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画-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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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静静躺了会儿,玉琴不经意叹了一声。朱怀镜问:“你怎么了?”玉琴说:“没
什么。明明是生意上的对手,还要老朋友似的同人家去应酬,真是滑稽。”朱怀镜说:
“你事业心强,我知道。但凡事也不必太认真了。什么叫事业?给你说,对这个问题我
是越来越糊涂了。从前我们理解的事业是为什么什么奋斗终身。现在呢?人们评价你事
业成功的标准就是看你当多大的官。生意场上做的,照说事业就是发财了。如果赚钱就
是事业,那么我们何必绕那么大的弯子去高谈阔论?现在你的生意被皮杰抢去了,是没
有办法的事,做生意,不可能没有竞争的。”玉琴道:“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是公平竞争
你不知道?我们是最先有意向征这块地的,他却用低于我们的价格征了地。这中间公平
在哪里?就说现在,整个荆都市最漂亮的三陪小姐都一窝蜂似的往天马去,这中间名堂
你猜不出?还会有哪家酒家、宾馆如此大胆?这又哪来的公平竞争?”玉琴的语气是质
问式的,让人听着不好受,朱怀镜的情绪也坏了起来:“你怎么回事?我俩能在一起呆
一会儿不容易,何必总要说些不高兴的事呢?说到底,有些事情不是你我这些人能够改
变的。大势所趋,谁奈得何?”玉琴不做声了。朱怀镜也懒得去理她,躺在那里望天花
板。最近两人总是话不投机,说着说着就生气。每次,最先沉默的都是玉琴,然后打破
沉默反过来安慰他的也是玉琴。朱怀镜便会在心里自责,暗自发誓今后再不同她赌气了。
可是今天,玉琴背过身去,半天都不说话。朱怀镜有些不忍了,扳过玉琴。玉琴浑身软
沓沓的,滚了过来,眼睛却闭着。她瘦了,眼眶陷了进去。朱怀镜便心痛起来,搂起玉
琴,说:“好了,我俩再不争这些空话了。你的生意,急是急不好的,慢慢想办法吧。”
玉琴像是不生气了,叹了口气,往朱怀镜怀里拱了拱,抱着他睡了。
朱怀镜也感到很累,却猛然想起龙文打来的电话,不由得一惊。内心感慨一会儿,
就想这事只能这样了,别管那么多,睡吧。可怎么也睡不着。他想今晚这同一张夜幕下,
向吉富已成一具僵尸,从这个世界永远消失了;自己同玉琴相依相偎,忘情销魂;身为
乌县财政局长的龙文也许正放心落意睡着大觉,朱怀镜从电话里听得出他暗自庆幸自己
过了关;张天奇呢?他这会儿在干什么?
朱怀镜清早去办公室没多久,接到一个不幸的消息。卜未之老人大儿子卜知非打来
电话,说卜老先生昨晚去世了。朱怀镜闻讯大惊。卜知非拜托他转告李明溪。朱怀镜答
应了,说了些安慰话。接完电话,朱怀镜坐在办公桌前,半天不知要做什么。卜老身体
那么健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李明溪接到朱怀镜的电话,半天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说:“是真的吗?”这话
本来问得好笑,朱怀镜这回笑不起来,说:“谁同你开这种玩笑?这样吧,你写副挽联
吧,落我俩的名字。我再按荆都规矩买些礼品。我中午下了班再来接你。”
十点多钟,柳秘书长打电话来,请朱怀镜去一下。朱怀镜忙放下手头的事,去了柳
秘书长办公室。柳秘书长很是热情说:“今天专门同你扯扯。怀镜,你的工作不错,各
方面素质都很好,组织上是很满意的。我同皮市长经常说到你,皮市长也同意我的看法。
办公厅最终还得靠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朱怀镜不知今天柳秘书长到底要说些什么,谦
虚了几句感谢柳秘书长的教育和栽培的话。柳秘书长摆摆手,笑道:“哪里啊,是你自
