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近中国的另类观察2-历史的底稿-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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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都是写给人看的,王ND064运自也不能免俗),而且双入双出,甚至当着自己的弟子亲亲热热。清朝完结,袁世凯做了大总统,请王ND064运进北京做国史馆的馆长,王偕周妈上路,途经武汉,湖北督军王占元请饭,周妈上席,吃得陪座的大人先生们一脸尴尬。到京之后,袁大总统设宴招待,周妈也有座位,而且就在王的旁边。席间,王ND064运旁若无人,一个劲地把好菜往周妈碗里夹,连跟总统说话都有一搭无一搭的。
可是周妈也有麻烦,不仅她的儿子和兄弟老上门来要钱(不是应得的佣金,而是额外的钱),而且她自己,有事没事,总要弄出点动静来。此妇虽然仅仅是个乡下的中年寡妇,大字都不认得一个,但天生对政治,尤其是家庭政治,无师自通地门清,如果摆在皇后的位置上,估计又是一个西太后。周妈的政治才能,在王ND064运在家做名士、开门授徒的时候,不过展现在把持家政,操纵馆务上,问题还不大。可是一旦王ND064运进京做了官,主持一个机构,事情就麻烦了。首先是在国史馆的杂役人员的安排上,周妈要插手——要用自己家乡的亲戚。这倒也有情可原,照顾乡亲和族人,毕竟是国人的通病,只要有人出息了,大家自然会贴上来,要求利益均沾。周妈成了国史馆馆长大人的内宠,虽然无名无份,但“出息”二字还是谈得上的。湖南的老妈子成千上万,有谁能让我们的王大名士睡安稳觉的?可是,糟糕的是,周妈的手越伸越长,有人见识了周妈跟王ND064运的亲密,也见识了周妈的神通,于是,只要有事求到王ND064运,用得到国史馆,就走周妈的后门,结果害得个原本还算本分的周妈,在京城大出风头。为了方便跟人打交道,据说还有名片,名片上是王ND064运的亲笔,上面六个大字:王氏侍佣周妈。虽说名头不响,但管用。世面见得多了,胆子未免越来越大,甚至敢假借王ND064运的名义,写信替人求官,率众大闹妓院。闹得京城上下,有点头脸的所在,无人不知有个周妈。终于有一天,周妈纳贿的事败露了,王大名士生了气,要周妈把吃进去的吐出来。开始,周妈还抵赖,想顾左右而言他混过去,后来实在赖不过去了,遂就地打滚,又哭又闹,一如泼妇,弄得王大名士无可奈何,只好不了了之。周妈吃的贿赂吐不出来,周妈引进的人就退不出去。摸着了王ND064运的软肋,知道自己只要一哭二闹三上吊,王大名士就得让着他,周妈胆子还大了。最后,一个泱泱大国的国史馆,居然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周妈当了家。
幸好,就在王ND064运感到有点为难的时候,由他的学生杨度带头闹起来的帝制风潮,已经有点成气候了。有意思的是,在帝制的鼓噪中,有些遗老遗少错会意,以为袁世凯这么闹,是为了让清帝复辟,未免得意忘形,放肆乱叫,其中就有王ND064运的学生宋育仁。为了不让帝制运动乱了方向,宋育仁被抓了起来,或者说客客气气地被请到了警察局,然后解递原籍。对于冒冒失失闯祸的弟子,王ND064运没有话说,只有叹息,还让周妈送了二十元钱给他。这种捉放曹的把戏,通晓帝王术的王ND064运,大概是看出了其中的猫腻,也看出了其中的危险。老谋深算的他,可不打算糊糊涂涂地ND254这趟混水,于是拿周妈说事,上书袁世凯,说自己“帷薄不修”,约束不了家人,辞掉了国史馆的馆长,没等老袁照准,就夹起行李走人。周妈丢了作威作福、索贿纳贿的机会,很是恨恨,但也没有办法(不识字,没有看住自己的床上人写辞呈),只好跟着王ND064运回家。
