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云路4龙年档案-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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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福海回答很明确:“就以领导组名义召开吧,我就不一定去了。”
罗成得了市常委会决定,立刻打电话让孙大治、贾尚文通知全市二十个县区书记县长和分管教育、政法、农业、林业的副书记副县长常委到女娲县补天乡开学校危房改造再动员现场会。大会明码标题是危房改造,其实牛大勇侵犯农民权益、砍树抓人吊打、深夜聚赌一级政府官员的问题全一勺烩了。这也是罗成攻之一点扩及其余的战略。
名义上只解决危房改造,实际上扩展了内容。
得常委会通过已是周五,罗成决定周六就开会,否则双周日一过,再挑个星期二三,又把好几天拖过去了。贾尚文在电话中颇商议:“调查组在呢,周六开会,你会不会又落下五八年大炼钢铁盲动的话柄儿?”话很重。罗成沉默几秒说:“时间逼人,我也难以顾及这么多了。”不过,他没有再通知早晨六点开会,而是九点。
一个周六开会,足表现了这次现场会的非常紧急。
周六上午九点,二十个县区与会都准时赶到女娲县补天乡,女娲县则是全县各乡正副书记正副乡长都参加了会。贾尚文、孙大治自然都来了,分管文化教育的副市长文思奇、分管农业的副市长阮为民及市政府这边有关局委的负责人也都到了。罗成把龚青琏也通知来了,分管教育的常委出席这样的会责无旁贷。各县区早都知道省委调查组来调查举报罗成一事,现正在调查期间罗成威风不减,处理了天州机床厂问题,撤免和双规了厂长杜昆仑一批人,又带领小分队袭击了女娲县补天乡,没两三天就罢免和双规了乡党委书记牛大勇,都知道现在依然不能马虎。
罗成领着众人先看了农民鞠富贵父子俩种了十几年树的山坡,一半绿树一半秃茬儿,好好一座绿化的小山被剃了阴阳头。又领众人观看了补天乡五六所学校,所所有危房。罗成摇晃着一间教室的破墙壁:“这危房已经危乎殆哉。”然后指着二十个县区与会者说:“你们这些地方官不解决危乎殆哉的危房,我告诉你们,你们坐在那里就危如累卵,随时可能垮台。”罗成最后说:“我这几天骑车细看,等你们报告危房改造完毕,我会坐车骑车四处看,还会电视报纸公告全市。凡有一处危房没改造的,教师和老百姓都可以举报。哪个县危房不按时改造完毕,县委书记县长负责。哪个乡危房还光天化日放在那里,哪个乡一二把手承担责任。”
罗成摆了摆手:“你们知道我罗成无戏言。”
天州电视新闻播了这个现场会,也播了罗成最后这段讲话。
龙福海在家中虎着大盘脸和白宝珍、白宝贵、龙少伟、魏国一屋人一同看了新闻。
皮定中在宾馆房间里也一言不发,仔细看了这段新闻。
第十五章 敲山震虎
一
省委调查组结束调查,准备回省城。
