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案-四漆屏-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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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呻吟。
乔泰一面咳嗽,一面大叫:“快起来,失火了!失火啦!”楼上顿时一片
喧闹,光着膀子的客人们都拥到了过道上,嘴里不停地骂。乔泰拽着狄公冲
到了楼下。乔泰又被什么绊了一跤,他赶忙爬起来,一脚将大门踢开。冲了
出去。
两个人又是咳嗽,又是喷嚏,只感到头晕恶心。大街上静悄无声,空气
凉爽,很快他们便感到舒服点了。狄公抬头一看,酒店楼上只是漆黑一片,
并不见起火。他马上明白这准是发生了别的意外。乔泰到店堂的柜台里摸着
一个火绒盒,点起了一支蜡烛,楼上的人都涌下楼来,挤到店堂里,一时店
堂里的几支大蜡烛也全点亮了。
在烛光的照耀下,一个离奇的景象出现了:排军一丝未挂,象一头浑身
是毛的巨猿正同秃子一起压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人赤裸的身上涂抹着闪闪发
光的油,嘴里不停地呻吟着。周围的人都吃了一惊,咳嗽、喷嚏、叫骂的声
音响成一片。
狄公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根竹管。那竹管约两尺长,顶端雕镂着一个小
葫芦。他马上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你在我们房间里喷吹了什么毒药?”狄公大声问道。
“不是毒药,只是一点蒙汗药粉。”坤山哀泣道。“不会有事的,我不敢
伤害任何人!哎哟,我的脚踝摔断了……”
排军在他肋骨上狠狠踢了一脚。“我要折断你身上每一根骨头!”他咆哮
道,“你这条毒蛇爬到我们这里来显你的活尸!”
狄公道:“他是来偷弟兄们财物的。你们看这无赖,脱光了衣服,将身
上涂抹了油,滑溜溜谁也逮不住他。财物偷到手,他就逃去去。”
排军高声说道:“事情已很清楚了。我是一向不赞成开杀戒的。不过,‘偷
盗朋友者死’这一条规矩恐怕还是立得不错,今天得把这个王八崽子结果了。
胡子哥,你可先将他审明白,使弟兄们亦右个后戒。”
排军使了个眼色,周围跑上四条大汉,抓住了坤山便将他按牢在地板上。
当秃子一只脚踩到坤山脚踝时,他痛得失声惨叫。排军骂了一声又狠狠地踢
了他几脚。
狄公摇了摇手止住了排军,他仔细端详着坤山。见他那瘪瘪得可伯的身
子上布满了一条条长长的瘢痕,看样子是被人上过火刑。
乔泰走来把从楼下搜到坤山用衣服裹着的两个包袱交给狄公。一狄公将
那个重的包袱还给乔泰,叫他放好,将那轻的包袱打开,取出一本有浸水痕
迹的帐本。
“这是你从哪儿偷来的?”他厉声问道。
“我拣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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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狄公叫道。
“我说的俱是实话。”坤山几乎是哀求了。
“去厨房里取一铲烧红的煤块和一把火钳来!”排军对酒保大声叫道。
“不!不,不要烙我!”坤山发狂般嘶叫。“我确是拣来的!我发誓!”
“哪儿拣的?”狄公问。”
“就在这儿!那天晚上当你们熟睡的时候,我来到这儿一个个搜索你们
的房间,在那个女人的床头后面我拣到了它。”
狄公立即看那艳香,她手捂着胸脯,压着嗓子苦叫了一声。狄公见她那
强烈恳求的眼神,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回头对排军说:“这样吧!他在这儿
吵吵闹闹,街坊邻居见了不便。我和我的伙伴带他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和他慢
慢聊聊。对,我们把他带到沼泽地去。”
“不!不!我不去那儿!”坤山哀求道。
排军又给了他狠狠一脚,骂道。“你这条癞皮狗,竟咬到我们的女子头
上!”
“我句句是实!”坤山竭力分辩,“那天我只从这帐本上撕下了几页,便
放回到原处,今夜我来这儿才真想拿走……”
狄公迅速用方巾硬塞进坤山张开的嘴里,说道:“现在让你再胡说八道
去!”狄公于是拿出那竹管给排军看。“药粉就藏在葫芦里,”他说,“若是这
无赖运气好,我们这酒店楼上的人都会被散开的药粉熏得昏死过去。我的伙
伴正是头靠着大门睡的,因此全部药粉都喷到了他的脸上,药粉没来得及散
开,他就打起了喷嚏,呛得跳了起来,撞开了门,冲到外面来了。我曾在睡
觉之前又将窗上的油纸捅破了一块,冷风也吹去了部分药粉。否则,你们且
不说,我和我的伙伴已被这无赖抹了脖子了。”他转身问坤山:“是不是你把
我们房间的窗户给反闩了?”
