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香群 翠袖逗情郎-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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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刚一看吐出来的清水里头还夹著黝黑的血丝,心一灰,眼泪掉了下来。
「大哥……我这一辈子,好玩的、该玩的,都玩过了。若不是怕奶奶、爹爹跟姊姊们难受,就这么去了,也不是多大的遗憾。有件事儿,求你帮我办一办。」重伤如此,眼神依旧清澈如暖泉,「大哥,求你了。」
「别说这种丧气话。」无拘慌著制止她,「天下好玩的事情多呢,你怎么就这么自暴自弃呢?小孩子略伤伤就这么颓废,有大哥在,你不会死的。」
丽刚擦了擦眼泪,定了定神,「大哥,你听我说……我这伤……是在武当挨的。」
「武当?」因为她垂危,无拘总想她精神好些再询问,「你不是去了峨嵋?」
「我去了。」她小小声的回答,「峨嵋的姊姊说,武当出了大事,神隐要来呢。我想想武当跟峨嵋又不远,就想来玩玩,但是武当不收女客……」
「是啊,武当不收女客。」无拘的声音严峻了起来,「你该不会是……偷偷潜入武当吧?」
丽刚垂首了好一会儿,声如蚊鸣的应了声。
「妹子!不是为兄要说你,你也太贪玩了!武当上下戒备若此……」他愣了一下,就算是误伤,武当派也没有这样阴毒的武功。
「……就是太戒备了,我想绕到人比较少的地方进入,哪知道我迷路了……迷到後山去……」
「……灵虚道长闭关处?」他皱起眉。
「对呀。我想灵虚伯伯认识我,也不会太责骂,只是想吓他一吓,求他让我去武当逛逛,见见神隐……哪知道……哪知道他房里有个可怕的人。」
泪光在眼眶里打转,「那个可怕的人在吸小孩子的血!差点把小孩子的喉咙咬断……灵虚伯伯还跟他说什么『太阴经』、 『练功引子』,听说有二十一个孩子轮流让那个可怕的人吸血……呜……大哥,你赶快去救那些孩子……他们每个月要被吸血一次,奸可怜唷,呜呜呜……」
无拘怔怔的望著丽刚,要待相信,他又怎么相信清誉甚隆的灵虚道长会做这种事情?要待不信,丽刚身上的阴毒寒掌是怎么来的?
「妹子,这干系著一个人一生最重要的名誉,你可别胡说。」他严厉的说。
「我用我死去的娘发誓,我每个字都是真的!」她激动的大叫,脸孔白得跟雪一样,一阵摇晃,无拘赶紧搂紧她度真气,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可怜兮兮的小脸,「大哥,是真的……那个可怕的人发现我在偷看,隔著窗打我,好痛好痛呢……我的肩膀……呜呜呜……」
「好了,我知道了,别动气,乖乖……」无拘不想让她太激动,「先歇歇吧……」
「不要,让我说完,我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歇完呢。那些孩子都是卯年卯月卯日卯时生的,他们管这些孩子叫『卯童』……这个我不懂,但是我知道,他们家里都有爹娘在等著他们回家!大哥,求求你别管我,先去救他们……」
无拘犹疑了。这个垂危的世妹说的话匪夷所思,却跟神隐的预告信函如此接近。二十一个强掳的儿童。
神隐,从来不做没有来由的事情。
「大哥,你不信我?」丽刚慌得眼眶里泪珠直转,「鹰儿为了救我,被那个可怕的人扫断了翅膀……鹰儿会说话就好了……它都看到了呢……」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寒伤渐渐侵入心脉,久未进食,她的身体更虚弱了,没有力气抵抗寒伤。
「我相信。」他镇重的思忖了一会儿,「那些孩子应该还没有立刻丧命的危险,但是你……妹子,你得撑下去。你若怎么了,谁来揭穿这个阴谋?谁来救这些孩子呢?」
她默然了一会儿,带著哭音,「可以的话……我也想撑下去的……」但是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明白,若不是无拘耗尽真气救她,她早就在暖泉里往生了。
听见她哭泣,鹰儿抬起头,虚弱的啼了两声。
「它也要你加油呢。」无拘一阵鼻酸,说什么也得救她,「你们是朋友,难道要它眼睁睁看你……妹子,振作点。」
丽刚哭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天可怜见……才十六岁呢,遇到这样惊险的事情。居然从千百仍的悬崖跳了下来,除了一些擦伤,幸好没有大碍。又万幸让她找到了暖泉,这才让她撑到自己来救。只能说,这个妹子命不该绝。
