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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部分

明-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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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执法者亦不可枉杀,否则更是对法律的亵渎,若用人不当,或有人借冤枉好人而邀功,则成苛法,有违圣上本意”。武安国搜肠刮肚想着既不触怒朱元璋,又能让其少杀无辜的言词。
  “说下去”,朱元璋沉着脸,心道,你们三个分明是一伙的,这些天你要见朕,朕就知道你想给胡党求情。说不定太子和燕王全是你带坏的,朕且看你怎么花言巧语。
  “这次锦衣卫抓的逆党中,依臣之见,有很多被冤枉的”。
  “噢,这样说来,你倒是青天大人了”?
  武安国不理会朱元璋的讽刺,横下一条心要把话说完。“臣不是青天,臣只是以一个常人的角度去推敲此事,就拿太师来说,他与陛下同心,出万死以取天下,勋臣第一,位列三公,再加上和陛下有儿女亲家的关系,可以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官。如果他自己要谋反,还可以相信,因为人心不足。说他辅佐胡维庸谋反,则分明是陷害。陛下请息怒细想,他帮胡逆谋反成功了,胡逆给他的好处最大不过是太师,不比现在地位高,他也没另一个女儿嫁给胡维庸的儿子;一旦谋反不成,就要全家处死,这代价和收益差距如此大的事,以太师这么聪明的人,他会去干吗。况且当年和陛下打天下时,比陛下势力强的诸侯多得是,太师都没有背叛您,现在他为了一个渺茫的富贵而造反,值得他去做吗?陛下设身处地的想想,就知道太师有多冤枉”。
  这几句话说得极其在理,朱元璋本来也有些怀疑是否冤枉了李善长,但很多供词面前,他也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况且朝廷制度多出自善长之手,官吏中善长威望很高,借机除掉李善长,对自己没什么坏处。这番说不出口的心思现在被武安国义正词严的一问,反而有些底虚。忍了忍怒气,回答道:“你说得有些道理,但胡维庸和李善长交好多年,是李善长一手提拔起来,现在胡维庸谋反,善长难辞其咎”。
  “太师荐人不当,要负举荐不当的责任,但这与谋反没有关系”。武安国趁热打铁。
  “好,朕就依你,放了李善长”,朱元璋不愿再此事上再纠缠,传旨撤去围困李善长家的士兵,让他明天早朝后觐见,然后问武安国:“这下可遂了卿的心思”!
  朱标听了,在一旁连连给武安国使眼色,示意他见好就收,今天救了宋濂和李善长出来,已经非常不易,平日朱元璋处置群臣,从来没从轻发落过,反正今后还有时间,慢慢再想办法,不要一下子弄僵了,让万岁下不来台。
  武安国看了看他,心中感谢这位太子爷的仗义,临回京城之前,自己跪求众人劝朱元璋少做杀戮之事,太子和燕王迫于情面而答应。连日来,二人没少为此事尽力。但是,今天如果不借着李善长之冤抓紧时间制止朱元璋的株连政策,不知到明天又有多少人被牵连。武安国知道的历史告诉他必需尽一切可能做自己应该做的事,纵使为此丢官罢职,或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他不是看不出朱元璋的脸色,如今的他也不再是一年前那个了无牵挂之人,但牵挂归牵挂,必要时必需有人站出来说话。为了那段黑暗的历史不再重复,必需有人燃烧生命去照亮黑暗。想想自己当年还不明白李善平所讲的勇,告诉众弟子如何迂回,现在才发现,现实中有时根本没有后退的余地。
  虽千万人,吾往矣。
  青色、蓝色、紫色、红色,闪电肆虐的斯扯着漆黑的七月天空,暴雨在狂风的助纣下如鞭子一样抽打着世间的一切,平素点缀诗情画意的垂柳被刮得东倒西歪,璋显京城高贵的梧桐也枝断干折,“喀嚓”,焦雷打下,一株百年老树当场被辟成碎片,狂风把碎枝烂叶扫成一团,扬进浩浩长江,顷刻不见踪影。
  天,真的怒了。
  比天气更怒的是朱元璋,御书房外,混身早已湿透的小太监们躲在屋檐下,抱着肩膀瑟瑟发抖,靠近门口的地方,老奸巨猾的王公公忐忑不安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他只听见一圈一圈的踱步声。不比平时轻,也不比平时重,机械的重复着同样的节奏,比北平进贡来的最新款自鸣钟还精准。他的心也随着那脚步声一抽,一抽,紧张地嘴角几乎吐出血来。
  “小兔崽子,我杀了你”
  “忘恩负义的小王八蛋,老子升你的官比谁都快,你他妈的还敢当面顶撞老子,老子诛你九族,”。
  “你这没良心的东西,得寸进尺,不知好歹,朕要把你的祖宗从坟墓里挖出来挫骨扬灰”!
