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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柏杨曰(二)-第6部分

小说: 柏杨曰(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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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孝廉的政治利益,至为明显,而且立刻见效,所以不久就流弊丛生,从左雄的改革要点,可看出流弊所在,从此之后,「孝廉」虽由地方政府推荐保举,但到了中央后,却要经过考试。

  于是,考试在文官制度中,开始显示功能,逐渐形成制度,而终于演变出「科举」──纯考试,作为小民擢升到政府官员的唯一管道,影响深而且远。


  捶击大臣

  农林部长(大司农)刘据,因业务过失,受到谴责,东汉帝(八任顺帝)刘保召唤他到宫廷秘书署(尚书),大声呼喝他快点走,接着用棍棒殴打。左雄上书说:「部长(九卿)的地位,仅次于三公(三公:宰相、最高监察长、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在大臣行列中,行为有玉石般的雪白高洁,举止有学校的礼仪教养。孝明皇帝(东汉二任帝刘阳)才开始对高级官员扑击,不是古代典范。」

  刘保采纳,从此,对部长才不再殴打。么刘据的遭遇,带给我们很大的震撼。刘阳殴打官员,还是亲手殴打,而刘据则显然在宫廷秘书署,受到捶击。文言文往往没有主词,或主词不明,需要猜测。所以,殴打刘据,可能是刘保亲自动手,也可能只是宫廷秘书署的官员动手。不管谁动手,都足以证明,身为中央政府部长级高级官员,在君王眼中,不过一条猪狗而已。高兴的时候,把这些人弄到座位上,表演礼贤下士,或赏赐几文金钱,展示恩重如山,这些人就感激得浑身酥软,认为知识份子真是尊贵,对主子非杀身以报不可;不高兴的时候,则把这些人敲敲打打,而敲敲打打还是最轻微的。事实上当庭臭揍,并没有如史书上说的到此为止,不但没有到此为止,随着时代的发展,反而更为残忍。明王朝的「廷杖」,更是集人类羞辱之大成。中国人权不但没有保障,连残余的一点人性尊严,也全被摧毁。

  这是制度问题,只能靠制度的改善,不能靠有权大爷的慈悲。


  象林事件

  象林(越南共和国维川县)蛮族酋长区怜掀起的变乱扩大。执法监察官(侍御史)贾昌,跟交趾州(广东省、广西省及越南共和国北部)政府、各郡郡政府,合力讨伐,不能取胜,反而被区怜包围一年有余。援军和粮秣,都无以为继。东汉帝(八任顺帝)刘保(本年二十四岁)召集三公、部长、文武官员,以及四府幕僚(最高统帅部「大将军府」幕僚二十九人,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部「太尉府」

  幕僚二十四人,宰相府「司徒府」幕僚三十一人,最高监察署「司空府」幕僚二十九人),共同研究对策;大家都主张派出大将,征调荆州(湖北省及湖南省)、

  扬州(安徽省中部及江南地区)、兖州(山东省西部)、豫州(河南省)四州民

  兵增援。

  最高统帅部参谋指挥官(从事中郎)李固反对,四府完全同意李固意见,即行任命祝良当九真郡郡长、张乔当交趾州州长(刺史)。张乔到任后,开诚布公,宣慰诱导,蛮族部落,有的投降,有的解散。祝良到九真郡(越南共和国清化市)

  之后,单独乘车,直入蛮族叛军大营,应用谋略,展示政府的威望和信誉,蛮族叛军投降的有数万人,并给祝良兴筑郡政府官舍。五岭外地区,秩序全部恢复。

  大多数的叛乱,都是官逼民反,在此又多一证明。暴官暴政之下,人民忍无可忍之时,只好用钢刀反击。一旦有一个清廉的或多少有点爱心的官员出现,小民便感激涕零,争先归附。西羌、南蛮,全不例外。

  在专制封建制度下,小民的欲望,是何等低微,又是何等容易满足!偏偏,连这也得不到。御用史学家笔下中国人的历史,根本是一部奴役史;他们以帮凶的身份,维护统治者的权力和利益,一味斥责「刁民」,历史真相,遂一直被隐瞒、被歪曲。


  西羌为什么「叛」?

