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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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遵命。”李永芳躬身退出,只带十数名亲信,直奔宁远城而去。
冬日的夕阳,像一只遭了霜打的大柿子,既不鲜艳也不耀眼。宁远城挺立在清冷的寒风中,城外的数道障碍防护,犹如为它上了一条又一条绑绳。依稀可见城头上仍为备战而忙碌的军民的身影,更有负责守卫的官兵严阵以待。
守城副将祖大寿望见李永芳一行接近了城池,高声喝问:“来者何人?再不止步可要发炮了!”
李永芳答:“城上听着,我乃后金国大将李永芳,奉我主汗王之命,要面见袁崇焕大人。”
袁崇焕也在城头上,祖大寿走过去问:“大人您看……”
“李永芳,你该不是要劝降吧?”袁崇焕以问代答。
“你是……”
“本人即是袁崇焕。”
“请开城容我入内相见。”
“有何言语尽管讲来,我在洗耳恭听。”
李永芳见袁崇焕不放他进城,也就在城下抬高声音:“袁大人,后金国兵强马壮,宁远一座孤城,以卵击石难免玉石俱焚。识时务者为俊杰,何不弃暗投明,既得保全身家性命,又可使宁远城百姓免遭涂炭,还可保部下荣华富贵。何去何从,还望三思。”
第三部分 熊廷弼经辽第56节 受挫宁远州(2)
“李将军身受大明皇恩,竟然屈身事贼,我也不想当面羞辱你。只是我想明白告知,袁某非贪生怕死之辈。何况尔后金不过十三万人马,却谎称二十万大军,足见努酋色厉而内荏。宁远虽小,但将士们斗志弥坚,更有山海关为后盾,决非尔所谓之孤城。只要袁某人在,努尔哈赤就休想踏进宁远城一步!”
“袁大人,大势所趋,一旦城破,悔之晚矣。”
“奉劝你和努尔哈赤,就死了这份心吧!”袁崇焕语气决绝。
李永芳早知袁崇焕必不肯降,也不再多费唇舌,回去复命去了。
努尔哈赤是期望不战而下的,劝降的结果使他多少有些失望。他当即将帅案狠狠一拍:“明日早饭后攻城,先取东门,城破之后,割袁崇焕首级来献,不许受降不许生擒。”看得出,努尔哈赤对袁崇焕已是恨之入骨。斥退了李永芳之后,袁崇焕料定一场恶战已不可免。他在城头望见街道上有几千居民集聚,显然都在为宁远城的存亡忧心,便双手抱拳对百姓一个罗圈礼:“列位乡亲,后金攻城只在旦夕,然崇焕守城志若磐石。哪怕粉身碎骨,亦誓与宁远共存亡。此心此志,天日可鉴。”说着,袁崇焕叫部下取来一幅白绫,当众刺破食指,滴血书下誓言:
报国何惜命,
忠君舍此生。
甘洒一腔血,
誓保宁远城。
身后众将一见,纷纷刺破手指,在白绫上书写自己的名字。依次为大将满桂,副将左辅、朱梅、祖大寿、何可刚……
城下的百姓亲眼目睹了领兵统帅与将军们保卫宁远的决心,顿时群情激奋,欢呼声震天,并推举一位长者上城来,向袁崇焕表示,全城居民愿出三千青壮协同守城。袁崇焕被感动得热泪盈眶,更加坚定了死守宁远城的信念。
二十四日一早,由代善指挥的两万大军,向宁远东门发起了猛攻。后金军在战车上覆以生牛皮,下伏勇士,用斧锤凿城,意欲打开一个缺口。然而天寒地冻,斧凿下去,只是几个白点,一时间难以奏效。努尔哈赤见状,又派“铁头子”上阵,五百精兵,皆着双重铁甲,且头部尽为铁甲包裹,无论何种武器都奈何不得这些“铁头子”。他们每人推一辆双轮车,一直推至城脚下。每车后隐蔽的五名攻城勇士便树起车上的云梯,强行登梯攻城。
在城上应战的明军,以袁崇焕为首,所有大将尽皆参战,使明军士气大振。守城军士鸣枪放炮,百姓则投掷火药罐,滚落擂石,抛下麻油火把。后金军多有死伤,特别是双轮战车半数被烧毁。从晨至午,后金军连续进攻十数次,均不能登上城头一步,皇太极见伤亡过大,便对努尔哈赤进言说:“父汗,今日难以取胜,莫如撤兵休整,明日再战。”
努尔哈赤很不情愿地下令停止进攻。