  朱元璋出身草莽,年少时游历四方,骂人的话花样百出,可这些骂人话他没有一句出口,只是在心中翻来覆去的转着,转着,憋着,憋得他的脸出现青紫的颜色。
  太监们从来没见皇上发过这么大的大火,越是一言不发越是让人心惊胆战。两个站岗的侍卫乃是震北军出身,虽然身体在风雨中依然如苍松一样笔挺,耳朵却明显的向书房内转动。
  黯淡的天光下,御书房地上的血迹格外恐怖。朱元璋如狮子般踱来踱去。突然,他的身一顿,停住了,墙上的画吸引住了他的眼睛。
  “如画江山,如画江山”转过头,冲墙边的书架使劲儿踢了两脚,哗啦啦,架子倒了,老太监匆匆忙忙的冲进来,诚惶诚恐地伏在地上把书一本本拾起,饶是在朱元璋身边多年,他也不敢抬头,一不小心,说不定皇上就把刚才在武侯爷身上没发出去的怒气泻到自己身上,那不是找死吗?皇上舍不得或是不敢杀武侯爷,杀自己可没一点顾忌。
  那个小子不能杀,朱元璋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更加生气。一个时辰前,他刚刚大喝一声“来人”,两个儿子立刻跪倒在他面前,求他暂息雷霆之怒,听到招呼的侍卫冲进来,望着头上开了一道大口子的武安国目瞪口呆。
  “蠢材,给朕扶这狗贼去太医那里医治,朕要驳得他心服口服,再治他犯上之罪”。朱元璋大叫道。
  太子和燕王马上识趣地和侍卫搀着武安国落荒而去,生怕犯了牛脾气的武安国不下这个台阶,再说出什么让朱元璋难堪的话来。太监们借着送太子的机会一个个顺着门边偷偷溜出,任谁也不敢直面天威。
  “朕要下令杀这个小子,那几个侍卫会不会执行朕的命令”?朱元璋气愤的想着这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多半不会,那小子是震北军的军神,从侍卫们看他的目光就知道他在士兵心中的威望。
  即使那几个侍卫听从自己的命令,他也不能下手。现在皇宫中的护卫几乎全部出自震北军,杀了武安国,一旦有一两个死士出来拼命,那火铳的威力血肉之躯如何抵挡?况且京城内还有万余震北军把守险要之地。朱元璋现在开始后悔招震北军入京的决定,如果真的像那小子分析那样,胡维庸谋反相从者甚少,光凭沐英的叁万人马对付他们绰绰有余,自己的确走了一步昏招。
  没几个人参与!怎么可能?朕怎能相信这小子的胡言乱语。
  说是不信,但他心里明白武安国说的在理。没有引经据典,不空谈仁义道德,也不求自己法外施恩,只是举出一个个例子说明大部分臣子的无辜,驳倒自己一个个杀人的理由。自己威胁也好,利诱也罢,这小子居然油盐不进。
  “既然太师李善长这样的重臣都会被冤枉,那被冤枉的寻常官吏更不在少数”!
  “锦衣卫根本拿不出这些人勾结胡维庸的切实证据来,要证明一个人有罪,必需有确实的证据,否则他就是无罪,陛下圣明,想必不能容忍在我大明出现‘莫须有’的罪名”。
  “不问青红皂白,先认为人有罪,被关在监牢里的人怎么去找自己无罪的证据,找来了,先入为主的官吏会相信他吗”。
  “陛下怎能判断揭发的人不是为了领赏或洗清自己而诬告别人,三木之下,但求速死,要什么口供要不出来”。
  “胡维庸为相多年,为国选材,这几年新任命的官员有几人不是出自他手,他们是奉我大明皇命征召而来,又不是奉胡维庸私人命令征召,凭什么就认为他们是胡的同党。”
  “律法的威力在于恒定和公平,不在于残忍,不能因为人君的好恶而任意加重刑罚的等级,否则要这法律有什么用”。
  “不,不是宁可错杀不能错放。而应该是宁可错放不可错杀,放了他们,如果将来的确发现他们有罪,陛下还可以再把他们抓回来;如果杀了他们,将来发现他们冤枉,砍下来的脑袋可缝不回去”。
  “君视臣为草芥,臣必视君寇仇,陛下杀这些人不难,只怕寒了天下人的心,再没人真心愿为大明效力。纵使胡维庸等人有罪,其家人有什么罪,那些仆人只是混口饭吃,有什么罪,才几岁的孩子有什么罪”。
  “当年陛下等高一呼,驱逐鞑虏,百姓嬴粮而景从,现在我大明如此杀人,与蒙古人何异。”
  “人血毕竟不是水,陛下忍心看着它滔滔汇成河”?
