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亦同舟-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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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叫医倌!”肖南宇大喊,这喊声中当然带着对几位年长将领的埋怨,而那些将领也大为吃惊,没想到郑瑜受伤如此严重。
待医倌诊断了,禀明众将道:“郑将军的箭伤倒不打紧,但看这脸上的情形,是典型的中毒症状。”
“有法可医吗?”一将领问道。
医倌小心答道:“有是有的,只是……”
“说吧。”肖南宇轻轻说了一句。
医倌:“这毒是蛇胆淬炼,无法可解,唯一的的办法就是把沾上了毒药的烂肉全部刮掉,免得毒药浸入骨髓,再入心肺,到那时,就回天无力了。”
“把脸刮了?”又一个将领反问道。
医倌支吾起来,躲躲闪闪,不肯明言,敷衍道:“啊……这……在下学艺不精……怕是……只能……”
一将领打断道:“把脸刮了,人还能活吗!”这是反问,也是责骂,其实隐约也有担心,因为众人都知道,郑瑜生平把容貌看得很重,许是因为天资英伟的缘故,他愈发得意自己的相貌,若是为了救他把他的脸给刮了,说句诛心之论,要是没救回来还好说,只当是尽力了,可要是真救回来了,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众人都沉默不语,主帐里的形势现在变得很微妙了,一方面,肖南宇是众将之中年资最低,官秩最末的人,另一方面,他又是这次出征大军名义上的副统帅,更何况手里正握着五千兵马,是实力上最突出的人。目前看似是对郑瑜的施救与否,实际上是两军会师以后话语权的归属。那几个将军深知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既想夺了肖南宇手里的兵马以自保,又怕日后担上责任惹麻烦,所以一个个都缄口不言,大不了以后请罪,反正法不责众。
涉世未深的肖南宇此时的头脑却相当清醒,他明白这短暂的沉默与寂静代表着什么,他很清楚,如果他与另外那些人一样,在救郑瑜的问题上不发声,不担责任,那郑瑜肯定是要毒发身亡的,但自己也就失去了在南军“立威”的机会,而这次失去,可能会永远失去。他已经有些迷恋刚才那种在全军面前说一不二的感觉了,即便那是用一个年轻人的人头换来的,所以,他不愿放弃。
“刮吧。”肖南宇说话声音不大,但是斩钉截铁,意志坚定,旁边再没有人多说一句了。医倌也看了看肖南宇和周围,见众人无语,赶忙高声吩咐门外准备净水、钢刀和火烛,要动手给郑瑜去毒。
众人都要退出帐外,免得给医倌添麻烦。肖南宇率先走出来,迎着呼啸的晚风,他突然感觉有一丝寒意,不是身体里的,也说不清是哪里的,总之是这二十五年来从未经历过的,寒凉。
本章完
第55章 归途漫漫()
后面跟上来一位将领,在身后轻声问肖南宇:“现下的状况,该怎么办?”
肖南宇转过头,没着急回话,只是看着他,又望向后面的帐帘,看见剩下几位将领都走了过来,他才缓缓转过身,面对着众人,他低垂着眼帘,却又用余光迅速地扫视了面前将领的表情,终于确定自己可以说出那句话了。
“若诸位前辈信得过肖某,我尽心竭力就是。”肖南宇说道。
众将这个时候的心情颇为复杂,一方面,这些老资格并不甘心就此对一个晚辈俯首,但另一方面,目下面临的窘境,他们又束手无策,有个人愿意兜着,似乎还是对他们的一种解脱,就在这种极为复杂的心情驱使下,他们中的一些人脱口而出:“将军年少有为,才堪大用,但有驱驰,我等听调就是。”随即是一些不甘心而又没奈何的附和。
肖南宇明白了,直到这一刻,这三年来林允贞和郑瑜为自己铺的路才终于亮堂起来,他习惯性地右手攥了攥佩剑的把柄,然后两手抱拳,躬身行礼,道:“同仇敌忾!”
众将还礼,总算是明确了尊卑上下之分。从来军旅之事,以一人而成,以二三人而败,议论可以纷纷,但将令必出一人,肖南宇在林云贞和郑瑜的庇护下蛰伏了三年,终于在机缘巧合下,在自己萌生一点点进取之意的感召下,拿到了这个崭露头角的机会,虽然郑瑜可能再也不知道这一刻,甚至于,他们最终可能都无法活着回到华朝,但总算,没有辜负他们两人三年来的期许。
屋内的医倌这时也走了出来,呼喊着说:“各位将军,郑将军身上的伤口已经剔肉去毒了,也包扎了。”
肖南宇抢先一步问道:“怎么样?”
