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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凡人歌 by 风弄-第11部分

小说: 凡人歌 by 风弄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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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亚咳了半天,脸却真的红润了点,一阵暖流在肚子里打转。  

张瑞正要把五粮液收起来,赵亚忽然伸手,抓住了瓶子。张瑞诧异地看着他。  

“这个挺好。”赵亚轻轻说,拿起瓶子,又往喉咙了倒了一气。这次有准备,没有再呛。  

张瑞愣住,他从不知道赵亚酒量不错。  

一瓶五粮液去了半瓶,赵亚把酒瓶放下,扯扯嘴角:“你说的,喝了就能睡。”  

“嗯。”张瑞不大确定地点头。  

酒劲上来,赵亚仿佛站不稳了,斜斜一靠。张瑞一个箭步扶住。  

“亚亚?”  

“头晕……”  

“我扶你到床上。”  

把赵亚扶到床上,张瑞忽然舍不得放手。赵亚靠在他怀里,沉沉的,眼睛半眯着,象一个失了神的小猫。这似乎是盼了许多年的镜头,如今从梦想骤然蹦进现实,连张瑞也生出玄妙的感觉。  

他的心跳起来。  

“亚亚?亚亚?”他怀着鬼胎低声叫,盼赵亚应,又不想赵亚应。  

赵亚呜咽一声,轻轻在他怀里动,似乎要转身。张瑞忙抱紧了,心突突跳着,象有猫爪在心里挠,他低头,缓缓地贴过去。  

“你干什么?”赵亚睁着醉眼,迷茫地问。  

夜幕已经垂下来,到处是黑的。光,从两人的眼睛里透出来。  

张瑞问:“我亲亲你好吗?”  

赵亚不答,怔怔看着张瑞。他不确定自己该怎么反应,推开他?搂住他?周围死寂一般,黑漆漆的,寂寞的空气包围着他们。  

“我想……亲亲你……”张瑞重复着,低下头靠过来。  

热气喷到脸上,徒颜的脸从脑子里一闪而过,刺耳的刹车声随之而来。赵亚吃了一惊,猛然推开张瑞。  

过分,太过分了。  

这是什么时候,死亡还盘旋在这屋里等着他的眼泪,而他居然要和张瑞接吻。赵亚浑身被羞愧热辣辣地烧着。  

张瑞一脸惭愧地站在一旁。他乘人之危,不安好心,是个败类。赵亚一定瞧不起他,会认定他开始的关怀和照顾都是有目的的。  

“亚亚,我……”  

“不!”赵亚象被触碰的水螅一样猛烈发应着,他用异样的眼神瞅着张瑞:“你走,你快走。”  

“我……你需要人照顾。”  

“我不需要。”赵亚说:“让我安静一会。”他软软靠在墙角,“我醉了,我要睡觉了。”  

他的驱赶平日绝不会起效,可这刻张瑞恶毒地痛恨着自己。他觉得自己卑鄙无耻,而赵亚理所当然迫切要他消失。  

“请你离开。”赵亚说:“回家去。”  

张瑞哆嗦着退了一步,他乞求地看着赵亚,可赵亚还是瞪着他,醉酒的眼睛微微泛出血丝。张瑞忽然绝望,他推开门,啷啷跄跄地逃走了。  

大门关上的刹那,另一种寂寞撞上赵亚心头。  

关门的余响似乎不绝于耳,赵亚甩甩头,努力把当前的处境弄明白。  

身边没有人,这会,清冷的空气完全笼罩上来,象敌人围上最后一个没有倒下的战士。而张瑞,竟真的走了。  

赵亚忽然发冷,他伸手没有目的地摸索着,想找点暖和的东西,手上一冰,原来抓到了五粮液的瓶子。顺手旋开盖子,他别无选择,贪婪地倒了一大口。  

热辣辣和冰冷的滋味夹在一起,却没有丝毫融合,依然辣是辣,冷是冷,人如同浸在半冰半热的水里。  

张瑞呢?  

赵亚狠狠再喝一口,张瑞真的走了,这个叛徒。不知道为什么,赵亚找到叛徒的字眼形容张瑞。他害怕,寂寞。  

瓶子空空如也时,赵亚扔开瓶子,蹲下抱着头,小声啜泣起来。  

都走了,没有什么是永久的。徒颜走了,张瑞走了,连自己算起来,都是经不住考验的。最坚实的,该是爸爸妈妈的爱吧,可他们也离开了。  

不是人对不起人,就是命运本身对不起人。  

赵亚觉得从来没有的失望,而全身都发热、发冷,一阵一阵的。他想大吼着,叫点悲愤出来,最好把这栋楼房给震垮;可另一面,他最想被人紧紧搂着,只要有人肯要就好。  

为什么赶走张瑞?即使是张瑞,只要有人陪着,抱着,总也比这样一个人强。恨完张瑞,他开始乱揉着头发后悔。  

那么坚决地叫人家走,你又哪里有本事自己活着?  

