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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部分

长生传-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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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亮王于研讨中曾问诸将云,“若百姓为乱党所惑,袭击汝营,诸君何以为?”
  人言纷繁。或曰百姓不明真相,需引导之。或曰令兵卒力阻之。或曰实宜节度兵士监导疏散之。唯明远斩钉截铁语,“吾必杀之。”
  众大惊,乃问何故?明远昂然曰,“以小流血换大安定,何不为之?”
  众默然。听其言,参其前行,皆噤口不语。
  独王赞称之,颔首笑曰,“善。浅言当大用也。”
  翌日,明远即升长史,随侍亮王侧,禀承计划,参机枢,渐为腹心。
  ——《天朝史。叶明远传》
  不动声色的,叶明远静静打量着眼前这个名闻遐迩、充满传奇,民间对之褒贬不一的将军。挺直的身形,锐如刀削的脸上是一对冷冽深沉的眼,――现在的这个男人,冷硬如石。
  叶明远不由心下轻叹: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但这个男人眼中盛满的,却皆是时间的刻痕……
  与此同时,顾长生也在审视着眼前男子。
  早在一年前,就是这个温文儒雅的年轻男子,不理一切反对,毫无顾忌的下令对湘州城内暴乱的民众进行攻击,那种决断和冷酷令他至今记忆犹新。
  说起来这叶明远也真是一个异数。此人出生于朝中豪族叶家,本是当朝探花郎,按例应外放做官,从低层磨炼出来,但今上怜他才气,特令他到翰林院中编修。在翰林院中,最为寻常的境遇就是熬资格、做学政,然后广收门徒。若鸿运当头,极可能直接由翰林院转入中书府。中书府现在俨然已是朝中之朝,皇帝的一切要务皆是与中书府权臣商讨,而不大重要的,甚至是直接交给中书府处理。所以尽管中书府官职不高,但却是人人都极欲进入。哪怕只是在中书府中做一个小小的随侍,但身处权力机枢,即是贵人;若再得皇帝宠幸,那便是真正的勋贵。所以入翰林院,是天下无数官吏求之不得的事。而他叶明远,却声言愿真正为民做事,宁做低层官吏,也不愿做那成日只是研纂的清闲翰林。荣华一怒之下给了他个从九品下的县尉,将他外放到黔州矩阳。滇黔之州,最是贫穷,没有几个人甘愿到哪里,就算不幸到了此处,也莫不是各自托关系找门路好早日调离。而他却不以为忤,反而欣喜上任,更不要家人为他活动,反在那里切实做事。黔州众官吏见他惹得龙心不悦,自是对他百般刁难万般为难,唯独当时的黔州剌史卢义之对他赞不绝口。调任时,坚持将他一并带走。因为叶明远的官实在是太小太微不足道了,加上卢义之及叶家势力皆不容轻易得罪,于是众人也就依程序让他调离。
  这叶明远跟在卢义之身边,不论兵事还是政事,皆处理得滴水不漏,卢义之多次上折举荐叶明远,但荣华一直打压,他在升任录事参军事后,就再也无法上迁,但此人才干实在不俗,所以就一直以小官之身,实际协助卢义之处理着整个鄂州的军政事宜。他虽官小,但鄂州上下,却皆是敬畏有加。
  镇压湘州暴乱时,在沿途见过湘州惨况后,不少将领都无法对湘州百姓举刀相向。是他,毫不犹豫的向卢义之进言:必须剿灭。
  当反抗越来越激烈,卢义之想罢手时,又是他,态度强硬的坚持继承剿灭。卢义之开始不愿,但经他反复再三的劝说后,方才下令,“但凡有暴乱者,皆杀。”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湘州那十二万暴民,是全死在了他叶明远手中。
  据说在本次他因功调任回京后,朝廷有意让他进中书府,接近权力中枢,而此人却愿意继续投身军旅。然后,他选择来到自己麾下。
  到了自己军中后,此人强烈要求能够进入军事学堂中旁听学习。众皆感其诚,加上他在军中的上下关系处理得实在不错,所以军中有十几名将官联名上书请求能让他也进入学堂学习。而在昨天的战例研讨中,此人出言不凡,令顾长生另眼相看,所以放下了试炼考较此人的心思,将他传至帐前。
  “你就是叶明远?”