二十五日,一夜未得安眠的努尔哈赤早早起来,便点集三万人马,亲自指挥向宁远发起轮番攻击。由于汗王督战,将士们分外用命。攻势较昨日愈发凌厉,十几架云梯刚刚被放倒,随即又有二十架云梯树起。后金军几次登上城头,又几番被明军杀退,宁远城多次处于危急之中。明大将满桂,见后金攻城后续兵力有增无减,城头数度吃紧,遂率将校将十一门佛朗哥大炮悬于城头,对后金军后翼猛轰,密集的炮火,阻断了后续部队的通道,进攻的后金军即断了援兵。而与此同时,祖大寿用枯草硝黄松脂木棉制成火球,滚下烧击正在进攻的后金军,使后金军多数被烧伤。皇太极见自家的炮火难以压制明军的佛朗哥大炮,前方的军士死伤殆尽,便劝努尔哈赤暂停进攻。努尔哈赤明白再打下去徒增伤亡,只得下令退军。这样,后金对宁远城的第二轮进攻宣告失败。
当晚,努尔哈赤在龙宫寺行宫,召集文武大臣议事。他双眉紧锁,面容凝重,声音低沉:“各位,两日苦战,宁远未下,我后金反伤亡将士五百余人,本汗对袁贼崇焕恨之入骨,明日如何一战而胜,不再蹈失利覆辙,愿进献良策。”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开言。
“怎么,竟无一人有计可施吗!”努尔哈赤脸色越发难看。
费英东没有好主张,率先表明态度:“大汗,末将明日愿打头阵,若不能打进宁远城提头来见。”
代善也不甘落后:“父汗不需过虑,袁崇焕螳臂挡车,明日儿臣身先士卒爬城,定会一战而胜。”
努尔哈赤的目光定在了皇太极身上,他期待着自己最倚重的儿子能有个好主意,虽未点其名,但已是静等下文了。
皇太极感到不能不开口了:“父汗,儿臣以为明日再战当投入更大兵力,莫再只攻东门,而应同时向四门发起猛攻,使袁崇焕顾此失彼,这样方可克敌制胜。”努尔哈赤脸上露出少许笑意:“这倒是个办法,本汗亦有此意。”他心中暗说,皇太极毕竟与众不同。想到这里,难免对范文程不满,这位一向很有见识的军师,今夜为何至今一言未发。他忍不住点名发问:“范先生有姜尚、孔明之智,为何不献一策呀?”
“大汗,下官有一想法,尚未考虑成熟,故而没敢贸然说出。”范文程依旧沉得住气。
“有何想法尽管直言,无论对错,本汗决不怪罪。”努尔哈赤决意要听范文程的主意。
范文程这才从容说道:“为战之策,以避实击虚为上。下官获悉,大明在关外的军需粮草尽数屯藏于觉华岛。眼下天寒地冻,海水亦结冰,这样觉华即不再是天堑,大军可以直达……”
不待范文程讲完,努尔哈赤已是兴奋难耐:“先生之意是劫取明军粮草,断其给养。”
“不,是全数烧毁。”范文程补充说,“袁崇焕身为大将,不会不知粮草重要,我军一旦得手,他决不会任我军运走,莫如抓紧焚烧,动摇其军心。即或宁远城急切之间难下,且将大军围困,粮草一断,城防还不是形同虚设。”
努尔哈赤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先生果然智高一筹,有先生设谋,何愁大明江山不归我后金?”
“大汗过誉,臣愧不敢当。”
努尔哈赤已对胜利充满了信心:“明日全军全力攻城,代善攻西门,费英东攻南门,阿敏攻北门,莽古尔泰攻打觉华岛。”
皇太极不见自己被分派,便主动说:“儿臣愿领兵攻打东门。”
努尔哈赤一笑:“东门乃袁贼亲守,为父要与他见个上下,本汗自领人马攻取东门。”
“父汗乃万乘之尊,这如何使得?须防战场上流矢误伤。儿臣年轻正当用命,父汗只在后翼观战就是。”皇太极再三劝阻。
努尔哈赤沉下脸来:“吾意已决,休再多言,明日五鼓天明同时出兵。”夜色如磐,觉华岛似在呼啸的北风中发抖。白煞煞的海冰,映照出漆黑的夜空,无星无月,只有守岛明军的稀疏灯火。因为后金军正在攻打宁远城,这里格外加强了戒备。兵将半数守夜半数休息,参将姚抚民带兵在营寨周遭不停地巡查,惟恐后金军前来偷袭。宁静的夜色中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姚抚民立刻警觉起来。少时,一人一骑出现在视野内,姚抚民厉声喝问:“什么人?”