赵亚低声哭着,在自己的哭声中,他忽然听见一声“亚亚”,有人摸他的头。  

“亚亚,别哭。”  

回来了?  

赵亚还是轻声哭着,可他心里踏实多了,他迷迷糊糊地感到安定,象刚出生不久迷路的小猫蹒跚地找回自己的窝。  

他哭着,乖乖地让别人把他抱起来。热的唇凑上来,毫不迟疑地吻了。赵亚没有躲,他并没有生气,张瑞要吻就吻吧,其实并不是那么要紧的事。  

他们拥抱在一起,吻着,低低说着不着边的话。五粮液的后劲也上来捣乱,赵亚觉得自己象在腾空跳舞,眼前五彩云直飞。可暖洋洋、热情的肢体接触,他是记得的。  

总算入睡。  



凌晨醒来,赵亚睁眼就发现身边躺了另外一人。腰酸背痛,昨晚的事想不真切,但还是会脸红。他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终于熬过来了。  

“醒了?”  

身边的人转过身,温柔地撑起头看着赵亚。视线交碰,赵亚蓦然一震。  

“是你?”赵亚脱口而出。不到十万分之一秒的时间里,他已经为这两个字极度后悔。  

徒颜满脸的温柔被这两个字打得七零八落,太快的反应,令开始的微笑还恐怖地保留在嘴角。  

气压骤沉。  

世界若终免不了遭受上帝的审判,也许选定的时间就是此刻。  

徒颜的神情充满了惊讶、愤怒、悲痛、失望。  

“那该是谁?”半晌,徒颜勉强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脸部的肌肉不成比例地扭曲着。  

赵亚说不出话。脑袋转不动,只会嗡嗡作响,嘴唇干燥得不象话。  

隔了很久,他问:“你怎么从美国回来了?”  

徒颜盯着他,目光刺得他不禁萎缩。他一字一顿:“我不该回来的。”猛然从床上翻下来,把衣服往身上一罩,快步出了房门。  

“徒颜!”赵亚的心紧缩起来,他跌跌撞撞追出客厅:“别走,徒颜。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客厅的门忽然从外打开,露出若琳疲倦的脸。她刚从番禺那边赶回来。三双眼睛碰到一块,世界顿时静止了。  

“徒颜?你……”若琳的脸色,说不出的吃惊。她说了两三个字,声音忽然象被人关了喇叭似的全然失去。她看见徒颜乱七八糟的模样,看见赵亚脖子上脸上的痕迹,什么都明白过来。  

“天啊……”若琳小声呻吟着,软软一倒,靠在门上。  

徒颜看见妈妈,脸上的曲线柔和了一点,小心地扶了若琳到沙发坐下。  

“妈,我昨晚的飞机赶回来的。”徒颜说:“今天就走。”他的神色不容人反对的冷然。  

赵亚心中一疼,闭上眼睛,摸索着回房,把门死死反锁上。  

一切都完了。一切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体育中心的草地,蓝天里的云,夜空的星,抚人的风,所有的过去与未来,都已经不见了。  



舅舅终于在追悼会前赶到,一到殡仪馆,就大声着嚎哭起来,用劲拍打着存放尸体的玻璃棺,似乎要把死人拍醒。  

赵亚脸色发青地站着,象有点痴痴的。舅舅哭过姐姐姐夫,一把抱住赵亚,男子汉大丈夫哭得比谁都凶。邻居们,来追悼的朋友们都一个劲地劝。  

哀乐响起来,忙了多日的若琳总算有机会大哭一场,对着娟子和蔼的脸哭得一塌糊涂。她心里痛着,不仅仅是好友的死,还夹着对孩子们的不放心。难言之隐这四个字在她心里钻来钻去,捣得她疼。要是娟子没死该多好,什么事都可以商量。两个妈妈,两个儿子,一块好好把事情解决。  

“娟子啊!娟子啊!”她哭得噎气:“你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能说走就走?”  

