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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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提议到近地的什么店去要,是和他有交易的一家酒店,只说冯某人所要某种黄酒,这
就行了。及至要了来之后,主人就要立刻分斟,汉叔阻住他叫先拿试尝,尝过之后觉得
口味不对,便叫送酒的伙计来对他说,一面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我自己在这
里,叫老板给我送那个来。”这样换来之后,那酒一定是不错的了,不过我们外行人也
不能辨别,只是那么胡乱的喝一通就是了。
北平沦陷之后,民国二十七年(一九三八)春天,日本宪兵队想要北大第二院做它
的本部,直接通知第二院,要他们三天之内搬家。留守那里的事务员弄得没有办法,便
来找那“留平教授”,马幼渔是不出来的,于是找到我和冯汉叔。但是我们又有“什么
办法呢?走到第二院去一看,碰见汉叔已在那里,我们略一商量,觉得要想挡驾只有去
找汤尔和,说明理学院因为仪器的关系不能轻易移动,至于能否有效,那只有临时再看
了。便在那里,由我起草写了一封公函,由汉叔送往汤尔和的家里。当天晚上得到汤尔
和的电话,说挡驾总算成功了,可是只可牺牲了第一院给予宪兵队,但那是文科只积存
些讲义之类的东西,散佚了也不十分可惜。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冯汉叔,看他的样子己
是很憔悴,已经到了他的暮年了。
九、刘叔雅 刘叔雅名文典,友人常称之为刘格阑玛,叔雅则自称狸豆乌,盖狸刘
读或可通,叔与寂通,卡字又为豆之象形古文,雅则即是乌鸦的本字。叔雅人甚有趣,
面目黧黑,盖昔日曾嗜鸦片,又性喜肉食,及后北大迁移昆明,人称之谓“二云居士”,
盖言云腿与云土皆名物,适投其所好也。好吸纸烟,常口衔一支,虽在说话亦粘着唇边,
不识其何以能如此,唯进教堂以前始弃之。性滑稽,善谈笑,唯语不择言,自以籍属合
肥,对于段祺瑞尤致攻击,往往丑底及于父母,令人不能纪述。北伐成功后曾在芜湖,
不知何故触怒蒋介石,被拘数日,时人以此重之。刘叔雅最不喜中医,尝极论之,备极
诙谐豁刻之能事,其词云:
“你们攻击中国的庸医,实是大错而特措。在现今的中国,中医是万不可无的。你
看有多多少少的遗老遗少和别种的非人生在中国,此辈一日不死,是中国一日之祸害。
但是谋杀是违反人道的,而且也谋不胜谋。幸喜他们都是相信国粹的,所以他们的一线
死机,全在这班大夫们手里。你们怎好去攻击他们呢?”这是我亲自听到,所以写在一
篇说《卖药》的文章里,收在《谈虎集》卷上,写的时日是“十年八月”,可见他讲这
话的时候是很早的了。他又批评那时的国会议员道:
“想起这些人来,也着实觉得可怜,不想来怎么的骂他们。这总之还要怪我们自己,
假如我们有力量收买了他们,却还要那么胡闹,那么这实在应该重办,捉了来打屁股。
可是我们现在既然没有钱给他们,那么这也就只好由得他们自己去卖身去罢了。”他的
说话刻薄由此可见一斑,可是叔雅的长处并不在此,他实是一个国学大家,他的《淮南
鸿烈解》的著书出版已经好久,不知道随后有什么新著,但就是那一部书也足够显示他
的学力而有余了。
十、朱逖先 朱逖先名希祖,北京大学日刊曾经误将他的姓氏刊为米遇光,所以有
一个时候友人们便叫他作“米遇光”,但是他的普遍的绰号乃是“朱胡子”,这是上下
皆知的,尤其是在旧书业的人们中间,提起“朱胡子”来,几乎无人不知,而且有点敬
远的神气。因为朱君多收藏古书,对于此道很是精明,听见人说珍本旧抄,便擅袖攘臂,
连说“吾要”,连书业专门的人也有时弄不过他。所以朋友们有时也叫他作“吾要”,
这是浙江的方音,里边也含有幽默的意思。不过北大同人包括旧时同学在内普通多称他
为“而翁”,这其实即是朱胡子的文言译,因为《说文解字》上说,“而,颊毛也”,
当面不好叫他作朱胡子,但是称“而翁”便无妨碍,这可以说是文言的好处了。因为他
向来就留了一大部胡子,这从什么时候起的呢?记得在民报社听太炎先生讲《说文》的
时候,总还是学生模样,不曾留须,恐怕是在民国初年以后吧。在元年(一九一二)的
夏天,他介绍我到浙江教育司当课长,我因家事不及去,后来又改任省视学,这我也只
当了一个月,就因患疟疾回家来了。那时见面的印象有点麻胡记不清了,但总之似乎还
没有那古巴英雄似的大胡子,及民六(一九一七)在北京相见,却完全改观了。这却令
人记起英国爱德华理亚(Edward Lcar)所作的《荒唐书》里的第一首诗来:
那里有个老人带着一部胡子,
他说,这正是我所怕的,
有两只猫头鹰和一只母鸡,
四只叫天子和一只知更雀,
都在我的胡子里做了窠了!
