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右安门外 by viburnum-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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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有点夸张,但在那时候,我真的、真的、真的这么以为……
第二部
我没有对于后来的事情的预知能力。
所以我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后来我所作的一切决定,我都不曾后悔。
初到上海的那些日子,可能是我这辈子最郁闷的了,潮湿闷热暂且不提,但是水土不服这一点我就受不了。从到那儿之后的第三天开始,我就闹肚子,然后类似中暑、头晕、恶心、全身无力的症状就持续折磨了我一个多礼拜。我吃不下饭,因为会很快产生呕吐反应,我睡不着觉,因为躺在原地一动不动尚会出一身汗,更何况翻身。
那段时间,我是真觉得自己很可能会横尸街头,还跟同屋的人开玩笑,说要是早上起来瞅见我一点儿动静没有,那就肯定是归位了,赶紧给火葬场打电话收尸,大夏天的,别臭了。
这番话逗乐了胆大的,吓坏了胆小的,前者说:“没想到北方人身体也有这么不好的啊,意外意外。”后者说:“你别吓人,要不还是去住院吧。”
“住院?别逗了,我哪儿有钱住院哪,对了,我要是真有个好歹,给火葬场打完电话之后,别忘了给北京打电话,告诉我爸妈……”
我还没说完呢就让人给拦住了,有人说我越讲越离谱,有人说我是发烧把脑子给烧坏了,总之,我被他们这么一打岔,后面的话就窝在肚子里了,其实我原本想说“还有一个叫周小川的,也得知会他一声儿”来着。
唉,躺在床上我就叹气啊,我就胡思乱想啊,也不知道那小子干吗呢,对了,可能该去单位了吧?真无法想象那小瘦鸡子一样的身板儿穿上蓝布工作服会是啥样儿,哎,不过也没准会穿白大褂,他们那个厂子不是说是生产农药的嘛,嗯……不会戴防毒面具吧?那还真是想起来就能笑死我。
脑子里一锅粥,心里没着没落,胃里任嘛儿没有还愣是翻江倒海,同屋的说,要不你睡靠窗户的床?还能通风,说不定会好一些。我大呼小叫:“通风?风跟哪儿呢?啊?跟哪儿呢?我看没吹着风之前我先疯了,上海根本就没风!”
说实话,我当时够胡搅蛮缠的,这也就是我同屋的兄弟脾气好,要搁周小川,绝对得在我后腰上踹一脚,再在我肋叉子上捅一指,再在我胳膊上拧一把,然后说:“你丫还来劲了?!少跟这儿拿着飞龙当马骑!去给我沿着护城河跑十里地,我就不信治不好你这臭毛病!”
脑子里这么一想,我就觉得那个亲切啊,京腔,京韵,京白,比听上十段儿侯宝林相声还过瘾,可一睁开眼,却还是一口一个“侬”的吴地方言呼拉呼拉往耳朵眼儿里灌。我就跟他们说:“其实叫‘侬’不如叫‘你’,你看啊,‘侬’有八划,‘你’就七划,节约了一笔,现在全国一盘棋搞经济,节约就是创造利润。”同屋兄弟们乐得前仰后合,然后反驳我说:“那北京人干吗还在你后头加个‘丫’?不是又多了吗?”我当时就愣了,一口紫菜汤差点儿从鼻子里喷出来。
“别乱学,别乱学,那算脏话,不文明。”努力咽下嘴里的东西,我冲他们摆手。
那段时间,我感觉还不错,最起码和周围的人混得都挺好,想来我适应能力还挺强的,水土不服期渡过之后,奇迹般的胃口大开,晚上也能睡得着了,就是偶尔还会因为想我爸妈,想周小川而小小的失眠一下。
对了,说到这儿,我得纠正我前边儿犯的一个错误,那就是我的“上海无风”论,经过沉痛反思和实地考察,我推翻了自己的观点,上海是有风的,而且有时候还不小,但比起北京来完全不是一回事,沙尘暴时风的威猛我年年经历,数九严寒时北风呼啸掀掉我们家瓦片儿我还记得,看来北方跟南方就差在这儿了。
“我们那儿一刮风就是灾害性的。”我说。
那时候我还算过得高兴,和周围的人交流也还算顺利,虽然有时候还会为了彼此言语中的方言成分讨论半天,但时间一长,该懂的也就懂了,能习惯的也就习惯了。
刚开学的那一阵子,说忙也不忙,说累也不累,就是老觉得踏实不下来,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宿舍里有人带来了一把吉他。
我觉得特亲切,特高兴,甚至可以说是特感动,能摸到那暗棕红色的琴身,能触到绷得紧紧的那六根弦,我一下子找到了情感集中点,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就成了宿舍里和班里的御用歌手,没回有点什么活动,我就抱着吉他披挂上阵。当然了,平时也不闲着,我在宿舍里弹琴,给同屋的唱我会唱的歌,唱我给周小川唱过的所有歌。
我后来想想,觉得我的某种意念力传到北京去了,吉他弦上的某些个音符顺着京沪线一直传到建安里,传到周小川那儿,然后,他就顺坡儿下驴,“叛变”了。
那天是礼拜二,是我到上海之后的第二个月的第一个礼拜二,我接到了北京的长途电话。
“嚼子……”
一句可怜兮兮的呼唤,我差点儿没把眼泪掉下来,看了看旁边的宿办老头,我赶紧问。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还是想我想的?”
