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第1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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肋骨的碎裂声在千军万马丛中显得分外清晰,对手身体晃了晃,落马。不用再给他补上一枪了,骑兵对冲时从马上掉下来的,绝对没有在马蹄下生存的希望。明年春天,这里的油菜花绝对开得最亮丽。
右侧同时也有刀光闪动,已经没有时间闪避,蓝玉把身体尽力向马左侧倒,痛楚的感觉从没有盔甲保护的大臂上出传来,大喝一声,长枪回扫,枪杆狠狠的砸在偷袭者的铁盔上,将圆盔砸成铁饼。
挑、抹、砸、捅,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稀,眼前的刀光越来越急,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少,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血,滴滴答答的顺着征衣的边角流下,不知哪滴来自敌人,哪滴来自自己。
近了,近了,已经能看见蒙古人的羊毛大纛,四个壮汉跨在马上擎住他,一动不敢动。旗子太重,一个人很难扶住。
“要命的闪开”,一条血影从人海中绝无可能,偏偏真实的出现在擎旗者的面前,没等他们来得急表示惊讶,湿漉漉的长枪已经砸过,战马一声长嘶,仆倒在地上。将马背上的蒙古护旗手狠狠摔下。蓝玉探臂将蒙古中军大纛扯离旗杆,半空中挥舞几下,狠狠敌摔在地上。
周围的蒙古人全愣住了,没有人敢相信一个连全身铠甲都穿不起的人能从阵前杀到中军,在他身后,是一条数百米的血路,汉人和蒙古人的尸体交织倒在那里,构成一条红线。
“蒙古人的大旗倒了,蒙古人的大旗倒了”,义军中传来一阵欢呼,无数锄头、菜刀、门闩高高举起,踏着勇士的血迹杀了过来。
“喀察”,半空中响起一个炸雷,雨,终于落下,浇在身上的伤口里,痛彻心脾。
疼,好疼,剧烈的痛苦让蓝玉睁开双眼,几个锦衣卫拎着水桶站在他面前,将冷水兜头浇下。
原来不过是一场梦,一个少年时代曾经的强国梦。当年万里觅封侯,关河梦断何处?
皮鞭、烙铁、夹棍、铁蒺藜,阴森的班房里,带着血的刑具触目惊心,空气中不时传来新鲜的血腥味道。
“蓝大将军,你醒了,该给我们一个答复了吧,您瞧这大热天,您也让咱们大伙儿都歇歇”。一个身着校尉服色的锦衣卫皮笑肉不笑的问道,声音听了让人心里发凉。
蓝玉抬头看了几个锦衣卫一眼,轻蔑的冷笑道:“蓝某有什么好招的,蓝某干的事,天下人都看着,要杀就杀,何必找这些埋汰事污辱蓝某名声”。
“吆,嘴还挺硬,看了苦头还没吃够啊,大将军,别怪哥儿几个心狠,上边交待下来的事情,我们不能不办好,来人,把新做的“恨不死”请过来,让蓝大将军尝尝”。校尉大声吩咐,几个爪牙答应一声,出门去抬刑具。
“恨不死”是锦衣卫的最新“发明”,用一个木笼将犯人装在里边,脚底下放上一块钉板,脖子上做一个木枷。受刑者脖子被木枷夹住,全身只有脚趾能着力,而着力的地方,肯定是钉子的尖端。蓝玉前几天亲眼看着一个旧部在上面挺了两个时辰,然后让说什么就说什么,把小时候偷看女人洗澡的事情都供了出来,在蒙古人刀尖下都没皱眉的汉子,就这样毁于自己人手中。
“你过来,蓝某让你看样东西”,蓝玉摇摇头,招呼主持审讯的锦衣卫。
锦衣卫官员心中一喜,以为蓝玉身上还有没搜到的金银细软,主审蓝玉的官吏已经换了三茬,每茬都拿不到口供,而且还不肯对蓝玉家人用刑,这个官员是第四个,也是用刑用得最狠的一人。蓝玉家中男丁都被他拷问遍了,每个人不是乱招就是说概不知情。气得他把突破口转向女人,结果头天就审死了一个,监狱中两个自杀的还不包括在内。害得上司大骂他无能,蓝家的女人是太子的亲戚,被皇上杀了谁也没话说,若被拷死在狱中,一旦太子问将起来,麻烦不小。所以最后的突破口还是放在蓝玉身上,诸般能想到的刑罚都搬了出来,他就不信问不到逆贼的口供。