  叶明远恭敬回答,“下官正是。”
  “你昨天的表现很好,我想重用你。但在这之前,我有问题要问你。如果你的回答不能让我满意,那就对不起,你仍然只能是一个录事参军事。”
  有些惊讶于顾长生的直截了当,但叶明远仍恭声道,“大人请问。”
  顾长生毫不客气的问道,“为什么你能够毫无顾忌的下令对湘洲城内的平民进行攻击?”
  “平民?”叶明远淡然反问,“当民众手中有了武器,丧失了理智,开始攻击秩序、扰乱律法,对他人进行伤害时,他们究竟是平民还是暴徒?”
  “唔?”
  叶明远沉稳的慢慢说道,“在湘州,下官曾亲眼看到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被人抓着头发,从一家店铺里拖了出来,然后被暴乱的人群活活砸死。而后,她的尸体就在地上,无数的人从她身上踏了过去……下官也曾看到暴民们砸开民居,将屋中女眷拖出来,在光天化日下肆意逞虐——这个时候,这些人,已经不是我们温顺善良的老百姓,他们只是一群暴徒一群疯子一群想通过暴力来喧泻的流氓!”然后,叶明远做出了他自己的结论,“下官以为,面对这样一群已经完全疯狂的人,没有任何方式教化影响,只有用暴力镇压。只有以暴易暴,才能最有效的避免造成更大的伤害与破坏。”
  顿一顿,叶明远坚决的说道,“作为一个朝廷命官,即使官微言轻,但我仍然身负匡护律法、维护秩序的责任。除非从下官的尸体上踏过,否则任何的图谋不轨都将被我彻底镇压。”
  顾长生扬了扬眉,问叶明远,“十二万百姓遭到屠杀,你不后悔?”
  叶明远正容道,“就下官个人而言,宁愿折寿十年来抵销这种罪孽。但,时光倒流,我仍会如此抉择――因为那是当时最好的方法。我不后悔。”
  “好。”顾长生赞许的一笑,然后说道,“很不错。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军中长史。若万岁仍然打压你,那你就仍是录事参军事,但你负责长史一切事宜。你愿意吗?”
  没有预料中的客套,一上来就直奔主题以考察对方是否符合自己需要的风格,显然也非常符合叶明远的性格,所以在一开始短暂的惊讶后,他也非常直接和简捷的回答,“愿意。”
  顾长生微笑着点点头,“新上迎的长史,欢迎你,从此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顿一顿,他似不经意的说道,“你本是文官,为什么愿意弃笔投戎?”
  叶明远笑笑,“男儿当纵横天下。浅言虽是文弱书生,不习武艺,但热血尚在,愿为我天朝开疆拓土,开创一代盛世。”
  “浅言志向远大啊。”顾长生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问道,“为什么选择来我军中?听说,你家中有人倒是愿意你投身瑞王门下。”
  叶明远心下一惊:这人好长的耳朵。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微一欠身,他从容问道,“不知将军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当明王殿下请旨让一众百姓前往西北拓土垦荒时,下官就知道:我期待已久的盛世即将来临。在拜读大人的《论开设军备学堂的必要》、《论开设军医学堂的必要》二折后,下官折服于大人远见。而当数月前拜读将军的《论开设军事学堂的必要》一折时,下官更坚定了要于将军麾下效力的决心。”言下之意初听很明白:因为他叶明远认为夏侯日月将会是一代名君,所以愿意投在他门下为之效力。明王夏侯日月虽不带兵,但他与顾长生的关系却是天下皆知。所以他辗转投入顾长生军中。
  在听明白叶明远话中所含深意后,顾长生闻言目光一寒,双眼迸射出幽幽冷光,全身都泛着凌厉的杀意。但叶明远却不慌不忙,含笑相对。
  突地,顾长生却笑了,“我与你兄长叶明进昔年同在宗学读书,也有数载同窗之谊。说起来我们也不是外人。浅言,好好做,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叶明远闻言心下疑惑:莫非他看出什么,在暗示自己什么?
  顾长生居然进过宗学,更与兄长同窗,这倒真的出乎他的意料。
  天朝皇家宗学,是教育宗室子弟的学堂,但凡皇亲国戚,孩子一满七岁,必须入学。同时为加强朝廷高层间的联系,宗学特地收朝中世家大族子弟前往入学,但对于世家子弟入学的人数却严格限制:一家只得入学一人。
  因为入宗学读书每家只能选派一人,所以天朝世家历来有不成文的规定:每家只会派遣下任继承人到宗学中随侍伴读。可以说一入宗学读书,那人便已是内定下任家主。而叶明远的兄长叶明进,正是此任家主。
  于是叶明远晚上归家后直接去了书房找兄长询问,“大哥,当年你进宗学读书,顾长生跟你同窗?”
