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宇澄-在天堂边疯长-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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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婷把我拽去了医务室,可是医务室只有个没大我几岁的女实习生,用体温计证实四十度临界后,生怕我死在那边。忙说,我这治不了你赶紧去医院。花婷立马拽我便走。
出租车上她就骂我弱智,烧成这样还装内力深厚坐教室里。我说嗯我知道错了。那司机以为我们小两口的,说你女人对你真好。我怕花婷发横致使那个司机死在车上,忙说她不是我女朋友,是我朋友。话一出口觉得是句废话,想补一句“她不是我女人”,但看花婷脸面上已经烧得比我还厉害了,没敢寻死。
可那司机是个浑人,笑笑说:我知道我知道,是你朋友嘛,现在谈恋爱的都这么说。我心想这司机说话怎么那么勇猛,也不怕文字狱,听完一个念头就想开门跳车。出乎意料的是花婷什么都没说,转头望着窗外,很静的模样。 下车后挂号配药什么的都是她做的,我身子很软,只微弱地说句:钱我以后还你。花婷眉头一蹙说:别废话了,能活过来再说吧。我打点滴的时候花婷在边上静静地坐着,气氛很暧昧。人一旦虚弱了,就特别想依赖陪在身边的人,我有一种很盼望她牵住我手的念头。我们没牵过手,但不知为何我就是知道假如她牵着我我会很安心地睡去。不过这个盼望当然只能是盼望,而且仅在我心头打个尖,未敢久留。花婷眼看着地上,似笑非笑。
过了会儿我试探地问她:你想什么呢,费劲地装淑女啊。花婷说,我在想上回喷你可乐时你的样子,真可爱。我被她说得脸都红了,怎么能说我堂堂一汉子可爱呢。花婷突然扭头望准了我,一剪秋瞳写满了温柔。我心里狂跳不止,紧告自己别胡思乱想,忙说花婷你别勾我,我生病了定力差。
她眼一眯就笑了起来,对我说,你当时的表情就像我爸一样,小时候我顽皮,把汽水喷在我爸身上,他从不生气……我爸很疼我。
我说:你敢情把我当你爸了,我可不敢。
花婷叹口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错,我爸是在牢里……但我从来不认为我爸是这样的人,他心肠软,很软。甚至我妈和别的男人好几次被他撞着了,他都没做什么冲动的事。秦沐你不知道,我们家原来是挺不错的,有鱼有肉奔小康啊。后来我爸妈都下了岗,爸才一直闲着,妈也只托人找到个售票的工作。那时候起家里紧张了,就经常有个男的来见我妈。我妈说,他是她高中的同学。
说到这里,其实我知道花婷已经打算告诉我一段比较难受的往事了。我确实对她家的事十分好奇,会不会真像胖子告诉我的,她爸把她妈给杀了。但可恨的这时候不知道是烧昏了头还是药力作用,我已经开始犯困了,而且犯得很凶猛。
我拼命坚持住,神经高度疲累,最后终于断断续续听明白了一些东西。
花婷说,有一天她回家看到了那个男人正好从她家出来,就跟她妈急。她妈跟她说,要不是这个叔叔你就读不起书了,何况我的工作也是他找的。花婷哭着表示不想靠那个男人的钱读书,干脆不读了,自己出去赚钱。她妈当场扇了她一巴掌,说再敢提辍学就打死她,还骂她爸懦弱无能。花婷大约被扇晕了但还是听见了自己的妈这么鄙视自己的爸,就随手拿一水果刀,扬言要不让她出去工作,再靠那男的养着全家,还不如死了干净。
我也知道花婷只想吓吓她妈,现在的孩子都这样,离家出走也不过是因为自己的言论得不到长辈的重视。
可惜她妈没这么想,吓坏了,然后发疯一样扑过去抢女儿手里的刀,花婷怕误伤到母亲自然不肯放手。最后就真的误伤了,送医院的时候医生告诉花婷,你妈妈的颈脉断了。后来她爸一人承担了这件事,并叫花婷别和任何人提起真相。
