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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国画-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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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同玉琴约好一起去听音乐会的,只得打电话说晚上得开政府常务会。玉琴只说这个音
乐会来的都是些全国一流的艺术家,可惜了。朱怀镜就玩笑说,可惜什么?反正是别人
送的票。
    还有半个小时才下班,朱怀镜拿出张天奇那篇论文随意翻着。论文他早润色过了,
还过得去。他却不想马上就寄给张天奇,免得人家说他不认真帮忙。现在张天奇对他还
不错,他也就能帮就帮帮。官场上没有几个朋友不行,他朱怀镜如果没有方明远,只怕
现在还不会出头。但裴大年说的话总是鲠在他的心头,他对方明远的感觉又复杂起来。
那次皮勇出国,方明远邀他一块去皮市长家吃饭,说让两人各凑五千块钱意思一下。哪
知这方明远却是找裴大年当了冤大头。他自己不掏钱还不说,还倒赚了五千块。天知道
方明远当时怎么想起要邀他朱怀镜一道去?是不是方明远不想把到手的一万块钱全掏出
来,要找个人凑齐一万块钱好看些?现在回忆不起当时的细节了,方明远这小子会不会
临时调包,把那一万块钱当做他一个人的人情送了呢?想到这里,朱怀镜的情绪就坏起
来了,没有心思再看张天奇的论文了。他暗自叹道,官场上交朋友,到底还是要小着点
儿心啊。
    

    朱怀镜回到家,见香妹多准备了几个菜,就问今天是什么日子?香妹告诉他,今晚
喊了四毛吃饭。四毛现在带着二十来个人做事,也很忙的,好久没叫他过来吃饭了。朱
怀镜问:“也不知四毛做得怎么样?钱肯定是有赚的。有些话我不好说,你做表姐的说
吧。他现在事实上是在走江湖,要学会打点。俗话说,河里找钱河里用。他个人赚的钱
只顾个人用,就做不了长久。”正说着,四毛敲门进来了。四毛穿着件藏青色西装,系
着条淡雅的碎花领带。叫声姐夫,就坐了下来。吃饭时,朱怀镜问了四毛维修队的事。
四毛把酒杯喝得咝咝响,说还做得下,招来的人都是他自己选的,一切听他的。朱怀镜
见四毛有些得意,看不顺眼,就说:“你对那些人还是要管严些。乡里人进城,时间长
了,就容易忘乎所以。机关里处处要小心。不要乱串,高声大气。特别是手脚要干净,
小偷小摸的事是万万不可发生的。”见四毛有些不自在了,才反过来又很关切地问:
“这段在忙什么?”四毛说:“在搞二办公楼到四办公楼那段路,要挖掉重新铺水泥。
还有三办公楼后面的花园,要把旧栏杆全拆了换新的;花园中间的小路也要重搞,换成
卵石拼集的,就像八一公园的那种。下一步还有大工程,西门那一排围墙要全部打通,
改作门面。”朱怀镜想,四毛说的这些工程,除了改门面,都是反来复去年年搞的,就
愁钱没地方花似的。
    吃完饭,方明远电话来了,说车已到楼下了。下楼一看,并没有见到皮市长的车。
他正东张西望着,就听得方明远在喊怀镜。原来方明远站在不远处的树影下,身旁停着
一辆三菱吉普。公路蛇行而上,两旁的路灯发着橘黄色光。沿着这公路,有一条小溪潺
潺而流,终年不枯。小溪的源头便是荆山寺背后的佛影泉。相传东晋末年盛夏,高僧法
缘大师芒鞋破袖,云游到此,见山崖下清泉无声而涌,汇成深潭,再涓涓成溪,心中暗
喜。举目四顾,更见乱石峥嵘,古木参天。天色渐暗,法缘大师不忍离去,山云当幕,
夜月为钩,倚石枕泉而眠。夜里忽生一梦,只见泉出之处,白光闪闪,状如莲花。法缘
大师忙双手合十,闭目念佛。醒来便在泉边结一草庵,就地修行。从此这无名之泉就叫
佛影泉。经一千五百多年,荆山寺香火日盛,出过不少高僧大德。这里便成了南方名刹,
善男信女长年朝拜。现在寺里的住持叫做圆真大师,是著名佛学院毕业的高僧,市政协
