔着玻璃看他
他嘴里叼着烟卷的样子似乎和我
一样安详而孤单
端 午
我喜欢菖蒲 艾草的青涩
枝叶,还有它们安静的,死亡的迷香
我喜欢鱼沉到水里
的那一把孤零的骨头。此时
行人来往于闹市,
而鞭炮的响声传自远处的河堤
我有一瞬的惶恐,
并对这尘世心存愧疚。
我惧服于时间的强大
■ 三 子
每次回到老家,那个叫作“松山下”的小山村,脚踩着残损的石阶路,望着一排排日益破落的土房,我的心里总有一种苍凉之感。在我的童年,这个村子住着二十来户人家,近一百人,都是我的叔伯兄弟。二十多年过去,如今在我的眼中,已见不到几个熟悉的人。大伯和大婶早已过世。二伯的脚因病锯去了一段,终年呆在黑暗的屋中。七叔随儿子住进了县城。我的几十个堂兄和侄子,二毛在京城开了一家公司,红军在广东打工定居,瘦毛因参与团伙盗窃于十年前在外地枪毙,剩下的也大多迁到了县城居住。暮色中,我看着自己的村子渐渐暗了下去,随着时间的不断潜行,逐渐变得陌生。
有老师从乡下来访,谈起谢坊镇,那个我曾经教过四年书的偏僻小镇。三十多岁的桃生老师得了癌症,在我离开的次年突然去世。我的师兄邹允当上了小学校长,并娶了一个当地女子。量泉老师如愿以偿地考上了研究生,随后和妻子离婚。曾经不可一世的镇教办主任,由于经济问题被免职,贬到最远的村小当老师……
我不厌其烦地说起松山下村,说起小镇谢坊,我其实是在说时间。其实我是在说时间的强大。我是在说,在强大的时间面前,作为一个卑微生命,作为一个写作者,他身体里所潜伏的那种深深的惧服。因为,在我的诗歌中,我从来就没有绕过时间的主题,也从来不想隐瞒自己在时间面前的感伤和忧郁。我写春天,写夜晚,写松山下村,写我每天往返四次的健康路,我用内心最朴素的抒情,在时间这块漆黑的大布上,挽住一瞬的时光,让自己在其间停留。
在我的字典里,时间和时光,是有着不同属性的两个名词。时间是沉重的,时光却可以是欢快的;时间是黑色的,时光却可以是多彩的;时间是共性的,时光却是个体的;时间是宿命的,时光却是可以转换的;时间是不可触摸的,时光却是可以呼吸的……我惧服于时间的强大,并甘于把脊背缓缓弯下;我更渴望让自己的心灵,借诗歌那分行的文字,将微弱的头颅偷偷抬起,在瞬间打探时间的秘密和时光的细节。
“他,无疑是个不自量力的人。”可是——如果我不能高过时间,我为什么不至少把我所看到、闻到、感受到的时光,向自己轻轻说出?
2004.12.31.