这样的过了将近二十年,大家都已看惯了,但大约在民国二十三四年的时候,在北
京却不见了朱胡子,大概是因了他女婿的关系转到广州的中山大学去了。以后的一年暑
假里,似乎是在民国二十五年(一九三六),这时正值北大招考阅卷的日子,大家聚在
校长室里,忽然开门进来了一个小伙子,没有人认得他,等到他开口说话,这才知道是
朱逖先,原来他的胡子剃得光光的,所以是似乎换了一个人了。大家这才哄然大笑。这
时的逖先在我这里恰好留有一个照相,这照片原是在中央公园所照,便是许季弗、沈兼
士、朱逖先、沈士远、钱玄同、马幼渔和我,一共是七个人,这里边的朱逖先就是光下
巴的。逖先是老北大,又是太炎同门中的老大哥,可是在北大的同人中间似乎缺少联络,
有好些事情都没有他加入,可是他对于我却是特别关照,民国元年是他介绍我到浙江教
育司的,随后又在北京问我愿不愿来北大教英文,见于鲁迅日记,他的好意我是十分感
谢的,虽然最后民六(一九一七)的一次是不是他的发起,日记上没有记载,说不清楚
了。
十一、胡适之 今天听说胡适之于二月二十四日在台湾去世了,这样便成为我的感
旧录的材料,因为这感旧录中是照例不收生存的人的,他的一生的言行,到今日盖棺论
定,自然会有结论出来,我这里只就个人间的交涉记述一二,作为谈话资料而已。我与
他有过卖稿的交涉一总共是三回,都是翻译。头两回是《现代小说译丛\和《日本现代
小说集》,时在一九二一年左右,是我在《新青年》和《小说月报》登载过的译文,鲁
迅其时也特地翻译了几篇,凑成每册十万字,收在商务印书馆的世界丛书里,稿费每千
字五元,当时要算是最高的价格了。在一年前曾经托蔡校长写信,介绍给书店的《黄蔷
薇》,也还只是二元一千字,虽然说是文言不行时,但早晚时价不同也可以想见了。第
三回是一册《希腊拟曲》,这是我在那时的唯一希腊译品,一总只有四万字,把稿子卖
给文化基金董事会的编译委员会,得到了十元一千字的报酬,实在是我所得的最高的价
了。我在序文的末了说道:
“这几篇译文虽只是戋戋戈小册,实在也是我的很严重的工作。我平常也曾翻译些
文章过,但是没有像这回费力费时光,在这中间我时时发生恐慌,深有“黄胖揉年糕,
出力不讨好’之惧,如没有适之先生的激励,十之七八是中途搁了笔了,现今总算译完
了,这是很可喜的,在我个人使这三十年来的岔路不完全白走,固然自己觉得喜欢,而
原作更是值得介绍,虽然只是太少。谛阿克列多斯有一句话道,一点点的礼物捎着大大
的人情。乡曲俗语云,千里送鹅毛,物轻人意重。姑且引来作为解嘲。”关于这册译稿
还有这么一个插话,交稿之前我预先同适之说明,这中间有些违碍词句,要求保留,即
如第六篇拟曲《昵谈》里有“角先生”这一个字,是翻译原文抱朋这字的意义,虽然唐
译芯刍尼律中有树胶生支的名称,但似乎不及角先生三字的通俗。适之笑着答应了,所
以它就这样的印刷着,可是注文里在那“角”字右边加上了一直线,成了人名符号,这
似乎有点可笑,--其实这角字或者是说明角所制的吧。最后的一回,不是和他直接交
涉,乃是由编译会的秘书关滇桐代理的,在一九三七至三八年这一年里,我翻译了一部
亚波罗陀洛斯的《希腊神话》,到一九三八年编译会搬到香港去,这事就告结束,我那
神话的译稿也带了去不知下落了。
一九三八年的下半年,因为编译会的工作已经结束,我就在燕京大学托郭绍虞君找
了一点功课,每周四小时,学校里因为旧人的关系特加照顾,给我一个“客座教授”
(Visiting Professor)的尊号,算是专任,月给一百元报酬,比一般的讲师表示优待。
其时适之远在英国,远远的寄了一封信来,乃是一首白话诗,其词云:
臧晖先生昨夜作一个梦,
梦见苦雨庵中吃茶的老僧,
忽然放下茶盅出门去,
飘然一杖天南行。
天南万里岂不大辛苦?