委员。
    车只能开到荆山寺下,接着得爬九九八十一级石阶。方明远便同朱怀镜拾级而上。
朱怀镜问:“想不到皮市长还有这雅兴?”方明远小心地望望背后,再笑道:“他是每
年都要来几次的,正月里是必来的。今年正月太忙了,就拖到今天。”石级很陡,中间
又没有歇脚的地方,等爬到荆山寺外,两个人都觉得背上汗津津的了。山门紧闭,朱怀
镜说站一会儿吧,气都喘不匀哩。两人站了一会儿,就去敲门。敲了半天,门才吱呀一
声开了一条缝,一个小和尚伸出脑袋,很不耐烦地问:“做什么的?”方明远说:“是
圆真师傅的朋友,姓方。”小和尚望了两人一眼,说:“你们等着吧。”朱怀镜心里好
笑,觉得这和尚的做派同国营商店里的营业员没什么两样。
    没多久,听得里面有人训那小和尚,“你怎么让方处长站在外面呢?”又听得小和
尚低声辩了一句。门开了,一位穿红袈裟的中年和尚伸出双手迎了过来,连说怠慢了。
方明远介绍道:“这位是朱处长。这位是圆真大师。”圆真大师忙拱手说了久仰,又同
朱怀镜紧紧地握了手。客套完了,圆真大师请二位进山说话。方明远同圆真大师并肩走
在前面,有说有笑,圆真时而回头朝朱怀镜笑笑,怕冷落了他。朱怀镜越发觉得有意思
了。
    荆山寺是依山而建的,进了山门,迎面是天王殿。殿前的大岩石上建有小亭,亭上
“佛影泉”三字清新灵秀,似暗藏禅机。汩汩清泉正从岩底无声而涌,经山门右边暗渠
流向寺外。一行人从天王殿左边穿过耳门,拾级而上,就望见了大雄宝殿。大雄宝殿前
面是个大坪,左边是鼓楼,右边是钟楼。这鼓楼和钟楼早已形同虚设,因那钟和鼓都被
作为文物保护起来,荆都人已有好多年没有听到荆山寺的晨钟暮鼓了。再爬十来级石阶
又上一层,就是法堂殿了。沿山而上,后面依次是达摩亭和毗卢阁。僧寮在最后面的山
脚下,灰暗的灯光下可见廊檐下书有“庄严”二字,左边尽头那间大僧房门楣上有“方
丈”二字。回头往右边看,僧寮檐下却横了一堵墙,墙中一门如洞,门扉紧闭。那里面
住的是尼姑。这荆山寺僧尼同庙。
    到了方丈门口,圆真大师侧身站立,礼让朱方二位先进去。里面倒也简单,只是一
床一桌,几张椅子,还有大大小小几个木盆。圆真大师很麻利地拿起一块抹布,将椅子
抹了一下,请朱方二位坐。小和尚忙取了杯子倒茶。圆真大师说:“茶不好,多多包
涵。”方明远说道哪里,就端起茶杯喝茶。朱怀镜也只好抿了一口。却发现这茶还真的
不错,暗香绵绵,苦中带甘。喝了一会儿茶,方明远说:“圆真大师,皮市长今年一开
年就忙得不得了,没来得及上山。他打算明天来一下,一早就来。”圆真说:“他老人
家太忙了还总忘不了上山来看看,这是荆都僧俗的福气啊!谢谢领导关心,阿弥陀佛!”
方明远说:“还是老规矩,皮市长早些来,先不放人进来。等皮市长走了再进人。”圆
真说:“这个自然。”方明远又交代:“不用准备什么,只需烧些开水,准备些好茶叶,
泡杯茶喝就行了。”圆真说:“惭愧,茶就只有这个茶了。”朱怀镜说:“这茶很不
错。”
    事情说好了,闲坐着说白话。方明远问:“到日本感觉怎样?”圆真说:“感谢领
导关心,还很不错。日本的佛教事业比我们要兴旺些。我拜会了一些日本高僧,彼此交
流,很有心得。”听了这些话,朱怀镜猜想圆真是刚从日本访问回来,说:“佛教总得
入俗才有生命力。我觉得像基督教之所以影响那么大,就在于它覆盖了全部世俗生活。
可佛教呢?佛法是佛法,世俗是世俗。”圆真说:“朱处长说到佛教同世俗的关系,的
确有些道理。但从另一种意义上讲,现在佛教是受世俗影响太大了。就说我吧,应该清
清净净在这里修行,政府却偏给我个正处级待遇。说待遇呢?给个正处级又有些不顺,
因为我还是市工商联副主席。我们佛教为什么要划归工商联我至今不明白。就算划工商
联,那我就不该只是个正处级,而应是副厅级。当然,我不是说硬要明确我个副厅级,
说说而已。要说,别的地方,像我这种情况,早进政协常委了。”方明远说:“这个问
题,我可以同皮市长汇报一下。”圆真忙摆手,说:“谢谢方处长。不是这意思。”可
朱怀镜分明看得出,圆真事实上就是在炫耀自己的正处级,并且还想落实副厅级待遇。
