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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风之影-第9部分

小说: 风之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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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了看四周,心想,坐在哪里才好呢?努丽亚·蒙佛特有张小办公桌,就在紧邻阳台的角落里。桌上有一盏煤油灯,旁边放着一台安德伍牌的打字机,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字典和手册。没有家人的照片,但书桌上方的墙壁上却贴满了明信片,每一张的景致都是同样一座桥,我好像以前在哪里看见过,可能是巴黎或者罗马吧!至于那张书桌,异常地洁净,让人忍不住要多看几眼。所有的铅笔都被削得尖尖的,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列。纸张和活页夹井然有序地分三叠并列在一起。当我转过头来,这才发现努丽亚·蒙佛特正在走道口望着我。她默默地凝视着我,仿佛在看大街上或地铁里的陌生人。她点上一根烟,在原地就抽了起来,她那张脸庞,在蓝色的烟圈里逐渐隐没。我突然惊觉,努丽亚·蒙佛特正流露着一种非常女性化的魅力,就像费尔明钟爱的那些电影里的美艳女子,在薄雾弥漫的柏林火车站现了身,她那若隐若现的形象令人倾倒,不过,她自己对此却浑然不觉。
  风之影 第二部分(2)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她开始聊了起来,“我是二十多年前在巴黎认识胡利安的,当时我还在卡贝斯塔尼出版社工作。卡贝斯塔尼先生以非常低廉的价钱买下了胡利安的小说版权。我刚到出版社上班的时候,先是在管理部门,后来,卡贝斯塔尼先生发现我会法文、意大利文,还懂一点德文,就把我调到编务部去当他的私人秘书。我的任务之一就是联络作者和国外的出版社,处理版权合约等等问题,因为这个缘故,我才开始接触胡利安这个人的。”
  “您父亲告诉我,你们两位交情很深啊。”
  “我父亲一定告诉您,我跟胡利安有过一段生死恋情,对不对?在他看来,我就像发情的母狗,只要碰到男人就会跟人家跑。”
  这个女人的坦率和直接,简直让我瞠目结舌。我在心里琢磨了好半天,实在想不出来该怎么接话。这时候,努丽亚·蒙佛特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还不停地摇头。
  “您别听他的。我父亲知道,我一九三三年去巴黎的那趟出差,主要是代表卡贝斯塔尼先生和迦利玛出版社洽谈合约的细节。我在巴黎待了一个星期,一直借住在胡利安的公寓,理由很简单:卡贝斯塔尼先生希望省下旅馆的住宿费。您说,这会有多浪漫啊?那次去巴黎之前,我和胡利安之间仅止于书信往来,通常谈的都是作者的版权、校样和其他出版事宜。我对他的了解,或者应该说我对他的想象吧,只限于他寄来的那些手稿而已。”
  “他和您聊过他在巴黎的生活吗?”
  “没有。胡利安向来不喜欢聊他自己,也不谈他自己的作品。我觉得他在巴黎的日子并不快乐,而且,他给人的印象就是那种在任何地方都快乐不起来的人。事实上,我始终没有深入地认识他这个人。他也从来不和任何人深交。他的内心很封闭,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似乎对这个世界上的人和事都已经不感兴趣了。卡贝斯塔尼先生对他的印象是:极度害羞内向,性格有点乖僻。但我总觉得,胡利安一直生活在过去,他把自己锁在了回忆里。胡利安孤独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为创作小说而活,也活在自己的小说里,那个舒畅自在的世界,是他为自己打造的监狱。”
  “您这么说,好像您很羡慕他似的。”
  “世上还有比文字世界更难熬的监狱呢,达涅尔。”
  我只能频频点头,但实在不太明白她话中的涵义。
  “胡利安和您提起过往事吗?例如,他在巴塞罗那的日子?”
  “很少。我住在他家的那个礼拜,他跟我稍微说了一些他的家庭。他母亲是法国人,本来是个音乐老师。他的父亲开了一家帽子专卖店之类的,非常虔诚,也非常严厉。”
  “胡利安跟您说过他和他父亲之间的关系吗?”
  “我知道他们父子的关系很恶劣,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问题由来已久。胡利安远走巴黎,就是为了避免被他父亲送去当兵。他母亲曾经答应过他,总有一天会带着他远离那个男人。”
  “再怎么说,那个男人总是他父亲啊!”
