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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暮云深by:戎葵-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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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得三殿下的半点消息,下官恐怕,侍病是假,软禁是真。” 
越临川目露惊愕之色,片刻深深皱起眉头。 
“下官甚至担心,三殿下是否……” 
越临川摇头,“陛下若想对三殿下下手,不会拖到现在。” 
“但陛下若想保全六殿下的皇位,不是不可能在临死之前赐下一杯毒酒。如今形势万分危急,下官知道三殿下最信任的就是越大人,因此找来大人商议对策。” 
越临川一时无话。 
三殿下最信任的,此刻远在天边,也许一世不得回还。 
“……想得内宫的消息,在下知道一个人。” 
“望大人明示。” 
“太医院院判,翟怀羽。” 
喻青神色疑惑。 
“此人相当可靠,喻大人信我便是。” 
“我方势力殿下对下官有过详细吩咐,有关这位翟太医,殿下从未提过一言半句。” 
他知不知道是一回事,即便知道,又如何能忍下切肤之痛开口提起。 
越临川左思右想,片刻轻轻叹气,道:“看你为人谨慎,若不对你说清,想你也不会全心信任翟怀羽。翟怀羽与陌楚荻有私,他想令陌楚荻得赦释回,惟有令三殿下登极,为了这个,你让翟怀羽去死他都愿意。” 
喻青呆了一瞬,垂下眼睛想清前因后果,“翟怀羽日日入寝宫为陛下诊病,得此一人,形势顷刻逆转。” 
越临川点头。 
做大夫的,救人杀人都很方便。这才是陌楚荻留下的最狠一招棋。 
“还有一件事,需由越大人去做。” 
“传话?” 
喻青点头,“下官的身份无法在京中走动,大人目前停官在家远离朝堂视线,并且下官知道越大人在市井之中广有人脉,向京畿营传话之事,还要有劳大人。” 
“想必京畿营早已有所准备,若要两边一同起事,只需约定信号便可。不如你向宫库里找些五福开泰的烟花,一旦皇城上空升起五色烟火,就让罗九修举兵。” 
喻青却摇了摇头,“非年非节燃放烟火,百姓难免觉得疑惑,若有人猜出此中蹊跷,来日对殿下声名不利。依下官说,不如以丧钟为号,一旦宫中起事,无论陛下真死假死,下官都会命人敲响皇城角楼的四座门钟,以后论起京畿营出兵,也可说是大丧之下维持京城治安。” 
这倒,周全。 
越临川道:“这样也好,在下一定将话带到。” 
“此外还有一件事,非越大人不能为。” 
越临川在心中笑起。这是商议,还是支派啊。 
“你说。” 
“陛下不打算明诏传位,待龙驭归天之后,需由都御史开启御座之下的传位遗诏。如今左恭迟免官,都御史位缺,陆妙谙陆大人身为右副都御史,身负验诏之责。陆大人为人梗直,若到时见到诏书传位于六殿下,难免据实昭告,这防备劝说之事只能依靠越大人。” 
越临川看着喻青,又是片刻没有说话。 
他一世自诩聪明,这件事却尚未想到。想面前人年纪未满两轮,官高不过四品,统合大事居然周密到如此地步。 
去了一个陌楚荻,上天却又给三殿下送来这样一个人,莫非这就是所谓,天助天子? 
“若六殿下登极,在下必定保不住脑袋,我那陆师傅是不惜命的言官君子不错,但在下的性命他是稀罕的。” 
喻青的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大人这样说,下官彻底放心了。事出紧急,劳烦大人这许多事都不曾先得大人同意,言语之间若有怠慢之处,大人千万体谅。” 
越临川笑,“以后日子还长,你我慢慢都会习惯了。” 
喻青在心中飞速计算着日后事态,并未听懂越临川的话意。越临川细细打量他,琢磨着回去之后怎么对陆妙谙从头讲解这位来日的首甫之选、丞相之备。 
还真是年少有为。 

大约因为雪地里的一跪,天黑前毓清又低低发起烧来。他坚决不肯将攻击推迟,何澄林也知战机不可错过,于是按毓清的意思向属下隐瞒了主帅的病情,只道六殿下肩上的伤让他无法控马,于是与方大人共乘,以便调度吐蕃战士。 
小粳寻了一块干净的帐毡给毓清添在衣服外面,又将白日里割成斗篷样式的绛色纹锦给他披上。方杜若骑在马上穿着毓清的战甲,兵丁过来扶毓清上马,将绳子绕过毓清背后,穿过方杜若甲上的几处扣环,收紧绳子后在胸甲前扎成锁心结。 
兵士施礼下去,方杜若低头看着胸前的结,轻声道:“我算知道为什么都不愿意缚伤兵了,这可真是一体两命。” 
毓清伸手拍拍他胸甲的侧面,“用刀砍断这里的绳子,整个结就会脱开,什么时候想甩包袱只是一眨眼的事。” 
方杜若像怕绳子断掉那样立刻伸手去护,听见毓清在背后的轻笑,又道:“驮两个人,马吃得消么?” 
