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骨生花-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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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光里映出白姬怔然惊愕的面庞,司南离明知故问,嘴角噙着一丝恶意得逞的笑。似乎嫌这个打击对她还不算沉重,他继续火上浇油:“看来她是承受不住剥鳞的疼痛而选择自行了断啦,啧,好可怜,掉进这个里面可是尸骨无存,魂飞魄散呐!”
不可能……
白姬艰难地在血色翻滚的泉水里寻觅阿浔的足迹,然而触目之下,除了满目的赤红和咕咚咕咚的气泡,竟是一点痕迹也寻不出来。
“别找啦!跌进这里头只要须臾,便会被吞噬得连渣也不剩了。”
“为什么……”
“为什么?!”司南离似乎是听到了什么趣事儿,竟桀桀怪笑起来:“绝望、痛苦、憎恨足以将一个人摧毁,不反抗还想要得到解脱,如此一来就只有去死一条路咯。”他轻描淡写地回答,而后又轻而易举地打破了白姬内心深处最后残留的一丝幻想。
“忘了告诉你,死在孽海里的人是不能投胎的哦,所以说,你和阿浔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你不过是个长相肖似被百里借以怀念他逝去恋人的替代品罢了。”
第66章 一枕黄粱()
枉死城;阴律司。
阴间不似阳间有昼夜和四季更迭;而是全天沐浴在一种惨淡凄然的阴霾中,放眼望去,方圆几百里荒芜一片;怪石嶙峋,唯有忘川河沿岸那大片曼珠沙华如鲜血般泼洒在地;弥漫着一种触目惊心的浓艳色泽。
线香燃尽;化作一阵扑簌簌的灰落在案台上,只余下一截光秃秃的根在香炉里。百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敞开的大门;招魂幡插在地上;于一色愁云惨淡里未见有任何动静。
这已然是第一十三根还魂香了;可惜小姐姐的魂魄却依旧不知所踪。
睚眦眼中难掩黯然之色;乖巧地走到百里身边,用头去蹭他垂在腿侧的手;无声地进行安慰。
粗糙的鬓毛刮蹭手背带来一阵细微的麻痒感,僵直的手指微微一颤,百里回过神;顺着它毛发生长的方向轻柔地抚摸,“我无碍,睚眦。”他回答得格外平静,双目却仍注视着那一动不动的招魂幡没有移开,在昏暗的光下,他半面脸俊挺玉雕,平直锋锐的剑眉,深邃斜挑的凤眸,每一笔都好似水墨丹青精细勾勒而成,未沾惹任何烟火气,超脱出尘。
睚眦默不作声地仰望百里,只觉他下一秒便要远离这世间,走去一个自己陌生的地方。它紧张地向前靠了靠,小火炉般滚烫的胖身子紧贴百里,小姐姐已经不在了,若是主人也离开,那它又要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地府……
“睚眦——”百里忽然喊它,它抬头,小心翼翼地问道:“主银,什么事?”
百里唇角勾起一丝浅到几乎没有的弧度,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大脑袋说:“我有点累,去休息一会。”语落,折身朝里屋走去,和衣躺在床上,头一沾到枕头便不省人事。
睚眦走到床边,枕着他垂落一旁的手轻轻卧在地上。
“主人……”感觉他的指尖逐渐冰凉,胸膛则毫无起伏,一点微弱的鼻息细若蚊蝇,睚眦不敢离开一步,生怕出现什么差池。
事实上,为了坚持到刚才,百里已经耗费了自己近大半的法力,再加上咒术反噬,早已是强撑到了极限。他能够感觉到睚眦舌头一下一下舔着自己手背所传来的粗粝感,一双眼皮却重若千钧,怎么也睁不开来。眼前是一片死寂般的黑暗,忽而有乱光一闪而过,他感觉身体沉甸甸的,似有无数双手在拉拔牵扯自己的手脚,于无声静谧中,他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了,想不到自己亦有今日。
忽地,身前冒起一撮微弱的青光,那是他丹田紫府中的阳火,阳火将盘踞在黑暗中的那些个魑魅魍魉一一驱散,又蓦地隐入他腹中。
百里这时,方才觉得身上轻松了一些。眼前出现淡淡光亮,隐隐有噪杂的人声充斥进入耳内,逐渐地,光线越来越亮,而鼻尖嗅到一股诱人的香气。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于在闹市的小酒楼中,在二楼临窗,低头便可望见外头车水马龙,人头攒动,而抬起头,小二哥吆喝着递上一笼刚出炉的热气腾腾的小笼包放在桌上,白姬坐在对面,先是好奇地扫了一眼那白生生汤汁饱满的小包子,随后发现自己在看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眼。
此情此景,忽然令百里恍惚起来,他心中一动,看着白姬问:“阿浔,我方才睡着了么?”