他背起了瘫软的丽刚,用衣带将她缚紧,望著日头定方向。
待终於到了山镇时,日已黄昏,丽刚也只剩一口气了。
急冲冲的找了山镇唯一的大夫,大夫一诊脉,眼睛都直了。「……壮士……夫人的伤……小的不会治。」
他烦躁起来,「这点子伤不会治,你当什么大夫?!」他本威严,一动怒更如天神般气势凛凛,大夫吓得跪了下来。
「壮士饶命!饶命!小的本是穷地方的赤脚大夫,真的不会治……夫人的寒伤已经侵入心脉,应该是不活的……为什么还有气,小的也不明白……」
见他抖得跟筛子一样,丽刚再愁苦,也笑了出来,「大哥,你何苦欺负大夫?这可不是『这点子伤』……」她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大夫,你这儿有人参吗?我不要断头须末,给我完整的。有多少买多少。」
「独参汤?」无拘皱起眉,「妹子,你现下怎禁得住这种阳刚强补?还是先固本,再来慢慢调养……」
「我没时间慢慢调养。」她垂首,勉强笑了笑,「先保住一口气,其他的,再说吧。大夫,把你们的参都拿来我看看。」无力的亮了亮飞钱,「我买得起的,别担心。」
一见来了大主顾,大夫慌得马上从地上爬了起来,飞奔的去抱了参匣子来。
一开匣,丽刚叹了口气。这种参秧子也好叫「人参」?怕是还没离乳的婴儿参吧?
勉强挑了挑,选了几个略粗的。她也懒得算了,五百贯飞钱撇下,「大哥,拣个乾净的客栈住吧。烦小二帮我熬这独参汤。」
* * *
到了客栈,进了房,她轻轻哎唷一声,睡下了。
无拘不放心给别人熬药,自己端了火炉子,就在床边看著她,边熬著参汤。
他略松了松神,丽刚马上没了呼吸,他慌得又是度气又是点穴,这才又把丽刚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一等熬好蓼汤,放著待凉些,他迟疑著要不要让丽刚暍下去。
独参汤本来是让临死病人吊口气等亲人用的,其性极阳极烈,对寒伤体弱的人来说,无异鸩止渴。就算能吊上这口气,这寒伤……被极阳逼住,更救不得了。
喝是死,不喝也是死。喝了只是死得迟些罢了。
他坚毅的抬起头,先保住她这口气再说。
千唤万唤唤不醒丽刚,他心里发苦。这个小姑娘……恐怕要命丧在这个人生地下熟的小镇了。
强灌一口参汤,她却连咽下的力气也没有,缓缓的从嘴角流下。
不行!怎可眼睁睁看她死在这里?
他一咬牙,含了口参汤,强度到她嘴里去。她的唇,是这样柔软娇嫩,却也这样的冰冷……
求求你,快咽下吧。你若咽不下去……这可……这可会是他心里一辈子的伤痕。
见她无力的咽了一口,无拘心里稍微安心了,慢慢的一口接著一口,将一小碗金黄色的参汤都灌完。
半个时辰後,丽刚迷迷糊糊的哽咽了一声,他才松了口气。
抱著她半卧在床上,他心里一阵茫然。幸好她昏迷著呢,不然……她恐怕又会哭了。
见到她的眼泪,比什么都令人难受。
虽然不是有心的……女孩子家最重要的清白都毁在他手里了。
唉……他这个四海第一名捕,向来以冷静判断闻名的燕无拘,现在也乱了方寸了。
一面调息一面看顾著她,又是一夜无眠。
* * *
独参汤见了效,第二天丽刚就可以自己坐了起来,脸上有著淡淡的红晕。
但是无拘的心里越发沉重,这红晕是不正常的。他害怕去想「回光返照」这四个字,但是他比谁都明白,丽刚现下是这样了。
普天之下,恐怕只有林神医能够医治丽刚。但是到西南千百里远,丽刚怎么熬得到?更何况一路瘴疠,恐怕雪上加霜。
「我捱不到爹爹那儿。」这个冰雪聪明的小姑娘替他说了出来,「半路我就死了。」
「胡说。」无拘刚帮她度完气,盘腿打坐了一会儿。听她这样讲,皱起剑眉。
「除了我爹爹,还有人可以救我的。」丽刚闭上眼睛缓了缓气,寒伤和独蓼汤的阳刚在体内冲撞,忽冶忽热的很是难受,「大哥,带我去济南。我们顺流而下,很快的。」
「济南?家里还有人可以医治你吗?」他突然感到一丝希望。
她迟疑了一会儿,「……家里的大夫虽好,却没有人可以医治这伤。这不是寻常寒伤……我是要去找「鬼医死要钱』。」
「……妹子,你怎么认识这种邪魔外道?」无拘有些不悦,鬼医死要钱专治江洋大盗,虽然没有直接劣迹,他正直的个性也对此人相当不以为然,「他是个为虎作伥的……」
「她医得好我。」丽刚也有点不高兴。啐,侮辱她姊姊。 「再说,医者父母心,难道江洋大盗不是人,不该看医生的吗?」
气氛变得有点僵,两个人都沉默了。细想想,这位世兄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不只一次,艰辛可比猛虎口里抢脆骨,几日折腾,这个精壮汉子都瘦了一圈。自己又哭又闹,他倒是耐性十足。就算是……他也是规规炬炬的,没趁自己病中胡来……
这个大哥呵……真的是个好人。
就是笨了点,到现在还没看出坐在他面前的姑娘家,就是他追了一年多的神隐。该说自己太厉害,还是他大心实了?
