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之枪-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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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知就是恐惧。把握现在,压制一切混乱的苗头,成了统治者的共识。于是,戒严的命令一层一层地传了下来。
然而,就在时代的大潮无秩序地流动混杂之际,一个杰特无法预料的冲突发生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胜利的活力达到饱和,带来的副作用就是骄傲。但对于目空一切的贵族子弟来说,胜利就是他们骄横的资本。
久违的胜利,就像一杯足以让人痴狂的甜美毒酒,能让人回想起过去的一切光辉,也能让浮夸之人更加看不起他原来所蔑视的一切。
假如,军队里不是缺少人手。
假如,宪兵能早一步到达。
假如,杰特能早一步出门。
假如,假如不是假如。
一切或许……不会这么糟。
但在事情发生后,一切假设都是毫无建设性的,其实,世界本就充满了偶然与必然……
十月二十六日早上,拉洛私兵团的牛头怪部队和一位侯爵的私人部队,在利卡纳王城外的市集上展开混战,这就是所谓的「牛头怪事件」。
单纯的牛头怪是不会撒谎的,思想单纯得就像一个单细胞动物。所以,杰特也不用考虑会有各执一词的情况出现。在族人的口中,在混战发生后匆忙赶来的杰特,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事情的起因简单得让人难以置信,感觉上,就好像那种流传在民间的三流小说的剧情。拉洛军团一个担任军需官的中队长,在让五个牛头怪帮忙搬武器后,好心地请他们喝酒,结果,在一个小酒馆喝完酒后就碰上了麻烦。
来到大街上,人高马大的他们,被一队贵族车队的领头人指责阻拦道路。
一向被杰特教导,在人族社会万事先且忍让,一切后事由杰特自己出头的牛头怪,也非常纯良地让开了道路,但冲突就在此时发生了。嫌弃牛头怪样子难看,一贯盛气凌人的贵族保镖,竟然一鞭子抽在了一个牛头怪的脸上。
要知道在兽人中,尊严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更何况在兽人之间,一般发生冲突的时候是由拳头来决定真理谁属。所以,一场武斗就这样开始了。
几乎是一个照面,半数的贵族保镖就被打翻在地。连那个领头的大骑士,也被其中一个拥有斗气的牛族武士用力量强行轰掉。
不过,基于强烈的排外心理,所有赶来的守备队伍,都将牛头怪视作叛乱分子,另一方面,利用独特的吼叫声,牛族也在短短的五分钟之内纠集了将近三百人。结果,三百头牛和三千多名人类士兵,就在利卡纳王都前展开了难得一见的对峙。
「笨蛋!」想不到在双方头领赶到现场时,给自己人的评价竟然是如此的一致。
对于杰特来说,麻烦已经够多了。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再添什么乱子,更不想在兽人立国这个敏感时期,挑起利卡纳境内人兽之间的矛盾。毕竟在此时此刻,任何的一个微小的火花,都可能让利卡纳步入战乱的漩涡。
而对于那位庞勒斯派的贵族来说,更不想在这个时候,得罪像杰特这种大权在握的当红将军。现在,拉兹刚被废掉,剩下的王位竞争者,就只有卡奥罗和希亚洛了。如果因为自己的关系,导致在这个微妙平衡中,对局势举足轻重的杰特就这样倒向了希亚洛那方,那么,他悲惨的下场是显而易见的。
因此,一场莫名其妙的动乱,就在莫名其妙中收场了。无论是谁,都想设法不让此事上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自然就不了了之。
此次事件中没有人死掉,只有六十头牛受不同程度的轻伤。而贵族和守备军方面,有四百五十一人重伤,二百三十七人轻伤。从这个纪录上看,牛头怪们的手段还是相当地温和的。
不过此事件后,有很多被牛屁股坐过的人,扬言他们和牛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发誓逢牛必诛,但是他们却只敢化悲愤为食欲,终其一生,都在餐馆拿着刀叉,致力于消灭牛肉……
当然,这一切都被有心之人,从守备日记中悄然抹掉了。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两个小时后,双方的首脑还是被召入了皇宫。
皇宫、金銮、雅阁。熟悉的房间,熟悉的人,熟悉的陌生人。
面对他,杰特的手很稳。胜券在握的人,手一向很稳。
只不过,他发现自己有点不认识庞勒斯了。这次他看到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识大体顾大局的老好人。
「你这个目无法纪的混蛋,你丢尽了贵族的脸。」
「拉洛大人,请原谅法兰西斯子爵的鲁莽,我代表他刚好外出的父亲──法兰西斯侯爵对大人您做出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发生类似事件了。」
「你给我听着,以后再给我看到,我就替你父亲先打断你的腿。」
「拉洛大人,对贵部属造成的伤害,我等深表歉意。这次的确是子爵他不对,所以,在订出进一步赔偿方案之前,我让子爵他先付给您五千金币的医药费,并且亲自到您的军营,对受伤军士作公开道歉。」
那个子爵刚想说点什么,就被庞勒斯公爵狠狠地瞪了一眼,只能硬生生地把将要出口的抗议给吞了回去。
五千枚金币对于一个当红侯爵家族来说,也是一个不少的数目。更何况要一直高高在上的贵族,去跟那些牛模牛样的家伙当众道歉?
