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宅随笔-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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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筋凤髓判
唐史称张。。(zhu),早慧绝伦,以文章瑞朝廷,属文下笔辄成,八应制
举,皆甲科。今其书传于世者,《朝野金载》、《龙筋风髓判》也。《金载》
纪事,皆琐尾摘裂,且多媟语。百判纯是当时文格,全类徘体,但知堆垛故
事,而于蔽罪议法处不能深切,殆是无一篇可读,一聊可味。如白乐天《甲
乙判》则读之愈多,使人不厌。聊载数端于此:“甲去妻,后妻犯罪,请用
子荫赎罪,甲不许。判云:‘不安尔室,尽孝犹慰母心;薄送我蔽,赎罪宁
辞子荫?纵下山之有恕,曷陟屺之无情?’”“辛夫遇盗而死,求杀盗者,
而为之妻。或责其失节,不伏。判云:‘夫仇不报,未足为非;妇道有亏,
诚宜自耻。《诗》著靡他之誓,百代可知;《礼》垂不嫁之文,一言以蔽。’”
“丙居丧,年老毁瘠,或非其过礼,曰:‘哀情所钟。’判云:‘况血气之
既衰,老天髦矣;纵哀情之罔极,吾子忍之。’”丙妻有丧,丙于妻侧奏乐,
妻责之,不伏。判云:‘严衰麻之在躬,是吾忧也;调丝竹以盈耳,于汝安
乎?”“甲夜行,所由执之,辞云:‘有公事,欲早趋朝,所由以犯禁不听。’
判云:‘非巫马为政,焉用出以戴星?同宣子俟朝,胡不退而假寐?”“乙
贵达,有故人至,坐之堂下,进以仆妾之食,曰:‘故辱而激之。’判云:
‘安实败名,重耳竟惭干舅犯;感而成事,张仪终谢于苏秦。’”“丙娶妻,
无子,父母将出之,辞曰:‘归无所从。’判云:‘虽配无生育,诚合比于
断弦;而归靡适从,度可同于束■。’”“乙为三品,见本州刺史不拜,或
非之,称:‘品同’。判云:‘或商、周不敌,敢不尽礼事君;今晋、郑同
济,安得降阶卑我?’”若此之类,不背人情,合于法意,援经引史,比喻
甚明,非“青钱学士”所能及也。无微之有百余判,亦不能工。余襄公集中,
亦有判两卷,粲然可观。张。。,字文成,史云:“调露中,登进士第,考功
员外郎赛味道见所对,称天下无双。”按《登科记》,乃上元二年,去调露
尚六岁。是年,进士四十五人,。。名在二十九,既以为无双,而不列高第?
神龙元年,中才膺管乐科,于九人中为第五。景云二年,中贤良方正科,于
二十人中为第三。所谓制举八中甲科者,亦不然也。
唐制举科目
唐世制举,科目猥多,徒异其名尔,其实与诸科等也。张九龄以道佯伊、
吕策高第,以《登科记》及《会要》考之,盖先天元年九月,明皇初即位,
宣劳使所举诸科九人,经邦治国、材可经国、才堪刺史、贤良方正与此科各
一人,藻思清华、兴化变俗科各二人。其道侔伊、吕策问殊平平,但云:“兴
化致理,必俟得人;求贤审官,莫先任举。欲远循汉、魏之规,复存州郡之
选,虑牧守之明,不能必鉴。”次及“越骑攸飞,皆出畿甸,欲均井田于要
服,遵丘赋于革车”,并安人重谷,编户农桑之事,殊不及为天下国家之要
道。则其所以待伊、吕者亦狭矣。九龄于神龙二年中材堪经邦科,本传不书,
计亦此类耳。
渊有九名
《庄子》载壶子见季咸事云:“鲵旋之潘为渊,止水之潘为渊,流水之
潘为渊,渊有九名,此处三焉。”其详见于《列子·黄帝篇》,尽载其目,
曰:“鲵旋之潘为渊,止水之潘为渊,流水之潘为渊,滥水之潘为渊,沃水
之潘为渊,氿(guǐ)水之潘为渊,雍水之潘为渊,汧水之潘为渊,肥水之潘
为渊,是为九渊。”按《尔雅》云“滥水正出”,即槛泉也。“沃泉下出,
氿泉穴出,■(yong)者反入,汧(qian)者出不流。”又“水决之泽为汧,
肥者出同而归异。”皆禹所名也。《尔雅》之书,非周公所作,盖是训释三
百《诗》篇所用字,不知列子之时,已有此书否?细碎虫鱼之文,列子决不
肯留意,得非偶相同邪?《淮南子》有九璇之渊,许叔重云:“至深也。”
贾谊《吊屈赋》:“袭九渊之神龙。”颜师古曰:“九渊,九旋之川,言至
深也。”与此不同。
东坡论庄子
东坡先生作《庄子祠堂记》,辩其不诋皆孔子。“尝疑《盗跖》、《渔
父》则真若低孔子者,至于《让王》,《说剑》,皆浅陋不入于道。反复观
之,得其《寓言》之终曰:阳子居西游于秦,遇老子。其往也,舍者将迎其
家,公执席,妻执中栉,舍者避席,炀者避灶。其反也,与之争席矣。’去
其《让王》、《说剑》、《渔父》、《盗跖》四篇,以合于《列御寇》之篇,
曰:‘列御寇之齐,中道而反,曰,吾惊焉,吾食于十浆,而五浆先馈。’
然后悟而笑曰:是固一章也。庄子之言未终,而昧者剿之,以人其言尔。”
东坡之识见至矣、尽矣。故其《祭徐君猷文》云:“争席满前,无复十浆而
五馈。”用为一事。今之庄周书《寓言》第二十六,继之以《让王》、《盗
跖》、《说剑》、《渔父》,乃至《列御寇》为第三十二篇,读之者可以涣
然冰释也。予按《列子》书第二篇内首载御寇馈浆事数百言,即缀以杨朱争
席一节,正与东坡之旨异世同符,而坡公记不及此,岂非作文时偶忘之乎!