想到这里,唇角有了笑意。
「 ……大哥,妹子身上不快,冒犯啦。」她声音放柔,蜜孜孜的甜,「鬼医是姑娘呢,我跟她有些交情。自己朋友挨了骂,总是有点儿……大哥知道的嘛。再说,她行事虽然有点怪异,其实心肠是很好的。眼下也没有其他的路,咱们就去找她,好不好?」
鬼医居然是个姑娘?无拘先是吃了一惊,又想想这个傻妹子贪玩好朋友,连只猎鹰都这样爱惜照顾,若是有机会见到鬼医,倒也可以跟她好好谈谈。若是能将鬼医导向正途,也不是坏事。
「咱们这就去找她吧。医好你才是最重要的。」
丽刚嫣然一笑,无拘呆了呆,不大自然的别开视线。妹子明明病得没有点血色,但是她这么一笑……却让他觉得……觉得……
西施再世要委身给自己,还不如看她的一笑。
唉唉,他在想些什么呀!
粗鲁的收拾行李,打算搭船南下,收到丽刚的剑……他望著古朴的剑鞘已然起疑,这几天慌乱,没有空好好打量这把剑。
剑一出鞘,霭霭含光,若夏月,如春阳。林神医自然有些神兵利器……但此剑却无锋。
这不是丽刚该带著防身的剑。仔细端详剑柄古朴的剑名,他沉默许久。「……妹子,这剑哪来的?」
阖目休息的丽刚心里暗暗的叫了声糟糕,千防万防,忘记了这把破棺真剑。和大哥实说么?真说了,恐怕大哥就信不过自己。娇憨的世妹和狡猾的神隐,他当然栢信世妹,不相信神隐。
心思转了转,她张开眼睛,无辜的望著无拘,「大哥,这剑有古怪吗?我也不知道哪来的。我在峨嵋禅房住了几天,睡醒就在我床头了。」困惑的看著剑,「没有开锋呢,我又看不懂上面的字。问了峨嵋的姊姊们,她们又说没见过。我想到武当玩儿的时候,顺便拜托灵虚伯伯帮我看看……」
神隐这贼头真是可恶!无拘心里破口大骂。竞来这招栽赃兼保管!怎没想到人家小姑娘若是被抓到贼赃,可不百口莫辩?果然是邪道中人!
这一路……难道是神隐暗中跟随?他心里一凛。小心翼翼的闪身到窗下察看。妹子有多大本事可以逃过灵虚和神秘人的掌心?应该是神隐暗助她脱难。伤重若此还能熬到暖泉、错误的路标……这些恐怕都不是偶然,而是这狡猾的贼头暗暗操弄。
他不禁恼了起来,这贼头!既然将无辜的姑娘家卷入这桩大祸,说什么也该现身搭救,居然放她在荒郊野外熬过一日一夜!
见无拘行踪鬼祟,脸上阴晴不定,丽刚心知他误到哪边去,只能拚命眨巴著眼睛忍住不笑。
轻轻咳了一声。医书该记这条的:强忍不笑会导致内伤沉重。
「妹子,感觉怎样?」听她轻咳,神情古怪,无拘关怀的过来察看她的神色,「可哪不舒服?」
「没的事。」她强自镇定,「大哥,到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