  这些话如重锤一样敲打着朱元璋的脑袋。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起过这些,自己发怒时,臣子们只会匍匐在地上哀求宽恕。
  胡维庸一党狼狈为奸,这几年内外勾结把自己变成瞎子,聋子,瘸子,好不容易才一并铲除了,又怎能不斩草除根。可这小子非要强出头,偏偏他的话又好像很有道理。
  最令人生气的是,这小子望着自己的眼神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看不到一点儿畏惧,那明澈的目光几乎能看到人的心里。自己每一条杀人的理由刚一说出来,就被他击中要害而驳倒,越是这样,越让人生气。
  朱元璋忘不了当他最终暴怒而把砚台砸向武安国后,对方的表现。
  “大胆,竟敢如此对朕说话,你眼中还有朕这个皇帝吗”?见武安国根本就没有闪避,直接被砚台砸中的额头上鲜血喷涌而出,纵使看惯了鲜血,朱元璋此时也变得有些外厉内荏,毕竟此人两度救过儿子的命,毕竟此人身后还有一万虎狼之师。
  谁知武安国只是擦了擦额头上的血,淡淡的笑道:“陛下如果不爱听,我大可不必说,我孤身一人,这些曾与陛下同生共死的大臣与我毫无瓜葛。况且陛下自己想毁大明基业,关我武安国屁事”。那语调,那表情,那不屑的目光,让人发疯。
  挟一国威奈一匹夫何?非匹夫,此国士也。
  “皇上,请喝碗莲子羹”,一个温婉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在朱元璋耳边响起。回过头,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不知何时,自己的结发妻子马皇后亲手端了一碗莲子羹,站在他的身后。
  “你怎么来了,当心着凉”。朱元璋望着妻子那日渐衰老的脸,关心地问。后宫不乏佳丽,但这张已布满皱纹的脸永远是他的最爱。
  外边风雨渐弱,经雨水冲洗后红色的宫墙和黄色的琉璃瓦分外明亮,已有一丝天光在云间透出。
  “臣妾听说这边有人惹陛下发怒,特地来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马皇后微笑着回答,示意内臣们退下,顺手喂了朱元璋一口莲子羹。
  “还有谁,不就是那个姓武的的野小子”,朱元璋的仅存的怒火被这口莲子羹浇灭,有些沮丧的说。无论在疆场还是在皇宫,唯一能让他平静的,就是眼前这位不十分美丽但让人心动的妻子。每当看到他,朱元璋都会很开心,头脑也会灵活许多。
  边侍奉丈夫吃莲子羹,边听朱元璋絮絮叨叨地陈述事情的经过。在朱元璋的话语中,武安国的大逆不道多了十分,他自己的宽厚仁德长了一丈。
  听丈夫说完,马皇后放下空碗,嘴角微微上翘,先给朱元璋一个温暖的笑脸。说:“如此说来,臣妾真不知该尽为妻之责还是国母之责了”?
  “什么意思”?朱元璋见妻子话中有话,好奇地问。
  “如果尽为妻之责,别人惹怒了我丈夫,我自然应该去杀了他为丈夫出气,我现在虽然老了,但还顶得动甲,轮得动刀,多带些人剁了那个小家伙未尝不可”!
  朱元璋看了妻子一眼,满脸温柔。当年为了维护自己,不惜和哥哥拼命,和父亲翻脸的小姑娘仿佛又出现在眼前。无论是两军阵前还是义军的后院,这个为自己抵挡明枪暗箭的妻子是那样的完美。
  马后没注意丈夫那温柔的目光,接着说:“如果要尽一个皇后的责任,妾身应该穿上朝服,恭贺陛下我大明盛世来临。当年长孙皇后曾经劝唐太宗,主正而臣直。只有心胸开阔的君主才会有直言敢谏的大臣,商纣和夏嵥的庭前肯定多为马屁之徒。陛下要做全天下皇帝,自然要有包容全天下的肚量,臣子能说出有益的建议就好,何必太在意他们说话的方式呢”?
  “梓潼,若论胸襟肚量,我不如你甚”,朱元璋此时怒气全消,一颗心全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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