龙福海头天晚上设便宴为调查组饯行,市常委全班人马都到。罗成正在乡下忙,打电话说不赶回来了。龙福海要的就是这个独缺,他举杯对皮定中说:“我们常委一班人都在了,就差罗成没到,本来他该是我们一班人为你们送行的主角。”皮定中摆摆手:“他忙下乡,让他忙吧。他给我打过电话,说如果有特别的情况,他可以赶回来,我说不用了。”许怀琴是皮定中表妹,说话随便:“他不来,这个饯行不圆满。本来你们主要是调查与他有关的事,无论如何他还是应该赶回来,表明对上级组织尊重。”皮定中哈哈笑了,与众人碰杯:“今天市常委都来饯行,就有点小题大做兴师动众的意思。老龙、怀琴以后来省里的机会很多,我也还会经常到天州,礼节从简,彼此都轻松。”龙福海豪爽地说:“这次不一样,你是头次来,又关心了我们天州这么多天,常委一班人对你们非常感谢。”
龙福海又指着马立凤说:“明天,立凤还要代表我们大家一路送你们回省城。”
皮定中连忙摆手:“大可不必了。”
龙福海说:“她这个秘书长不光兼办公厅主任,还亲自兼管着天州驻省办事处,这也是借着送你们,顺便去省城办点事。”
第二天一早,马立凤来到天州宾馆皮定中房间,皮定中早把箱子都收拾好了,小苗也在。马立凤说:“龙书记和常委一班人马上都过来。”皮定中连连摆手:“昨天已经告过别,今天不必再来一次仪式。”马立凤说:“龙书记一定要来,常委们也都要送你们上车,我怎么挡得住?还是就差罗成一个,他能到就圆满了。”皮定中说:“他骑车下乡,忙他的吧。”马立凤说:“要我说,这点时间还是应该拿得出来的,坐上车两三个小时就赶回来了。”皮定中说:“不必多此一举。”
马立凤说:“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不太照顾上下左右。这是您宽待下面干部,要是换了其他人,罗成这临走都不送一送,还真会以为他对调查组不满呢。”
皮定中笑笑说:“人各有风格。”
马立凤说:“他这个人确实与众不同。别人在乎的事,他不在乎。别人不在乎的事,他在乎。调查组调查有关他的事,临走他顾不上送。可是,一个关到监狱里的犯人,他倒想办法要去看一看。”皮定中问:“什么意思?”马立凤说:“他有一个小学老师叫严富道,教他写过几个字,因为经济犯罪现在关在天州看守所,被判了十五年刑。罗成想在他服刑前看看他,前几天专门让人打电话来,问他什么时候服刑走。你看,送调查组他没时间,可看一个犯人有时间,你拿他真没办法。”
皮定中再有涵养,脸上也稍有些不快了。
龙福海领一班人来给皮定中送行,他说:“还和昨晚一样,常委们都到了,就缺罗成。”皮定中上车招手:“后会有期。”
马立凤另车相跟,送皮副部长等人去省城。
二
绕过大山,迎面看见黑三角,罗成扶住车停住了。
一路上坡,除了叶眉缓缓开着摩托,其他三位大多是推着车上来的,这时已大汗淋漓。往下一路下坡,看见四面大山围着盆地,就是黑三角中心地带。山后还有山,黑三角地盘不算小。罗成看着一派浓烟滚滚,迎风闻着呛人的煤烟味,先皱了眉,他用手一指:“所谓的黑三角开发区,就是开了近千个小煤窑包围一个国企大煤矿,再就是遍地土法炼焦,就凭这糟蹋资源,破坏环境,就该否定它。”洪平安说:“这你可要慎重,这是老龙两年前当市长的头号政绩,他亲自抓的样板。”
罗成眯着眼俯瞰着前面漫山遍野冒烟:“我在犹豫,捅不捅这个大马蜂窝。”
罗成知道,只要一进黑三角,那算是没完了。他收不住,龙福海也收不住。半年多来,他来过黑三角几次,回去和龙福海争执了几次,常常他的问题刚出来,龙福海就堵上他了。用龙福海的话讲,黑三角开发区是他跑了好长时间省里才批下来的,又说开发区给市里一年多创多少税收,还说资源利用合理不合理、环境是否污染这些问题早晚会解决,不必大惊小怪。罗成一指前面的大下坡路:“现在只要一放闸,就杀进黑三角了。你们说,杀不杀?”
叶眉说:“你早就准备杀了,为什么问我们?”