我听到这里还不算怎么惊讶,因为类似的传奇故事我小学三年级就听武凯说过了,想起来那小子说的也蛮扣人心弦的。
可事情还没完,花婷他爸知道老婆一死,经济来源自然断了,当晚竟趁月黑风高整装跑出去打劫。我隐约想起书里写的: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花婷一直不相信他爸爸居然有这样的胆魄,那是个平时杀只鸡都心疼的男人。她更加难以相信她爸居然马到功成弄回来万把块,随即把赃款交于花婷的姑妈,叮嘱存放在她姑妈家给花婷做学费。然后她爸第二天就拍拍屁股跟着警察走了,涉嫌抢劫伤人。花婷说,她爸被捕出门时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是排山倒海的期望和无奈。她觉得两天来,她爸突然苍老了好多。
花婷叙述的语气一直是很平静的,好像叙述的是数百年前的遥远回忆,但我知道,当时她一定几天几夜都废寝忘食地哭,因为她一双妙目里弥漫着慑人的哀伤。人们说,多痛的伤总有一日会结痂,只是她的伤,我觉得,需要很久很久。
我感到这个平日张牙舞爪的女夜叉这时候变得格外弱小格外需要人呵护。再说家丑不可外扬,估计她也不是逢人就扬的。我明白这位姑娘的确把我当成了知己。我突觉自豪,认为有义务安慰她,就拍拍她说别难过了,有我呢。
花婷说,没错,有你呢,那这个周末你就陪我去探我爸。我一听就傻了,我说你没人性欺负病人。说完,我终于熬不住沉沉睡去,隐约听她说的最后一句是:上次我晕倒你救了我一次,这一回我们扯平了…… 我们从医院回学校的时候发现众人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我,我问橙子怎么回事儿,橙子说,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大家都说你借故和花婷私奔了。我说这还不是大事?要传到女方耳朵里我又要躺医院去了。
现在的孩子大约很空虚,总要找些话题来造谣生事。本来跟人家闹闹绯闻也不要紧,在娱乐圈还能自抬身价。可是绯闻一闹,唐明德就经常来找我搞思想教育。女生在男老师眼里好像都是我们无辜而单纯的猎物,男老师有义务去保护。唐明德是名嘴,一旦开口喜欢短话长说。孟德斯鸠说人思考越少,话越多。这在唐明德身上得到了证实,他好几次把法华经、金刚经通篇通篇地背给我,以望普度我罪恶的心术。无奈我本来一身正气,反被他普度得心术不正了。
除了他还有张子儒找我麻烦,在寝室里擦肩而过还蹭我一下狠的,要不是看他一身的肌肉(简直就是畸肉)我早发飙了。半夜小胖告诉我,张子儒初中里和花婷一个班,是很喜欢花婷的。我方恍然:嗷……
因为张子儒和橙子的血缘关系,我实在不打算和他结梁子,所以第二天我就告诉张子儒,我对花婷没意思,我早心有所属了。然后趁他傻在那儿又说,你以后要是不跟我找麻烦对我客气点儿,我就教你怎么摆平她。
这一招连消带打,张子儒果然对我着力巴结,口呼大哥。我奇怪他和橙子的个性居然如此相悖。然后我暗暗好笑,心想我没被花婷摆平就不错了,哪有余力教你摆平她。但这话是说不得的,毕竟小弟挺难找的,而且又那么威猛。因此偶尔我还真教张子儒一些不痛不痒的法子来接近花婷,我教他最重要的一句口诀是:步步为营,一瞧苗头不对就赶紧撤,你打交道的是吊睛白额大虫,半点马虎就能闹个尸骨无存。张子儒如获至宝地刻在心上。
班里还有一号神奇人物周晓峰,他喜欢别人叫他郑屠。这个绰号是他哥们儿给他起的,说他长得像杀猪的。他自己也挺喜欢,有杀气。郑屠经常趁张子儒不在寝室时夸耀自己的肌肉,扬言全班除了张子儒这头熊,在人类范畴里他是最强壮的。我有一回没瞧顺眼就说你别在那边给我恶心人了。郑屠立时起身到我跟前,绕了我三匝觉得我不是他对手当场叫板:秦沐你有种和我单挑,别在一边狗叫!