“要是大将军有事相托,咱家也愿意代劳,但这刑罚么,只要将军不招,在下也无法在上司面前给你求情”。校尉压住发财的喜悦走到蓝玉跟前,心想,怪不得别人不肯用大刑,原来都拿着这厮好处,待老子把值钱东西都拿出来,再叫你知道什么是铁面无私。
“说吧,东西在哪”?贪婪的目光如同看到羊羔的恶狼。
“拉开蓝某衣服”,蓝玉低声命令,声音中透出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
校尉瞪了蓝玉一眼,细声细气说道:“吆,你还以为你是大将军呢,也罢,今天就让咱家伺候伺候你”。语毕,伸手将蓝玉的已经成为碎条的囚衣扯落。
一条条伤疤纵横交错,呈现在校尉面前,新伤痕压着旧伤痕。刀伤、箭伤、枪伤,几块骨头突兀的在表皮下竖立,那是蒙古人在蓝玉身上留下的纪念。
校尉被惊呆了,一心想立功受奖的他从没在人身上看到过这么多伤口,正惊诧间,听见被铁链缚在柱子上的蓝玉笑着说道:“这都是蒙古人给蓝某留下来的,你数数看,一共多少条伤口,数清楚了,我就写供词给你,绝不赖帐”
抬刑具的锦衣卫走了进来,看着那一条条伤口,同样是目瞪口呆。蓝玉看着他们那幅迷惑的样子,仰天长笑:“老子勾结蒙古人,老子谋反,你们不妨睁大眼睛看看,这就是老子谋反的证据,这就是勾结蒙古人的证据,都是蒙古人给老子的好处,你们写下来,给皇上送去,送去,看看他怎么说”。
几个锦衣卫终于明白为什么前边的审讯总是不了了之,再对着这样一幅身躯下手,谁也没有勇气,虽然从干了这一行开始,良知就逐渐被淘汰出局,可让他们相信这样一个汉子通敌,他们怎能说服自己的眼睛。
锦衣卫校尉看到今晚的希望又要落空,歇斯底里地对着手下大声呵斥,“愣着干什么,把蓝将军请上去,让他尝尝这个滋味”!
几个锦衣卫士卒对望一眼,谁也不愿先动手。在长官的再三催促之下,才有人慢吞吞的向蓝玉走来。
“完了,可惜没死在蒙古人之手”,蓝玉发出一声长叹,任由锦衣卫架起自己。内心深处,此刻却清晰的传来一句话语:“强迫人自证其罪,本身已经是在犯罪”。
是谁曾经和他说过这样的话,好些年前,关于牵扯进胡维庸案官员是否有罪的庭议时,那个武大胆曾经对着满朝文武说出此言。自己当时远在西北,闻讯也为其胆色和见识折服。这些天,就是这句话支撑着他的意志。反正都要死,不如死前少受些折磨,锦衣卫劝他招供时,几度让他犹豫,又几度在关键时刻咬紧牙关,用残躯见证着别人的罪恶。
我不能招,不能给他们的罪行找到借口。蓝玉坚持着,神智渐渐恍惚。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少年蓝玉提枪上马,向数倍于己的敌军冲去,每战必前,不畏生死。
死有什么可怕的呢,比起屈辱的给人做奴隶,死亡就像喝酒一样甜美。已经忍辱负重了一百年,摧残依然没完没了。汉人打死蒙古人要杀全家,蒙古人打死汉人只需赔偿一头牛,并且接受赔偿者是奴隶主,而不是受害者家人。
当我们建立一个自己的国家时就好了,徐小舍曾经这样说。二十四骑起兵,当汉人自己的国家建立起来时,身边战友只剩下五个半。
这是我们汉人自己的国家,可每个人依然是皇上的奴隶,他想杀,根本不需要理由。编造一个理由只是为了在史书中写得好看。
征战了这么多年,我们依然是奴隶!蓝玉惨笑着,在锦衣卫的胁持下缓缓走向“恨不死”。
恨不死,恨老子当年没死于疆场,没死于蒙古人之手。
“都他奶奶的给老子住手,谁在碰凉国公一根寒毛,茂太爷先掐死他”。一声怒喝将锦衣卫班房的屋顶都给掀了起来。“奶奶的,你们家锦衣卫班房又不是朝廷刑部,有什么权力审问犯人”。
是常茂,蓝玉心中一喜,身体从锦衣卫的手中滑落,无力的委顿在地上。几个彪形大汉冲上去将他扶起来,扶到主审官的座位旁。
“给老子让开”,常茂抡起簸萁般的大手,一个“脖搂”把锦衣卫校尉扫倒在地,“老子们在前方流血流汗,怎由你们这些龟孙子如此践踏”。
校尉被打得头晕脑涨,锦衣卫自成立以来,还没人敢如此冒犯虎威,想冲来人呵斥几句,没等话说出口,又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怎么了,打你的是你家常爷爷,不服不是,老子有免死金牌,打死你白打,你奶奶的,来人,把这家伙塞进刑具里,让他自己受受”。
