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亦同舟-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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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瑜看到肖南宇赶来了,便翻身下马,让狂奔一路的坐骑也俯下身子去喝几口溪水,自己则干脆席地而坐,面朝溪水,等着肖南宇走过来。
肖南宇到了跟前,赶紧下马,几步快走赶紧来到郑瑜身边。
郑瑜并不回头,用手拍了拍旁边的草地,示意肖南宇也坐下。
肖南宇退后半步,坐在郑瑜的侧后方,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恢复自己的平静,等待着郑瑜的问话。
半晌,郑瑜仍旧面朝溪水地说道:“马是骑得不错。”
肖南宇赶紧自谦道:“不敢。”
郑瑜自言自语一般地说:“这周围的山都有名字,唯独这座山就叫无名山,以后你要记住了。”
肖南宇不明所以,但也只能答应。
郑瑜接着问道:“人无其癖,不可深交,你有什么喜好?”
肖南宇迟疑了半天,想遍了自己二十多年来的生活,自小穷苦出身的他,基本没有什么生活乐趣,加上身在军旅,也没机会培养什么喜好,但听见郑瑜说的“人无其癖,不可深交”,又知道自己这下不能说没有,于是挤出两个字:“写字。”
郑瑜这回转头了,好奇地看着肖南宇,疑惑地反问:“写字?”
肖南宇点了点头,不知道自己回答得合不合郑瑜的心意。
郑瑜大笑,说道:“我只知道仲平爱写字,书法大家嘛,听说连圣上的字也请教过他,想不到你跟着仲平,居然也喜欢写字。”
随即郑瑜再问:“有姑娘了嘛?”
肖南宇一怔,老实回答:“还没有。”
郑瑜反问:“还是个童男子?”
肖南宇不作声。
然后郑瑜往后一躺,用双肘架着自己,对着肖南宇说到:“平生无憾事,唯负意中人。知道这句是谁的诗吗?”
肖南宇转过头看着躺在草地上的郑瑜,说到:“听过,好像是葛帅的诗。”
郑瑜微微点头,继续讲道:“葛帅快七十了,意不意中人的早就无所谓了,你才二十多岁,也要效仿葛帅?”
肖南宇明晓其意,但不敢贸然答对,于是低头不语。
郑瑜两肘用力,让自己坐起来,又用手撑在地上站了起来,边拍身上的草灰,边说道:“大丈夫在世,披上甲胄要建功立业,脱下甲胄就要随性风流。前者是为了报国恩,后者是为了酬平生。”说着他把马缰绳一紧,让马站立起来,然后叹息着说:“这样才没白来人间走一遭。”
肖南宇见郑瑜起身,自己也赶忙站起来,从旁边把自己的马牵好,他还从来没听过有人跟他讲这些,以前仲平教他的都是忠孝两全,信义为先,哪里跟他说过什么随性风流,这个年轻人的脑子里突然变得很乱,下意识地闪过各种画面,有那天南军宴会上的珍馐美酒,有觐见陛下时见到的高楼殿宇,还有,拜访仲府时看见的仲平两个女儿。肖南宇觉得这很羞愧,赶紧止住了自己的念想。
郑瑜这时候已经骑在马上,缓缓沿着溪水走,肖南宇也赶紧上马,跟在郑瑜后面。
郑瑜在前面不转头地问道:“投壶,马吊,击鞠,牌九,你会哪一样?”
