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画-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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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在慢慢膨胀,他们的脑袋几乎有热气球那么大。牛高马大的皮市长穿着红袈裟,端
坐在主席台上作政府工作报告,满口阿弥陀佛。皮市长正口吐莲花,那红袈裟竟变作一
张阿拉伯飞毯,载着皮市长飘在了半空中。皮市长盘膝而坐,双手合十,面带慈祥,口
中念念有词。这时跑来一个顽童,仔细一看,竟是皮市长大公子皮杰。皮杰手拿弹弓,
眯起眼睛朝空中飘荡的飞毯射了一个石子去,他父亲啊地一声,栽了下来,顿时肝脑涂
地。皮杰狂然大笑一会儿,突然把脸青了下来,死死拉着朱怀镜,要他赔他父亲。朱怀
镜被弄糊涂了,拍着脑袋一想,好像刚才的确是自己用弹弓把皮市长打下来的。低头一
看,见弹弓正好在他手中。宋达清就上来铐了他。他拼命地喊老宋,是我呀?我是朱怀
镜呀!宋达清像是根本不认识他,揪着他的衣领往吉普车里塞。就在他被推进吉普车的
时候,他见皮市长背着手站在不远处,交代公安厅长严尚明,对朱怀镜这个人要严办。
朱怀镜就拼命叫喊,说皮市长,我对你可是忠心耿耿呀!你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在外面说
起半个字。这时他似乎又坐在皮市长办公室了。皮市长似笑非笑,说朱怀镜,我有什么
见不得人的事情?我明天派你去中纪委出差,告我一状。朱怀镜吓出了冷汗,连说不敢
不敢。
朱怀镜醒来,胸口还怦怦跳,感到背上汗腻腻的。打开床头灯看了看钟,已是早上
六点多了。没有办法再睡了,等会儿方明远就会来电话的。坐了起来,就觉得头有些昏。
起床洗了个冷水脸,感觉好些。果然电话就响了。朱怀镜一接,正是方明远,说车己在
楼下了。他忙下了楼,方明远从车里钻了出来。仍是昨天那辆三菱吉普。两人上了车,
开到皮市长楼下。整栋市长楼还没有哪一户亮灯,他们就熄了车灯干等。一会儿,又一
辆奥迪车来了,静无声息地停下来。皮市长同王姨、皮杰一块下来了。朱方二位忙钻出
车子,迎了上去。皮市长扬扬手,就上了奥迪车。皮杰把车门轻轻关上,回头对朱方二
位笑笑,说:“我坐你们的车。”
三菱吉普走前面。朱怀镜看看这辆奥迪,牌照也很陌生。今天这行动简直就是地下
活动了。市长同副市长完全是两码事。当上市长,除了秘书,还有警卫,出门都是警车
开道。而今天这一切都免了。皮杰很不耐烦的样子,说:“都是老奶奶闹的!好好儿的
拜什么佛呢?我爸爸不上山,老奶奶三天两头电话来。”朱怀镜听得出,皮杰这是在为
自己爸爸掩饰。他同皮杰打过交道之后,总觉得这位公子有些草包。其实不然,精明得
很哩!
天色未明,车辆不多,很快就到了荆山寺。皮市长一行人在寺下石级边下了车,徒
步上爬。刚到半山腰,圆真大师已经迎下山来了:“辛苦您了,皮市长!”皮市长对圆
真很客气,握握他的手,又拍拍他的肩膀,说:“哪里啊,你这是圣灵之地,来一趟就
不要说辛苦。”圆真大师忙说:“皮市长说的是。求佛在己,心诚则灵。”同皮市长寒
暄完了,圆真大师再回头同其他人一一握手道好。随圆真下山迎客的除了昨天那位小和
尚,还有两位年轻尼姑,双手合十,礼貌地站在一边,面带微笑。朱怀镜装作不经意的
样子望了望两位尼姑,见她俩生得俊俏。尼姑们就对他点头微笑。皮市长说声我们上去
吧,大家就跟着他往上爬。
山门大开着,两旁早站了些和尚、尼姑,一律双手合十。皮市长却像没有看见这些
人,只顾踱着方步往前走,这气派同他平日在市里的任何地方视察一样。大家见皮市长
背着手往佛影泉去,也都随了去。这会儿寺里静得虚无,听不见半点水声。谁也不说话。
只见皮市长侧着耳朵歪了一会儿头,然后嘴里咝咝地倒吸一口气,感叹说:“这泉水真