“你这玉髓轻雪可是天下一等一的宝马,何况你又瘦成这样,多一个多两个都不算事的。” 
方杜若也笑了,“这是什么话,你这身甲儿若不是减了一层衬里,我都罩不进去,你说究竟你瘦还是我瘦?” 
“我平时在里面穿貂裘,你穿这样厚的棉服在里面,罩得进去才怪了。” 
“横竖我连骨头都比你重几斤,你就不用说了。” 
他们周围的营地上骑兵纷纷上马,将领们各自整理着自己的队伍,气氛紧张却兴奋。 
毓清挂着笑,眼神是冷的。 
月已东升,方杜若驱马来至军前,停在何澄林马旁。毓清向何澄林道:“向南中速行军三十里,按撤退的队型布军,此后转向西北方向全速奔袭,要在天亮之前到达西沧王城。” 
何澄林与方杜若扬声传令,骑阵开拔。 
玉髓轻雪步态轻稳,疾走在雪原上身姿如飘,方杜若想到这样一来不会震到毓清的伤口,略略安心。他探手向身后去试毓清的体温,掌心触到的温度却比方才更高了些。 
“不妨事,我脑袋清楚得很。现在一体两命,你全心顾马、顾战局,就是顾我了。” 
“你不时叩叩盔甲可好?我便知道你无大碍。” 
后肩的甲面响起轻轻的扣击声。 
破晓之前,汉军兵临西沧城下。 
千余士兵静如衔枚,马也不作任何声响,只不时刨动蹄下积雪。毓清令方杜若回转马头,向这些跟随在他马后的将士道:“古语有言,一将功成万骨枯,然而今日,穆毓清与尔等同生共死。” 
回应他的是整齐的拔刀声。 
“依计攻城,生入雁门!” 
生入雁门,主帅口中这四个代表家乡的字眼激起汉兵心底最深的血性,骑阵干净利落地分开,腾起一道烟雪向西而去。 
方杜若拨马面对王城正门,用吐蕃语扬声道:“火铳准备——,放!” 
第一发弹丸重击在石质城门上。 
留下的两百名汉族骑兵高声呼喝,刀身在盔甲上击出巨大声势。四十名吐蕃火铳手轮番放铳,弹丸在石门与土墙上激出阵阵白烟。城头开始有飞矢射下,重甲佩盾的骑兵驰向前方以战刀挥档,火铳手的射击方向亦全部转向城垣之上。箭雨越来越密,毓清竭力喊道:“顶下去!顶到主攻开始……” 
一刻后王城西面铳声大作,城头的箭阵顿时变得杂乱,正门前的火铳手犹豫了一瞬,在方杜若的令下重新开始放铳。城上射下的箭矢渐渐稀疏,方杜若向身后问,“西沧人分兵了,我们还要顶多久?” 
没有回答。 
寒意刹那从胸口漫起,方杜若想起已经好一阵没有听到叩甲之声。 
“毓清?”他单手抓住缰绳用牙齿褪下左手的手套,伸手向身后去摸,触到的脸颊烫得吓人。他拍着毓清的脸接连唤他的名字,然而身后人完全没有醒转的迹象。骑阵越来越向内部收缩,士兵在等待新的命令,方杜若几乎将牙床咬出血来,逼迫自己高声说道:“持续放铳,维持阵型后退,退出弓箭射程后向西与大部汇合。” 
西面城下火药暴裂声密如急雨,重型铳弹接连打在城墙中部,多数嵌入墙体。天已渐亮,骑兵在火铳的掩护下冲至城墙脚下将拖挂长绳的铁钩抛上城头,纷纷在马上蹬鞍立起,手拽绳索攀爬城墙。西沧人自城上泼水,水沿城墙泻下凝结成冰,使墙面滑不溜脚,攀城的士兵多被阻在中途。方杜若骑至将旗下寻到何澄林,何澄林见玉髓马至,急向马上人道:“殿下,城墙比预计的结实许多,目前攻势未见实效!” 
方杜若与他骑至并驾,低声向他道:“下官现有建议,试与不试,全凭将军定夺。” 
何澄林已经看清毓清紧闭双目伏在方杜若背上,大惊失色道:“六殿下——” 
“六殿下道攻城不同野战,一旦奇袭得成,余下只是勇者为胜。” 
拼的无非是谁能撑到最后,这书生的话一点不假。 
何澄林不由也放低了声音,“兵士们知道主帅出事,又如何能……”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我传出的仍是六殿下的命令。” 
“你方才……” 
方杜若点头,“除我之外尚无一人知晓,但下官不通兵法,指挥调度还要仰仗将军。” 
何澄林见他一介书生大乱临头竟能镇定至此,心中也渐渐冷静下来,“大人的建议是?” 