坤山连连点头。他感到气憋得慌,动了动那鼓鼓的腮帮,企图吐出那块
方巾。
“将他的嘴用油膏布贴起来!”狄公对排军说。“然后用两根竹杆做成个
担架,再把一条毯子将他身子卷起,抬到沼泽地去。若是撞着巡丁,就说是
得了急病,正抬着去寻大夫去。”
“秃子,放开他那只坏脚!”排军叫道:“去拿张油膏布来!”他又转脸问
狄公:“要不要随身带上些家什?”
排军的“家什”指的是刑具。
“我在衙门里混过饭吃,我知道该怎么收拾他。”狄公道。“不过,你不
妨借给我一把刀子。”
“好!”排军说。“这倒提醒了我,请你把他的耳朵和手指割了带回来。
我要让城里一些不太安分的家伙照照眼,收他们一点轻妄的心。你准备将尸
体藏在什么地方?”
“埋在那沼泽地的下面。永远也不会被人发现。”狄公答道。
排军满意地说:“好!就这样。我虽最忌杀人,但必须杀的,象坤山这
王八崽子这样,我喜欢杀得巧妙一些,不要惊动官府。”
疼痛的恐惧使坤山的眼睛凸了出来。他象一条黄鳝一样在人们脚下扭动
着身子。秃子和另一赌徒把方巾从他嘴里拉出来又马上用油膏布严实地将他
的嘴封住,排军亲自将他的手脚用一条些麻绳捆束了,艳香抱来了一条旧毯
子帮助乔泰将他那干瘪的身子从头到脚裹在里面。另两个人扛来了一副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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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把坤山接在担架上。又用绳子将他拴缚牢固。
狄公和乔泰抬起担架正待要出门。秀才进来了。他看到这个场面惊讶地
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关你的事!”排军高声喝道。又转脸对狄公说:“夜里那沼泽地里没
有人,你们可以慢慢对付他。我可从来没有相信过这个王八崽子!”
狄公和乔泰抬着担架出了酒店,转了几个弯,刚上了大街便碰到了一队
巡丁。狄公简要地对他们的领头说:“请帮我将这个人送到衙门去,他是个
非常危险的强盗。”两个身强力壮的巡丁从他们手上接过担架,他们边跟随
着走在一旁。
到了衙门,狄公要衙卒去报禀潘总管。巡顶把担架抬进了大门栅栏里放
下就走了。
不一会儿潘师爷跟在衙卒的后面走了出来,他一见是狄公连忙稽首致
意,又迫不及待地问这问那,狄公打断了他的罗嗦:“我把坤山抓来了,吩
咐将担架抬到老爷的内厅书斋,再去请滕县令来相见。”
几名衙卒将担架抬到了内厅书斋,狄公又叫他们去取一壶热酒来。接着
他同乔泰把坤山从毯子里放出来,又用排军的刀子将捆着他的绳子割断,然
后把他放在一张椅子上。
狄公将椅子转了个方向,命令坤山面对着墙不许回头。坤山想抬手去撕
粘在嘴上的油膏布,由于那根些麻绳勒得太紧,他的手一时还没法抬起。他
痛苦地呻吟着。蜡烛光下那副变了形的丑脸和瘦瘪的、满是瘢痕的身体更加
令人厌恶。乔泰注意到他的左脚踝已肿得很大,不由说:“他这伤了的脚踝
使我产生了一个想法。若是那个跟踪到秘密妓院去的人是伪装的跛脚,那不
是一个绝妙的办法么?你看这家伙正符合那老鸨说的:个儿很高,又相当瘦,
就是少一点官气。”
狄公突然转过身来,两眼盯着乔泰,激动地叫道:“乔泰!你提醒了我!