赵亚什么都听不见,他觉得眼前这些都是梦,要伸一伸手,去戳一下,也许会立即都象肥皂泡一样破掉。他真的伸手,打算把装着爸爸妈妈的玻璃棺材戳破。触手冰凉,玻璃是真的。死亡,也是真的。  

张瑞远远看着赵亚,赵亚的模样比前两天更糟糕,他认定是自己的责任,所以不敢上前安慰。万一他的出现刺激了赵亚,那赵亚父母的追悼会算是被他搞砸了。  



时间无动于衷地流淌,一切不那么真实的事渐渐过去。  

若琳处理好丧事,把后面的一一交代给赵亚舅舅,无声地消失了。哭过一场的邻居同事都认为尽到了责任,也慢慢消失。  

客厅更寂静几分,同学们偶尔打个电话,让赵亚知道他还有学业要继续。  

徒颜、张瑞、爸爸妈妈、若琳、模型……象曾经存在,象另外一个离开多时的世界。赵亚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他以为这是伤口痊愈的象征。  

舅舅是托熟人买站票赶来的,连衣服也没带一件。  

追悼会的第二天,舅妈随后到来,打破了所有肃穆的寂静。  

“房子就这么小啊?”这是舅妈到屋后的第一句话,她放下沉甸甸的行李,四处看了一遍,啧啧道:“连我们芜湖的前院都赶不上。”  

见了赵亚,舅妈忙表示亲热,又哭又笑一番,连说赵亚可怜,从行李里拿出一个半新的笔记本,说是礼物。  

“这是你表弟,他出生时姐到乡下看过他一眼,现在都这么大了。亚亚,你不认识吧?”舅妈把身后一个矮小的七八岁男孩推上来:“豪壮,叫哥!”  

赵亚看那个小东西。小眼睛乌溜溜地到处转,一脸的顽皮恶劣,见母亲吩咐,极不情愿地吼了一声“哥!”,转身要去开客厅的电视。  

舅妈给他一巴掌:“少碰!弄坏的!”  

豪壮立即一点也不豪壮地哇哇大哭起来,客厅里吵得让人皱眉。  

见了舅妈,赵亚不到三分钟就逃回房间。
 


凡人歌 正文 第15章
章节字数:5404 更新时间:07…07…21 12:51
第十五章  



赵亚在很久以后,始终不承认自己当时处于行尸走肉的状态。  

他仍是活的,鼻子里喷着热气。而脑子里总出现许多许多的图画,时而是一片好看得叫人流泪的天空,时而是一桌香喷喷的饭菜,当舅妈尖利的嗓子叫起来时,所有的一切轻轻的“轰”一声,散了。于是,他的目光,又静静停留在雪白的墙上。  

“我说亚亚啊,你们广州有没有什么职位顶替的规定?”舅妈笑得很热情。  

“顶替?”  

“就是说,家里人在单位里干活,现在人不在了,单位得把这工作给这家子里面的人。”舅妈叹口气:“你知道,你舅舅刚出来,现在找工作不容易。”  

赵亚冷淡地说:“我不知道。”他不大在意舅妈的脸色,他总忍不住侧耳倾听附近的动静,因为有时候不知不觉,在某个角落里会传来妈妈熟悉的声音,叫着“亚亚吃饭”“亚亚乖,来帮妈妈端菜”,而客厅里隐隐约约传来电视机里的声音,那是爸爸最喜欢看的英文节目。  

“啊?”舅妈失望地叨叨:“这算怎么回事?我们那儿……”  

赵亚忽然站起来,跑出房间。  

“哎?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舅妈还有事跟你商量呢!”舅妈扯着嗓子叫起来,脸色难看起来。  

赵亚忽然在走廊站住,他迷惘地看着客厅。电视机没开,豪壮正穿着鞋子在沙发上尽情地跳着,活泼得象一个刚从地底爬出来的老鼠。他怔怔朝厨房那边看了看。  

空空的,没有人。  

“亚亚,赵亚!你回来,我还有事……”  

舅舅从主人房里探出头,皱起眉:“你嚷嚷什么呢?孩子心里烦,你让他消停点。”  

舅妈两道稀稀拉拉的淡眉一竖,哼道:“消停?我还不是为了你。住下了,要吃要穿,什么都要钱啊。要是没工作,不如回家耕田!”  

豪壮从沙发上跳下来,精神奕奕地建议:“妈,要回老家去,可要记得把电视带上。”  

舅妈“啪”地给他一个嘴巴:“给老娘闭嘴!”  

豪壮大哭。  

赵亚见识过一次,现在倒也习惯了。他不大在意这家人,静静在客厅走了一圈,把被豪壮碰倒的凳子扶起来。走进厨房,他缓缓打开橱柜,把被舅妈翻出来的油盐酱醋瓶轻轻放回原位。  

“你敢跟我吵?姓陈的,你别闹。有本事,你动手打啊。反正出了城,隔老家千里万里的,打了老婆没人知道!”  

“你说什么呀你?”  

舅妈高亢的声音无处不在地挤进来:“我说你没本事,你是个王八!一辈子的穷光蛋!”  

“你……”舅舅的声调也高起来:“我……老子我……”  

“你打呀?敢动手是不是?”舅妈放声大哭起来:“我的命怎么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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