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十大手抄本合集196-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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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和欢》【清】青心才人 著 虐部 清 吕天成抄本
目录
序(天花藏主人)
第一回 无情有情陌路吊淡仙 有缘无缘劈空遇金重
第二回 王翠翘坐痴想梦题断肠诗金千里盼东墙遥定同心约
第三回 两意坚蓝桥有路 通宵乐白璧无瑕
第四回 孝念深而身可舍不忍宗沦姻缘断而情难忘犹思妹续
第五回 甘心受百忙里猛弃生死 舍不得一家人哭断肝肠
第六回 孝女舍身行孝犹费周旋 金夫消屈得金全不费力
第七回 含羞告父母用情之终 忍耻赋狂且失身之始
第八回 王孝女甘心白刃 马秀妈计赚红颜
第九回 惜多才认作贼子 坑薄命偕侠图财
第十回 破落户反面无情 老娼根烟花教训
第十一回 哭皇天平康寄恨 醉风流金屋谋娇
第十二回 卫华阳智伏马娼 束生员喜联王美
第十三回 别心苦何忍分离 醋意深全不说破
第十四回 宦鹰犬移花接木 王美人百折千磨
第十五回 活地狱忍气吞声 假慈悲写经了愿
第十六回 观音阁冒险相视 文殊庵陶情题咏
第十七回 盂兰会突遇魔头遭堕落 烟花寨重施风月遇英雄
第十八回 王夫人剑诛无义汉 徐明山金赠有恩人
第十九回 假招安明山殒命 真断肠翠翘消劫
第二十回 金千里苦哀哀招生魂 王翠翘喜孜孜完宿愿
《双和欢》 虐部 清 吕天成抄本
序
闻之天命谓性,则儿女之贞淫,一性尽之矣。何感者亦一,而应者亦万端?又若夫其性之所能尽者,始知性其大端也。而性中之喜怒哀乐,又妙有其情也。唯妙有其情,故有所爱慕而钟焉,有所偏僻而溺焉,有所拂逆而伤焉,有所铭佩而感焉。虽随触随生,忽深忽浅,要皆此身此心,实消受之。而成其为贞为淫也,未有不原其情,不察其隐,而妄加其名者。大都身免矣,而心辱焉,贞而淫矣;身辱矣,而心免焉,淫而贞矣;此中名教,惟可告天,只堪尽性,实有难为涂名饰行者道也。故磨不磷,涅不缁,而污泥不染之莲,盖持情以合性也。
翠翘一女子,始也见金夫不有躬情,可谓荡矣。乃不贪一夕之欢,而谆谆为终身偕老计,则是荡而能持,变不失正,其以淫为贞者乎?亦已奇矣。及遭父难,则慷慨卖身,略不顾忌,虽眷恋其人,亦不过借李代桃,绝不以情而乱性,此不为尤难乎?难者且易之,故视辱身非辱也,行孝也;茹苦非苦也,甘心也。何也?父由此身而生也,此身已为父而弃也。此身既弃,则土也,木也,死分也;生幸也,何敢复作闺阁想?
迨后,抱书生之衾裯,作虎狼之伴侣,岂其情之所钟焉?卉风花无主,暂借一枝逃死耳。故一闻招降,即念东南涂炭,臣主忧劳,殷殷劝降,此岂溺私恩而忘公义者哉?此岂贪富贵而甘作逆者哉?了可辨也。若明山一死,我实误之,不忍独生,又其内不负心,外不负人之余烈也。略其迹,观其心,岂非古今之贤女子哉?