罗成说:“我采取重大行动前,总要给自己提反对意见。你们说,这一阵下乡抓危房改造,成果怎么样?”洪平安说:“当然很大。”罗成说:“气势造足了没有?”洪平安说:“从解决天州机床厂问题,到处理补天乡牛大勇,又铺开来抓了一大片,你现在势头还行。”罗成沉吟了一下:“省委调查组走了,结论还没下来,眼前黑三角这个大马蜂窝摆在这里,势不足、力不足、气不足,都可以再绕开它。”紧螺丝先捡边缘好下手的拧,但紧遍了边缘好拧的螺丝,中间要命的大螺丝时候一到,也要敢下手。他只要一进黑三角,龙福海那里就会有消息,两边的弦就都绷紧了。
搞不好,这就是半年多来自己要和龙福海真正的大摊牌。
罗成又眯眼看了一会儿黑三角,拍了拍自行车骑上了:“箭在弦上不可不发。咱们闯黑三角。”
一路下坡很快,前面跨路的拱形大门上,出现“黑三角开发区”几个大字,近了,看见落款龙福海。罗成说:“咱们闯进大门了。”又问:“魏二猛这个人怎么样?”洪平安骑在一旁说:“他是开发区区长、党委书记、管理局局长,还有什么总公司经理一人兼,在黑三角一统天下。他是魏国的侄子,但他不只跟魏国,四面八方路走得很宽,在天州是真正玩了个四通八达。”洪平安指着山上对面出现的几个大白字“做天州经济腾飞的龙头”,对罗成说:“这又是老龙题的字。魏二猛花了几十万用石头砌在山上,买了龙福海来视察时一个高兴。你进了黑三角注意,到处是龙福海的题字。老龙喜欢题字,这也是魏二猛跑老龙的手法之一。”
罗成点点头,他来过,知道。
进了黑三角,罗成发现这里戒备森严。滥开滥采煤矿的现象比比皆是。矿工生产条件很差,他们说挖煤就是个玩命的差事。
到了开发区办公大院,那里正在大兴土木。原来,魏区长请来的风水先生说大门开的方向不对,必须改向,否则会与魏区长的属相相克。并且施工期间,魏区长必须回避十天,还要断绝与这里的一切联系。如此,才能弃旧图新。
罗成进了办公楼,迎面一幅很大的彩色照片,龙福海正气宇轩昂地视察黑三角开发区,簇拥的人群中,一个一表人才的高个儿年轻人正俯身对龙福海介绍情况。罗成知道,这就是魏二猛:“看着也是个有文化的嘛。”洪平安说:“医科大专毕业的。”
罗成领着三人从一楼到五楼,每层走了一遍,逐个看了每间办公室门口挂的牌子,有几间办公室他还特意推门看了看,里边的人在说话打扑克。而后,来到二楼区长办公室。只有一个挺淑女的小秘书在,说:“魏区长外出了。”罗成说:“是不是躲风水去了?”小秘书眨了眨眼,没否认。罗成说:“区长走了,肯定也是局长走了,总经理也不在了,三位一体都去了,那你们副区长、副局长、副总经理呢?”小秘书说:“他们就在下边呢。”她指了指窗下院里人群。罗成说:“请他们上来。”小秘书看出来人不凡,小心问:“您是?”洪平安说:“你就说,罗市长叫他们。”小秘书睁大了眼,大概在电视上没少见过,算是认出来了,说等等,立刻跑下楼去。
一会儿,呼呼啦啦上来七八个。正的不在,副的全来了。
罗成说:“找个地方。”一群人前请后拥地簇着罗成到了会议室。
罗成一指洪平安:“这我不用介绍吧?”几位副都知道洪平安,说:“早就认识,龙书记当市长时来这里,洪主任就跟着来过。”罗成介绍了叶眉王庆,说:“今天咱们算不上正式开会,二位记者就都在场了。黑三角开发区是老龙抓的点,我来既不是正式检查工作,也不下什么指示,和记者一样,算是采访采访,你们看行吗?”都说行。
七八个副中有一个副黑短着一张精干脸,很有些为首,他是常务副区长,姓龙。他将其余几个副一一做了介绍,有副区长,有副局长,有副总。
罗成说:“你也姓龙,莫非也是龙家村的?”
对方一笑:“我就是和龙书记老家一个村的,我叫龙在田。九月初二生的,按易经乾卦‘九二见龙在田’一说,起名龙在田。”罗成说:“你也挺东方文化的嘛。我先问第一个问题,你们楼下挪门迁雕像改风水,有理由吗?”龙在田搓着手嘿嘿地不知说什么好了:“按现在确实说不出理由,已经拆了,就请罗市长允许我们按原计划挪了算了。要不,反而乱。”罗成说:“这是你出的主意吗?”龙在田很困难地嘿嘿一笑:“你别看我起了这么个名,我对这是一窍不通。”罗成问:“那是你们哪位请来的?”都摇头。罗成说:“那就是魏二猛自己的主意喽?”龙在田低着眼嘿嘿了好几下:“可能是吧。”罗成轻轻拍了拍桌子:“什么叫可能是,他人呢?”龙在田一摊双手:“不知道。”罗成说:“怎么和他联系?”龙在田又一摊双手,摇了头:“这几天和他联系不上。”罗成说:“为什么?”几个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罗成往椅背上一靠:“这是要和旧风水彻底决裂,迎接新风水,是吧?”
龙在田皮笑肉不笑地嘿嘿了几声,算是没否认。
罗成接着说:“我第二个问题是,我路过看了两个小煤窑,一个铁斗车推煤,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