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宇澄-在天堂边疯长-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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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是眯眯地笑,现在是呵呵地笑,你说可笑吗。我倒确实可以为了小雪跟人打得头归头脚归脚,但是她却高估了自己在武凯心里的位置,因为我还能分明记得昨晚那小子说的话,他说玩腻了小雪扔掉也轮不到我。我很清楚,真正喜欢一个人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来,而现在小雪却把我摆在和武凯一样的位置说我们对她同样重要,我没有高兴,我只觉得可笑。
于是我对她说,你放心,我们发生争执的原因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看他TMD本来就不爽。所以你要记住,即使我和他像野兽一样撕咬起来,也只是为了双方的眼神难以平行,而不是为了争夺食物。
我知道我这个比喻有些过分,因为小雪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冷冷地问我,难道我在你的眼里,只是你们争夺的食物而已? 我点点头说,对,说明白点,好歹是我的食物,可是我为了得到这份食物失眠了千百个晚上,我思念她怜惜她爱护她,我舍不得吃,舍不得触碰,这么多年以来始终如此,结果却一直没有得到。但我可以告诉你,你绝对不是武凯的食物,因为真正的野兽,把食物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小雪大约真的生气了看了我一会儿,起身就走,最后丢下的一句话是,秦沐,我希望有一天你能亲口告诉我,你不是谁的野兽,我也不是谁的食物。
我看着小雪走远,心想这一天,恐怕永远也不会来。我不知道自己故意激怒她到底对不对,我只知道再和她面对面地坐着,对我精神上是种残忍的迫害,还是走了干净,心里失落,总好过胸口逼仄。 下午我去学校上专业课时橙子来找我了,看到我的时候他一脸凝重。我说怎么了你面色惨绿的,是不是收到消息台湾要打过来了?橙子说,我靠,台湾打过来算什么,我眉头都不皱就去参军消灭他们。现在的问题比台湾严峻,妈的你叫我怎么开口,简直是家丑。
我愣了一下,拍拍他脑袋,我说哥们儿消消气儿,是不是范子静有了谁家公子的骨肉?
橙子骂道,你会不会说人话,她要真和那小子有了,我就操刀砍了他们!我说不要那么大阵势,那你自己还和沈月搞精神恋爱呢该不该杀?到底怎么回事?
橙子说,你知不知道那天为你庆祝出院的饭局,子静为什么没有来,她就是去见那小子了。我一直逼供她是谁她就是不说,昨天我才知道的。
我听橙子说完,半天回不过神来。原来昨天范子静来美院的时候橙子和老江在教室聊天,这几天老江总找他私聊,弄得比和我还亲密,搞得好像被他撞得半死不活的不是我是橙子,两人近来同穿一条裤子都嫌肥。
不幸的是老江见到范子静的第一句话是,我听你哥说了我才知道,上星期天是秦沐的祝捷宴,你本来应该去的,改天再到我这来弄论文。
等橙子后来单独逼问她,她坦白了,其实没有什么论文作业,因为她已经喜欢上老江了,找借口接近人家而已。橙子当时就面色惨绿,百般劝说。范子静说哥你省省吧,我情根深种了。
橙子没敢把这荒唐的事情告诉老江,更不敢告诉苗剑,怕苗剑从滨江一路杀过来找老江搏命,所以只好在我面前诉苦,总之我是听出来了,他想用我在他妹那边的影响力去做范子静的思想工作。
我于是快活地笑了两下说,世界真奇妙,什么稀奇的事都有。不过我也没法子,你自己说的吧,你妹妹喜欢一个人就往死里争取,估计最后把人弄死了连尸首都不肯放过,这你应该比我清楚。而且当年她喜欢我,我求你救救我的时候你不也很适泰不理我死的活的吗,现在我也很适泰不想理。再且老江这么帅又是知识分子,他一把年纪的做你妹夫以后还不乖乖听你颐指气使的有什么不好,我给你算算简直赚翻了你。
我一口气说完还没回气,橙子就飞起来朝我气海穴踢了一脚,秦沐你这丧心病狂的东西!你可是子静的二哥,老江他有老婆啦!
