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案-四漆屏-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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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不想干那种事,可是……是她引诱了我至后来她翻了个身,正张着眼睛
望着我,我防她喊出声来,赶紧从床头拔出匕首,插进了她的胸膛,她哼了
一声闭上了眼睛——这种淫妇留在世上有何用?不如杀了倒是干净。”
他突然停了下来。汗水从他那干瘪的脸上滚落着,再沿着他那涂着油的
身子很快往下流。他那只独眼里闪烁着一种狂乱亢奋的目光。
“我忽然听到房间外有了声音,便迅速藏身到梳妆台的后面。那丫头还
没醒来,走廊上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了。我将竹管里的药粉全喷在那儿,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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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门溜到了花园里,又回头把门关紧,才爬上屋顶跳到后街。我恍恍惚惚
在大街上溜了几转,看见一家茶馆,便走了进去,拉了一把椅子,就躺了下
来。
“我慢慢喝了几杯茶,神智多少恢复了一点。这时我才感到害怕,知道
坏了他家人命,那县令老爷怎肯甘休,我得赶紧从冷虔那儿把钱弄到手,然
后逃走。就在这时我看见了你们两个,你们喝茶时我细心观察了你们,等我
断定你们这两个外乡人能够把冷虔那儿的钱弄到手,我就下了决心,请你们
帮忙,我跟在你们后面来到飞鹤旅店……”
“以后的事全知道了!”狄公打断了他的话,“我也知道你是怎样弄到那
个帐本的,你在艳香的床头后面发现了它,起先只撕下几页,今天晚上你想
将它偷到手。所有这些现在都无关紧要。可以告诉你,我们准备把你的罪名
定为偷窃杀人。若是你招认了强奸了滕夫人,那么,你可要大大吃苦了,他
们会残酷折磨你,让你慢慢死去,他们把你身上、腿上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
这叫做凌迟,你们唤作千刀万剐。你犯了强奸罪,就这样对付你。”
“不!我怕!”坤山尖声急叫,“求老爷方便我。不要把我剐了!”
“不要怕!坤山,我正是要帮助你。但最要紧的是你决不许说你强奸了
膝夫人的事。
你就说,你知道滕夫人常到北门外她姐姐的庄子里去。你是从花园溜进
屋的,当你看见那个侍婢不在时,你就去敲门。你告诉滕夫人说她姐姐有紧
要的事要她立即就去,她姐姐处在某种麻烦中,要她带十两金子去,但不要
告诉任何人,就是老爷也不要告诉。她信了你的话。带上钱跟你出去了,走
的是后院那扇角门,那外面很僻静。你将她带到了那块沼泽地。在沼泽地里
你要她把金子和首饰交给你,她要呼救,你害怕起来,就拔出匕首叫她住口。
她试图从你手中夺下匕首,然后你在不知不觉当中,将她刺倒了。你持了她
的首饰,一对耳环和一副手镯,抢走那十两金子。你把金子花了,这些首饰
还没有变卖。这些首饰在这儿,可以作为物证。”
狄公从衣袖里取出首饰给坤山看了看,然后继续说道:“坤山,你就一
字不差地照上面这话说。我保证他们不会打你,也不会上刑。当然杀了人是
要抵命的,但那将是一个很痛快的死。那时你所有的苦恼就结束了,你也不
需要再害怕被人抓住用烧红的铁来烙。他们会给你一张舒服的床睡觉,给你
好的东西吃,还要派一名大夫来给你治脚踝。
这样的日子有好几个月,你会养得胖一点的——明天一早上公堂,就把
刚才这一套话讲给他们听。”
坤山没有反应。他的头慢慢垂在了胸前,他疲倦得几乎要打瞌睡了。
狄公站起来低声吩咐乔泰:“叫狱卒把他先押下去关着,别忘了请大夫,
给他敷药。”
狄公示意滕侃跟他到书斋外面。滕侃大梦初醒,面如死灰。
狄公道:“请允许我今夜就歇在衙里。”
“当然可以,狄年兄。你要求什么都可照办公至于那件事……那件事千
万不要张扬出去。”
狄公冷冷地说:“你现在把潘总管叫来,让他拨出十二名番役跟着我的
亲随乔泰火速去那座凤凰酒店把一个叫 ‘排军’的和另一个叫‘秀才’的人
给我抓来!”