肖南宇跟在后面摇了摇头,又马上意识到郑瑜看不见他摇头,急忙答道:“都不太会。”
郑瑜紧接着说:“那你有得忙了,两年时间,一定要学会这些。这么说吧,新军建成之日,林帅和我要一一检验你这些本事。”
肖南宇一惊,他本以为这只是郑瑜一人的想法,没想到这里面还有林允贞的意思,于是赶紧在后面连连称是。
两匹马一前一后,沿着溪流缓缓前行,太阳越落越低,已是黄昏时分了。
几多转圜,突然,郑瑜指着一大片空地让肖南宇看。
肖南宇一见真是大惊失色。在群山环抱之中,居然有一大片看不到边的空地,但更令人惊讶的是,在这一大片空地上大大小小散布着数以十万计的土堆,形状不大,如覆碗状,但是密密麻麻,其状甚恐。
待肖南宇神态稍安,郑瑜用鞭再一指,对着肖南宇说:“这是我南军的衣冠冢。”言罢翻身下马,未及肖南宇反应过来,郑瑜便已经俯身对着一大片衣冠冢行叩拜大礼。
肖南宇见状突然明白刚才郑瑜要他记住这座“无名山”的用意,于是也赶紧下马,跪拜行礼。
等郑瑜起得身来,带着肖南宇一边在一大片的衣冠冢里走着,一边说道:“这是我南军的惯例,敖大将军立下的规矩。”郑瑜回头看了看肖南宇,见他战战兢兢的模样,小心避开每一个“坟冢”,不禁好笑,于是向他喊道:“别躲了,这里面都没尸骨。”
肖南宇一愣,一想也是,毕竟叫作衣冠冢。
郑瑜解释道:“在外征战,死了也就地埋了,哪能把尸首都带回来,这些个衣冠冢里,都是用一个碗倒扣着一张写了亡者名字的布条,撒上几抔土,就算留个归宿了。”郑瑜说完不免伤感,肖南宇从郑瑜脸上看不出刚才那样雄姿英发的神情了。
郑瑜接着轻叹道:“人活一世,也就这样了。今晚我们就在这休息了。”
肖南宇有些惧怕,但不便明说,加上天色确实已暗,回也回不去了,于是勉强答应下来。
郑瑜见肖南宇面露难色,大笑道:“怕什么的,早晚你我也是这里一张布条。”
肖南宇听了此话,反而也笑了。
两人去周边砍了几叉树枝,又用郑瑜身上带着的打火石点燃了篝火,在寒冬之中也算取一分温暖,也借此驱离野兽。两人围着篝火而坐,正式谈了谈军中御下之道,也没多久,倦意袭来,便各自睡下。
“天为被,地作床,满山皆坟土,我自在中央。”郑瑜睡前如是喊道。
二人次日,同时返营。
本章完
第37章 上元佳节()
话分两头。
被陈敏压了许久的抚恤金发放一事终究还是要拿出来讨论的,起因则是朝廷的抚恤金已经运至平南关,杨佩纶也已经清点完毕,准备连同南军自己的抚恤金一同往下发放,可是林允贞这回却坐不住了,主动出击,突然找到杨佩纶,询问是否遵照每人十三两银子的定额,哪知杨佩纶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被林允贞问得发懵,只好回复林说一切听凭陈帅调度。等杨佩纶回头找到陈敏了解林允贞呈文的来龙去脉后,便坚决不同意多数发放,两人竞相向陈敏呈文进言,各说各话,弄的陈敏不胜其扰,终于决定离开平南关,亲往南军驻地升帐,让这两人当面说个清楚。
陈敏没让那些主将参与帅帐会议,他明白他们的立场,但既然是议事就不能搞“人多势众”那一套,所以陈敏只叫了林允贞和杨佩纶,还有曾泽,便于从中调停。
这一日,久无人处的南军元帅帐正式开始议事。堂上坐着陈敏,旁侧坐着曾泽,两边一个林允贞,一个杨佩纶,大家见面免不了寒暄客套,待到曾泽命四周兵士退下,陈敏手中的“惊虎胆”一落,几人都正襟危坐,准备口舌交锋了。
率先发难的果然还是林允贞:“我请问杨大人,我南军的钱款到底还剩多少?”
杨佩纶分毫不让,从一开始就摆出寸土必争的姿态:“南军的家底,我也不知道,我也不能知道,朝廷有规矩,各军总领只有一人,除了陈帅,谁能说出南军家底?要说得出来,岂不是坏了规矩。”
林允贞被噎了回来,自然不肯相让,回敬道:“杨大人说得有理,那我这么问吧,我南军府库里还能不能拿出五万两银子?”
杨佩纶反问道:“为何要拿五万两银子?”
林允贞片刻不迟疑,立刻抢白道:“就为战死的一万七千弟兄!”
杨佩纶也不犹豫,好似早有准备,回道:“那也该是三万多两,何来的五万两?”
林允贞有些急躁了,近乎喊道:“死在家门口的给二两银子,死在万里之遥就不能多给一两吗?”
杨佩纶虽非行伍中人,但多年身在军旅,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面,脸上全无惧色,用中气十足的声音回道:“银子是给阵亡者家人抚恤用的,这和将士在哪阵亡有什么关系呢?”