白姬端起一小碟醋闻了闻,似乎是被酸到了,嫌弃地放下,随口道:“是啊,我看你似乎很累,就没叫你。”话说回来,看到百里打瞌睡的次数真是屈指可数呢。
原来是——梦么?
百里伸手去碰桌上的茶盏,杯身是温热的。他不由得舒了一口气,感觉全身上下都松弛了下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他揉了揉额角,无奈地笑。
“方才我似乎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白姬用筷子摆弄着小笼包,头也不抬地问:“什么梦?”
百里望着她恍若新鲜苹果般红润饱满的脸颊,以及白嫩若葱尖的双手,总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恍惚间,心头又涌来一阵凄迷哀伤的情绪,总觉得她离自己这么近,却又那么远。
“就是一个噩梦罢了,没什么好说的。”
害怕说出来,噩梦会成真——他被自己逗笑了,低头听到白姬清冷中透着软糯的低音:“噩梦要说破了才不会灵验呢。”
是这样么?
百里兀自把玩着杯盏,于澄色茶水中倒映出自己锋锐深邃的眸子,他知道这只是看似平静罢了。
“我梦见你走了。”他自顾自地说道:“我满世界地寻你,可还是寻不到你,阿浔你告诉我,你究竟去了哪儿?”
没有得到回音,他只是一遍又一遍不厌烦地问着:“你去哪儿了,哪怕告诉我一个方向也好,我想见你,很担心你,还有许多的话没来得及告诉你。”
好像白姬身上那若有似无的冷香还萦绕在鼻尖,然睁开眼,四周却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百里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地,手里攥着的是一枚小小的石头,仔细看,那石头边缘已被磨得十分圆润光滑,似乎是被人握在手中摩挲了数年,原本鲜亮跳眼的色泽被浓稠沉淀。
他将石头缓缓按在胸膛。
睚眦感觉百里的手微微一动,连忙将头抬起,还没说话,眼眶里就滚出几颗硕大的眼泪来,他用头顶了顶百里的身体,带着哭腔道:“主银,你终于醒啦!呜呜呜,我见你睡了三天三夜不曾醒来,以为你要跟着小姐姐一起去了呢!”
百里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还待在阴律司里,耳畔传来睚眦含糊的呜咽声:“我想叫醒你,但是判官不同意,他说你正在自我修复,若是打岔的话极有可能走火入魔,所以我没敢动……”可这都过去三个日日夜夜了,这下要想找到小姐姐的魂魄就更难了,它这一想,不由悲从中来,心道:造化真是无常,相处这么久的人,分明只是一晚上不见,没想到就那么没了……
这时,判官冷冰冰的声调插/了进来。
“你再不醒,地府迟早要被这厮哭出来的眼泪给淹了。”
百里朝他歉意地一笑,低头想要安抚心情低落的睚眦,手掌伸出来,小臂上遍布青黑色的咒文,如同滕蔓一般遍布生长扎根在他体内。
睚眦泪眼朦胧地看他,心疼地问道:“主银,你身上这疤还能褪得掉么?”
百里笑笑不说话,若是让睚眦知道真相,恐怕又得哭得没完没了,好歹也是堂堂一介神兽,怎生这么爱哭鼻子,他揉着它毛茸茸的脑袋,感觉既好笑又辛酸。
他注意到香案上又多了几捧香灰,下意识地去看判官,而后者只是面无表情地与其回望,狭长的狐狸眼半垂,他两手抱臂,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昏迷之时,判官替你找了几次,可惜,还是没有找到她。”
“多谢,”百里眼中浮现一丝笑意:“叨扰不少时日,一点心意,还望判官你不要嫌弃。”
语落,他从腰际取出一个袋子递给判官,袋口微敞,顷刻间,一室蓬荜生辉,里头盛满各色宝石,最大的有一颗鸽子卵那么大,看得睚眦眼泪都不流了,只是抬头痴痴看着那宝石,判官倒也不客气,直接捡了一颗最大的,对光一照,掏出帕子细细抹了抹,而后慢条斯理地揣进怀中。
这一颗就足够将整座阴律司给盘下,睚眦心道。
百里两手作揖:“那么,在下便先告辞了。”
“请便——”判官也不拦他,状似随意地问道:“你知道她在哪儿了?”