滕县令满口应允,忙发令签,叫管家去传话潘师爷。一面回头又对狄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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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天一早升堂,我在公堂上另设一张案桌,准备下令签传禀、朱砂笔.惊
堂木,请年兄坐一旁相机助审。”
狄公笑领道:“若这样,就十分好了。”
狄公告辞了滕县令,当夜便歇宿在衙里。滕老爷视作贵宾,一声吩咐,
衙役奔走奉承,自不必说。
夜阑人静,狄公背靠在坐椅上,独自慢慢地品着茶。他从衣袖中拿出坤
山吹药粉的竹管,轻轻叹了一口气,放在桌上。他应该早想到这种可能了,
那侍婢在整个混乱过程中一直在睡,甚至滕侃把大花瓶碰倒,打碎在地上她
都没有醒过来,还有滕夫人那平静安详的脸——这些事实早提醒了我,她们
已经昏迷了而不可能是某种巧合。滕侃也没有精神狂乱的症候,他是被坤山
吹在梳妆室里的蒙汗药粉尊倒的。滕侃第一次从那半开着的房门看见滕夫人
时,她已经死了。
狄公模模糊糊听到街上传来敲四更的梆子声。天就要亮了,他想反正是
睡不着,便站了起来在那雅致的书架上抽出一函用砑红销装帧的书册,打开
一看见是滕侃的诗集的增订本,里面每一页都用五色光滑的斑石纹纸精印。
他喟叹了一声把它放回原处……
第十六章
天刚亮乔泰就来报告,狄公正在梳洗。他一面梳理他的胡于,一面听乔
泰说。“排军和秀才都已捉到。抓人的时候,气氛甚是紧张。一时间看去象
有一场恶斗。秃子和一帮赌徒都已操刀在手,准备保卫排军。但排军向他们
吼道:‘我告诉过你们几回了!谁叫你们动刀子的!我走了,秃子接替我。’
然后,他让番役用铁链套了脖子。”
狄公点了点头,说道:“你现在去衙厅后院率一匹马到北门外滕夫人姐
姐的庄子里走一趟。问一声腾夫人的两个妹妹住在什么地方。你回来的路上
到一家丝绸铺去买两匹上等丝绸,明说是做衣料用的,你拿着十两银子去。
如果你回来时我还没有退堂,你就到公堂上来找我,顺便也看看审讯的情
况。”
乔泰急忙辞了狄公去后院牵马,他非常希望早点赶回来看看审讯柯夫
人。
狄公匆匆喝了一杯热茶,便去找潘师爷。潘师爷告诉狄公滕县令已决定
将今天审讯的一应事务都委托他料理,县令自己则几乎是出来应应景了。
狄公问他:“关于我们发现柯兴元的尸体的证词你写完了么?”
潘有德从衣袖中拿出一卷纸交给狄公,狄公展开仔细地从头至尾看了一
遍,修改了一些句子,把发现柯兴元尸体的主要功劳归于潘有德,然后在证
词上签字,盖了私章。
说道:“今天审判分两堂进行,滕县令将审坤山,我本人审柯夫人,最
后滕县令同我一起审冷虔。这儿是两张批子,均为三百五十两金子,约是冷
虔偷挪柯兴元赃钱总数的七成,你将领取人的名字填上柯家的继承人,因为
这笔钱依律应归他的子女所有。”
他又取出乔泰从坤山那里查缴来的那个沉甸甸的包袱,将它打开,说道:
“这里是四条金锭,正好二百两金子。是坤山从柯兴元的银柜里偷走的,把
这笔钱也转到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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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三百两在天雨金市里存着,也是冷虔的赃钱,先将它没收了,在适
当的时候也转到柯家去。”
潘师爷收下了批子和金锭,写了字据。一面带着感激的微笑说:“你抓
住了罪犯,又追回了所有赃财。你怎么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做成这些事呢?