“建军……”
我就去——你的!我心话说,你小子干吗呀?我意志不坚定,别勾搭我好不好?你再来这么一下子我非立马劫持一架飞机回北京去不可。77E32D83BB还幽如:)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到底怎么了你?说呀,你有钱烧的?这可是长途!”
我口气挺硬,因为我心里火烧火燎的,周小川犹犹豫豫的态度让我没着没落,想发作,又使不上劲儿。
“建军……我、我离家出走了。”
“啊?!!”我嗷一嗓子,把正喝茶的老头儿吓了一跳,不过我已经没心思管别人了,“你丫有病啊?!吃饱了撑得你?没事儿干了吧你?!”
“你、你骂我干吗……”
那边的声音愈发可怜了,我拼命咬紧牙关告诉自己别心软别心软。
“还不赶紧回去?你爸妈非急死不可!”
“我不回去。”
“你……”我这要是跟他面对面,肯定连扑上去要他一口的心都有,“你小子穷折腾什么呢?好好的干吗走啊?”
“你听我说行不行?”
“我没不让你说啊。”
“那你跟我嚷……”
完了,完了,我听见抽鼻子声儿了,这小子居然用这招儿!
“得、得,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说你,你赶紧告诉我怎么回事。”立刻采取低姿态,我追问。
“我说了你可不许骂我。”
“我不骂你,你快说。”
我尽量保持冷静,但听周小川说完事情经过之后还是不成了,拿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差点爆走,这小子居然瞒着他爸妈开始玩儿乐队了!而最让我气串两肋的是,他还拿考大学当借口!!最后自然是纸包不住火,现在他们家就算是天下大乱了。
“那你现在在哪儿呢?”
“后海。”
“操,你小子可别想不开啊……”我声音都哆嗦了,满脑子都是自杀案例。
“滚一边儿去,谁想不开了,我现在住在哥们儿家呢。”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这才算踏实下来,我长吁了一口气。
那天的电话我们没打多长时间,因为是长途,不好老说个没完,我跟他就是大概商量了一下现在该怎么办,首要任务就是先把家长给劝住,别让他连家都不敢回,然后再说其他的。
于是,这之后的一个多礼拜,我觉得我成了两国相争的来往使节,这边劝完了那边劝,劝来劝去总算稍微平定了一点,我听着周小川他爸最终软下来的口气,才觉得自己是完成任务了。当时想啊,多亏了我这张嘴能贫,要不他们那儿打到天翻地覆我也只能干看着没辙。
“嚼子,多亏你……”最后,周小川这么在电话里跟我说。
“行了,什么都甭说了。”我叹气,“反正你就好好玩儿吧,你不是说一定要混出个样儿来吗,那就……”
“我肯定能混出来!”他有点儿发誓赌咒的意思。
“嗯,我信。”我点头,然后叮嘱,“你也注意身体,别太委屈了自己。”
“我知道。”他说。
那天,放下电话之后我有点愣神儿,心里稀里糊涂的都不知道自己想什么呢,直到听见宿办老头一声咳嗽才如梦方醒,赶紧跑出了办公室。
过后的一段时间,我始终心神不宁,我老觉得和周小川相比,我真是没出息,为了家庭的意愿,就放弃了自己原来的梦想,放弃了最初成形,却不能坚持到最后的梦想。没错,我进了大学,我并未耗费多大心思就钻进了象牙塔,但在我看来,这根本不算是有出息,我,裴建军,可能是天底下最没本事的人了。
失神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失神次数太多时间太长就不正常了,于是到了最后,我终于引起了同屋的注意。
“你没事吧?心情不好?”有人问我。
“嗯,有点儿。”我点头。
“家里有事?”
