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案-四漆屏-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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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拾起双眼一意想偷听狄公和乔泰的谈话。茶馆里人声嘈杂,一片喧嚣,
使他无法听清楚他们说的什么,似乎很失望.于是就用他的一只不怀好意的
眼睛死死盯着这两个外乡人。
乔泰向周围扫了一眼,偶然发现那个人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们,便小声
地对狄公说:“留意身后那个家伙!他看上去就象一条刚从毛壳里爬出来的
令人恶心的小虫。”
狄公斜眼溜了一瞥,赞同道:“对!瞧他那样子,确不是个善类。噢,
乔泰,你刚才在读一本什么书?”
“向茶博士借来本牟平县游览志随便翻翻,我们到这里游山逛水,不可
不读。”乔泰将那书推到狄公面前,指着一页继续说道:“这儿有一座将军庙,
说是庙里有十二尊和真人一般大小的雕象,出于南朝一个著名的雕塑家之
手,雕的都是古来有名的大将。
呵,这里说是有一眼热泉……”
“这些,刚才衙里一个潘师爷都给我介绍了,要全部游遍,日程看来颇
紧。”狄公呷了一口茶,又说道:“唉,我的这位姓滕的同行太使我失望了,
一个很有名望的诗人竟然很不健谈,也没有乐天达观的胸襟,相反倒是个一
脸病容,整天忧心冲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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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能指望他帮你点什么忙了?”乔泰说。“难道你忘了他只娶了一位
夫人吗?象他这样体面的老爷这就相当有些奇怪了。”
“这怎能说是奇怪?”狄会带着责备的口气说。“你可不知道滕县令和他
的夫人是夫妻恩爱的模范。他们结婚已有八年,虽然没有子女,但他却从未
纳小。京师的名流学士都很是钦慕,称他们是 ‘终身伴侣’。滕夫人名叫银
莲,同滕县令一样也是诗才横溢,一肚子的丽章秀句。这种吟咏作诗的共同
兴趣就使他们紧紧地结合在一起了。”
乔泰嘟囔道:“我不懂得诗,但总觉得少了女人诗大概是写不好的——
你们做诗的人不是常说灵感么?”
狄公懒得去批驳乔泰的胡说。他的注意力被旁边桌上两个人的谈话吸引
过去了。
一个胖乎乎的人说道:“我认为县令老爷不通情理,老柯的自杀他为什
么坚持拒绝备案呢?”
坐在他对面的一个面孔狡黠的瘦子说:“你要知道,尸体尚未找到。不
见尸体,不能备案,县令当然要这样坚持。”
“找不到尸体,这完全可能!”胖子急了。“他跳了河,河水又那么急,
还有许多旋涡……当然我对我们县老爷没二活,端的是个青天。我只是说.作
为百胜的父母官,他对我们生意人财务上的烦恼一无所知。他哪里知道,自
杀的事一日拖着不备案,老柯的钱财帐各就一日不能具结。这种拖延,不论
对其家庭或是财务上的合伙人来税损失都使巨大的。”
瘦子审慎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你知道老柯自杀的原因吗?总不会
是财务上不明不白的勾当吧?”
“当然不会是:”胖子马上答道。“他是本城绢行、丝绸行的行头,这生
意还正兴隆发旺的很呢!不过,柯掌柜近来好象得了什么要紧的病,沉病缠
身,便动了个弃世的念头。你还记得去年那个姓王的茶叶商自杀的事吗?他
死前不也总是为头疼病叫苦连天么?”
狄公对他们的谈话不感兴趣了,他倒了一蛊茶,自顾喝起来。
乔泰说:“老爷,别忘了你此刻是一个官场外的闲人。烟霞云水是你要
关心的,什么 ‘死尸’什么‘自杀’那都是滕老爷份内的勾当,与你无干!”