如佛光,普照众生,却不显形迹。”圆真忙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市长高见!皮
市长的智慧与众不同。有佛缘啊!”皮市长笑笑,摇摇手,不知是谦虚,还是不同意圆
真的说法,意思含糊。众人就面面相觑。
王姨样子就虔诚多了,脚步都谨慎起来。进了天王殿,迎面就见笑眯眯的弥勒佛。
王姨取了三支香点了,跪下长揖三拜,口中念着什么。起了身,把香插在香炉里,再取
了张五十块的新票子,投进功德箱里。皮市长背着手站在旁边,目光四处搜寻,像个游
客。皮杰也学他母亲的样子,点香作揖。只是他出手还大方些,向功德箱里投的是百元
钞票。旁边的小和尚见了,自是念佛不迭。方明远望望朱怀镜,朱怀镜就望望皮市长。
皮市长微笑着,显得很有人情味。方明远也点了三支香,跪下拜了三拜。他却只投了十
块钱的票子。朱怀镜也只好点了香,跪下作揖,向功德箱投钱。朱怀镜长到四十多岁,
这是头一次下跪。他感到有些滑稽,想笑。可他没有笑,心里默念:愿佛保佑我和玉琴
恩爱终身。朱怀镜站起来,见皮市长笑得更慈祥了。但皮市长没有跪下,一直背着手站
在一旁。
一行人又往大雄宝殿去。先不进殿,而是去了钟楼。灯光不怎么亮,钟上的铭文只
可见其隐约。皮市长凑近去看,很有兴趣的样子。全是篆书。圆真就念道:“淳化二年
秋,上巡幸荆山寺……”皮市长听了几句,说了声好好,不知是称道铭文,还是叫圆真
别念了。圆真望望皮市长,停下不念了。皮市长问可不可以撞一下钟?圆真说当然可以。
皮市长上前,悠起那横悬着的木桩,连撞了七八下。钟声苍茫,如烟如雾,立即笼罩了
整个山寺。在场的人表情不禁肃穆起来。听着久回不绝的余音,皮市长不由感叹道:
“听听这钟声,简直是艺术享受!要说佛教,撇开神秘的东西不说,其中科学道理还是
有的。只说这钟声,就是艺术。艺术能陶冶人的情操啊!时常听着这震撼人心的钟声,
潜移默化,说不定真可以净化人的灵魂哩。”圆真大师听了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
高见高见!皮市长说得的确有道理。”
皮市长一边下钟楼,一边若有所思地说:“能让全市人民每天都能听到荆山寺的晨
钟暮鼓就好了。”圆真说:“荆山寺的晨钟暮鼓,原是荆都十景之一,最受文人喜爱。
这钟是宋代的,鼓是明代的。自从这钟和鼓被定为国家级保护文物以后,再也不许敲打
了。不过这鼓年代太久远,牛皮老了,也经不起几槌子了。”皮市长问:“重新置一套
钟鼓,要花多少钱?”圆真没想到皮市长会问到这个问题,迟疑好一会儿,方明远对圆
真暗使了个眼色。圆真会意,忙说:“皮市长这么关心我们荆山寺,如果政府能拨款重
置钟鼓,我们当竭心修持,广结善缘,为我市的精神文明建设做出积极的贡献。”圆真
说话总是这么佛俗两界都搭一点边,朱怀镜听来觉得很有意思。心想这圆真的法号该改
作圆滑。圆真说完就紧张地望着皮市长。皮市长却是谁也不望,进了大雄宝殿。王姨又
是烧香跪拜,一应如仪。皮杰、方明远、朱怀镜等也跪拜了。
一行人就这么见了佛像就烧香,一直到了毗卢阁。出了毗卢阁,圆真请大家去客堂
喝茶。客堂在方丈室的隔壁。已摆好一些凳子和茶几,备了些水果。大家一一入坐,就
有几位年轻尼姑过来倒茶、削水果。朱怀镜抿了一口茶,发现今天的茶比昨晚的还好喝
些。心想如今和尚也学会势利了。大家喝着茶,都望着皮市长。可他并不说什么,只是
慢慢地品茶。好一会儿,才说:“好茶。照说,我家里别的没有,好茶还是有的,怎么
就喝不出这种味道?”朱怀镜应道:“喝茶是一种心境。”皮市长再喝了一口,说:
“怀镜说的有道理。”圆真就应和道:“有道理。依我心得,佛就是一种心境。”皮市
长微微点头。又很关切的样子对圆真说:“对宗教工作,我关心不够,你要多提意见。
党的宗教政策,我们要不折不扣地贯彻执行。我每次来,都有意无意听你讲讲佛教方面
的知识,受益不浅。”皮市长放下茶杯,说:“今年是我市的首届旅游观光年,荆山公