“没有,不是家里。”我摇头。
“那是朋友?”
“嗯。”我又点头。
“你……你不会是让女朋友给甩了吧?”
问题小心翼翼的,好像是怕我受了刺激,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我叹气。
“人家没甩我,就是跟别人跑了。”
“啊?这还不算是甩?”
那几天也难怪大伙那我当怪物看,因为我话一出口就横着特找抽,好在没人上心,否则八顿揍也挨上了,我心情那时候的确不好,因为周小川玩儿乐队这档子事儿,不知道怎么了,我特替他担心,老怕他让人给骗了,现在社会治安又不是多好,谁知道对方都是何许人啊?万一竹篮打水一场空,他这人自尊心又强……
我头一回萌生了想跑回北京去看着他的念头。
不过后来想想,可能不是这么简单,对于周小川,我似乎已经形成了习惯性的思维定式,那就是他是我的保护对象,我是保护者,说得再深入一点,就是监护人,我老觉得他干什么都应该在我视线内,就算在我视线之外,也别超出意料之外,但这回他组这个乐队,却着实让我诧异了一把,我觉得我是嫁出了女儿,自己要面对今后的半生孤独的老爸,可能挺可笑的,但那后我是真这么想来着。
可能这种心态一表现出来就成了失恋的样子,我无所谓,其实就算说是失恋也不过分,他跟别人搞乐队,我手把手教出来的裴氏吉他班毕业生,现在和别人搞乐队却不是我。唉……好在他把这个乐队命名为“桥”,否则我还真是心理不平衡。
人心情低落的时候就要找点途径发泄一下,我没钱下馆子,也没有仇人让我爆打一顿,于是我只能自己解决问题,有那么几天,无聊之中我常去各处溜达,去得最多的可能就算是黄浦江了,我从学校坐车,坐到江边儿,然后一呆就是一个下午,或者有时候我干脆走着去,同屋都特惊讶,说我脚力惊人,我嘿嘿一笑,说这算什么呀,小时候我还从我们家一直走到大栅栏呢,习惯了。
说起来,可能好多事都是命里注定,见天儿往江边儿跑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后来跟我们有着解不开的瓜葛的人,这人就是林强。
那回挺惊险,我过马路的时候随脚踢飞了一个石子儿,谁知道怎么就那么巧,石头子儿愣是穿过马路边儿一小轿车的窗户缝儿打着了里边的人。当时我就惊了,心说不会吧,怎么那么惨,本来我一个月生活费就没多少,这会再赔了人家医药费……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车门儿打开了,里头的人钻了出来,是个男的,一身儿黑,头发挺长,还戴着墨镜,那扮相还真有点儿像齐秦。他朝周围看了看,手里攥着打着自己的凶器,然后在发现我站在那儿犯愣的时候冲着我就走过来了。
“你扔的?”他开口问。
“不是扔的,是踢的。”我双手插兜,想制造出一点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来。
“你闲得吧?”摘掉墨镜,他露出被打红了一块儿的额角。
“没错,我是闲的。”看见没见血,我踏实了。
“这有多悬你知不知道?”
“不是没把你踢坏嘛。”
“哎,你丫还挺来劲。”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要找一般情况也就打起来了,但那天我们没有,那小子是北京人,绝对错不了,话里话外都能透出京腔的嘎杂子味儿来,于是,到最后我们俩都把对方给逗乐了。还在一块儿聊了挺长时间,互报了姓名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