  努丽亚·蒙佛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紧抿的双唇也只是微微牵动了一下,眼神透露出哀愁和疲惫。
  “话是这么说,但是,他从来没有表现出做父亲的样子,胡利安也从没把他当父亲看。有一次,他向我承认:他母亲婚前曾经和一位不知名的人产生过一段畸恋,而且,她始终不愿意透露那个人的姓名。那个不知名的男人,才是胡利安真正的父亲。”
  “听起来和《风之影》的开头真像啊!您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努丽亚·蒙佛特点点头。
  “胡利安告诉我,在他成长的过程中,经常看到那个帽子师傅——胡利安都是这么称呼他的,是如何残酷地羞辱、毒打他的母亲,施虐之后,帽子师傅再气冲冲地跑进胡利安的房间,指骂他是罪恶之子,而且还从他母亲那儿遗传了软弱、可悲的个性,注定一辈子都只是个可怜虫,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有出息的。”
  “胡利安对他父亲一直怀恨在心吗?”
  “时间会冲淡一切吧。我从来不觉得胡利安恨他的父亲,或许这样反而比较好。在我的印象中,他因为多次看到母亲被他毒打,从此就不再尊敬那个帽子师傅了。胡利安跟我谈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仿佛已经毫不在乎了,就像是陈年的往事,不过,这样的往事,却是一生难忘。恶毒的言语一旦侵害了孩童纯真的心灵,无论说者是有意还是无心,这些话都会深植在孩子的记忆中,最后迟早会腐蚀掉他的灵魂。”
  我在心里纳闷,她是不是也有感而发?接着,我想到了好朋友托玛斯·阿吉拉尔,他那跋扈的父亲训话时,他老半天也只能忍气吞声地听着。
  风之影 第二部分(3)     
  “事发当时,胡利安有几岁?”
  “我想,大概就八岁或十岁吧!”
  我不禁叹了一口气。
  “到了当兵的年纪,他母亲就把他带到巴黎去了。我想,他们母子俩应该是不辞而别的。那个帽子师傅,始终无法接受他被妻儿拋弃的这一事实。”
  “您有没有听过胡利安提起一个名叫佩内洛佩的女孩?”
  “佩内洛佩?应该没有,如果他提了,我一定会记得。”
  “他还在巴塞罗那的那段时期,那女孩是他的女朋友。”
  我从口袋里掏出卡拉斯和佩内洛佩·阿尔达亚的合影,递给她看。见到年少时期的胡利安·卡拉斯稚嫩的模样,努丽亚·蒙佛特脸上漾起了灿烂的笑容。怀旧忆往的失落感,悄悄地吞噬着她。
  “这张照片上他看起来真年轻啊!……这个女孩就是佩内洛佩吗?”
  我点点头。
  “长得真漂亮啊!胡利安一向喜欢美女。”
  就像您一样,我在心里默默地回应她。
  “您知不知道,他是否交了很多?……”
  她嫣然一笑,望着我:“女朋友?还是女性朋友?我不知道啊!说真的,我从来没听他提过任何一个女孩子。有一次,我逮到了机会,还特地问了他。您大概也知道,他以前在酒店里弹钢琴赚生活费,于是我就问他了,身旁美女如云,诱惑这么多,一定常常心动吧?我说的是玩笑话,他的反应却很严肃。他告诉我,他没有权利去爱任何人,孤独是他应得的。”
  “他说了为什么吗?”
  “胡利安从来不解释理由的。”
  “即使这样,后来,就在一九三六年他返回巴塞罗那前不久,胡利安·卡拉斯还打算结婚呢!”
  “嗯,我听说了。”
  “您不相信吗?”
