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第2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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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变化来得太快,快得简直让人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虽然从武安国与燕王朱棣会面之日起,大部分有识之士就料定了建文王朝即将覆灭。但是,谁也没有料到建文王朝会覆灭得这样快。有人震惊,有人赞叹,却很少有人为这个王朝的覆灭而感到惋惜。
这样以一人为君,天下之人皆为奴隶的王朝早就该结束了。自从蒙古人被驱逐的那一刻起就应该结束。赶走蒙古主子,换一个汉族主子骑在头上,并不是当年那伙手持柴刀木棒,唱着烧饼歌走上战场的热血男儿的梦想。况且玄武湖上那场惊变,已经彻底埋葬了封建王朝存在的合理性。
历史轻轻的翻向了下一页,带着热血写就的文字。
武安国穿着一身丝绸做的衣服,舒舒服服的躺在藤椅里。手里擎着一根钓鱼竿,鱼线的另一端,漂子在玄武湖的秋波间上下浮动。
呼啦,远处有不知名的水鸟掠过湖面,小爪在湖上轻轻一点。搅起微微涟漪。一圈圈的涟漪散开去,惊醒鱼群的睡梦。于是,一道道水线沿着湖面四散画开,明明暗暗,搅碎满湖天光云影。
湖心的小岛上,一群建筑工人正在忙碌着,从一块石碑的周围将垃圾清理干净。依照国会的决定,新朝廷在当年庆功楼的遗址建起这座纪念碑。纪念这些年来在内战和对外战争中牺牲的英雄。
李陵、李善平、王飞雨、常茂、高德勇。一张张生机勃勃的面孔在武安国眼前浮现,他们都不是完人。但他们的名字,都应该写在纪念碑上,让人永远铭记。
在自己曾经的记忆里,为国家不被异族奴役而战的岳飞,最后却被无耻文人取消了民族英雄的称号。而另一个与岳飞齐名的大英雄文天祥,也成了逆历史潮流而动的分裂份子。武安国不知道,李陵,王飞雨等人。在数百年后,会不会遭受到同样的命运。
“武公好悠闲。”一声招呼从背后传来。打断武安国的思绪。回过头,眼前出现了一张疲惫的笑脸。
“白兄,你怎么来了,今天国事会没吵架么?”武安国笑了笑,慢慢的收起鱼线,今天看样子又要一无所获了。他钓鱼的水平实在太差,通常喂了半桶鱼铒下去,都没有一条小鱼上钩。用刘凌的话说,这纯粹是给鱼喂食,几个月来,满湖的鱼都快认识武安国这个饲鱼人了。
“没有,哪能天天吵,大家都是记忆人么!”白正讪讪的笑了笑,显然有些心虚。国事会自从成立那天起,吵架声就从来没间断过,好在规则上写明了,如果有人打架或者恶意起哄,则要被取消本轮议题的最终投票资格。在规则的制约下,众代表们才勉强收敛,不至于在会场中打起来。
看到白正尴尬的样子,武安国笑着摇摇头,将手中的鱼杆递给了白老夫子。文人们关于治国理念的争执,激烈程度不亚于武士对决,不吵架,才怪。如果给每人发一把火铳,他们能冲着争论对手的脑门开火。不能说服对方,就将对方的肉体消灭,这是自孔子诛少正卯时留下的习惯,想改变这个习惯,需要经历的磨难还很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武安国放走了朱允文和方孝儒,在民间引发的争议就很大。按照各省爵士会的意见,像建文皇帝和方孝儒,黄子澄这种阴谋家,战败后就该被押到大理司,按照大明律法进行审判。尽管,新的大明律还没建立起来。大伙约定的宪法,到目前为止,还没看到影子。
“啪、啪、啪……”湖面另一侧传来清脆的鞭炮声,正准备咬钩的鱼儿吃了一惊,尾巴打开一波水花,逃了。白正笑了笑,转动摇柄,慢慢收回鱼线。受到战火洗礼的京城正以最快速度恢复生机,每天都会响起店铺重新开张的鞭炮声。与其钓鱼浪费时间,倒不如去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走,感受一下生命的味道。