壮汉们答应一声,将蓝玉轻轻扶在主审官的座位上,架起锦衣卫校尉,扒掉鞋子,紧紧的卡在木枷中间。杀猪般的号叫声从牢房中响起,班房中值班的锦衣卫们纷纷跑过来看热闹,当他们发现受刑的是顶头上司时,一个个吓得脸色惨白,胆小的哆哆嗦嗦的向后边退,一点点儿向门口挪去。
“都给老子站住,把门口的,有人出门就用火铳打,死了老子负责”。常茂高声喝令。把锦衣卫们吓得全部呆立在原地。
他奶奶的,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心疼的看着姑夫那满身伤痕,常茂大声命令:“来人,全给老子绑了,一个不准放走”,
“是”,门口传来一声响亮的回答,又一队士兵列队走了进来,把锦衣卫们夹在中间。陆续有被捕的军官从各处牢房中被救出,一个个送到常茂面前。
大多数被捕的军官们眼中已经失去了生命的光泽,昔日的同僚在他们面前,却不肯上前相认,手脚并用向墙角躲去,带着锁链的双手牢牢护住脑袋。
锦衣卫们忐忑不安的站着,不知该如何为自己的罪行辩解。指挥他们实施刑罚的人就在刑具里夹着,嘴里不停的发出哀嚎。受害者就摆在他们面前,一具具行尸走肉都是他们的杰作。
“奶奶的,真下得了手,比蒙古人都狠”,震北军医护营长镇耀一边检查军官们身上的伤口,一边咒骂。
士兵们端起火铳,虎视眈眈的看着锦衣卫,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滴落在牢房的地面上。
“把这些狗日的都给我夹起来,把这些刑具每个给他们也尝尝”,常茂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小子们,今天咱们让锦衣卫招供他们勾结法兰西人谋反之罪,不认罪的就给他们挨个上刑,上到他们承认为止”。
“是”,士兵们答应一声,几个伺候一个,一会功夫,牢房里就传出了声嘶力竭的惨叫声,比平时审问还凄惨。
“我招,我招”,锦衣卫校尉第一个支持不住,在囚笼里哭喊道。
“你招什么”,常茂竖着眼睛问。
“常爷让我招什么我招什么,我勾结法兰西人谋反,我们要行刺皇上”,校尉哭叫道,脚趾上下蹬踩。
“你奶奶的,态度一点都不老实,法兰西在哪,说”!常茂鄙夷的冷笑,吩咐手下先给锦衣卫校尉脚下垫一块木板,供他稍事休息。
校尉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折磨人时,他最喜欢看到的就是犯人喘粗气的样子,此时,他自己终于尝到了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
“怎么了,想反悔,弟兄们,撤木板”,常茂可没有等校尉恢复体力的耐心,冷笑着招呼属下继续行刑。
“别撤,别撤,我招,我全招了”,校尉紧紧的用脚趾扣住脚下的木板,大声哭叫。
“负责记录的人呢,给老子滚过来,别等老子找你”。
平时专门负责记录犯人口供的狱卒连滚带爬的跑过来,颤抖着双手,如小学生习字般工工整整的记下锦衣卫校尉的口供,唯恐写错了被眼前这些兵大爷给绑到刑架上去。饶是平时见惯了如何给人给人栽赃,今天这份供词还是让他大开眼界。
“说吧,法兰西在哪,你们怎么勾结的”?
“我真的不知道啊,常爷,您饶了我吧,小的也是奉命行事”。
负责掌刑的士兵见校尉又耍滑头,不待常茂下令,用力一抽,将木板从校尉脚下撤了出来。
这下比问什么都好使,校尉一边哭喊求饶,一边招认道:“哎呀,我说,我说啊,法兰西在我家南边翻过山苗人那一个山洼子里,好多洞洞藏的都是法兰西人,他们吃活人,生着吃,不沾酱油,嘿呀,常爷,您饶了我吧”。一阵骚臭味道在牢房中传开,水滴滴答答从校尉的裆部流下。
“熊样,这么快就尿了,你常爷还没玩够呢,镇耀,你这招好使,快来人给这家伙画供”。
常茂的亲兵从后边走过来,吩咐士卒先不着急将锦衣卫校尉抬下,顺着口风让校尉把计划如何谋反,何人参与,何时进行都一一交待清楚,不清楚的地方则全部指引他攀扯到几个锦衣卫正副指挥使头上。校尉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