在晚清和民国,王ND064运属于那种才大志高,目无余子的人物,连曾国藩、左宗棠都不在眼里,何况其他。无奈,命运不济,站错了队,只好去做名士,既做名士,心中块垒难平,夺他人之酒杯,无论怎么浇,都是老套子,难解心头那点遗憾,非得有点惊世骇俗之举不足以自显,亲老妈子,实际上算是一种。事实上,王ND064运抬举老妈子,除了满足自家性欲之外,还附带有笑骂官绅贬损官场的意思:管你什么大场合,什么高贵的人出席,咱就带周妈一起,款待我,就得款待这个乡下来的粗鄙的仆妇,关键是,我带这个粗妇,还没有任何名义、任何名分,仅仅是贱人老妈子而已。达官贵人,夫人名媛,包括民国总统,一并被捉弄了,又无可奈何,王ND064运也正好借此,一出自己不得施展的恶气。从某种意义上说,抬举周妈,跟他找三个匠人做弟子(木匠齐白石、铁匠张仲ND265、铜匠曾招吉),道理是一样的,就是偏要找这些底层的人来和士子做伴,抬举了他们,就贬低了你们。骨子里,他并不真的看得起这些人,比如在日记里,就嘲笑齐白石的诗是薛蟠体(而在齐白石自己看来,他的诗是第一流的,而画倒在其次)。
王ND064运讨厌当时官场的一切,尤其讨厌春风得意的大人物,但却从来不出恶声,一切厌恶,从嘲谑出之,在近乎恶作剧的戏谑中,发泄着自己的不平。只有在自己亲人遭受磨难的时候,他才会偶尔显露出金刚怒目的本来面目。晚年,他最喜爱的女儿所托非人,女婿不仅吃喝嫖赌,不务正业,而且大搞家庭暴力,对女儿大打出手,女儿写信向他哭诉,他在信旁批道:“有婿如此,不如为娼”。愤愤之情,溢于言表,这样的话,大概也只有他王ND064运能够说得出来。显然,无论是游戏人生,还是金刚怒目,在骨子里,他老人家
心气还是不平衡,没有看开。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古往今来,谁又能真的看得开呢?那个时代,作为士大夫,一生志向,大而言之,是治国平天下,内圣外王,说的实在一点,则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所以,科考成败,人称得售与否,也就是说,卖没卖出去,当然真的卖出去,还要看以后的官运如何,或者说卖出了个什么价。既不得售,或者穷守乡里,郁郁而终,或者煮字疗饥,卖文为生,再就是做名士了。比较起来,做名士如果做得巧,做得有水平,日子还算过得最舒服的。不过,做名士必须有条件,条件就是自家得有点本事,而且社会上还要承认,否则脾气和疯气,就都耍不起来。
留辫子的大师
民初的学界,有两位大师级的人物是留辫子的,一位辜鸿铭,一位王国维。两位对于脑袋后面的辫子,都还挺在意,打死都不肯剪了去。王国维的辫子,每天早上都是夫人给梳,据他女儿回忆,有次她娘梳烦了,说:“别人的辫子全剪了,你还留着,多不方便。”王国维半晌无语,过了一会冷冷地说:“留着便是留着了。”辜鸿铭更过分,不仅自己脑后拖着小辫子,连自家雇的黄包车夫,都必须是留辫子的主儿;车夫拉上辜先生跑起来,前面一条大辫子,后面一条小辫子,一左一右,甩得好看煞人。
两位留辫子,从表面上看,都跟前清有那么点关系,可是,洋文说和写都比中国话顺溜的辜鸿铭,留辫子,无非是表示自己特立独行,凡事跟别人不一样。别人喊共和,我偏保皇;别人穿西装,我偏马褂;别人留洋发,我偏留辫子;别人提倡一夫一妻,我偏纳妾,而且还有理论:男人如同茶壶,女人如同茶杯,一个茶壶必须配几个茶杯,而不能一个茶杯配几个茶壶。王国维却不同,他留辫子,真的说明他对前清有感情。民国最初的一二十年,有类似感情的读书人并不在少数,主要是因为民国搞得不好,国家混乱,民生涂炭,大家有点怀旧也是正常的,怀旧不见得是希望复辟,也不见得都是遗老遗少。作为旧学浸润颇深的饱学之士,王国维有怀旧之思,更是情理之中。不过,静安(王国维的字)先生跟一般人的怀旧还有不同,他做过清废帝溥仪的师傅,陪着“皇上”在故宫的南书房读过书。小皇帝不仅对王师傅很尊重,而且还有点感情。静安先生高度近视,吃饭的时候,只能看见眼前的菜,溥仪就替他把其他的菜夹过来。按说,从小受惯了端架子教育的小皇帝,是不大可能如此伺候人的,可是,当时的溥仪已经被洋师傅庄士敦教坏了,而且见过新派人物胡适,会做新诗“匹克,尼克,来江边”,所以,对师傅有点表示也正常。不过这么一来,我们这个天天关在书斋里读书,忠厚到了迂腐的老实头静安先生可就受不住了。小皇帝虽然已经退位,但在法理上,他还是皇帝,并没有变成平民;况且,在那些对清朝有好感的人眼里,皇帝头上的光环并没有褪色多少。所以,小皇帝的这点表示,在静安先生心里,想必份量不轻。