  一四一年,安定郡(甘肃省镇原县东南曙光乡)郡政府奏事秘书(上计掾)

  皇甫规,上书中央说:「羌人所以叛变,不是突发事件,全都因为边防将领,不懂安抚治理之道,反而前后相承,以暴虐羌人为天经地义,只贪图小利,终招致大害。偶尔有场小胜,虚报杀伤人数;一旦战败,隐藏掩饰,闭口不言。战士辛劳怨苦,被奸猾的官员压制,前进时不能痛快杀敌立功,后退时不能得到温饱保命。活活饿死在水沟之旁、山谷之内,骨骸堆在荒野,任凭风吹日晒雨打;人民只看到皇家武装部队出塞御敌,却看不到他们战胜回乡。而西羌那些酋长,哭尽眼泪,继而泣血,惊恐惧怕,担心爆发变化,是以不能保持长久平安。而一旦起兵,就要经年累月,使我扼腕捶胸,无限悲叹。请求在两营(扶风「雍营」及京兆「虎牙营」)和两郡(安定郡及陇西郡)民兵,担任留守或暂时没有战斗任务的部队中,拨付我五千人,由我跟随赵冲互相呼应,发动出其不意的攻击。羌人地区的地理形势,我素来熟悉,军事行动,我也富有经验;用不着上级颁发印信,也用不着颁发一尺一寸绸缎的赏赐,幸运的话可以铲除祸患,最糟也可以鼓励羌人投降。如果说我年纪轻而官位又低,不能信任,可是那些战败的将领,并不是官爵不高、年纪不老。臣,以万分至诚,冒着死刑的危险,向陛下陈情。」

  东汉帝(八任顺帝)刘保不理。

  东汉王朝时代,历史上只记载西羌不断叛变,不记载激起叛变的原因,皇甫规在正式公文书上全部道出,仍是古老的病毒:暴政如虎,官逼民反。


  李固举例错误

  一四五年,东汉王朝(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皇帝(九任冲帝)刘炳,在玉堂前殿逝世(年仅三岁)。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李固向最高统帅(大将军)梁冀建议:「现在物色继位皇帝,应该选择年纪大而有品德,能够亲自处理国家大事的人,请将军仔细考虑大计,想到周勃当初拥护文帝(西汉王朝五任帝刘恒)、霍光当初拥护宣帝(西汉王朝十任帝刘病已),切勿效法邓家班和阎家班拥护幼弱(周勃事参考前一八○年,霍光事参考前七四年,邓家班事参考一○五、一○六年,阎家班事参考一二五年)。」梁冀不听。

  李固建议梁冀效法周勃、霍光,有点异想天开。不提周勃、霍光,梁冀倒还罢了,还可能拥戴一位长君,一提周勃、霍光,恰好是当头棒喝,天下最大的傻瓜,都不会效法周勃、霍光。周勃的下场是被投入监狱,霍光的下场是全族屠灭,连一个孩子都没有留下。

  一山不容二虎,这是专制政治内在病毒孕育出来的死结。


  二钟

  李膺曾问钟瑾说:「孟轲认为,没有是非之心,简直不是人,你对黑白似乎不太分明?」钟瑾把李膺的话,告诉钟皓,钟皓安慰说:「李膺的祖父、老爹,都是高官,家族鼎盛,所以不在乎什么。从前,国佐总是攻击别人,终于招来报复(春秋时代,齐国国务官国佐,晋见周政府国务官单朝,事后,单朝评论说:「在混乱的政治之下,纵情任性,毫无保留的攻击别人的过失,将结下怨仇。」

  不久,齐国诛杀国佐)。现在是什么时代?如果希望保全你的身家性命,你的办法是最高贵的办法。」

  传统文化中最卑劣的一部份──明哲保身,不断受到鼓励和赞扬;认为是非可以不分,黑白可以不明,活命才是第一。史学家给钟皓、钟瑾二位先生的评价,使人觉得懦夫成了高贵人物,不但心安理得,反而受到圣人赞美,享盛名于千古。

  一个人如果坚持分辨是非黑白,不但没有人敬佩,反而惹人哄堂大笑,笑他是个没有头脑的傻瓜。

  我们绝不拿别人的手指去捅蛇窝,吆喝别人:「上呀,上呀!」也绝不要求别人:「死呀,死呀!」我们对在权势下低头的人,感到无可奈何的悲哀。而我们对敢说敢做,宁鸣而死,不默而生的人,深深了解那是人类中最可贵的道德勇气,从心底深处,生出钦敬膜拜。希望中华人的尊严,就从现代这一代的中华人心头,开始苏醒。我们是一个能分辨是非,能分辨黑白的人类;不是一个不分辨是非,不分辨黑白,而只知道保全身家性命的蟑螂。