林允贞激动地几乎要站起来:“杨大人说得轻巧,你可曾见过尸横遍野,血肉横飞?”这句话里已有几分威胁,曾泽看看陈敏,陈敏仍旧不语。
杨佩纶也很激动,在他自己看来,他这是据理力争,是在维护朝廷法度,作为臣子,他为自己有这样的机会而感到荣幸,同时,在他眼中,此刻坐在对面的林允贞就是意图破坏朝廷法度的贼子,就是阴谋篡逆的奸人,对方越是“蛮横无理”,就越是显得他“坚贞不屈”,于是他慨然回答:“我的确未曾见过,但林帅见过那些饥荒年饿死的贫苦百姓吗?”
林允贞不耐烦了:“这和抚恤将士有什么关系!”
杨佩纶反而气势更盛:“今日你林帅大口一张,多拨出去一万七千两银子,难道这些银子来年不要从百姓那里再收回来吗?即便我们不收,朝廷也不收吗?”
林允贞意识到杨佩纶这是在罗织罪名,愤而反驳道:“我说多发抚恤,我没说不让朝廷收税。”
杨佩纶得意了,他知道林允贞胆怯了,于是加紧进攻的步伐,反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还是说,你是要胁迫朝廷遵照你的意思?”
林允贞知道自己这次落了下风,只能避开这个话题,说道:“杨大人能说会道,一张嘴就把我林允贞从杀敌立功的将军说成了胁迫朝廷的奸佞,我既然说不过杨大人,便也就不再争了。那我此次出征受陛下封赏,得银五万两,我自己拿出一万七千两,充作将士的抚恤,总可以了吧!”
杨佩纶真是喜形于色,林允贞这句话是真正的大逆不道,但他刚想抓住机会攻讦林允贞就被曾泽给打断了。
曾泽严厉批评林允贞:“允贞,朝廷的军队难道要你私家的银子吗?胡说八道什么!”
林允贞方觉自己失言,脸一下吓得煞白,华朝自立国以来,对武将最大的提防就在于对其公器私用,培植私人武装的担心,林允贞刚刚脱口而出要用自己的钱赏赐军队,这是明明白白地僭越,是公然把朝廷的兵马视作自家的护卫。曾泽抢先杨佩纶一步,对林允贞明斥暗保,同时缓和帐内紧张的气氛。
林允贞赶紧表示自己情急之下,一时失言,向曾泽、陈敏都认了错,也给杨佩纶行了个大礼。
杨佩纶看见林允贞行礼,又见陈敏和曾泽都盯着他,知道这回不能再做文章了,故说道:“林大人也是出于公心。本来嘛,今天在这里议事,说来说去,都是对事不对人,出了这个帐门,我可什么都不记得了。”言罢大笑起来。
帐内几人也都笑了,林允贞即便心有余悸,也挤出几分笑容。
陈敏终于开口:“我看,这抚恤的定额还是按照成例来吧,等以后我南军的手头宽裕了,再统一上调抚恤例银也不迟。”陈敏终于亮明了态度,支持刚刚在论战中“胜出”的杨佩纶。
林允贞知道自己刚才丢人了,哪里还敢再说什么呢,只能听凭陈帅决断了,一场争端就此也算平息了下来。
曾泽见林允贞无精打采的样子,对他说道:“允贞呐,刚接到的消息,白奇要来了,你去迎迎他。”
林允贞一听,便觉精神一振,林、白两家是世交,白奇又是林允贞自小的好友,二人关系甚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白奇,与林允贞同庚,是华朝水师统领,朝廷二品大员。白家统领华朝水师已历数代,自从武祖朝白家先祖白离受命创建水师以来,华朝的水师统领就一直由白家人担任,足见圣恩荣宠,信任已极。
翌日,林允贞连夜骑马赶到平南关不远处的兵渠,这是武祖朝下令开挖的一条兵粮运输要道,专供军事用途,目的在于沟通平南关和水师驻地武陵,沿途层层设卡,要求来往船只必经查验,既保证它在需要时畅通无阻,又保证它不至于在战时被敌人利用逆势而上,可谓万全。而此次,白奇就是乘船从兵渠而来,使命则是前往洛江,巡防沿江边务。
洛江是华朝与南边益国的天然屏障,除了华朝在西南方向有一块跨江领土外,两国的其他疆土全部都是被这条洛江隔开。益国是华朝在南方的头号劲敌,两国同宗同族,语言文字,习惯风俗完全相同。实际上,益国的创建者都是在华朝开国战役当中争鼎失败的前朝诸侯,华益两国相互之间的杀伐也从未停息,已经延续了上百年,双方死伤可谓伏尸百万。所以,洛江两岸,华益两国都设有千里江防,谁都不敢稍有怠慢,白奇此番南下巡视,也是依循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