陆德明《释文》:“郭子玄云,一曲之才,妄窜奇说,若《阏奕》、《意修》
之首,《危言》、《游凫》、《子胥》之篇,凡诸巧杂,十分有三。《汉·艺
文志·庄子》五十二篇,即司马彪、孟氏所注是也,言多诡诞,或似《山海
经》,或类占梦书,故注者以意去取,其内篇众家并同。”予参以此说,坡
公所谓昧者,其然乎?《阏弈》、《游凫》诸篇,今无复存矣。
列子书事
《列子》书事,简劲宏妙,多出《庄子》之右,其言惠盎见宋康王,王
曰:“寡人之所说者,勇有力也,客将何以教寡人?”盎曰:“臣有道于此,
使人虽勇,刺之不入,虽有力,击之弗中。”王曰:“善,此寡人之所欲闻
也。”盎曰:“夫刺之不入,击之不中,此犹辱也。臣有道于此,使人虽有
勇弗敢刺,虽有力弗敢击。夫弗敢,非无其志也。臣有道于此,使人本无其
志也。夫无其志也,未有爱利之心也。臣有道于此,使天下丈夫女子莫不欢
然皆欲爱利之,此其贤于勇有力也,四累之上也。”观此一段语,宛转四反,
非数百言曲而畅之不能了,而洁净粹白如此,后人笔力,渠复可到那!三不
欺之义,正与此合。不入不中者,不能欺也;弗敢刺击者,不敢欺也;无其
志者,不忍欺也。魏文帝论三者优劣,斯言足以蔽之。
天生对偶
旧说以红生白熟、脚色手纹、宽焦薄脆之属,为天生偶对。触类而索之,
得相传名句数端,亦有经前人纪载者,聊疏于此,以广多闻。如“三川太守,
四目老翁”,“相公公相子,人主主人翁”,“泥肥禾尚瘦,昼短夜差长”,
“断送一生惟有,破除万事无过”,“北斗七星三四点,南山万寿十千年”,
“迅雷风烈风雷雨,绝地天通天地人”,“筵上枇把,本是无声之乐;草间
蚱蜢,还同不系之舟”,皆绝工者。又有用书语两句而证以俗谚者,如“尧
之子不肖,舜之子亦不肖”,谚曰“外甥多似舅”,“吾力足以举百钧,而
不足以举一羽”,谚曰“便重不便轻”之类是也。
铜雀灌砚
相州,古邺都,魏太祖铜雀台在其处,今遗址仿佛尚存。瓦绝大,艾城
王文叔得其一,以为砚,饷黄鲁直,东坡所为作铭者也。其后复归王氏。砚
之长几三尺,阔半之。先公自燕还,亦得二砚,大者长尺半寸,阔八寸,中
为瓢形,背有隐起六隶字,甚清劲,曰“建安十五年造”。魏祖以建安九年
领冀州牧,治邺,始作此台云。小者规范全不逮,而其腹亦有六篆字,曰“大
魏兴和年造”,中皆作小簇花团。兴和乃东魏孝静帝纪年,是时,正都邺,
与建安相距三百年,其至于今,亦六百余年矣。二者皆藏侄孙僩(xian)处。
予为铭建安者曰:“邺瓦所范,嘻其是邪?几九百年,来随汉搓。淬尔笔锋,
肆其滂葩。僩实宝此,以昌我家。”铭兴和者曰:“魏元之东,狗脚于邺。
吁其瓦存,亦禅千劫。上林得雁,获贮归笈。玩而铭之,衰泪栖睫。”赣州
零都县,故有灌婴庙,今不复存。相传左地尝为池,耕人往往于其中耕出古
瓦,可窾为砚。予向来守郡日所得者,勅绷浇牵讨厥铮蚰绶㈨剩
其光沛然,色正黄,考德仪年,又非铜雀比,亦尝刻铭于上曰:“范土作瓦,
既埴既已。何断制于火,而卒以囿水?庙于汉侯,今千几年?何址撅祀歇,
而此独也存。县赣之零,曰若灌池。研为我得,而铭以章之。”盖纪实也。
崔斯立
崔立之,字斯立,在唐不登显仕,他亦无传,而韩文公推奖之备至。其
《蓝田丞壁记》云:“种学绩文,以蓄其有,汛涵演逸,日大以肆。”其《赠