张子儒在操场踢足球,听小胖说我正与人放对,一脚猛射后即往寝室飞奔。足球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与体育老师的玉枕穴激情碰撞,老师捂头大怒,回见凶手远遁,从此逢人便说器材室有只足球疯了。路上张子儒向小胖表示,若我有个三长两短就把郑屠的骨头一根一根拆出来。
他们两人赶到时我正打到兴头上,张子儒看郑屠已经鲜血飞扬趴地上了,一把拉开我说,秦沐别打了,他快死啦。
此后郑屠对我毕恭毕敬,问我:老大,我以前学过武术还不是你的对手,你真的很厉害。我就告诉他:我老爸当年在部队是武警,在师范时又跟全国散打冠军练过,那时候他能斩好几块砖头,教练还让他做了散打队队长。我上初中之后他每日亲手指点。郑屠听完恍然大悟,心想原来老大是名门之后,对我越加地死心塌地。
事后我悄悄对他说招式这东西其实只有在实力均衡时是制胜的,对张子儒这种怪物就不起作用了。郑屠顿首深信此说。
郑屠在晚上分明是罪恶的,他牙齿微暴,不知是否因为嘴巴漏风,睡觉很迷恋于打鼾,打得还很暴力,寝室的弟兄们深受其害。头陀牙齿是健康的,但也打,就和郑屠遥相呼应此伏彼起,联成一股夜间的恶势力。为了打击他们,我们想过各种战术,晚上他们一旦启动,便扔东西过去砸。一开始是吃剩的牛奶瓶,但奶瓶好像镇痛剂,是有时效的,过了效力,他们继续犯罪。后来一商量,索性都用袜子,两个绑在一起扔。由此证实,人是有潜意识的,睡梦中闻到臭味也会自然闭上嘴。翌日醒来,众人纷纷爬到两人床上寻回自己的袜子,已成习惯。
头陀危害比较小,郑屠除了打鼾外,放屁也很勇猛,而且氨气浓度很高,频率也高。有很多次其臭绵绵无绝期,让我们起了杀机。久之,有人叫他空气动力学家。除了打鼾放屁之外,他是很有趣的。有一回我问他的手机诺基亚8250机侧左上方的两个按钮,是不是只有调整通话音量一个用途。他一本正经说才不是呢,有两个用途。我就问哪两个。他说听着,上面那个按钮是把声音调高的,而下面那个则是把声音调低的。神奇吧?我琢磨着那不就是调整音量一个用途吗?他说话的口气好像《食神》里欧阳震华说鸡:你们应该都知道鸡分为公鸡和母鸡两种,但是你们一定不知道还可以分为家鸡和野鸡…… 学期快结束之时,事态逐渐明朗,我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陷入了一个不良少年团伙。郑屠、张子儒无疑都是好勇斗狠之辈,再加上一个头陀,一众四人就俨然要和校内各大势力分庭抗礼。
其实我本身十分热爱和平,毕竟揍人并非乐事,被揍就更加并非了。可惜从小我就在小雨处染来一身恶脾气,一受挑衅便面露凶光按捺不住。因此往往最爱和平的人最先动手,不爱和平的人正中下怀就一拥而上,势成群殴。我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第二个小雨,自忖如今和他的恶迹相比,亦应在伯仲之间。
有一回小胖在食堂与人口角,那人姓夏名留,名字就十分张狂。争到不爽处,小胖拿起调羹向夏留扎去,那夏留非平庸之辈,胖子不是对手,他夺下调羹拎住小胖的脑袋往碗柜上撞了三记,小胖反手打他,再次被他拎住又撞三记。
我们四人帮听闻同胞被外族欺负,义愤填膺承诺胖子一定把夏留打死了解气。
拟定作战纲要后第二日凌晨,众人纷纷下床梳洗完毕后待着。起床铃一响,郑屠和头陀即开门守在走廊,架势不要太宏大。那夏留的寝室就在隔壁,良久方见他慢条斯理地出来。郑屠上前手一探扭住他衣襟说,夏留是吧,跟我进来,想交待你几句。夏留一瞧郑屠身段,便有退缩之意,没敢多说,乖乖就进了我们房间,头陀反手把门带上,遂成密室。
夏留一进房里立时发现四面楚歌,待要退走已然不及了,翻来覆去回忆究竟在何时何地得罪了何帮何派何人,分析情节如何严重,偏偏就是没想到拎住区区小胖的猪头随手随地撞上区区六下也能惹来杀身之祸。
那时候我就长了一智,假如要得罪人不能只看人是否得罪得起,而要估量隐藏在被得罪的人后面的人是否也得罪得起,而隐藏在后面的人往往极难估量,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明智的人还是尽量避免去得罪人。
只可惜夏留显然不是明智的人,悟到这个道理太晚了些,不幸成为了理论的实践者兼牺牲者。眼见郑屠和张子儒把夏留推倒在床上,猎物一脸不解加满眼惊惶,接着被张子儒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乘以莫名其妙。
我和头陀在一旁观阵,瞧着特别惬意,有一种翦恶除暴的自豪与得意。这时候小胖转出来,手里拿一剪刀,一字字对夏留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夏留眼睛一亮茅塞顿开忙喊:方俊我没欺负你啊我没惹你啊!!小胖就笑了,你没欺负我?你没欺负我?把他裤子脱了!两人依言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