“在下是袁崇焕大人派来信使,现有袁大人手谕。”说着,来人已近前下马,“请问姚将军何在?”
“本人便是。”姚抚民接过手谕,在灯笼下拆开细看。原来是袁崇焕不放心粮草给养,要守将严防后金军偷营劫寨。手谕中特别提醒,时下大海结冰,觉华岛已与陆地相连,已无大海这天然屏障。为防后金进攻,要守军务必连夜环岛凿开冰层,使海岛与冰面隔离,后金军不能直达岛上,即可阻止后金军的进攻。他看后知晓信使,“请转告袁大人,姚某立即照办。”
信使离开回去复命,姚抚民不敢怠慢,去暖帐内唤醒另一参将胡一宁:“胡将军,袁大人有手谕来,要我等即刻凿冰为壕,以防后金军的偷袭。”
胡一宁睡得正香:“姚将军,后金军攻城尚且力量不足,十有八九是不会光顾这个鬼地方。”
“这可难说,两军交战劫取粮草乃是惯例,万一敌军来攻呢?”姚抚民倒是认真,“再说,袁大人手谕岂可儿戏对待。”
“那好,你且带人凿冰,我实在难以睁眼,且待明日一早,我再带部下接替你便是。”
姚抚民依然犹豫:“我这半数兵力,只恐今夜不能将环岛之海冰凿开,一旦后金兵来,就可长驱直入了。”
“怎好敌军说到就到。”胡一宁已是闭上双眼,响起了鼾声。
姚抚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退出了暖帐。
觉华岛的半数守军,在姚抚民带领下连夜刨凿海冰。这可是件苦差事,厚厚的坚冰比石头还硬,一镐下去冰上只是一个白点。工具也不凑手,哪来现成的钢钎大锤,只好用现有的武器代替。但姚抚民对袁崇焕的手谕不敢稍有含糊,一直督促部下卖力猛干。到天色微明,围绕觉华岛一圈的海冰,已凿出十五里长的一大段,还有大约五里路未能凿开。他的兵士实在是太累太疲劳了,姚抚民这才下令部下休息,他则去叫胡一宁起来接班。
第三部分 熊廷弼经辽第57节 受挫宁远州(3)
整个觉华岛环岛一周约为二十里,胡一宁的另一半人再挖五里即可大功告成。就在胡一宁懒洋洋起身尚在睡眼惺忪之际,震天价的喊杀声响起。莽古尔泰率一万大军已是冲杀过来。四千明军原本在数量上居于劣势,姚抚民的半数人马已是精疲力竭,胡一宁的兵将又是措手不及,很快即被全歼。两千多艘战船被后金军一把火烧得精光,一千多堆粮草,也在熊熊烈焰中化为灰烬。后金突袭觉华岛获得了全胜。
宁远城战场硝烟滚滚,激战正酣,东南西北四门一起吃紧。努尔哈赤亲自攻打的东门战事犹为激烈,五次冲锋都被袁崇焕顽强击退。皇太极见父亲年事已高,虽说是在严冬时节,镔铁头盔下流下了道道汗水,他忍不住上前劝说:“父汗,请权且休息,让儿臣代劳,誓将东门拿下。”
努尔哈赤固执地说:“本汗纵横天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不信就打不下这小小的宁远城!”
恰在此时,莽古尔泰派部将武纳德飞马来到,他气喘吁吁:“大汗,有重要军情禀报。”
努尔哈赤心头一紧:“莫非莽古尔泰出师不利,损兵折将,要求增援?”
“不,”武纳德赶路过急,这才喘上气来,“我军大获全胜,明军一千多堆粮草悉数被焚,两千多艘战船也全都烧毁。二贝勒正在打扫战场,为免大汗挂念,特派小人先行报喜。”
“好!”这一大喜讯令努尔哈赤笑逐颜开,连日因攻城失利而笼罩在脸上的乌云顿时散尽。这也越发激起他的壮志豪情,将手中宝剑一挥:“与我上,此番只许前进不准后退一步!”努尔哈赤说着,自己一马当先冲向前方。
皇太极急忙劝阻:“父汗不可过于靠前,当心敌军大炮。”
“无妨,大炮打远不打近,越向前反倒越安全。”
一言未毕,城头上的西洋大炮“轰”的一声巨响发来一炮,恰在努尔哈赤身后爆炸。皇太极与努尔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