狄老爷真是可敬可佩。”
狄公不无得意地微笑了一下。衙役捧来了乌纱官帽和一身浅绿色公服。
狄公穿戴毕,进了早膳,便到衙厅后堂拜会滕县令。滕县令也身穿一件
浅绿色官袍,头上一顶乌纱帽,与狄公一般打扮。
衙堂上一阵击鼓,接着三声锣响,锣毕,八名街卒吆喝着列立两厢。滕
县令手挽着狄公走出那幅绣着獬豸的帷幕,一升上高台。狄公与滕县令长揖
稽首,逊让就座,狄公的案桌放在滕县令的右首。
县令滕老爷的太太被杀、柯兴元家里搜出柯兴元的尸体。柯夫人被拘捕
等等消息早已传遍了全城。公堂下的廊庑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看审的人。滕
县令宣明公堂守规之后,便喝命带偷盗杀人犯坤山上堂。
坤山被带上堂来,去了枷锁,跪倒在地上、左脚踝处已经缚了绑带,夹
了板。看见坤山这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狄公记起了他们第一次见到他时,
乔泰对他的描绘:一条刚从毛壳里爬出来的令人作呕的小虫。
姓氏、身份验报完毕,坤山就照着狄公昨夜教他的供词背了一道,稍有
点接不上茬时,滕县令便凑着关节处动问几句。坤山供毕,书记录了口词,
宣读一遍,坤山确认不讳,画了押。
滕县令当堂宣判坤山盗骗杀人,依律拟斩,呈本申报刑都大堂候复。坤
山于是被重新枷上带回大牢监禁起来。
堂下看审的人好一阵喧哗,有的痛骂罪犯胆大妄为,有的对滕县令的不
幸表示同情,对他的情绪表示赞赏,有的嫌审得太快,没听到惊人的情节。
滕老爷拍了拍惊堂木,喝命肃静,又高声宣道:“传柯谢氏上堂!”
令签一下,柯夫人被带到堂前跪定。见她浑身缟素,不施粉黛,一头鬓
发拢在脑后松松地挽了一个髻,髻上插着一柄玉梳,算是装饰。一副雍容华
贵、高傲矜持的样子。
狄公暗暗吃惊,担心自己会不会是冤枉了好人。
狄公扫了一眼堂下,慢慢开口道:“昨天夜里,你丈夫的尸体在他卧房
的地板下找出来了,你当时在场。关于这一点你还有什么需要辩解的么?”
柯夫人摇了摇头。
“本堂现在问你,十五日那天晚上你丈夫离开宴席回到房中之后,究竟
发生了什么事,你须将那详情从实招来!”
柯夫人抬起头来,形容凄楚,声音幽咽地回道:“望老爷明鉴,我只是
一个不见世面,柔弱无知的女子。那夜又是出了这般的大事,想来悲痛尚犹
不及,哪里还敢抛头露面,往来衙门报事,吃人耻笑。小妇人实是知罪了。
那夜之事,容我这里慢慢想来,细禀老爷。”
她稍停了停,抬头望了望堂上的狄公,身子却不由哆嗦起来。又开始说
道:“我真不敢回忆那夜的情景,正如个恶梦一般。记得我当时去我丈夫的
房间是想看看仆人们是否将新洗的床单铺好。我刚走到桌旁,突然发现房中
有人。我回头一看,床帘拉开了,一个人跳了出来,我刚想呼救,那人则对
我举起一把长长的尖刀,我吓得不敢出声。他向我走近几步……”
“那人什么个模样,如何打扮?”狄公打断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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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老爷,他脸上这着一条薄薄的蓝纱面巾,个儿很高,身子很瘦……
呵,对了,他穿着一身蓝色衣裤.当时我害怕极了,没能看得很清楚。”
狄公点点头。
她又说下去:“他就立在我面前,嘶哑着声音说。‘你敢叫出声,我
就……’他刀尖对着我的胸脯压低了声音说:‘马上你的丈夫就要来了,你
就和他说话,他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正在这时,我听见了过道上传来
了脚步声。那人迅速将个身子靠在门边的墙上。我的丈夫走进来,见了我,
刚想张口说什么,那人突然从他后面将他捅倒了……”
她双手捂着脸,开始抽泣起来。狄公做个手势,一旁的衙卒递过一杯浓
茶,柯夫人接了一口喝光,又说下去:“我一定是吓得昏了过去,当我醒来
的时候,我丈夫却不见了,我只看见我丈夫的长袍和帽子搁在椅上,那人正
忙着穿起那件长袍,又戴上了我丈夫的帽子。我见他满面是血,浸透了那块
面巾。那人低声说:‘你丈夫自杀了,你明白吗?如果你张口乱说,我就一
刀割下你的脑袋:’他粗暴地将我推出了房门,我跌跌撞撞回到了我自己的
房间,刚刚一头栽倒在床上,就听到外面花园里一声大叫,仆人们跑来告诉
我说,柯老爷跳河自杀了……我一直想把真情讲出来,老爷,我发誓,我确
是想全讲出来,可是当我下决心去衙门的时候,我又看见了那张可怕的脸,
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