“再用一次疑兵之计,于此处维持进攻假象,大部人马急转向北,集中火力攻击北侧城墙。” 
“为何?” 
“工程隐患中有一项称为风蚀,塞上常年风向西北,北墙当风,受损最为严重,若西沧人不曾着意加固,便为薄弱环节。” 
何澄林喜道:“为何先前不讲!末将速去调兵,大人请跟在末将马后。” 
……我也是方才才想到,方才才知道,不能不战。 
方杜若转头向身后,然而战盔阻挡视线,看不到毓清的脸。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求现马头明王愤怒身,佑我汉兵,佑我吐蕃援军……佑我毓清…… 
晨光从西沧王城的背后升起,城下骑队疾驰转向。 
“对准城墙西北角,不惜弹药,用力打!” 
远处小粳帮一名吐蕃人架起重型火铳,轻声道:“主子这句话小的听得懂。” 
弹出如天陨密雷,王城北面腾起十数丈黄尘,城墙在汉藏士兵的呼喝声中轰然坍开一道缺口。前锋骑兵蜂拥而上,挤身进入裂口用钢刀砍噬城墙断面,缺口越裂越大,城内这时才有箭矢射出,然而攻城军队的欢呼声压过了一切,骑兵前沿突入城中。 
何澄林猛拍方杜若的肩膀,磕马欲向缺口驰去。 
“何将军——”方杜若向何澄林抱拳,“请将军直下王宫,无伤平民。” 
何澄林回头朗笑道:“末将听令!” 
“主子,”汉军已经完全掌握局面,小粳跑回方杜若马前仰首向他道:“主子帮六殿下传令传得好威风!” 
“……主子?” 
他看见方杜若左手反在身后扶着毓清的脸,满面泪水。 
“……总要等到进城……总要……” 
声音从他不断咬紧的唇间漏出来。 




第九章 凤去台空江水定,寒斋长掩暮云深 

外宫一间偏僻的值房中点着如豆灯火,两人于案上写字交谈。 
‘六殿下的捷报八百里加急传回京中,三殿下得知了么?’ 
对面人迟迟没有回应,喻青拿笔管敲敲他的手,用眼神询问。 
‘应已知道。’ 
翟怀羽有些恍惚地写了四个字,重新看着喻青的字迹。 
……怎么像到这个地步。 
‘何时起事?’ 
‘似乎仍要等。’ 
喻青微微皱起眉头,笔尖一遍一遍抿过墨池。 
‘殿下的原话,明确要等?’ 
‘下官看三殿下是下不了弑君决心的。’ 
不是弑君,是弑父。天家无父子,殿下却放不下父子之情。 
喻青止住升到喉头的叹息,看了翟怀羽一眼,斟酌字句提笔道:‘然而情势紧急,六殿下一旦回京,我方前功尽弃,大人可否劝谏殿下一二?’ 
‘这世上他最不会听的就是我。’ 
翟怀羽的双眼映着火光,流露的竟是恨意。 
喻青迅速垂下眼睛,只要三殿下无恙,这些恩怨情仇他不想过问半分。 
‘在下写信,大人能否带给三殿下?’ 
‘入内宫之前会有侍卫彻底搜身。’ 
那…… 
‘以陌楚荻陌大人的口吻去劝,是否可以?’ 
翟怀羽的笔停顿了一刻。 
‘他最后一次吩咐这件事时,说三殿下心软,必定不愿弑父,即便为形势所迫勉强下手,此后也会自责一生,叫我不要在这件事上催促干扰。我曾试探过一次,知他说得不错,以后也不想再违他的意思。’ 
喻青的笔停在墨池缓坡上,墨汁顺着笔端缓缓流下去。 
逼他到这里的,不是他么。 
‘殿下在宫中境况如何?’ 
‘只是行动受限,并不吃苦,陛下似没有杀他的意思。’ 
喻青轻轻咬住下唇。 
‘那便依殿下的意思,等。’ 
翟怀羽抬头,启唇欲语。 
喻青原要送客,看见他的神情,心中一动。 
‘现下陌大人在关外受苦,他这番深心的确不该违逆,就看陛下与三殿下的天命哪个熬得过哪个吧。’ 
喻青写完最后一个字,将案上的两张纸拈起凑近火苗,仔细地将纸焚尽成灰,其间没有再看翟怀羽。 
翟怀羽的双拳慢慢捏紧,起身走出屋外。 
喻青吹灭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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