至于死而复生,生而复合,此又天之怜念其孝其忠,其颠沛流离之苦,而曲遂其室家之愿也。乃天曲遂之,而人转道而不尽速,以作贞淫之别。使天但可命性,而不可命情,此又当于寻常之喜怒哀乐外求之矣。因知名教虽严,为一女子游移之,颠倒之,万感万应而后成全之,不失一线,真千古之遗香也。
余感其情而欣慕焉,聊书此以代执鞭云。倘世俗庸情,第见其遭逢,不察其本末,日此辱人贱行也,则予为之痛哭千古矣。
天花藏主人偶题
第一回
无情有情陌路吊淡仙
有缘无缘劈空遇金重
词曰:
薄命似桃花,悲来泥与沙。纵美不堪惜,虽香何足夸。东零西落,知是阿谁家。想到伤情,伤情眉懒画。只落数番惆怅,几度咨嗟。呀呀!不索怨他。从来国色招认妒,一听天公断头咱。
右调《月儿高》
这一曲《月儿高》,单道佳人命薄,红粉时乖,生了绝代的才色,不能遇金屋之荣,反遭那摧残之苦。试看从古及今,不世出的佳人,能有几个得无破败!昭君色夺三千,不免塞外之尘;贵妃宠隆一国,难逃马嵬之死;飞燕、合德,何曾令终;西子、貂蝉,徒贻话柄。这真是造化忌盈,丰此啬彼。所以李易安末年抱怨,朱淑卢晚节伤心,蔡文姬悲笳哀咽,尤为可怜。大抵有了一分颜色,便受一分折磨,赋了一段才情,便增一分孽障。
往事休题,即如扬州的小青,才情色性无不第一。嫁了恁般的呆丈夫,也折得够了。又遇着那般的恶妒妇,生生活活直逼立苦杀了,岂不可伤,岂不可痛!正惟可伤可痛,故感动了这些文人墨士,替她刻文集,编传奇,留贻不朽,成了个一代佳人。
谁人不颂美生怜,那个不闻名叹息!若令小青不遇恁般狠毒的女平章,稍得优游于小星之列,将愁云怨雨化为雪月风花,亦何能留传不朽哉!大都玉不磨不知其坚,檀不焚不知其香,非惟小青为然也。凡天下美女,负才色而生不遇时,皆小青之类也,则皆可与小青并传不朽。我如今再说一女子,深情美色,冷韵幽香,不减小青。而潦倒风尘,坎坷湖海,似犹过之,真足与小青媲美千秋也。
话说北京有一王员外,双名两松,表字子贞。为人淳笃,家计不丰。室人京氏,颇亦贤能。生子王观,学习儒业。长女翠翘,次女翠云,年俱妙龄。翠翘生得绰约风流,翠云则天娇艳倩。翠翘性喜豪华,翠云则性甘宁淡,俱通诗赋。翠翘尤喜音律,最癖胡琴。翠云常谏道:“音乐非闺中事,外人闻之不雅。”翠翘道:“吾非不知,但性喜于彼,不能止也。”尝为《薄命怨》,谱入胡琴,音韵凄清,闻者泪下。曲终有云:
怀故国兮,叹那参商;悲沦亡兮,玉容何祥。姐妹固宠兮,一朝俱死;束昏不令兮,奉先灭亡。侯门似海兮,萧郎陌路;失身非类兮,茂林争光。为郎憔悴兮,及尔同死;离魂情重兮,浅唱低觞。死负父尸兮,生代父死;宠哀纨扇兮,尔生不昌。有始无终兮,悲乎失侣;门前冷落兮,老大谁将。今古红颜兮,莫不薄命;红颜薄命兮,莫不断肠。我本怨人兮,乃为怨曲;谁闻怨曲兮,谁不悲伤!
按下翠翘胡琴之妙,且说里中有一富家秀士,姓金名重,表字千里。胸藏万卷,学富五车。抱子建七步之才,赋潘安三都之貌。年方弱冠,梦想好逑。闻得翠翘精擅胡琴,且通诗赋,每每思慕道:“何物老妪,生出如许尤物!即使异代他乡,尚欲求之寤寐,何况当吾身吾里,若不求她一晤,岂不当面错过!”因多方以伺其出入。
一日清明,王氏合家扫墓,就借此踏青。翠翘同弟王观、妹翠云各处闲行。忽行到一个流水溪边,看见一座累累孤冢,因对王观道:“兄弟,你看此坟,山黛列眉,树烟绾髻,甚是幽雅,怎无一人来替他祭扫?”王观道:“姐姐原来不知,此乃本京第一名妓刘淡仙之墓。她在时才名卓越,倾动一时。后死之日,其鸨母不仁,就要将她委之沟壑。幸遇一远客,慕名来访,见她已死,因哭道:‘淡仙,淡仙,我和你好无缘也。生前既不能亲偎色笑,死后收尔骸骨,也不枉了一段因缘。’遂买了一具棺木,备了一副衣衾,将淡仙收葬于此地。这乃无主孤坟,有甚人来替他拜扫。”
翠翘听了叹息道:“可怜,可怜!生做万人妻,死是无夫鬼,红颜薄命,一至于此。恰好我与你遇见,且上前看那碑记是怎么写的?”三人转过一湾流水,半扇小桥,见四壁藤萝,一堆古墓。那碑上青苔都已长满。翠翘上前拂草细看,依稀仿佛,认出是校书刘淡仙墓。因长叹道:“淡仙,淡仙,你生前何等繁华,死后怎恁般寂寞。我王翠翘与你才色相亲,本该奠你一杯才好,却又不曾带得酒来。也罢,我题诗一首,少致悲情,九原有知,也不辜我王翠翘一种热肠也。”因折竹枝,插于墓顶,祝道:“香魂不断,应解依人。刘淡仙,刘淡仙,我翠翘今日吊你,你须听者。”乃撮土为香,倒身四拜。拜罢题诗一首道:
色香何处也,凭吊痛心哉。
明月冷鸳被,暗尘封镜台。
玉虽黄土瘗,名未白云埋。
尚有如渑酒,无人奠一杯。
翠翘题罢,凄然泪下,情殊不胜。翠云、王观道:“姐姐好没来由,我与你行春到此,遣兴陶情,为甚朝着古墓下泪?又非亲知、故旧,也忒杀情深了。”翠翘道:“妹子、兄弟不是这般说,红颜无主,从古皆然。这刘淡仙生来难道就是妓女!也是事到其间,落了火坑。前船后船,安知你我不是她再来人。况人生在世,这生老病死是躲不过的。而最可怜者,无如美人。你看古来那些女子,如西施,如贵妃,能有几个得善始善终的。思及于此,不觉睹物伤情,心灰肠断耳!”王观道:“姐姐好笑,一发讲远了。此乃荒墓,阴气凝重,不宜久坐,去了吧。”翠翘道:“既要去,待我辞了淡仙再行。”复向墓前嘱道:“淡仙,淡仙!我要去了。你若有知,显个灵儿我看,也不负了我王翠翘这段情痴。”
言未毕,只见墓后卷起一道西风,悲凄惨淡,呜咽哀号,山摇水沸,树振草啸。忽喇喇金戈铁马,昏惨惨天暗云迷,急不能睁睛定眼。王观与翠云甚是惊慌。那风卷到翠翘身边,周身三匝,倏然而散。翠翘道:“淡仙是好阴灵也,果然不负我王翠翘的知己。”王观、翠云一齐道:“我说这里阴气重,早些去,只管恋着这坟咕咕哝哝,这阵风好不怕人。还不去,还要在这里做什么!”
翠翘笑道:“那不是风,是刘淡仙显灵与我看,我还要题诗谢她,方去哩!”王观道:“她死也不知死了多少年,若恁般灵应,她倒成菩萨了。”翠翘道:“死者躯壳,不死者精神,精神千古犹存。你读书人岂不知‘骨化形销,丹诚不泯,因风委露,犹托清尘’的说话?你不信,我替你跟那风看来踪去迹,定有影响。”王观道:“我是不信,大家也寻一寻看。”
只见苍苔上一路半明不灭的屐印,自西而东,隐隐约约,到墓而灭。王观、翠云看了,方才骇然,急催翠翘起身。翠翘道:“莫忙,如此灵感英魂,我还要做首诗辞,方去哩!”遂取头上钗儿,将吊诗并慰诗都刺于树皮上道:
西风何忽起,阵阵使人哀。
惨切如含怨,凄清似有怀。
乘鸾疑乍去,跨鹤讶重来。
不断香魂处,苍苍屐印苔。
翠翘刺毕,尚留连不舍,忽见一书生,飘巾彩服,骑马远远而来。王观认得是窗友金重,不知他有意跟寻到此,恐怕撞见,忙对翠翘道:“金家哥哥来了,快些回避。”翠翘听了,急抬眼,已看见那金生风流倜傥,雅致翩跹,乘马将到墓前,因与翠云敛迹墓后。
那金生走到墓前下了马,见王观只作无心,反说道:“海望兄,为何也在这里?我慕刘淡仙高致,到此一游,不想遇着仁兄。适才二位女客,是甚亲眷?”王观道:“就是家姐。”金生道:“原来是令姐。通家兄弟,没有个不接见之礼,烦兄通报,小弟候见。”王观辞之不得,只得到墓后对翠翘、翠云说。金重随步跟来,翠翘避之不得,遂同妹相见金生,致恭而退。
但见翠翘眉细而长,眼光而溜,容如秋月,色似桃花,逸致翩跹,鸿惊龙游,不足喻也。翠云精神静正,容貌端庄,明蛑皓齿之外,别有一种丰采,未可以模拟得也。金生神为色夺,暗暗锁魂道:“这相思索害也。”又暗暗立誓道:“我不得二女为妻,终身不娶矣。”因碍着王观,不好久留,只得辞别先行。王员外亦着人来接翘、云上轿回家。
到了家里,翠翘与翠云道:“这金生倒也有趣,怎么也晓得去吊刘淡仙?”翠云道:“只怕不是吊淡仙,还是来看二乔。”翠翘道:“这也想当然,但我看那生风流倜傥,大雅不群,自是士人中俊彦。”翠云道:“姐姐既看得中意,何不赘了他,带挈小妹也风光,风光。”翠翘道:“男子生而有室,女子生而有家,虽是少不得的,但姻缘前定,婚姻牒不是摩尼珠,怎能必得来!今日我替你同遇他,知道是我的姻缘?还是你的姻缘?则索听那月中人主张。若论此生举止端详,若非金马客,定是翰林才,你姐姐凉相薄,只恐承受他不起。我看妹妹福德胜我十倍,可称美对。且此生既见你我,定寻奇计相晤,你我当以正遇之。盖女人之身,重之则泰山,轻之则鸿毛。白璧青蝇,关系终身,不可不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