  她耸耸肩,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就像我刚刚跟您说的,我和胡利安相识多年,他从来没和我特别提起任何一个女孩,更别说是结婚对象了。那个谣传的婚约,我还是后来才听说的。诺瓦出版社是最后一个替胡利安出书的出版商,他们曾经告诉卡贝斯塔尼先生,胡利安的这个女朋友比他年长二十岁,是个很有钱的寡妇,但身体不是很好。根据诺瓦出版社的说法,这个女人接济胡利安已经好多年了。医生诊断她只剩下六个月左右的命了,最多也只有一年可活。诺瓦出版社认为,她决定跟胡利安结婚,纯粹是想让他继承遗产。”
  “但是,婚礼一直没举行……”
  “嗯……谁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个结婚计划或者这么一个寡妇存在呢。”
  “据我了解,在卡拉斯准备举行婚礼的那天早上,有人看到他和别人起了肢体冲突。您知道他是和谁打起来的?又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诺瓦出版社推测,对方可能和寡妇有关,八成是某个阴险的远房亲戚,见不得遗产落到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手上,气得发狠要修理胡利安吧。诺瓦出版的书籍大都是罗曼史,在我看来,那个出版社的老板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想的就跟小说情节一样。”
  “我看,那场婚礼和那个打架的传闻,您好像都不太相信?”
  “没错!我一直不相信这些事情。”
  “既然这样,那您觉得,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胡利安要回巴塞罗那?”
  她苦笑起来,“十七年来,我也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啊!”
  努丽亚·蒙佛特又点了根香烟。她也递给我一根。我很想接受,但最后还是推谢了她的好意。
  “无论如何,您一定也探听过这件事情吧?”
  “我只知道,一九三六年的夏天,就在内战爆发后没多久,有个市立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打电话到出版社来,说他们三天之前收到了胡利安的遗体。他们是在拉巴尔区的一条小巷子里发现他的尸体的,他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心脏中了弹。他身上有一本《风之影》,还有他的护照。从护照上的戳印看来,他在一个月前就出了法国的边境。从入境西班牙到尸体被发现的这一个月里,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警方通知了他的父亲,但是帽子师傅拒绝处理胡利安的后事,还口口声声地说他根本就没有儿子!殡仪馆发出正式通知的两天后,因为没有人出面领尸,于是胡利安就被葬在蒙洁伊克墓园的公共墓穴里。我想带一束花去祭奠他都没有办法,因为没人知道他下葬的确切地点。殡仪馆的一个工作人员保存了那本书,就是在胡利安的外套口袋里找到的那本,几天之后,他打电话给卡贝斯塔尼出版社。因为这个缘故,我才知道发生了这么不幸的事情。我实在不懂,如果说胡利安在巴塞罗那还有联络的朋友,那当然是我了!或者,卡贝斯塔尼先生也可以算的啊!我们两个人算是他在巴塞罗那惟一的朋友了,可是,他竟然没有通知我们,直到人都死了,我们才知道他已经回到巴塞罗那了……”
  风之影 第二部分(4)     
  “听到他的死讯之后,您没去把事情调查清楚吗?”
  “没有。当时正逢内战爆发几个月,胡利安不是惟一一个莫名其妙失踪的。现在已经没人提这些了,可是,确实有很多像胡利安这样的无名冢。当然,问了也都是白问,简直就像拿自己的头去撞墙一样。卡贝斯塔尼先生当时已经得了重病,靠他的帮忙,我才有机会向警方抱怨整个事情的经过,同时也把我所知道的线索都告诉了他们。奔波了半天,只有惟一的收获,一个年轻的警官来找我,那个人长相狰狞,说话总是咄咄逼人的,他告诉我,最好什么问题都别问,尽量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态,毕竟国难当头,世事维艰。他就说了这么几句话。他叫傅梅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现在好像已经是个名人了,我在报纸上常常见到他的名字,或许您也听说过这个人吧!”
  我紧张得咽了口口水。
  “略有耳闻。”
  “后来,我就再也没听到任何人谈起胡利安了。直到有一天,有人主动和出版社联络,他说他想买下卡拉斯所有的库存书。”
  “那是拉因·谷柏。”
  努丽亚·蒙佛特点点头。
  “您认识这个人吗?”我问她。
  “我稍微调查过,但不是很确定。一九三六年三月,我还记得很清楚,当时我们正在准备《风之影》的出版,有个人打电话到出版社,来要胡利安的地址,他说他是胡利安的老朋友,想到巴黎去看他,给他一个惊喜。出版社把电话转给了我,我告诉他,我不能把资料提供给他。”
  “他告诉您他的姓名了吗?”
  “嗯,好像叫豪尔赫什么的。”
  “豪尔赫·阿尔达亚?”
  “好像是啊!胡利安曾经不止一次地提起过这个人。在我印象中,他们好像是教会学校的同班同学,胡利安几次提到他,似乎这个豪尔赫真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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