园是重点景区。可以考虑重置一套钟鼓。让荆山寺重新响起晨钟暮鼓,可以增添些气氛。
我有个观点,旅游要注重文化含量。”他突然这么说,圆真没反应过来,半天才知道说
感谢皮市长关心。皮市长说:“我也同宗教局讲讲,你自己也去汇报一下。通过宗教局,
向市政府打个报告。”圆真说:“我今天就去宗教局。”皮市长哈哈大笑,说:“圆真
大师很会办事嘛!怀镜、明远,我们政府工作人员只要有圆真大师这种办事作风,我们
的工作就好办了。”
再坐了一会儿,皮市长说下山吧。大家就起身下山。依旧是皮市长走前,圆真陪同
着,那两位漂亮尼姑也随在后面。出了山门,皮市长说:“圆真大师,你当政协常委的
事,我再同政协说说。你在我市宗教界享有的威望是别人没法比的,你不当选政协常委
谁当选?”圆真说着感谢,忍不住回头望了望朱方二位。朱方二位都微笑着点了点头,
意思是祝贺了。下完石阶,皮市长同圆真握别。圆真又同王姨他们一一握手。皮市长让
王姨和皮杰上三菱吉普,自己同方明远、朱怀镜上了奥迪,皮市长说:“我们去裴大年
的制衣公司看看。民营企业要大力扶持啊。”
裴大年的飞人制衣公司在城南。裴大年早候在公司门口了。见到皮市长从车里出来,
哎呀呀地跑了过来。这时,却见陈雁穿着大红外套,同两个男记者从里面出来了。皮市
长同陈雁说:“小陈等好久了吧?今天星期天,来随便玩玩嘛,拍什么新闻?”陈雁笑
道:“这是我的工作啊,市长!”皮市长同陈雁握完手,并没有在乎另两位男记者,便
转过身去,在裴大年的陪同下视察车间去了。陈雁笑着同朱怀镜、方明远招呼一下,就
跑到前面去摄像。皮市长背着手,视察了西装生产流水线和衬衣生产流水线。在一位漂
亮女工面前,皮市长停下来问:“在这里工作多少年了?”女工答:“两年多了。”裴
大年插话说:“这是我们这里的技术骨干。她原是市皮鞋厂的工人,三年前就下了岗。
后来我们招工,招了她。她干得很好。”皮市长朝女工伸出大拇指,说:“你的选择是
正确的。我们国有企业的职工面对下岗,最关键的是要转变就业观,第一,不要以为只
有铁饭碗才是就业;第二,不要以为只有进国有大企业才是就业;第三,不要以为只有
干自己的老本行才是就业。”皮市长说罢,同女工热情握手。女工显得有些激动而腼腆。
裴大年自是点头不已。裴大年领着皮市长一行视察完了车间,又请大家去接待室用茶。
皮市长自然又问了些情况,裴大年说:“皮市长,今天是星期六,领导同志们就不要满
负荷工作了。我邀请各位去我乡下老家做客。那里条件不好,但空气好,环境好。”皮
市长欣然答应了,望着陈雁,风趣地说:“从现在起,我也休息了,你也就休息了,不
准再扛着个机子对我扫来扫去了。一块儿去玩玩。”
皮市长同陈雁走在前面,说着笑话。出了接待室,皮市长的车己开到门口了。“小
陈,你上我的车?”皮市长说。陈雁歪着头一笑,先上了车。皮市长跟着上去了。朱怀
镜和方明远就坐裴大年的车。两位记者自己开车回去了。
裴大年的老家在南郊,从他的制衣厂南去三十公里,一会儿就到了。远远望去是个
有围墙的大院,隐约可见里面两层楼的房子,设计很别致。车到门前,电控铝合金栅门
徐徐开了。门的一侧拴着两条膘壮的大狼狗,正吐着舌头,愤怒地一跳一跳,似乎随时
可以挣脱铁链扑过来。裴大年忙下车,叫人把狗牵走了。
“不得了啊!小裴,外国大老板也就你这派头啊!这是德国风格的吧?好!小裴有
志气!”皮市长说着,又若有所失的样子,叹道:“我们这辈子就不指望发财了。冯玉
祥虽是个粗人,有句话我很佩服,他说当官即不许发财。我是学建筑的,说实话,这在
目前是个发财的专业。我有些同学下海并不早,现在都是大老板了。”方明远说:“皮
市长大学时就是个高材生,学生会主席。要是他下海,早不得了啦!”方明远这话是说
给大家听的,他眼睛却总望着皮市长。裴大年说:“是的是的。当领导的就是辛苦,我
们老百姓心里有数。”陈雁这会儿的神态整个是纯情少女,像对什么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