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秦记-第2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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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空手也不管他,自顾自地品尝起这肥美的湖鱼来。等到酒过三盏,一条被阳光拉长的人影出现在他们的桌旁,光线立时为之一暗。
“两位兄台,可否借光一坐?”一个冷冷的声音随着人影的出现而响起,就如这暗黑的光线有几分寒意。
陈义吃了一惊。
他之所以吃惊,并不是因为来人的突然,而是没有想到纪空手的判断如此精准,就像一切尽在其意料之中一般,由不得对他心生敬佩。
当他的目光投向来者时,只见来人的衣裳华美,却头罩一顶磨盘似的竹笠,遮住脸部,让人无法看清他的五官,浑身上下似乎透着一股邪气,让人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既然来了,何必客气?”纪空手好像一点都不感到诧异,手一抬,以示让坐。
“多谢。”那人坐了下来,端起陈义的酒盏饮了一口,道:“酒是好酒,可惜菜无好菜。”
“哦,这几尾湖鱼的做法是这家老店的招牌菜,竟然入不得你的法眼,想必你一定是大有来头之人,吃惯了奇珍异味,是以才会有此评语。”纪空手淡淡一笑,似乎并不介意对方的张狂无礼。
“老夫不过是湖边一钓翁,有何来历可言?倒让公子见笑了。”那人嘿嘿笑道:“不过老夫却懂得这湖鱼的另外一种吃法,一经烹调,味美无穷,与之相比,这些菜皆是不入流的粗物。”
“这倒是头回听説,倒要请教此菜大名?”纪空手淡笑道。
“此菜名为竹筒鱼,取鲜美湖鱼一尾,破肚去肠,再取新嫩青竹一段,从中剖开,然后将湖鱼置入竹筒内,加酸汤汁少许,几片鲜羊肉,一应佐料俱全之后,将竹筒封好,上笼蒸两个时辰,便成绝世美味。”那人显然是大嘴食客,説到动兴处,已是唾液四溅。
“原来竟有这种吃法,光听听已是让人食兴大发,若是真能尝到如此美味,也算不虚此行了。”纪空手来了兴趣,凑过头去道:“不知要到何处才能吃到这道菜肴?”
“这种吃法已成孤品,除了老夫之外,只怕天下再无第二个人能做。”那人傲然道。
“这么説来,你能否为本公子一展厨技呢?”説完纪空手已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那人将银锭收下,一口干完了手中的酒,趁着兴致道:“难得你我投缘,老夫就献一次丑。走,老夫的船就在楼下,泛舟烹鱼,何等快哉?”
“慢!”纪空手一摆手道:“竹筒鱼,竹筒鱼,无竹怎能成鱼?我们先在岸上砍根竹子再下湖。”
那人淡淡一笑道:“老夫既然敢请公子下湖享鱼,船上又怎会少了竹子?不瞒你説,这竹子还是老夫一大早带上船的,又新鲜又水灵,乃是做竹筒鱼的上佳材料。”
纪空手拍掌道:“看来本公子的确有缘吃上这等美味,既然如此,陈义,你先回去吧,待我吃了这竹筒鱼之后自己回来。”
陈义见他二人説话古怪,弄不懂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又不好问,只得匆匆回馆,向陈平回禀去了。
当下纪空手随这老者下得楼来,上了一艘小船。桨翻橹动,破水而行,一船二人向湖心悠然划去。
澄云湖湖在城中,足有数千亩之大,湖中小岛不少,大船更多。船只穿梭来往,极是热闹。
两人相对而坐,都没有説话,那老者双手摇桨,黑桨出没于白水之间,荡起道道波纹,扩散开来,煞是好看。
在前方百米处的一个小岛边,停泊着一艘巨大的楼船,船上装饰豪华,灯笼无数,可以想象夜间的灯景。纪空手所乘的这条小船正是向楼船飞快驶去。
“嘿嘿,你的胆子果真不小,所谓艺高人胆大,想必你的身手一定不弱。”眼看就要靠上大船时,小船突然停了下来,那老者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了竹笠下的真面目。
竹笠下的这张脸已有了几分老相,笠下散落的几缕发梢与脸上的胡须俱已花白,只有当他的眼芒暴闪而出时,才可以看到那眼芒深处的点点精光。
纪空手淡淡一笑,看他一眼道:“胆大,艺高,与这竹筒鱼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为了吃这道竹筒鱼,你还要考验我的武功不成?”