我太傻了,竟被一个假象蒙住了眼睛……”
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他赶快止住了言语,迎到书斋门外。滕侃穿着睡
衣摇摇晃晃地正走来,睡眼朦胧,打着哈欠。他一见狄公,刚想要问什么,
狄公低声对他说:“请潘师爷暂时回避。”滕侃低声又对潘有德耳语几句。潘
师爷唯唯退步,回到自己的衙舍去了。
滕侃搀着狄公步入书斋。狄公开口道:“滕柑公,明天你在公堂上审讯,
此刻我在这里先盘问几句,这不违背衙门的条规,你悄悄站定在那椅子后面,
耐着性情先听一阵。”
衙役捧着酒盘在门口等候,狄公接过盘子,拉了把椅子在坤山旁边坐下,
滕侃和乔泰则在书桌边屏气站着。狄公使个眼色叫乔泰关上房门,随后他亲
自撕下坤山嘴上的油膏布。
坤山那张畸形的嘴痉挛了一阵,结结巴巴开了口:“不!不要……杀我。”
“坤山,我们不折磨你。”狄公和颜悦色地说。“我是衙里的缉捕,专一
捉拿犯案的凶手。我从酒店里那一帮人的手中将你救了出来。来,先喝一杯
缓缓身子。”
狄公一手执壶,一手捧杯,把热酒送到了坤山的嘴边,坤山呷了一口。
狄公继续说道:“我已吩咐人给你取衣服去了,马上再请大夫来看看你的脚
踝。你一定很累了,脚踝疼得厉害吧?好了。等一会,你就好好地去睡上一
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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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里的场面和狄公此刻的态度使坤山完全失去了自制和勇气,他也开
始轻声哭了起来,泪水从他那凹陷下去的面颊滚落下来。狄公从怀中取出一
个布包,将它打开,拿出那柄古玩匕首给坤山看,轻声问道:“坤山,这柄
匕首是挂在梳妆台上面的吗?”
“不!挂在床头,就在那架古筝的旁边。”坤山答道。
狄公又让他喝了一口酒。
坤山呻吟道:“我的脚踝……疼得厉害,哎哟哟……”
“不要紧,坤山。我已去请大夫来给你来治,很快就会好的。我答应过
你,你不会受到折磨,他们以前总是用烧红的铁烙你,对吗?”
“嗯,嗯,”坤山哭着说道,“我是冤枉的,是那个贼女人叫他们来烙我
的……”
“坤山,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不久刚杀死过一个女人,当然这是要
偿命的,但是我将尽一切力量不让你受罪。我吩咐了,谁也不许碰你。”
“坤山的神智还未清醒过来,喃喃说道:“那个淫妇,确实是那个淫妇勾
引我的,落后又来害我,烙得我这身子象个……”
“坤山,他们为什么要烙你?”
“那时我还很年轻,还是一个孩子。我从一处人家的门口走过,那个女
人在窗里向我微笑,这光景就是请我进去。可是当我进去以后,她却说她只
是看着我的模样长得稀奇发笑,跟着她就失声怪叫,我上去掐住她的脖子,
我……我……她却拿起一只酒瓶打在我的脸上,酒瓶砸破了,尖利的瓶底刺
进了我的一只眼睛。我满脸是血,疼得直叫,你看这伤疤,只剩了一只眼睛。
这时闯进来好几个男人,她大哭大叫,说我要强奸她,他们一齐上来把我放
倒在地上,用烧红的烙铁烫我……后来,好不容易才给我逃脱。”
他抽泣着,一仰脖喝光了杯里的酒,牙齿打着颤继续说道;“从此我再
不敢碰一碰女人,我恨透了她们。可是。就是前几天又有一个贼淫妇来勾引
我了。我本想要的只是钱。我可以发誓,你总相信我的话吧……”
“坤山,我问你,你溜进过县令滕老爷的房间里去过没有?”狄公平静
地问道。
“只去过两次,都是在县衙里午休时间去的,那是最理想的时刻。早晚
都有警卫。
我从后院的角门进去,穿过花园溜到了房间里。房间里面却空无一人,
我刚发现房门后面有个银柜,正好有人来了,我赶紧窜到花园里,爬上屋顶,
翻过粉墙,跳下去就到后街,那里平日是很少有人的。”
“你第二次又是怎样进去的?”
“我爬上粉墙,从屋顶上下去,穿过那个花园。我将那药粉从房门底下
吹进去,等了一会,才推开了门,见一个丫头已经昏迷,躺在一张竹榻上。
我走进房间去开那银柜,这时我看见那个妇人赤条条躺在那儿也昏迷了。我
确实不想干那种事,可是……是她引诱了我至后来她翻了个身,正张着眼睛
望着我,我防她喊出声来,赶紧从床头拔出匕首,插进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