  “对。”
  “……你对此人有何评价?”
  叶家现任家主自卷宗中抬起了头,正色说道,“此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叶明远讶异于一向自视甚高几近于目中无人的兄长居然会给顾长生如此评价,于是想了想,方问道,“我现在在他军中任事,他升我为长史,你有何忠告?”
  叶明进沉吟了片刻,方说道,“我还是爷爷那个意思:既然选择了,就终生不可叛。”
  “哦?”
  叶明进对兄弟坦白相告,“玩心计,你绝对斗不过他。他既将你升为长史,自是对你青眼有加。明远,我知道你不甘屈于人下,但你也要看清楚——有些人是不能招惹——顾长生对背叛者一向绝不容情。你看他连上官清明都能够亲手杀掉就可以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日顾长生得势,你若背叛,定会惨不堪言。”
  “哥,”叶明远皱眉道,“你不希望我与顾长生为敌?”
  叶明进毫不犹豫的道,“当然。”
  叶明远怀疑的扫瞄自家兄长,“不会是私心作崇吧?”
  “什么?”
  “比如说某些人从年少的时候就看上了人家……”
  “切!”一本帐薄砸在叶明远头上,“少狗眼看人低。”
  摸摸被砸得生痛的头,叶明远奇道,“你们同窗数年,顾长生又是如此出色,你没有为他吸引?”
  叶明进简短说明,“他不是我那杯茶。”开什么玩笑,真要有什么心思,早在多年前就进行了,哪里轮得到唐明媚他们?顾长生从小就厉害不假,但他可是吸取了后世无数经验的现代人,那时候的顾长生,逃得过他的掌心?
  “他不是你那杯茶?那谁是?”叶明远笑嘻嘻的开起兄长的玩笑,“会是贺家青蓝兄?”
  叶明进满不在乎的一笑,“青蓝太过执着,也非我那杯茶。”
  叶明远摇头,“大哥,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游戏人间。”
  叶明进懒洋洋的道,“做人那么认真多累。我天性懒散,认真不来、执着不起。”
  “明远,”眯着眼似在思考着什么似的,转瞬之间,叶明进的表情突然严肃认真起来,神情变得仿佛换了个人似的,“知道我为什么不希望你与顾长生为敌吗?因为这个人够狠够毒能忍。不是后天培养,而是天生就够狠够毒。这世界总是谁够狠谁就能活下来。——你知道皇长子为何反在皇二子之后为王吗?”
  “为什么?”
  叶明进陷入回忆中,“当年在宗学读书,顾长生是九岁时进来的,大皇子不喜欢他,总是变着法侮辱作贱他,他明着是唯唯诺诺从不计较,但暗地里却撒下大网,耐心等待。”
  “哦?”叶明远好奇,“他怎么做?”
  “他收买了大皇子身边侍从,趁着大皇子生日,喝多了酒,让人引诱他闯入后宫中,调戏了宫女。酒后失德这一条随即就被有心人参了上去,皇上大发脾气,勒令大皇子闭门反省。皇子们争的,不过都是那个位置,大皇子年纪轻轻就被抹了黑,失爱于万岁……”叶明进叹息一声,不胜感慨,“——那时顾长生才多大?九岁!九岁的孩子能够忍气吞声四年——九岁的时候就已有如此手段心机,——明远,此人险甚啊!”
  叶明远不解的问道,“那时他既已下了手,为何不索性做到底?反而让大皇子后来做成王爷?而且,他区区一官宦之子,如何与龙子龙孙斗得赢?”
  “你不明白。”叶明进摇头道,“如果后来顾长生没有突然只专注于武事,更自宗学辞学,跑去争什么盟主,而是一直在宗学,又按例出仕为官,只怕大皇子早已死无全尸。”
  “他有这么大本事?”
  叶明进感叹道,“顾家本是根深蒂固的豪奢大族,他是嫡长子,又有如此心份手段,他既与大皇子结仇,岂会不把对方整死就收手?”
  “明远,”叶明进语重心长,“你既自请调入顾长生军中,不妨就趁此时机跟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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