“你无须插科打诨,既然敢上我这条船,我们就不妨打开天窗説亮话,你到底是谁?”那老者厉声道,在他的手上,已然多出了一副鱼叉。
纪空手连老者的脸都不看,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水中的波纹,沉声道:“你又是谁?”
“老夫张乐文乃北域龟宗的七坛使者之一。”老者冷声道,听在纪空手的耳中却吃了一惊,因为他曾经听车侯説过,在北域龟宗除了李秀树之外,能位列七坛使者的人无疑都是厉害角色,相传每坛之主都有一门绝技,比及江湖上的一些掌门有过之而无不及,无一不是劲敌。
纪空手并不为张乐文的身分感到震惊,事实上当他一进八里香茶楼时,就预感到了这是李秀树布下的一个局。
事实上,灵竹公主的失踪,只要是明眼人,便知肯定与李秀树一干人有关。而他们的行动似乎有些反常,好像是故意留下线索让纪空手找到一般,不过,李秀树算定,就算纪空手他们明知是个陷阱,也一样会睁着眼睛往里跳,因为,纪空手等人已别无选择。
让张乐文感到有些意外的是,来者只有纪空手,并没有李秀树所説的龙赓与陈平。虽然他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但是对他来説,无论是来一个,还是三个,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来者必须死,这无异是一次地府之行。
湖风吹过,并没有带来盎然的生机,反而多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小船不长,只有两丈,在纪空手与张乐文相距的空间里,风不能入,全是肃杀。
张乐文的脸上已有了一丝怒意,他原以为对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至少会有一些反应,因为“山海夜叉”张乐文在巴蜀武林可説是众所周知。但是,他失望了,因为纪空手的目光依然在看着那起伏有致的水纹,淡淡而笑,竟然没有一点反应。
“你难道从来没有听过老夫的名字?”张乐文的提高了声调,似乎有些不甘心,而他的手则紧紧地抓住鱼叉,骨骼关节发出咯咯直响。
第九卷 第十一章 山海夜叉
纪空手的眼睛终于抬了起来,两道幽深无底似有实质存在的目光扫在张乐文的脸上,冷然道:“你难道还不知道我是谁?”
“你叫左石。”张乐文冷笑一声道:“但是没人相信,因为夜郎陈家虽是暗器世家,而其家主的”星碎虚空“、”刃影浮光“虽名满武林,但有人认为仍不如你。他估计以你的武功,已可跻身天下前十之列,所以你绝不会是一个无名之辈。”
“哦?”纪空手忍不住想笑:“你当然不服,所以想试上一试?”
“你认为我不敢?”张乐文的脸陡然一沉。
“你当然敢,要不然你也不会把船停在这里了。”纪空手淡然道:“不过我必须提醒你一句,当你的鱼叉出手,就没有较量,只有生死!因为我对敌人从不客气,也从不留情!”
张乐文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眼睛中的寒芒如利刃般射向对方,似乎在掂量着对方的斤两。半晌之后,他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就亮出你的兵刃来吧。”
“不必!”纪空手冷冷地道。
“你……”张乐文的眼神几欲喷火,即使是涵养再好的人,也不可能容忍别人对他的这般轻视。
“我绝对没有小看你的意思。”纪空手悠然而道:“因为我已将刀舍弃。”
“你……你曾经用刀?”张乐文的脸上似有几分诧异:“天下象你这般年纪的刀道高手了了无几,莫非你不姓左,而姓纪?”
纪空手的心里微微一震,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姓左如何,姓纪又如何?名字只是一个人的代号,重要的是他的刀是否锋利!”