医倌:“在下已经尽力了,现在将军还在昏迷,只要能醒过来,日后应该无虞了。”
一将领:“那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医倌:“这个……这就说不好了……”言语中带着支吾。
“那这叫什么治好了!”又一将领不屑道。
肖南宇倒没接话,只是向帐内走去,看了郑瑜仍旧躺在堂上,面上裹了医布,旁边还装着剔除的烂肉。肖南宇吩咐兵士把郑瑜抬到自己的营帐里去休息,叮嘱好生照料。然后又把众将召集起来,一起入帐议事。
肖南宇仍旧空出主座,坐在旁侧,说道:“郑将军的事料理停当了,现在该对付翟明了。”
一众将领无人答话,从态度上可以看出来,他们对这个后生晚辈的发号施令显然还不大习惯。
肖南宇不顾冷场,继续自顾自的说道:“听说翟明发十万兵,前来谋我,诸位沿途所见,不知确否?”
一将领:“看路上的情况,像是真的,到处都有益军截击。”
另一将领揶揄般地对肖南宇说道:“不知将军有何退敌的良策?”
肖南宇顺着声音看去,又迅速收敛起自己锐利的目光,眼神中稍作游移,笑笑说:“将军说笑了,我哪里有什么退敌的良策……只是受诸位所托,总不能相负。”这是淡淡地提醒,或者说是警告。如此言语已经很有几分林允贞的意味了,下面坐着的众将根本没想到这个二十五岁的毛头小子,三年里都沉默寡言,如今一出口倒都是些绵里藏针的硬话,让人好不舒服。
底下有的将领见气氛有些尴尬,也意识到此时还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于是出来圆场:“我等既然听调,凡事皆由将军做主就是,只是现在翟明来势汹汹,我等即便会师也难脱险境,大家还望将军给拿个主意。”
肖南宇也不计较刚才的揶揄之词,见提及正事,也正色答道:“如今,想打退翟明是不大可能的了。”
下面发出一阵冷笑,肖南宇僵住,没继续再说。估计是自知无趣,下面的笑声也停了。
肖南宇接着讲道:“我的意见是——走。”
“走?往哪走?”又是一阵哄笑。
肖南宇这时候明白了,台下坐着的将领八成是反悔了,就刚才他先进营帐的功夫,这些人说不定已经在外面商量好了,这一唱一和的,其实都是想给他难堪。此刻他心里倒并不觉得恼火,而是觉得好笑,这么大的头面人物,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还在蝇营狗苟,争权夺利,实是令人悲叹。但此刻不比平常,没有时间再做周旋,必须立时分个高低,否则全军突围的机会就在这毫无意义的讪笑中浪费了。
肖南宇正色道:“那依诸位前辈看,该当如何?”肖南宇先抑后扬,故意放低了自己的身份。
“当然是迎头痛击!”一将领慨然道。
“哈哈……”轮到肖南宇冷笑:“试问诸位,比之郑将军,各位才具高下如何?”
下面将领哑然。
肖南宇倾斜着身子,慨然道:“以郑将军之才,拥三倍之兵,具诸位襄助,尚且败于飞鹰涧。今翟明适逢大胜,尽遣精锐,发十万大军,搜山检林,想要置我等于死地,而我三军无主,何所拒之!”肖南宇的最后一句话是大声斥责,是大声喝骂。
下面有个资历尚老的将领坐不住了,一拍案几,站了起来,讲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此造次,来人!”帐外兵士纹丝不动。恰有风来,帐门拂动,隐约见岿然不动的帐外甲士,整座主帐只剩下空空喊声,愈发显得寂静寒凉。
肖南宇棋行险招,他在心里跟自己赌了一把,押上了自己的前途和性命,赌得就是手下五千将士会牢牢握在他的手里,如今,果然。见此情状,肖南宇才暗自舒了一口气,面色凝重起来,用右手解下佩剑,此时刚才哄笑的几位将领才意识到自己形势不妙,怕肖南宇用雷霆手段,个个都噤声不语,那个咆哮大帐的将领更是额头冒汗,衣衫浸湿。
肖南宇拿着剑走到主座的案前,说道:“现下危机之时,肖某自知愧领一军,不当大任,但身系全军将士安危,何敢造次?”说着瞟了刚才那人一眼,算是回应。接着说道:“诸位但有退敌良策,径去便是,但恕在下不能奉陪。”然后将佩剑重重掷在案几上,对门外喊道:“来人呐!”一队兵士冲进营帐,杀气腾腾。肖南宇客气说道:“各位来去自由就是。”言罢踱回了自己的座位。
在下面坐着的,无论年龄还是资历,都要比肖南宇高出一截,但在实力面前,再老的资历也要低头。下面的众将此时只能默认肖南宇实际统领这支军队的事实。见形成僵局,下面有个将领心思活泛了,头脑也转变了,说道:“那肖将军看,我等该往哪里走?”