从刚听到这个所谓的判决开始,杰特就想笑。但笑的对象,不是这个倒楣的贵族子弟,而是庞勒斯。
此刻的庞勒斯就像一个两面佛,一边怒眼狂瞪、喝斥自己人,另一边慈眉善目、讨好自己。如果自己是第一天认识他的话,真的可能会相信,庞勒斯是一位严于律己、公正严明的大好人。
杰特真的想笑,非常想笑,可是他笑不出,因为他太了解庞勒斯了。虽然他并不算得上是厉害角色,但审时度势之能,他还是有的。
但凡国家内乱,定必需要一个封闭的、没有外力干扰的环境,来进行政权的更替。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是没有人想赶跑本来那只占山为王的老虎之后,又迎来一群凶狼当皇帝的。
只要杰特不明确表态支持哪一位王子,利卡纳就必须依靠拥有强大武力的杰特来保卫家园,抵挡敌对势力的染指。大概,这就是庞勒斯的想法吧!
这些杰特当然看得清清楚楚,自然也不会戳穿。坐享其成的事,杰特不想轻易放过的。
然而,想到在不久的将来,自己很可能被迫要在卡奥罗和希亚洛之间做出选择,杰特就感到非常不自在。
脑海中,出现了两副足以让人所有毛发竖起来的动人场面──像暴熊一般的卡奥罗一边跳着肚皮舞,一边下令让利卡纳发动无谋的征服大陆之战,以及像毒蛇一样可爱的希亚洛,一边引吭高歌,一边玩弄着最黑暗的政谋,让周边国家陷入永无宁日的争斗。
两只恶魔,取其善吗?想到这里,杰特心里的感受,已经不是用恶心二字可以形容的了。那种感觉,就像是每天早上都要把鼻涕虫当作营养麦片,不但要死命地往肚子里面吞,还得同时大呼「感谢皇恩」。
前途真是一片黑暗啊!杰特似乎一下子陷入了抉择两难的地步……
不过,杰特还是迅速地暂时抛开这些既没有营养、也没有味道的想法,堆出一副同样虚伪的笑容,「宽容」地饶恕了那位实际上不怎么可怜的年轻子爵。
杰特说:「此事我也有一定的责任,以为刚打了胜仗,给部下多点活动空间,谁知竟遇到了这样的事,又不能及时赶到现场,以致误会发生,以后我一定严格约束部下,不再让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庞勒斯忙道:「哪里哪里,将军言重了,此事之错全在法兰西斯子爵一方,所以仅仅让他们赔钱和道歉,已经很便宜他们了。在此,我谨代表法兰西斯伯爵,恳请将军大人多多包涵。」
杰特立即道:「此等小事,竟劳动到宰相阁下亲自过问,本人实是万分过意不去……」背诵着近乎肉麻的虚伪对白,杰特心底升起一种会随时起鸡皮疙瘩的强烈不快。
最终,这件无法隐瞒的「小事情」,就以最完满的和解,剧终收场了。杰特对自己的临场应变能力也感到惊讶──莫非自己也具备了与政客一较短长的能力?