  崔寔

  一五一年,京师(首都洛阳)地震。东汉帝(十一任桓帝)刘志,命文武官员,推荐「独行」人才(独行的意义是特立独行,有高尚的情操志节,坚守立场,不随世俗浮沉)。涿郡(河北省涿州市)郡政府推荐崔寔,崔寔评论世事,写了一篇文章,名政论,内容说:「救国救民的方法,在于把裂缝补好,把倾斜扶正;根据具体事实,决定所用手段,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使这个世界,臻于和平安全之境。所以圣人一旦当权,就会因时间和空间的不同,厘定制度。因步骤有差异,理论和实践也跟着有差异。不强迫别人去做根本做不到的事,不会为了一个遥远空洞的理想,去推动不切实际的措施。庸俗的知识份子,跳不出书上的章句,完全被「古」控制,不知道改变方法,只会骄傲的背诵一些教条,却看不见眼前的现实,这种人怎么可以跟他讨论治国经邦、救国救民的大计?所以,提出意见的臣僚,即令君王重视,也终于被这种顽劣之辈在背后掣肘。为什么如此?只因为顽劣之辈,习惯于他所看到的东西,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根本就不乐意看到大事完成,何况在大事还没有开始时就要他同意!结果大家一致要求:还是遵照旧有法令规章,千万不要变革。即令见识通达的人,也往往看不得别人的贡献和功业;懊恼那么好的策略,怎么没有由我想出?于是妒火中烧,提笔写文章,满纸义正词严,目的只在破坏对方形象。结果,真知灼见的先知,寡不敌众,被摒弃在一旁。这就是使贤能智慧的言论,受到压制,不能伸展的原因。

  「拥有政权的君王,不可能全有最高的品德。所以,执法用严厉的手段,则国家安定,一旦宽纵,国家必然混乱。怎么证明?试看孝宣皇帝(西汉王朝十任帝刘病已),了解君王的责任,认识政治的真谛,使用严刑峻法,使奸邪恶之辈,心胆俱裂,全国一片升平,天下人心安定。总结他的政绩,高于孝文皇帝(西汉王朝五任帝刘恒)。等到元帝(西汉王朝十一任帝刘姡В┑羌姓某叨确趴恚退沙冢娜ㄍ级槁洌骱和醭拿鹜龃蠡觯谒种械煜禄 Q峡淼牡檬В纱丝梢悦鞅妗

  「从前,孔丘作春秋,褒扬姜小白,夸奖姬申生,赞叹管仲。孔丘岂有不崇拜姬昌、姬发的道理?只是为了拯救眼前灾难,必须面对现实。圣人能掌握世界的动向,僵固份子却偏偏愚顽的不知道天下已发生变化,认为上古时代那种「结绳」记事的简陋办法,仍可以治理秦王朝时代纷乱如麻的社会;以为「干戚舞蹈」,仍可以解除高帝(西汉王朝一任帝刘邦)平城的包围(参考前二○○年)。

  「而今,继承历代君王遗留下的病态,正逢艰苦的时局,几代以来,犯法的人,多受到宽恕。于是,马车夫掉了缰绳,马匹抛弃了口勒,驾车的四匹马,横冲直撞,而道路又危险四伏,正应该急剧的勒马刹车拯救,怎么还能銮鸣和应,富有节奏,从容不迫的前进?文帝(西汉王朝五任帝刘恒)虽然废除肉刑,但是应砍掉右趾的,改处死刑。他是用严刑峻法使天下太平,不是用宽厚手段。」

  崔寔这篇弘观批判文章,把天下混乱的责任,归罪于刑法太轻。因而认为,如果采取重刑主义,世界就会太平。这种奇异的论据使人吃惊,因为那根本不是病源。冒犯了一只白兔,就诛杀十余人,这刑罚还轻?士孙奋娘亲被控偷窃,竟兄弟拷死,家产没收,这刑罚还轻?我们不认为崔寔糊涂,只认为他一时没有探索到问题核心。问题症结不是刑罚的轻重,而是刑罚的公平不公平。刑罚不公平情形下,要求重刑,只不过使手无寸铁的小民,命运更为悲惨。而刑罚的公平性,又要探索到法律掌握在什么人之手?如果谈千秋法则,则涉及专制封建制度。如果谈眼前困境,则罪恶在梁冀一人之身,他连神圣不可侵犯的皇帝老爷,都可说杀就杀,谁还有能力判他的罪、处他的刑?而只有他判别人罪、处别人刑的份。

  这方面的议论,有点隔靴抓痒。然而,崔寔对反对改革的顽劣份子,所施的无情攻击,却十分凌厉。我如果是司马光,我就绝不把这篇文章,采集在通监之中,用它猛掴自己耳光。试看崔寔的指摘:「庸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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