按这和尚的逻辑,如果他下次真进了政协常委,不又想着要明确副市级待遇了?进了市
政协常委,说不定还可当选全国佛教协会理事,还可能进全国政协。这么个下去,说不
定他哪天就想当国家领导人了。朱怀镜越琢磨越觉得这事好玩。他倒想再试试圆真的心
思,就说:“圆真大师倒也不必谦虚。据我所知,中国历史上,官府对名山大刹的高僧
大德封官进爵是有先例的。少林寺的住持还被朝廷封过大将军哩。”圆真就莞尔一笑,
口上含含糊糊地说着这个这个。朱怀镜这下更加明白圆真的心迹了。
    聊了一会儿,两人就告辞。出了寺门,方明远请圆真大师留步,圆真一定要送二位
上车。临上车,圆真同朱方二位再三握手,连说辛苦。朱怀镜觉得有些意思,就问起圆
真大师的根底。方明远说:“这圆真小时候曾是最调皮捣蛋的,听说是遇高僧指点迷津,
剃度他做了和尚。后来他又去佛学院攻读佛学,读完本科又攻了硕士。上次他说这会儿
又在攻博士,相当于我们当干部的读在职研究生。”进了闹市区,眼前就花花绿绿了。
朱怀镜记得刚来荆都那年去了荆山寺,觉得心静如水。可他今天却没有异样的感觉。也
许是看出僧俗两界都不过如此罢。
    车先送朱怀镜到他家楼下。方明远也下了车,让司机先回去,他就几步路了。又约
了第二天清早动身的时间。望着小田车子掉头走了,朱怀镜请方明远上楼坐坐。方明远
看看手表,说:“坐就不坐了。我俩就站在这里说个事吧,刚才路上不好说。龙兴大酒
店要的那块地皮,皮杰看上了。他想在那里开发个综合性的娱乐中心。那里的确是块黄
金地皮啊。龙兴那边是托你出面找皮市长的,现在只好请你出面同他们说说了。皮杰办
的公司叫天马公司,你就说市里早把这地皮批给天马公司了,或说天马公司早同塑料厂
联系好了。反正最好不要明说是皮杰要了那地皮,免得影响不好。皮市长同这事本来没
关系,可外面人谁肯相信?”朱怀镜摇头苦笑,不再多说什么,只说好吧我去同他们解
释吧。方明远说声这事真难为你了,就回去了。
    朱怀镜上楼开了门,香妹还没睡,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今天他还算回来得早,香妹
显得高兴,望着他粲然一笑。朱怀镜明白女人笑的意思,心里不是味道。香妹倒来水让
他洗脸洗脚,又进屋去取了双干净袜子来让他换上,说:“乌县驻荆办的熊克光来过,
送了四个脚鱼。”朱怀镜回道:“小熊这人不错,说到底是张天奇这人活泛。乌县在官
场上走的人,要说有出息,只怕张天奇会有大出息。”香妹听了,脸上似笑非笑的。朱
怀镜觉得没话说,就问:“儿子呢?”香妹说“睡着了。你总是这么早出晚归,儿子只
怕快不认识你了。”香妹这话口气上像是责怪,其实是心疼。他当然明白妻子的心思,
却不领情,说:“我天天陪着你就好了?这个容易啊,我辞了这个处长就是。”香妹眼
睛愣了一下,脸色也不好了,说:“你别开口闭口就是处长。政府大院不论哪个角落里
丢个炸弹,至少可以炸死十个处长。你以为有个一官半职在老百姓那里形象很好是不
是?”朱怀镜嚷道:“好好,当官的都是贪官污吏,都该斩尽杀绝,你去另外找个好东
西吧!”香妹显得委屈,要哭的样子,低头进房去了。朱怀镜这下像是猛然清醒了,发
现自己真不是东西!进了房,香妹心里有气,背朝里睡着。朱怀镜不想做那事,求之不
得。可躺下一会儿,又可怜起女人来,就去扳她的肩头。香妹犟了一会儿,就转过身子
了。她并没有把脸给他,头深深埋进被窝里。朱怀镜觉得自己既然主动扳了她过来,就
算仁至义尽了,她再要耍脾气就是她自己的责任了。他便很程式化地搂着她,脑子里想
着别的事情。
    香妹一动不动,不知是否已经睡着。他乱七八糟想一通,就失眠了。脑子里尽是些
稀奇古怪的幻影。屋子里黑咕隆咚,却又分明有许多人在这里走动。从他面前走过的人
总是在慢慢膨胀,他们的脑袋几乎有热气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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