步出皇宫,从皇宫侍卫的视线范围中消失后的杰特,马上撕下戴在自己脸上的面具,原本尚算爽朗的脸上,闪过一抹阴郁的神色。
时间对于杰特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它关系到团结、士气、力量、国家的安稳,还有一系列不可预测的后遗症……
可是他现在最担心的是──牛头怪。深谙牛族本性的他,很清楚他们绝不会就这样咽下这口气的。他们可以忍受饥饿,可以忍受痛苦,但绝容不得蔑视与欺压……
快!要赶在那群家伙发飙之前,制住它们!
风驰电掣地赶到牛头怪所在军营,果然……
军营空荡荡的,一只牛也没有,只有萧瑟的秋风张狂地呼啸着,强迫一分又一分的暖意,从温暖的热汤中别离而去。一种不好的预兆突然间牢牢地抓住了杰特的心,这种感觉……
尚未来得及体会这种仿佛预示着什么的心灵感知,一阵熟悉的感应讯号从军营的另一方传来。啊!是他们!心念一动,杰特飞一般窜向声音的来源。
这地方在军营中,但却不似在军营中。
牛头怪一圈又一圈、笔直地围站着,高大的身影隔绝了天地,熟悉的汗臭挡住了秋意,这里已经是牛族的天地。
这里没有所谓的秘密,对于拥有自己独立语言的牛族来说,秘密的意思,就是公开。因为,牛人的话只有牛人才懂。但所有的牛头怪都知道,这里的弟兄,就像一道有形的心之栅栏,这里的话是绝对不会传出去的。
杰特走过去,牛群如分断的水流般让出一条道来,给杰特进去。
杰特进去了,高大的身影再次聚拢,就像一堵慢慢合上的城门。杰特一脸肃穆,如天神下凡般出现在牛群中间,而就在这一瞬间,灿烂的太阳完全被高大的「牛平线」所吞食,只有少许反射的余光,不甘不愿地透过牛群间的微小缝隙,闯到这个不大不小的天地中。
仿佛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感伤的气息,杰特意识到,这是个严肃的场合,所以他变身了。
宛若身体里有一座潜藏着的火山准备爆发,所有牛都听到,杰特体内猛然传出一阵骨胳的闷响。透过那缠绕全身的金光,众牛可以看到杰特眼中电光激射,英俊的脸孔开始变形,嘴巴突出,头上长出两只粗大的牛角,身躯不断涨大,把原本并不算宽大、但弹性十足的衣服绷紧,再绷紧……
可能是因为杰特有人类以及黑妖精血统的关系,变身后的杰特,除了肤色比较黝黑一点之外,并没有普通牛头怪那种贱肉横生的粗犷感,反而无论是肌肉形状还是整个牛身的比例,都充满了唯美的流线感。
更有趣的是,杰特的牛头,看起来比别的牛更俊秀一点。结果,使得「有正义感的山贼」这个让杰特哭笑不得,由某龙女做出的天真评价,广泛流传于牛族当中。
想起那永远乐天的丽,杰特心里总会有一种开心的感觉。但此时此刻,杰特怎么都开心不起来。因为他看到了一把斧子,那把属于他父亲的斧子。
黑褐色的斧头默默地插在地上,就像父亲的人,坚韧而厚实。无论经历过多少场大战,无论受过多少伤害,它总是默默地告知世人它的存在,告知世人,无论是谁胆敢伤害牛族,就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的确,它做到了。直到父亲引爆自己全身斗气,自毁而亡的那一刻,还没有谁能够从父亲的身旁冲过去。
杰特上前,轻轻地抚摸着斧柄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就像是在抚摸着父亲身上的伤疤一样。努力地回想着可能残存在脑海深处的零碎记忆片断,但杰特依然无法想起什么。那时候的他,太小了。
此刻的他,只能从那宛如墓碑似的斧头上,感受到丝丝缕缕的淡淡哀伤。
在思绪的海洋中,突然有一道耀眼的闪电劈开黑暗的迷茫,击落到心灵黑渊的底部,唤起了一段不堪回想的故事,一个由母亲亲口告诉自己的故事……
那天……
天上下着鹅毛大雪,晶莹的雪花无声无息地飘落在白茫茫的草原上。天地间万籁无声,静得让人几乎无法察觉时间的流动。
黑夜,失去了它的颜色,仿佛它只是一张盖在熟睡的大地女神身上的黑色毯子,而不是它自己。
突然,有一颗赤红色的流星从漆黑的夜幕中划过,坠落到地上。如雷般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