我们知道,1927年6月2日,在北伐进军的凯歌声中,静安先生在颐和园投水自尽。关于先生的死,历来有各种解说,罗振玉说是殉清,还张罗着给王国维请谥号;陈寅恪说是殉文化;梁启超说是由于革命的刺激;甚至解放后还有人说是被罗振玉逼的。其实,罗、陈和梁说的都有道理,王国维的遗书上说,“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经此事变,义无再辱。”事变应该指的就是大革命,1924年冯玉祥逼溥仪出宫的时候,王就在现场。皇帝被逼出宫,肯定算是一辱,而眼下北伐革命又快要到了,所以不能再辱。丈夫不能再辱,典出于李陵,这里,虽然没有君辱臣死的执拗,但要说跟前清没有一点关系,恐难服人。当时大革命的声势,的确有些吓人,叶德辉被处死,固然罪有应得,但此人毕竟是个读书种子,远远听了,未免狐悲兔死,物伤其类,心里发毛。王国维是书斋里的人物,内向而寡言,对外界的事情,一向不大明白,可内心的敏感度却相当高。冯玉祥逼宫,据当事人回忆,并无凶险可言,冯也绝对没有伤害废帝的意思,可在王的眼里,却是惊涛骇浪,白刃炸弹。所以,把北伐的到来想像得过于可怕,也是自然的。
后来的人们,大概是出于对王国维的爱护吧,总是回避其对清朝的感情,回避其对大革命的厌恶之情,甚至有意让他跟罗振玉划清界线。因为,在这些人的眼里,如果不如此,这些就是先生的污点。其实,一个真实的王国维,要比加上如许多好心的遮羞布的大师,要可敬得多。
新时代的旧式拜师礼
在历史上,刘师培要算是一个怪人,他很早就投身革命,而且还相当彻底,连名都改了,叫“光汉”,取光复汉家之义。不仅彻底,而且“进步”神速,在大伙还在张罗排满建立合众政府的时候,他就信仰起社会主义和无政府主义来了,别说政府啦,连婚姻家庭都可以取消。可是后来又变节,投到满人权贵端方门下当幕僚,不再打算“光汉”了。四川保路运动起,端方带兵入川镇压,他也陪着。路上,武昌革命炮响,端方被所带的士兵杀掉,如果不是跑得快,他的小命也没了。辛亥革命后,他又上了杨度的贼船,成为袁世凯帝制的鼓吹者,列名筹安会,结果是名声臭上加臭。
导致刘师培臭上加臭的原因很多,但其中主要的一个,据说是他家有仙妻,仙妻名叫何震,是位中国觉悟最早的新女性。不过,这位新女性对于革命不甚了了,但对于自家的享乐却在意得紧。刘师培是吴中才子,具有江南文人容易犯的毛病,懦弱得一塌糊涂,惧内,对何震这位具有新女性之名的河东狮,百依百顺,而且思想上还跟着走。信仰无政府主义,本是何震拖着刘师培,两人妇唱夫随。废除家庭的高调,原本不过是何震为了名正言顺地红杏出墙,明目张胆地在刘师培眼皮底下,跟情人双入双出,据说刘师培一点脾气都没有。刘师培后来之所以变节,实际上也是何震的情人给牵线搭的桥。
黄侃也是一个怪人,黄的怪,方向主要是狂,世界上没几人他能看得上眼。在北大做教授,上课必骂海内名人,连同属章太炎门下的钱玄同,都被他骂得狗血喷头。自家的名言是“八部书外皆狗屁”,意思是说,历史上的著作,除了《毛诗》《左传》《周礼》《说文解字》《广韵》《史记》《汉书》和《文选》这八部书,统统不入流。跟《新青年》同人,很是过不去,害得大家都认为他是保守派,其实,他只是狂而已,对站在《新青年》对立面、写文章骂阵的林琴南,他也一样不客气。就是这样一个以狂狷闻名的怪人,在刘师培被主掌北大的蔡元培请来当教授之后,居然登门拜访,请求刘收他为徒,而且择日行了隆重的磕头拜师大礼。
原来,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