几艘画舫从湖上驶过,红巾翠袖,花枝招展的商女手抚琵琶,将一阵阵悠扬的音乐送过湖面。大腹便便的商家,附庸风雅的文人,挤在甲板上,尽情享受这劫后的安宁。人们忙碌着,喧闹着,好像几个月前那场战争根本没发生过。
“武兄,你真的放心他们这样闹下去么?”白正一边整理鱼杆,一边低声询问。国事会的状况目前很混乱,马上就要面临最重要的一个议题的表决,而无论是省意代表,还是民意代表,根本答不成个一致意见。任何一个议题,即使到了表决时间,收上来的造成票也很难超过半数。害得临时主持国事会工作的徐增寿不得不将议题发回去重议,每天回到家,白头发都要多出一大缕。
“闹呗,只要不动刀子,他们终归有互相妥协的那一刻。”武安国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到了二十一世纪,中国的某个岛上的议员们还在议会中互相扔鞋子,眼前这个国会和后世还差六百年,不产生同样的笑话才怪。
这个国会是立宪派和保皇党妥协的产物。朱棣、武安国、郭璞、曹振、李琪、徐辉祖以及各路诸侯都在协议上签了字。驱逐建文后,大家同意在由各省代表组成一个国事会。共同商定国家大事,包括立宪,政府结构和是否保留皇位问题。这个协议发布后,曾在民间激起轩然大波,好在刚刚打完内战。人心思安。加上武安国、曹振、蓝玉和朱棣手中掌握了决定性的武装力量,才避免了内战的再一次爆发。
按吴思焓的提议。国事会由国家议院和民众议院两级组成,简称国会。代表的产出办法同样是利益妥协的产物。国家议院成员,则由各省推举,为了照顾各省利益,无论各省人口多少,都可以推举三名省意代表进入国家议院。至于这三人如何产生,则由各省自己做主,朝廷不加干涉。
而民众议院成员。则照顾了那些人口较多的省份。除了省意代表之外,各省还可以根据内战之前上报的人口总数,按每二十万人一个名额的办法,产生民意代表,与国家议院的省意代表共同进京参与国事。民意代表必须通过各省爵士会的认可,各省诸侯不得干涉。
凭空而生的国会没给武安国带来更高的声望,反而给他带来了无尽的烦恼。无论走到哪里。他都能听到指责之声。拥护燕王做皇帝的人不满意,反对燕王做皇帝的人也不满意,称赞武安国英明的与漫骂他奸诈的人一样多,还有更多的人觉得他在胡闹。
这一切都因为,在国会成立的刹那,各派力量达成了一个协议,就是大明朝是否保留皇位,皇帝到底有多大权力,要在旧的一年年底,由国事会投票表决。在此之前,大明朝有朝廷,却没有皇帝。政务由几个大臣,郭璞、李琪、徐增寿等人主持,各部门正常运转。
有人惊奇的发现,在没有皇帝的日子,大明国却没有陷入混乱。各部正常运行,各职司衙门也照常办理公务,并且地方官员们因为爵士会的建立和政局走向的模糊。处理事情变得更加小心翼翼。
“他们大概是为了保住官位不得不暂时装样子吧,但愿时局永远这样模糊下去。”不怀好意的“刁民”大胆的想。
“其实,郭大人、李大人、徐大人,他们几个现在这样处理朝政,把国家管得就挺好,根本不需要有个皇帝。”民间,有大小声议论。持这种观点的人大多属于立宪派,在保皇党的压力下,他们迅速组成了宪政同盟。各省遥相呼应,发誓将立宪进行到底。
“可燕王、武公、曹大人他们三个谁都没在朝廷中管事啊,这事儿,我看有点邪门。”有人为时局忐忑不安。
更多的人在暗中做准备,为了保住自己的富贵,为了在新朝廷中的地位,为了趁乱大捞一票而准备。带着各种目的,带有团伙性质的政治派别纷纷走向公开,其中,以保皇党的活动最为积极,在蜀王朱椿的支持下,迅速把手伸向了全国。宪政同盟不甘落后,利用报纸的优势,将平等与宪政的观点广为宣传。
两级代表选择工作进行得很快,发觉武力无法替自己争取更多的权利后,各方诸侯在国事代表和民意代表选择上下足了功夫。报纸上每天都有丑闻被揭露出来。为了保持自己的形象,诸侯们不得不将自己利益的代言人挑了又挑,甚至不惜通过给百姓发钱的办法来获取民间舆论的认可。