肖南宇见局势有所缓和,迫于紧急的形势,也不能再继续僵持,于是舒展了脸色,说道:“不过就是三条路,要么走大路,靠近明州、启州,去北益郡,绕道回去。要么就是原路返回……”说来这北益郡是开国元帅吕涛当年率启明军进攻益国所夺来的,故名北益,之所以设置启州、明州,也是为表彰军功,是洛江以南华朝的一大片领地,华益两国的攻伐多半因为这块地。
“这绝对不行!”下面几个将领打断肖南宇说话,不过这回倒是真在商量具体事情,也不算唐突。
“说得对”肖南宇点头道,显然他并不计较这种有实际意义的插话,而是站起身,走到主座后的地图前,用手指着说道:“翟明发兵十万,断我退向北益郡的道路已是必然,此不可行;来时的路本就是翟明所派向导指引,现今估计早已满布伏兵,所以,只能走第三条路。”
“哪里还有路可走?”一众不解道。
肖南宇指着地图上的川谷口,而后顺势向上,在图上以指划圈,然后对着图上所绘的一片群山样貌轻声说道:“川谷山脉。”
众人不语。
本章完
第56章 前路茫茫()
武陵,水师元帅府。
白奇接报,道是洛江江面突然出现大量益军舰船,但无进攻动向,只在江面游弋,似有封锁洛江之意。
白奇下意识地感觉到这是郑瑜方面出了问题。自郑瑜度过洛江,挺进飞鹰涧以来,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林允贞多次拜托白奇利用洛江巡防水师之便,打听洛江对面的战事。但是白奇也有自己的难处,益国水师也不是插标卖首之辈,白奇的水师兵马也不能全调出去打探消息,所以也只能一边应承着林允贞,一边下令让人留意江面来往的渡船,从商旅和摆渡客那里获取一些消息。
但令人失望的是,连日来盘查的渡客都没能带来什么有价值的消息。这其实也是翟明在设伏时精心考虑过的,通过严密封锁消息来麻痹洛江对面的华军水师,免得华军两部人马互为后援。可如今洛江水面出现大量益军舰船,又是何缘故呢?……
五天前,川谷口,肖南宇军帐。众人经过几番唇枪舌剑,肖南宇时而苦口婆心劝说,时而慷慨激昂陈词,反反复复,甚至有几次唾沫都相互喷到了对方脸上,如此这般经过两三个时辰的拉锯,几人总算统一了认识——全军放弃辎重和马匹,只带三到五天的干粮,进入川谷山脉。
为何争论许久?这恐怕就要细说这川谷山脉了。这一大片山区不但了无人烟,而且瘴气横行,更兼道路险阻,满布荆棘,所以益国开国君臣从洛江南渡建国以后,干脆就对这片山脉不加开发,使之保留原始样貌,成为一道抵挡华军的天然屏障,久而久之,这一带的川谷山脉就成为人们口中的禁地,兵家涉足更是大忌,也无怪乎肖南宇的这一提议被众将集体反对,若不是情势急迫,别无他途,众人是不可能同意的,也亏了肖南宇手下尽是新兵,倘若稍有些经验的老兵,那是绝不会跟着进那深山老林的。
肖南宇在放弃辎重的时候也用了些计策,为了避免生火引来追兵,肖南宇命令把草料和没吃完的粮食就地倾倒,用沙土掩埋,尽量不要让人发现,再将部分马匹宰杀,切成小块,装入各自的军粮袋中备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