他説话间,整个人已如脱兔而动,便像一把凌厉无匹的刀向张乐文标射而去。
张乐文没有料到纪空手説打就打,如霹雳滚来,毫无征兆,心中吃了一惊,只觉得纪空手的手上虽然无刀,但他浑身上下所逼发出来的杀气远比刀锋更疾、更劲。
船身不动,船舷两侧的湖水却如游龙般窜动,在这股杀气的带动下,突然腾空,若巨兽的大嘴般吞噬向张乐文。
纪空手这一动绝对不容任何人有半点小视之心,就连狂傲的张乐文也不例外。
他惟一能做的,就是将手中的鱼叉刺出。
这本来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对张乐文来説,更是如此。这副鱼叉从他七岁那年就伴随着他,迄今已度过了四十几个春秋,鱼叉的重量几何,叉刃多少,他都了然于胸。惟有这副鱼叉从他的手中刺出了多少回,他却记不清楚了,因为他无法记住是第三万六千六百次,还是第三万六千七百次,多得难以计数。
可是这一次,他却无法刺出,就在他即将刺出鱼叉的刹那间,他突然感到了自己的眼前乍现出一道耀眼绚烂的电芒。
飞刀,又见飞刀,在纪空手的手上,赫然多出了那把长约七寸、窄如柳叶的飞刀!
飞刀也是刀。
纪空手既然已经将刀舍弃,怎么手中依然还有刀?难道他还没有达到“心中无刀”的境界?
这是一个谜,连纪空手自己也无法解答的谜。
只有当这一刀闪耀虚空时,他才感到了一丝惊奇,因为这一刀射出,宛如羚羊挂角,不但无始,更是无终,刀势若高山滚石般飞泻而下,封死了张乐文的所有进攻路线,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刀最终会攻向什么地方。
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就发生了,似乎冥冥中有一股玄奇的力量在左右着纪空手的意识。
在这一刹那间,纪空手豁然明白自己真正做到了“心中无刀”。
——正因为他心中无刀,所以刀在他的手中,在他的眼里,在他的心里,就已不再是刀。
这岂非也是一种境界?
但在张乐文的眼里,刀就是刀,而且是一把足以让人致命的刀,虽然这把飞刀薄如蝉翼,轻若羽毛,但它破空而至时,仿佛重逾千钧,让人根本无法把握。
不能把握就只有退避,然而在这两丈小舟上,已是退无可退。
别无选择之下,他的鱼叉不守反攻,不退反进,手腕一振,幻化成百道叉影,强行挤入了刀势之中。
“叮……”刀叉在极小的概率中相触一起,凝于半空。
自刀身袭来的一股无匹劲力强行震入鱼叉之中,张乐文只感有一道强势电流侵入自己的经脉内,气血翻涌,几欲喷血。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自己的挑战是何等的愚蠢,也由衷地佩服起李秀树的眼力。当李秀树决定设局来对付这几个人时,张乐文心里还不以为然,认为是小题大做,而今他却明白,轻视敌人就是轻视自己。
可惜这明白来得太迟了一点,张乐文惟有将内力提升至极限,强撑下去。他的心里暗暗叫苦,知道面对如此沉重的刀气,自己很难支撑多久,当自己力弱之际,也就是毙命之时。
思及此处,冷汗已湿透全身。
“哗……”就在这时,靠近船边的湖面上,平空翻卷出一道巨浪,水珠激射,如万千暗器袭向卓立不动的纪空手,而在浪峰的中心,隐现出一道似有若无的寒芒。
这无疑是妙至毫巅的刺杀,之所以妙,妙就妙在它把握时机的分寸上。
所以毫无疑问,来者是个高手,一个绝对的高手,只有张乐文知道,来人的名字叫东木残狼。
而纪空手的眼神依然是那么地清澈,便像是头上的这片天空,没有丝毫的杂质,也没有丝毫的惊讶,甚至连逼入张乐文经脉的内力都没有震动一下,显得那般平静与自信。
他肯定会有后续之招!
但是无论是张乐文,还是东木残狼,明明知道纪空手一定会变招应对,却无法预测出他将如何应变,因为纪空手根本就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等待,等待着水珠与剑芒进入他的七尺范围。
张乐文与东木残狼无不心惊,从来就没有看到过如此镇定的人。此刻的纪空手,真正做到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心境。
难道这不是真实,一切只不过源于幻觉?如果是幻觉,何以在纪空手脸上露出的那一丝笑意又是那么地清晰、那么地震慑人心?
笑如昙花一现,当笑容从纪空手的脸上消逝的刹那,他手中的飞刀突然一旋,自然而然地顺着一道弧迹改变了方向。
“当……”张乐文只感鱼叉顿失重心,更在一股气机的牵引下,如电芒般迎向隐于浪峰中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