但代表们产生后,国会中制订宪法的工作进行得却不顺利。是否保留皇位这一条,要留在本年度最后一天决定,大伙不着急争议。但其他各方面,每个字都涉及到很多人的利益,代表们彼此寸步不让。而那些诸侯,到了此时反而把心放回了肚子。只要宪法一天没有制订,在他们所控制的土地上,他们就是土皇帝。有人甚至暗自祈祷,希望宪法永远别制订出来。
秋风从湖边掠过,将片片红叶吹起来,吹进烟波里。白老夫子抱了抱肩膀,感觉到有些冷。作为曾经反对新政,后来又极力支持新政的学者,他从来没料到真正将新政那些原则在全国推行。还要经历这么多复杂的工作。现实让他感觉到很无奈。也很不耐烦。他不明白,那个让大伙深深忧虑的结果。作为国会的初始发起者,武安国却一点也不着急,仿佛做到了这一步已经心满意足。至于结果怎样,他根本不关心。
武安国没有参与国会。也没有参与朝廷运转。和那个挂名的摄政王朱棣一样,自从国会成立那天开始,武安国就在山水中混日子,仿佛与朱棣两人早就有约定一般。白正感觉到,对于眼前的湖光山色,武安国的兴趣永远比国会中的议题大得多。
又陪着武安国在湖边坐了一会儿,老夫子终于按耐不住,拍拍武安国的肩膀。大声问道:“如果他们最后一致同意,让燕王当皇帝。恢复原来安泰朝的制度,你怎么办。难道你一点儿都不在乎?”
武安国回过头来,裂嘴,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那就让燕王当皇帝呗,反正,是大伙自己的选择。”
砰,白老夫子仿佛当头挨了一闷棍,气得半天说不出话。今天早晨他找过郭璞,临时大会上郭璞就推断出,武安国会这样说。老先生不信,国会议事结束后,特地跑到武安国家中问,结果武安国不在家。大老远追到湖上,白正绕来绕去老半天,果然得出了这个答案。
“你,你隐忍这么多年,那么多豪杰毫无怨言的死去,就,就为了这样一次选择?”老夫子指着武安国,气得浑身发抖,胡子一根根向前竖起来。
武安国没回答白正的问话,收起笑容,目光再一次投向远方。湖心那个小岛上,脚手架已经搭好,几个石匠比比划划,议论着如何在碑面上刻字。
让百姓们自己选择,而不是我们替他选。武安国默默的想,他不知道,如果李善平等人活着,是否会赞同他的意见。他知道白正不能理解,其实,能理解此举的人,武安国身边并不多,除了那些知道秘密的人外。
这是六省自卫军高层的一项核心机密,当日,自卫军大营中,围着那个大圆桌,朱棣的支持者和武安国等平等的追求者立下的契约。彼此之间不用战争和血来解决分歧,各退一步,将选择权,交给大明朝百姓。
如果经过了安泰皇帝,建文皇帝,百姓还要选择帝制,武安国不得干涉。
如果代表们不同意有皇帝存在,或者在宪法中限制了皇权,朱棣亦不得反对。大明未来的政治格局和政治走向,由这个国会来解决,在国会开展议题时,武安国与朱棣,都远离在国会之外。
当日,大圆桌侧的所有人都立了誓,永远遵守并用生命维护这个契约,永远保守这个秘密。之后,朱棣通过朱椿之手,建立了保皇党。郭璞通过吴恩焓之手,建立了立宪同盟。但双方之间分歧无论有多大,都将依靠这次国会的表决,来决定最后的胜负。
这,是武安国沉默的原因。也是他唯一能做的,给众人多一条选择。平等,是一个原则,但如何实现,武安国不知道。正如当日朱棣问他今后应该怎样做一样,武安国的回答是“我不知道!”
在武安国原来生活的那个世界,平等有很多实现方式。大多数国家,认可这个准则,并在以自己的方式向这个目标而努力。但到底哪一条路更完美,并没有一个确切答案。
武安国唯一知道的是,有一条路最行不通。
夕阳从林稍间坠下去了,武安国收拾好钓鱼的用具,与白正一起走向马车。两个老家伙一路笑呵呵的聊着,好像把一个话题说开了,又好像在讨论起另外一个话题。
“武公,这碑文,我看还是你来吧,先前几篇文字,我都看了,太悲,悲而不壮。”白正笑着说道,声音在夜幕中回荡。
“让我想想,想想到哪本书上能抄几句。”武安国的声音传进侍卫的耳朵,惹得众人一阵哄笑,众所周知,武大人虽然渊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