“你说得很对,乔泰。”狄公道。“现在你看一看那本游览志,上面有没
有珠宝商的名单?我想买一些小首饰,回蓬莱时送给我的夫人们做个纪念。”
“这有长长的一串呢!”乔泰答道。一面翻动着书,指着其中一页给狄公
看。
狄公点了点头。站起来招呼茶博士算茶钱。
“我们先去飞鹤旅店,滕先生安排我们在那里歇宿,离这儿不远。”
那个丑八怪见他们付了帐,走出了茶馆,便迅速站起身来窜到狄公他们
刚才坐的那张桌子前。他拣起那本游览志,往那打开着的一页瞧了瞧,那只
独眼里马上闪出了邪恶的亮光。他扔下书,急匆匆赶出茶馆,见狄公和乔泰
正在远处向街上一个小贩问路。
第二章
飞鹤旅店座落在县城边上一条繁华的街道上。背后是一座小山岗,左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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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挨一家装饰华丽的大酒楼。它门面狭窄,且装饰素朴,不为行人注意。但
它有着自己独特的一套传统经营方式,有悠久的历史,有很高的声誉——对
旅客还有一定的选择。
坐在柜台后面的一个胖掌柜把一本厚厚的登记簿递给狄公和乔泰,叫他
们填写姓名、身份、年龄及籍贯。
狄公填:沈墨福源商号牙侩三十四岁祖籍太原府
乔泰填:周大伙计三十岁祖籍京兆府
狄公预付了三天的房金。店小二领他们到一间陈设简朴却是非常干净的
房间。房间外是一个齐整地铺着水青石板的大院子,沿墙栽了几株杨柳,甚
是清静。
狄公望着这院子大声称好,回头对乔泰说:“我们何不在这院子里练耍
一阵,完了洗个澡,找个酒肆喝几盅,尝些时鲜鱼笋。”
“老爷主张极是。从登州一路来此,骑了一天的马,两条腿都僵硬了。”
乔泰应道。
于是两人脱卸长袍,整束一番。狄公唤店小二递上两根棍棒,将一把美
髯分作两绺往那脖项后系了个松结,脱了帽子,提起根棍棒直奔乔泰而来。
狄公精于剑术和拳术,只是这棍棒在乔泰指点下新近才学着拨弄。这玩
意本是剪径的强盗和闲汉无赖爱弄的,正经有头面的人一般都不沾手。偏这
狄公却觉得它是一种很好的健身术,得个闲时便想着要耍弄耍弄。
乔泰却最精于此道。他投奔狄公之前正就是一个剪径的强盗。一年前,
狄公去蓬莱走马上任的途中,乔泰和他那位歃血为盟的把兄弟马荣在一条偏
僻的路上拦了他的驾,然而狄公的威仪和气度慑服了他们,他们当即弃邪归
正,投在狄公手下当了贴心的亲随干办。后来辗转公役,竟也立了不少汗马
功劳。两人但有些差了礼数处,狄公也是一味体恤宽谅,狄公对他们的心直
口快和忠心义胆很是赏识——这是前话,表过不题。
这时,乔泰也提起棍棒迎来应手。两人一来一去,都使出了通身解数。
人们只听得棍棒互相碰击声和微微的喘气声,一个院子早挤满了观看的人。
一个瘦长、丑陋的人瞪着一只独眼看了好一会寸溜出了院子,回身又轻
轻掩上了门——谁也不曾察觉。
他们俩耍弄得汗流浃背才停了手,将那两根棍棒扔还给店小二,提了衣
袍便上汤池。
旅店建在山岗下,汤池正砌在热泉的裂隙口。滚热的泉水汩汩流来,他
们在汤池里足足浸泡了一个时辰,才抖擞起精神回到房间。
两人换罢衣裤,坐下呷了一口茶。房门开了,一个独眼瘦子蜇进了房间。
“这就是在茶馆里看见的那个无赖!”乔泰不禁叫道。
狄公冷眼看着那张令人生厌的脸,怒容满面地说:“如何不吭一声便兀
自闯了进来?”
“单想和你说几句话……沈先生。”
“你干的什么营生,来得这般蹊跷。”
“与你一样,是个盗贼。”独眼猴溜了狄公一眼。
“待我把这个无赖驱赶出去!”乔泰怒气冲冲地说。
“且慢,”狄公非常想弄明白这不速之客究竟是怎么回事。“既然你知道
我的姓氏,也不会不知道我是一家商号的牙人吧——我是专门替我们掌柜代
办转拨货物、签订买卖契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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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猴眯起那只独眼冷笑了一声:“哈哈,你的行动瞒不过当方土地!我
是谁,你来瞒我?难道我真不知道你们的行径不成?”