百里笑笑,答:“放眼八荒,纵览六界,唯有一处地方不归地府管,换句话而言,它不受任何地方管束。”他看着判官缓缓说道:“你应该清楚我说的是哪里。”
归墟——一块天不管地不管的化外之地,远离六界的无尽荒原,无数上古阴灵在此漂泊,在那里没有春夏秋冬四季之分亦无时间,永生即永死。
判官心念一转,抬眉:“你认为她的魂魄在那儿?”
百里回:“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也要勉力一试,当日我承诺过白姬,不管生或者死,我都会和她在一起。”
更何况,归墟之于司南离亦等同于第二故乡,想来他极有可能将白姬的魂魄绑至归墟,不管是真是假,他必须得去。
“那你须知,一旦去了,很有可能是凶多吉少,凭你现在这个模样,恐怕连自己都很难脱身。”判官秉持着收人钱财,给人消灾的精神,难得苦口婆心地建议了一句:“本官劝你,还是先解开咒术再考虑其他,你也知道,这咒术作用在身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百里低头打量了一下自身,抬眸,眉眼平静得好似一幅山水墨画,他风轻云淡道:“我怎么样都不要紧,可白姬她等不了这么久的。”
若她此刻真的就在归墟,又怎能忍受得了那白日里的凄风苦雨,夜间的鬼哭狼嚎呢?
他必须找到她,然后守在她的身边。
第67章 溯回寻之()
“随你。”判官瞥了百里一眼;两手插袖。
百里无奈地笑了;倒不是笑他反应冷淡,而是觉得以判官这个素来水火不侵软硬不吃的秉性,帮忙帮到这里;倒也是极不容易了。
他心中感激;常言道,都说锦上添花妙;岂知雪中送炭情;与判官也算认识多年;从来只觉得他性子古怪;没想到也有这般有人情味的一面。
判官似有所感觉;抬眸看了百里一眼,蹙眉:“莫要拿那种恶心的眼神来看本官;”他顿了顿;眼中划过一丝不自在:“本官只是不习惯欠人人情罢了。”他抱臂而立;倚在门边:“倘若我没有误了时辰;恐怕白姬她也不会出事;这件事算我欠你的。”想起那一日在他面前打开的红色大门,思及此,判官千年冰封般的冷峻面孔上头一次浮现起难以抑制的厌恶之色,如同跗骨之蛆盘旋脑畔挥之不去。
“病苦——”他在心中默念着,不得不佩服司南离行事之缜密,算计之阴狠。
百里一目了然,知晓他定是在七杀锁魂阵中看见了什么,观其表情即知一定不是什么好的经历,他装作没看见,岔开话题道:“对了,临走前,我还有一件事想麻烦你。”
判官回神:“你说。”
“走之前,我想给白姬好好清理一下,换一身干净的衣裳。”百里浅琉璃般的眸子里透出浅浅的宠溺,他凝视着白姬平静的睡眼,轻声道:“虽然她不说,但我知道她素来爱干净。”
“这有何难?”语落,判官击掌,自外头唤来两个丫鬟将白姬的身体抬进里屋,吩咐道:“用温水替她擦洗干净身子,另外换一套簇新的衣裳来。”他倒是想得周到,回头问百里:“她平日穿什么颜色的衣裳?”
白色——话到嘴边,百里却又摇了摇头,他笑了笑,眉眼匀净:“拿套眼下最时兴的衣裙来,颜色艳丽一点。”这个时候,一身缟素不吉利。
判官给侍女们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去?”
百里朝他作揖:“多谢。”
判官手一挥,“小意思而已。”话音刚落,便听到“呀”一声低呼,原是方才进去的侍女急匆匆地跑了出来:“判官大人!那姑娘她——”
判官蹙眉,似乎对她上蹿下跳的反应很不满:“好好说话,她怎么了?”
侍女举起鲜血淋漓的右手,哭丧着脸道:“那位姑娘身上有结界,我碰不得……”
结界?!语落,百里霍地抬眸,心中突突一跳,有种如获转机的心情蔓延开来,大跨步地走入里屋。“哎,不行!那位姑娘还光着身子呢——”睚眦一爪子将那碍事的侍女拍到一边,感觉她实在不会看眼色:“我主银连小姐姐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