只为智者识得重与轻。
梦醒我自披衣开窗坐,
谁知我此时一点相思情。
一九三八.八.四。伦敦。
我接到了这封信后,也做了一首白话诗回答他,因为听说就要往美国去,所以寄到
华盛顿的中国使馆转交胡安定先生,这乃是他的临时的别号。诗有十六行,其词云:
老僧假装好吃苦茶,
实在的情形还是苦雨,
近来屋漏地上又浸水,
结果只好改号苦住。
晚间拼好蒲团想睡觉,
忽然接到一封远方的信,
海天万里八行诗,
多谢藏晖居士的问讯。
我谢谢你很厚的情意,
可惜我行脚却不能做到;
并不是出了家特地忙,
因为庵里住的好些老小。
我还只能关门敲木鱼念经,
出门托钵募化些米面,--
老僧始终是个老僧,
希望将来见得居士的面。
廿七年九月廿一日,知堂作苦住庵吟,略仿藏晖体,却寄居士美洲。十
月八日旧中秋,阴雨如晦中录存。
侥幸这两首诗的抄本都还存在,而且同时找到了另一首诗,乃是适之的手笔,署年
月日甘八,十二,十三,臧晖。诗四句分四行写,今改写作两行,其词云:
两张照片诗三首,今日开封一偶然。
无人认得胡安定,扔在空箱过一年。
诗里所说的事全然不清楚了,只是那寄给胡安定的信搁在那里,经过很多的时候方
才收到,这是我所接到的他的最后的一封信。及一九四八年冬,北京解放,适之仓惶飞
往南京,未几转往上海,那时我也在上海,便托王古鲁君代为致意,劝其留住国内,虽
未能见听,但在我却是一片诚意,聊以报其昔日寄诗之情,今日王古鲁也早已长逝,更
无人知道此事了。
末了还得加上一节,《希腊拟曲》的稿费四百元,于我却有了极大的好处,即是这
用了买得一块坟地,在西郊的板井村,只有二亩的地面,因为原来有三间瓦屋在后面,
所以花了三百六十元买来,但是后来因为没有人住,所以倒塌了,新种的柏树过了三十
多年,已经成林了。那里葬着我们的次女若子,侄儿丰二,最后还有先母鲁老太太,也
安息在那里,那地方至今还好好的存在,便是我的力气总算不是白花了,这是我所觉得
深可庆幸的事情。
(中略)
十四、钱玄同钱玄同的事情,真是说来话长,我不晓得如何写法。关于他,有一篇
纪念文,原名《最后的十七日》,乃是讲他的末后的这几天的,似乎不够全面,要想增
补呢,又觉得未免太罗苏了,那么怎么办才好呢?刚好在二月十九日的《人民日报》上
看到晦庵的一篇《书话》,题曰《取缔新思想》,引用玄同的话,觉得很有意思,便决
定来先作一回的“文抄公”,随后再来自己献丑吧。原文云:
《新社会》于一九二0年五月被禁,在这之前,大约一九一九年八月,《每周
评论》已经遭受查封的命运,一共出了三十七期。当时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