“不妨讲来。”狄公和蔼可亲地说。。
“要我原原本本叙个备细?”独眼猴问道。
“当然!”狄公对这独眼猴有了浓厚兴趣。
“竖起耳朵听着,先说你,一副正经体面的脸面,又养着齐整的胡子,
一眼就知道曾经在街门里干过勾当。生得又猛悍结实,须是缉捕,典狱的差
使。你屈死过无辜,或偷盗过钱财,或者两者都于过,后来露了馅只得潜逃
在外,各处窜奔。你那伙伴无疑就是个拦路的响马。你俩狼狈为奸,你以假
斯文和一副油嘴滑舌去蒙混商旅行客,而你的伙伴则去持刀狙击。你们来这
牟平想去抢一家珠宝商,看来你们这个冒险要蚀本的,一个小孩都会一眼认
出你们是强盗,你们能得手?”
乔泰气得跳了起来,狄公制止了他。又慢条斯理地问道:“那么,你依
凭什么断定我们要来这牟平干这个勾当?”
独眼猴吁了一口气,得意地歪起了头说:“今天我一见这个恶煞走进茶
馆,就认出他是个专一剪径拦路的响马。瞧他这胳膊粗、肩膀圆的,那皮肉
上刀箭的伤疤。落后你来了,我头里还认定你是个革了职的行吏,直到看见
你们耍棍棒这才明白你俩的秘密。
同时我发现你也是一个武艺高强的盗贼,只是皮肉稍嫌白净了点。你们
两个捧着那本书指点乱划,只顾把一双双贼眼盯着那珠宝商的名单……你们
干这买卖是多么的鲁莽……”
狄公平静地对乔泰说:“把他撵出去!”.
乔泰站起来正待上前去揪,独眼猴早象闪电般出了门。
乔泰拔步要追,狄公微笑着把他叫住了。说道:“不必太去认真。这个
无赖倒提醒我不应固执地墨守一个程式去勘破案子。他真是一个观察甚细,
行动敏捷的家伙,他对我们的身份分判得何等精练,只可惜错了。他又这么
自负固执——强盗会跑到城里客店来耍棍棒?”
“这个狗杂种从茶馆起就一直尾随着我们,莫不是想讹诈我们不成,干
嘛老盯着不放?”
狄公答道:“我看倒亦未必。他看来是个靠小聪明,耍诡计的小偷或骗
子,他非常怕武力。我想他或许再也不会露面了。你刚才讲到茶馆,却使我
回想起我在那儿听到的一些谈话。你记得那是一个姓柯的丝绸商自杀的事
吗?还说尸体尚未找到。此刻我们何不去公堂看看究竟是怎么一个案子。差
不多也该是升堂的时候了。”
“老爷,别忘了你来这里是游山逛水的!”乔泰显然有点责备的口吻。
“你说得不错。”狄公淡淡微笑。“但我想私下了解些滕先生自己的情况,
你知道他本人好象缠上了什么麻烦。再说看看他如何问理刑事对我们也不是
完全没有帮助的。
走吧!”
他们走出了飞鹤旅店,在街上慢慢地踱着步子,暑气渐消,清风徐来,
只感到丝丝凉快。
他们走到县衙时,衙厅里早升了堂。门外鸦雀无声,没有个闲人。四个
衙役坐在一条长板凳上打盹,一大群人聚在衙门栅栏里廊庑处尖着耳朵在看
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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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也挤到那廊庑口,跂起脚往堂上望去。只见高高的大堂上正中坐着
县令老爷滕侃,穿着亮光闪闪的浅绿官袍,头上戴的那顶乌纱帽的两翅不住
地摇晃。他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着案桌上的公文案卷,一边慢条斯理地持着下
巴稀疏的几根山羊胡子。潘师爷站在他身后,双手交叉着笼在袖里。衙厅后
高高垂下一幅帷幕,帷幕上用金丝线精致地绣着一匹獬豸的图象一一据说这
是公正执法的象征。
(跂:音‘齐’,抬起脚后跟站着——华生工作室注)
大堂下两列分侍如狼似虎的四个街役,手上拿着板子、铁链和拶指的夹
棍。为首一个粗黑胡须的矮胖子手上正拨弄着一根牛皮鞭子,令人望而生畏。
公堂的可怖、王法的威严、触犯刑律带来的可怕后果给人留下极深刻的
印象。到这里不分老少,无论贫富,也不管是原告还是告都必须在大堂前那
光光的水青石板地上双膝跪倒,恭受官吏衙役们的高声呵斥。经常县令老爷
一声令下,板子、火棍便会打得你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按成习,一个被传
讯到堂上来的人在证明自己确实无罪之前都被看作是有罪的。
滕县令用惊堂木狠狠地在桌上一拍,只见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战兢兢在
堂前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