己工作出色。我这人没别的本事,只是知道理解人,关心人,肯用人。干部成熟了,就
要重用,就要提拔。”朱怀镜听出些味儿来了,却不敢相信事情会有这么快。便想,也
许柳秘书长是想同他谈谈别人的提拔吧,便说:“是啊,柳秘书长在用干部上是很有口
碑的。”柳秘书长有了刚才这番烘云托月,这会儿就把文章结穴了,说:“怀镜,按说,
你任正处级实职时间不长,应缓一步。但厅党组认为,像你这样有潜力的干部,不妨破
格。我们考虑,给你压点担子,提你任个副厅级研究员。我已把党组的初步意见向皮市
长汇报了,皮市长表示同意。”
朱怀镜胸口怦怦地跳了起来。运气这么好,这的确出乎他的意料。柳秘书长说清了
组织意图,就端起了茶杯,注视着朱怀镜。这个时候,柳秘书长把对话空隙主动留出来
了。朱怀镜这就得马上表态了,便红着脸,语气却还平和,说:“感谢柳秘书长。我自
知努力不够,还有很多不足,却让领导这么器重,真有些诚惶诚恐。”柳秘书长说:
“我这是先同你透个风,不算正式找你谈话。我们厅里用干部,这些年一直坚持走民主
路线,先由干部推荐。这个你是知道的。”这个程序朱怀镜当然知道。从科级干部中提
处级干部,就先在相应处室全体干部中投票进行民意测验;从处级干部中提厅级干部,
民意测验就在各处负责人中间进行。看上去够民主的,其实中间文章不少,大家心里都
清楚。科级干部提处级,民意测验纯粹是走过场,领导不想提你,你哪怕有百分百的支
持率都枉然了。可从处级干部中提厅级,投票情况一般还是会认真对待。毕竟处级干部
没有科级干部那么好对付。但不论提哪级干部,有关领导都会很讲方法地透些风出去,
甚至做些说服工作,让大家心里有个数,服从组织意图。朱怀镜对投票没有多大把握。
他任正处级时间短,这么快就提拔他,别人肯定有看法。朱怀镜说了许多感谢的话之后,
又说:“柳秘书长,您领导了解我,但各处的负责人不一定都了解我。您是知道的,我
这个人平时只是埋头工作,不太注意和外处室的同志联络。所以还得请柳秘书长做些工
作才是,不然我估计我的票数肯定不会太多。”柳秘书长点头说:“我会找同志们个别
扯扯的。我说,你上了,你认为处里谁出任处长合适些?”
朱怀镜没想到柳秘书长会问这个问题。他琢磨着柳秘书长的表情,想猜出他的意图,
却实在猜不出,便谨慎地说:“要是从内部产生的话,我个人意见,邓才刚同志比较合
适。这个同志工作能力不错,事业心也还不错……”朱怀镜见柳秘书长眉头皱起来了,
就换了口风,“这个同志要说不足,就是统筹协调能力可能差了些。布置他一项工作,
他可以很出色地完成,但要他出个什么新点子,或者通盘考虑处里工作,就有些顾不上
了。”柳秘书长含蓄地一笑,说:“怀镜,你小看他了,邓才刚的本事大得很哩!而且
人品也好,一身正气,嫉恶如仇。”朱怀镜听了这话,几乎产生错觉,以为柳秘书长真
的很赏识邓才刚。但他马上从柳秘书长嘴角的笑容里看出了一丝讥讽,便后悔自己为邓
才刚说话了。柳秘书长已不再关心这个话题,同他说起别的事了。
从柳秘书长那里回来,朱怀镜心情仍没能平静。邓才刚过来,向朱怀镜汇报《财政
论坛》一书的发行情况。朱怀镜组织的领导干部财源建设理论与实践研究征文活动搞得
很像回事。大部分论文都在《荆都日报》上发表了,还组织评委评了奖,上上下下的领
导同志皆大欢喜。过后又将论文结集出版,书名是请皮市长题写了“财政论坛”四字。
再加上皮市长亲自作了序,这书的发行自然方便了。这些具体工作都是邓才刚抓的,现
在发行工作已结束。一算账,年终发奖金是不愁了。朱怀镜和颜悦色,直道老邓辛苦了。
内心却很同情这位可怜人。
中午,朱怀镜去商场买了一床水鸟被用作祭礼。然后赶去美术学院接李明溪。一进
门,不及看见李明溪,先见地上摊着一副挽联:惯看丹青知黑白,永入苍茫无炎凉——
朱怀镜李明溪敬挽。朱怀镜微微点头,佩服李明溪。上联单看字面,已很贴切了,更妙
的是“知黑白”三字一语双关,道出卜老的人格风范。下联写卜老仙归却不显凄婉,也
正合卜老的放达散淡。朱怀镜看罢挽联,抬头搜寻一圈,才发现李明溪蹲在一个角落的
书柜边,正望着他,怯生生的像见了陌生人。屋子里依然是乱七八糟,似乎还散发着某
种怪昧。朱怀镜问:“明溪你没事吧?”李明溪也不答腔,磨磨蹭蹭站了起来,问:
“就走?”也没等朱怀镜答话,他便小心地叠起了挽联,出门了。朱怀镜替他关上门,
跟在后面下楼。上了汽车,李明溪自言自语:“人这一辈子……”朱怀镜想听他是不是
有什么高论,却听不到下文了。
离卜老的家门口还有几道铺面,远远的就听到哀婉的唢呐声了。佛事道场的唢呐本
不讲究成曲成调,只是套着锣鼓木鱼,悠悠扬扬地伴上一两声,便天生的凄切,催人泪
下。朱怀镜感觉鼻腔里酸酸的一阵发痒,不禁唏嘘起来。孝男孝女们见朱怀镜和李明溪
二人前来吊唁,齐刷刷跪下,大声悲号,哭声震天。哭声让唢呐声一和,更是悲怆了。
朱怀镜忙上前拉起孝男孝女们。一位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被拉起来之后,就同朱李二位握
手,表示感谢。朱怀镜便猜想这男子必是卜知非了。李明溪送上挽联,朱怀镜送上祭礼。
看热闹的邻居凑上来看看挽联,都说这字写得漂亮。卜知非他看了挽联,知道来的是父
亲生前要好的两位忘年之交,便自我介绍了,再次感谢。请两位到一旁坐下喝茶。朱怀
镜叹道,“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卜知非掩泪道:“父亲一辈子吃尽苦头,可他性子随
和,乐观开朗,从来不跟自己过不去。想不到最后还是抱恨而去。”朱怀镜不明就里,
问:“卜老还有什么大愿未了?”卜知非说:“你不知道,我老父亲早年接过人家一幅
古画来修补,后来就一直没见那人来取。那是清代石涛的一幅画,叫《高山冷月图》。
据父亲说,这是石涛的一幅佚画,很珍贵。时间一晃就四十多年了,父亲一直替人家保
存着那幅画。老人家说这是人家的东西,绝不可以据为己有。父亲只把这画给我看过,
全家上下再没有别人知道家里有这东西。不曾想,一个礼拜前,这幅画突然不见了。父
亲当天就卧床不起了。在床上病恹恹地什么东西都不肯吃,睡了七天,就闭眼去了。父
亲也没别的话同我说,只在临终前对我说了一句话:人生在世,知是易,知非难啊!想
我父亲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自有他对人生的看法。可惜我天生愚鲁,慧心不够,很让
父亲失望。”
灵堂是在雅致堂前面临街搭起的一个棚子。荆都寻常人家老了人,都是这样在自家
门前搭个棚子做灵堂,这似乎也成一种风俗了。雅致堂自然是歇业了。灵堂正面大书
“当大事”三字,两旁挽联写的是:仙翁御风西去,荆水无语东流。卜知非见朱怀镜和
李明溪在看上面挽联,忙说:“这是我自己凑的两句,不好。两位先生送的挽联才合父
亲平生志行,我马上叫人把先生送的挽联换上。”朱怀镜见李明溪不做声,就说:“换
倒不必,挂在旁边就是了。”卜知非硬是客气,叫人过来,将原来的挽联取下来挂在一
边,把李明溪写的挽联挂在灵堂正面。朱李二位陪卜知非说说话,无非是些安慰话。李
明溪始终不怎么说话,总是望着卜老的遗像。朱怀镜见卜知非一家都把他和李明溪看作
贵宾了,就觉得老是坐在这里不方便,给人家添麻烦,便问:“老卜,你有什么要我们
帮忙的,只管说就是。”这本是要告辞时说的客气话,不曾想卜知非真有事要帮忙,说:
“朱处长,有件事看您能不能帮个忙。我今天上午去了殡仪馆,尽是麻烦。我们不在他
们那里设灵堂,只是佛事道场完了之后送去火化,他们却硬是要我们租灵堂。其实也无
所谓租不租,就是要我交钱。光是这租金还好说,还有更不讲理的。我母亲也葬在殡仪
馆的公墓里,我们想把父亲同母亲合葬,这是老人家的心愿。我们想自己请人施工,他
们说这也不行,得交两万多块钱。还得在他们那里租花圈、买小白花。全按殡仪馆说的
办,包括老人化妆费、火化费等,得花五六万。这些都是他们明文规定要收的。那些人
态度才叫恶劣,简直就是阎王爷派来的人。他们说,你这钱硬是要交的,这是钉子钉了
的。说实在的,花几万块钱我们也不是花不起,只是这事想着气不顺。这要是普通百姓
怕是连死都死不起了。”
朱怀镜猛然想起殡仪馆那片也是宋达清他们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