找寻时光深处的精神原乡
■ 聂 迪
南方,绵延起伏的丘陵间,2004年的第一场雪终于在临近年关时落了下来。这样的夜晚,适合温一壶米酒,吟诵这样的诗句:“今夜有星无月/今夜,健康路上亮着路灯数盏,照见行人数个/——他们走过去了,连同着一截/沉默的、漆黑的影子/今夜,我触摸到了它——/我就偷偷尾随着它,在星光下置放好它/像置放命里的那座佛陀”(三子《平安夜:日记》)。窗外雪落的“沙沙”声应和着血管里血液游走的轻微声响,引领着心灵渐渐安顿下来。
一个时光的悉心窥视者——这是我综观三子诗作得到的一个强烈感受。时光是一个巨大的词,包容万物,遮蔽所有,一切看似强大和久远的东西,在时光面前唯有卑弱与渺小。而三子,似已看穿时光的秘密,时光犹如锈迹,正悄无声息地吞噬着世间物事——包括美。于残酷的时光而言,对美的追寻与坚守已是无可奈何的失落与消逝,诗人只能存留胸口的隐痛。但三子未停于此,他固执地认为,时光难以把握,却分明可以触摸。它或许是一道河流,“在丘陵的挤拥下/将大地又抬高三尺”(《河流》);或许是一把灰烬,“残留的灰烬,伴着环佩的/叮当,无声漏过他的指间”(《流年》);或许是一盏灯火,“山坳里的村子,在我的脚下一颤/随后又归于一盏灯火的寂静”(《暮色》)。他尤其关注着时光里的细节:紧闭的嘴唇,信札焚毁后的灰烬,咬着骨头的蚂蚁,寿量寺的桃花,南风里的虫子……这些细节的小,既挽留下时光的片断,又使想象的空间达到一个相对的无限,获得诗歌的大。他甚至一次次直接深入到“春天”、“夜晚”,发现词语的所指以及背后能指的部分,在不经意中完成了对时光和世界的又一次造访。
三子栖居城市,市井的喧嚣、物化的挟逼,迫使他寻求一隅安宁与沉静。“松山下”是他生命的故乡,他十七岁离开它,每年仅有少量的时日回到村庄,而那里有许许多多熟悉的事物和气息萦怀不去。在我看来,他创作的大量诗作尤其是组诗《松山下诗抄》,正是试图通过对生命故乡中童年经验的发掘,说出对古老乡村的眷念,以期穿越时光界限,抵达精神原乡的归宿。他遥望着“松山下”,听着父亲冬夜的咳嗽,感受后山青苔潮湿的气味,念出一句句使时光瞬间停留的诗行,让个性的生命体验抵达广大的人文关怀。“春天的阡陌通向更远的/山冈。我打盹的时候/梨花开过的山冈一片迷茫”(《梨花诗》)。“梨花”应该是一个隐喻,是时光的某一片断,是孤寂内心里行将逝去的某一部分。当然,“松山下”留给他的更多是温情的记忆,使诗人“愿意相信屋后的那棵老樟树有隐秘的耳朵”(《说话》)。
十几年来,三子执迷于对时光的询问和精神原乡的找寻。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诗也削去繁华显现简朴。他用自己天生的敏感倾听着词语的指令,由初期歌唱的激情、惟美,逐渐转为近年来忧伤而坚忍的缓慢、安静和素朴。在2004年以来写下的长诗《星象》、《河流》,组诗《流年》、《小镇诗简》等大量作品中,他进一步用文本印证着自己对诗歌的看法:诗歌是一道除法——除去多余的修辞,做到简洁、准确地还原心灵;诗歌的重心是向下的,于静谧和朴素中保持对生命、灵魂的不尽感恩;诗歌的本质是抒情的,但必须得到有效的节制。三子做到了这些——更重要的是,他还在路上走着,还在努力地书写着“充分尊重作者内心的诗歌”。
2004年12月
栏目主持人:大 卫
当代诗人群像
■ 姚振函 刘小放等
一个孩子
在平原上
为什么这孩子恰好
处在平原中心
这么大的平原
这么小的孩子
平原上什么也没有
平原上只有一个孩子
——《平原和孩子》
姚振函,1940年1月生于河北省枣强县农村1967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1979年开始写诗,上世纪90年代中期前后兼写散文。至今出版诗集《感觉的平原》、《时间擦痕》等五部,散文集《平静之美》和《自己的话》两部。2000年1月从河北省衡水市文联退休。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名誉主席团委员、河北省衡水市作家协会主席。一级作家。
近况:
退休五年多来,因体弱,虽未完全封笔,但自感文思常有枯竭之虞,创作激情也难比当年。然对文学仍未停止过关注和阅读。偶尔还有不服老、不服输的念头和冲动。
抖动的渤海是母亲的蓝头巾
在那遥远的东南风里
我如一枚草籽 飘落草野
我的根连着芦草的根
我的第一声土咸的号哭
也带有芦荡草泽的气韵
我和叔伯兄弟们盘根错节
倔强的绿色家族
是旋转的大地之轴
——《大地之子》
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