我才恍然,对哦,这事要成了就是婚外恋。
我记得住院的时候老江跟我说过,他上师范的时候发生了初恋,女的叫小惠。那个时代的爱情啊,两人上街压马路是一前一后走的,不像现在并排了进退还搂成一团,走两步扭头吻一吻。八九年的时候,小惠家人要她嫁个有城市户口的,那时老江是非城市户口,小惠死活要与老江私订终身。老江当时是学生会的主席,被推选去北京参加一个活动。小惠是反对的。老江在心里斗争了几日,最终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北京。临走时说等我几天,顶多两个星期。可他一去竟是遥遥之期,家人催得很疯,小惠心灰意冷下只得择个日子遂了家人的心愿嫁与他人。小惠出嫁三个月后,老江才灰头土脸一身风尘地从北京奔回来,见了面两人什么都没说,幽幽地抱头长哭了一回。那些后悔的东西总是求绕也回不来的。
老江当时叙述到这里,沉沉地长出一口气,叹出了九转回肠的无限伤痛。两情不能相悦总是人世间最缠绵悱恻的痛,人同此心,所以我也听得挺难受,胸口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压着。
小惠嫁掉后老江的朋友们就汤下面都抢着给他介绍朋友,再加上他帅得出奇,每时每刻都有女孩子寻死觅活对他穷追猛打,所以老江见过的漂亮女子实在多,排一排能绕美院一圈了。可他始终记着小惠,把别的女人当尘土。最后他偶然碰到了一个和小惠长得特别像的女人,也就是他现在的老婆林娟儿。
老江那时一见林娟儿眼睛就发直,不幸的是林娟儿一见老江眼睛也一般地发直,两人直直地对望了许久,没几天就直接成婚了。婚后老江才发现林娟儿以前结过婚,半年前卷去前夫多半家财离掉了。老江有些后悔,可当时林娟儿已经怀了他的小鬼。
老江给儿子取名叫江日慧,取自兵法《六韬》中的“日中必慧,操刀必割”。是希望孩子以后一旦碰到两情相悦的人,要有操刀必割的决心及时去争取,不要重蹈他的覆辙。同时这名字也有纪念小惠的意思。但老江对妻子说日慧的含义是一天比一天聪明,他老婆被蒙得特开心。 虽然他的这段婚姻有点稀里糊涂,好歹也是婚姻,现在里面突然来个范子静,越发稀里糊涂了。不过想想也对,老江这样的男人谁不喜欢,又高大又俊朗,又一身书卷气,范子静这样的儿童和他接触日久喜欢上他是纯属必然。
于是两天以后范子静来美院我就找了她。我说妹子,你别道德沦丧去勾引有妇之夫,到时候闹个灰头土脸大家都挺尴尬的。苗剑对你那么好你却装雕塑,不如接受苗剑吧啊?人家再不合胃口,起码是个处男。
范子静没听完就生气了,怎么你们每个人都要拦我,我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那时候我喜欢你你们要反对,现在我喜欢上他你们又反对,我就这么没有选择的权利吗我?爱情是不顾一切义无反顾的,我以为二哥只有你最了解我,会支持我,你太让我伤心了。
范子静那么一大筐的理论砸过来我还没来得及应对,她又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了,我登时手忙脚乱那一个悔恨哪!又把女孩子眼泪惹出来了我真是欠K。看她哭得大珠小珠落玉盘我一时全盘倒向她,我说,他妈的,什么有妇之夫,妹妹,我支持你把老江弄到妻离子散。
说完后看到范子静陡然间转嗔为喜比四川的变脸还快,我就特别后悔,心想中了苦肉计了我。到时候万一老江真的妻离子散了我是一号帮凶,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么收得回来呢。
我只好骗骗橙子说,你妹被我“基本上”说通了,她说会回去好好反省一下。橙子听了用力地抱了抱我,亲爱的你真有办法,真是我的好兄弟。我被他抱得几乎哭出来,要让他得知其实是我“基本上”被他妹说通了他还不飞起来猛踢我。我委屈又心虚地说,亲爱的,自己兄弟别客气,小菜一碟。 那天晚上回到公寓看到多了张电脑桌,布奇在那边用七零八落的组件搭积木。他说公寓里没电脑怎么像样,我们会跟不上时代的。其实他一个画国画的要什么电脑,用膝盖想也知道纯属娱乐。