崔评事》诗云:“崔侯文章苦捷敏,高浪驾天输不尽。顷从关外来上都,随
身卷轴车连轸。朝为百赋犹郁怒,暮作千诗转遒紧。才豪气猛易语言,往往
蚊璃杂蝼蚓。”其《寄崔二十六》诗云:“西城员外丞,心迹两崛奇。往岁
战词赋,不将势力随。傲兀坐试席,深丛见孤罴。文如翻水成,初不用意为。
四坐各低面,不敢捩眼窥。佳句喧众口,考官敢瑕疵?连年收科第,若摘颔
底髭。”其美之如是。但记云“贞元初,挟其能,战艺于京师,再进再屈于
人”,而诗以为“连年收科第”,何其自为异也?予按杭本韩文,作“再屈
千人”,蜀本作“再迸屈千人”,《文苑》亦然。盖他本误以千字为于也。
又《登科记》“立之以贞元三年第进士,七年,中宏同科”,正与诗合。观
韩公所言,崔作诗之多可知矣,而无一篇传于今,岂非蝼蚓之杂,惟敏速而
不能工邪?
汉书注冗
颜师古注《汉书》,评较诸家之是非,最为精尽,然有失之赘冗及不烦
音释者。其始遇字之假借,从而释之。既云“他皆类此”,则自是以降,固
不烦申言。然于“循行”字下,”必云“行音下更反”;于“给复”字下,
必云“复音方目反”。至如说读曰悦,繇读曰谣,乡读曰向,解读曰懈,与
读曰豫,又读曰欤,雍读曰壅,道读曰导,畜读曰蓄,视读曰示,艾读曰乂,
竟读曰境,饬与敕同,繇与由同,敺与驱同,晻与暗同,娄占屡字,坠古地
字,饟古饷字,犇古奔字之类,各以百数。解三代曰夏、商、周,中都官曰
京师诸官府,失职者失其常业,其重复亦然。贷曰假也,休曰美也,烈曰业
也,称曰副也,靡曰无也,滋曰益也,蕃曰多也,图曰谋也,耗曰减也,卒
曰终也,悉曰尽也,给曰足也,浸曰渐也,则曰法也,风曰化也,永曰长也,
省曰视也,仍曰频也,疾曰速也,比曰频也,诸字义不深秘,既为之辞,而
又数出,至同在一板内再见者,此类繁多,不可胜载。其豁、仇、恢、坐、
邾、陕、治、脱、攘、蓺、垣、绾、颛、擅、酣、侔、重、禹、俞、选等字,
亦用切脚,皆为可省。志中所注,尤为烦芜。《项羽》一传,伯读曰霸,至
于四言之。若相国何,相国参,太尉勃,太尉亚夫,丞相平,丞相吉,亦注
为萧何、曹参,桓、文、颜、闵必注为齐桓、晋文、颜渊、闵子骞之类,读
是书者,要非童蒙小儿,夫岂不晓,何烦于屡注哉?颜自著《叙例》云“至
如常用可知,不涉疑昧者,众所共晓,无烦翰墨”,殆是与今书相矛盾也。
古迹不可考
郡县山川之古迹,朝代变更,陵谷推迁,盖已不可复识。如尧山、历山,
所在多有之,皆指为尧、舜时事,编之图经。会稽禹墓,尚云居高丘之颠,
至于禹穴,则强名一罅,不能容指,不知司马子长若之何可探也?舜都蒲坂,
实今之河中所谓舜城者,宜历世奉之唯谨。按张芸叟《河中五废记》云:“蒲
之西门所由而出者,两门之间,即舜城也,庙居其中,唐张宏靖守蒲,尝修
饰之。至熙宁之初,垣塘尚固。曾不五年,而为埏陶者尽矣,舜城自是遂废。
又河之中冷一洲岛,名曰中潬,所以限桥。不知其所起,或云汾阳王所为。
以铁为基,上有河伯祠,水环四周,乔木蔚然。嘉祐八年秋,大水冯襄,了
无遗迹。中潬自此遂废。”显显者其南则汉武之长杨、五柞,其北则隋之仁
寿、唐之九成也。记其一时之盛,宏杰诡丽,坚固而不可动。然数世之后,
欲求其仿佛,而破瓦颓垣,无复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