月亮出来的那一刻,我坐在窗边慢慢地呷着茶,看着马路上爬过去又爬回来的车子,从我懂事起,杭州的车子就在成倍地疯长。小时候马路上车不多,但跑得很快,老爸看到那些驾着桑塔纳夏利的老板手里拿着砖头一样大的第一代手机耀武扬威的时候,就会远远指着他们说,看到没有,这些资本主义的走狗。
现在马路上车多了,但却跑不快了,一辆挨着一辆慢慢地爬,我眼睁睁看着城市里的红绿灯像山水画里的笔墨一样四处生发,灯火辉煌。那些桑塔纳慢慢都变成了别克宝马,手机也越来越小巧,我不知道是不是资本主义的走狗没有计划生育变成这样的情景,还是说城市富足油水满地乱流。反正这个世界已经电光纵横了。
布奇的积木已经搭完了,一台怪怪的电脑成型,主机没有挡板,布奇说这样散热比较好,机子第一是不能发热。电脑风扇的声音很大,于是我好像看着一个没有皮肤肌肉,只见内脏搏动的怪人在呼吸。从那天起,风扇的声音陪伴了我们一个个昼与夜。
后来布奇叫人来装了宽带,就能上网了,电脑上的所有费用他从没要求我们分担。我觉得外国人的生存能力确实比我们强,他会把自己画的小品画每个月寄回墨西哥去,放在母亲的餐馆里卖,从此衣食无忧。不像我们是家里四肢健全的寄生虫,要银子就跟老妈伸手,上了大学以后还越伸越勤快,有时很难想象爹娘的那点工资怎会如此经得住我的挥霍。
布奇上网以后果然没有做任何同专业有关系的事,总看他在那边打CS。布奇打CS的水平很高,听说是国内十大战队的明星人物,也不知道他打爆了几万颗脑袋。不玩游戏的时候,他会和国外的女朋友视频聊天,有时候是苏格兰的,有时候是澳洲的,不知道他在国外到底有多少女人,他说中国话里如果有一个词语能形容自己和她们的关系那就是露水情缘。
布奇打CS的日子里,仲杰在青年会奋发图强的日子里,范子静瞒着橙子隔三差五找机会靠近老江的日子里,我默默地思念着小雪的日子里,时间就不知不觉地流淌下去了。
年底的时候天气渐渐地转冷起来,又是一个星期六。大清早刚睁开眼睛,大飞就打电话来说,老子今天晚上九点的列车到站,都给我过来接驾。
下午西泠印社有陆俨少和吴昌硕的作品展,我约了小雪去看然后一起吃了晚饭,饭后看着她在校门口被武凯带走了,便有好像帮他照顾了一天的夫人似的窝囊感觉。突然觉得今年冬季的风格外的凛冽,透过厚厚的三层衣冷进来了。小雪,你真的会幸福吗?
我到公寓时布奇和仲杰还没有回来,门口却缩着一个人,一个衣衫单薄的女孩子,是花婷。我给花婷泡了一杯热茶,我说你怎么会在门口睡着了万一被狼叼走了怎么办?花婷说,我不怕狼,狼怕我。
花婷说话还是那么简洁,那么冰冷,就像雪山深处的千年寒冰从来就没有变过。我看着这个干净美丽的女孩子,其实她是如此单薄,如此惹人爱怜,我很难想象她胸口跳动的是一颗坚强如冰石的心。我捧着茶在她对面坐下了,我说你大老远从滨江赶过来,有事吗?
花婷说,你上星期答应的,明天陪我去看我爸,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才想起来确有此事,她不说我还真忘了,我说当然记得,对你的承诺怎么会忘记,我们可是老同桌了。花婷说,记得当然最好,要不然我会废了你。
我呵呵地一笑,突然觉得很开心,那种感觉说不出的熟悉,花婷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威胁我了。每次她威胁我的时候,我都会发现她是那么可爱。我真的喜欢她,我想假如没有小雪,我对花婷的回应会不会激烈许多。
我们就这么简短地聊着天,有时候三个字,有时候一个字。可是我觉得快乐,无比快乐。天黑的时候我把花婷送到了门外,我像交代女儿一样地交代她,我说回去的时候要注意交通状况,一到寝室要加衣服,等车的时候要小心色狼。明天上午八点我到校门口等你。 花婷等我说完,突然从挎包里拿出一双手套挂到了我脖子上。我有些猝不及防,愣了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织的?花婷点点头,然后说,你试试如果不合适,我再帮你改改,我走了。
我看着花婷渐行渐远的单薄的身子,突然喉结有些发堵。一时我脑海里花婷和小雪的影子交错叠合,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花婷,我对她付于我的情意根本是种殄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