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宏图-第2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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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是叹息一声,说:“这事谁又能说的清楚呢,可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时代将会在秦王手中终结,靠写写文章,夸夸其谈就位极人臣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那大明还是。。。。。。。。”身为读书人的陈子龙脱口而出,就想问一句,大明还是大明吗,然而话说了一半再也没有说出口,虽然他厌恶侯方域那等丑恶嘴脸,却仍旧习惯了士大夫掌权的现状。
柳如是握住爱侣的手,微笑说:“你我虽是这大潮之中一叶扁舟,却也不可以置身事外。”
陈子龙皱眉问:“如是,我们该如何?”
柳如是表情严正的说:“便如对待郑公子一样,如实相告,日后我柳如是不再为东林、复社之流张目,只以天下为己任,把自己知道的告知天下,谁对谁错,还是交由天下人自行判断吧。”
“好!”陈子龙握紧柳如是的手,阔步走上了码头,直奔沈廷扬的府邸。
而此时的沈廷扬正与孙伯纶面对而坐,沈廷扬久闻孙伯纶大名,若是三个月前见到孙伯纶,定然以国贼待之,挺刀直上了,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让沈廷扬明白,江南士绅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伟大高尚,北府秦王也非暴虐邪淫的窃国大盗。
沈廷扬看到不过三十出头的孙伯纶,心中颇为震撼,很难想象正是眼前这人,屡挫流贼,力克东虏,平定漠南,正迟疑之际,孙伯纶道:“五梅公似乎有些紧张。”
沈廷扬脸色微变,说到底,孙伯纶还是天子亲封的秦王,此刻亲临险地,还纡尊降贵前来拜访,又是一方大豪杰,如何让沈廷扬不紧张呢。
“殿下虎威,微臣岂敢不惧?”沈廷扬叹息一声说道。
孙伯纶笑了笑,随意的说道:“本王虽是山中之虎,你五梅公何尝不是东海蛟龙呢?”
“殿下折煞微臣了。”沈廷扬连连说道。
孙伯纶一抬手,身边的侍从递上了一个锦盒,他亲手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份奏折来,沈廷扬定睛一看,正是当初他的上书天子重开海运的奏疏请倡先小试海运疏,孙伯纶把奏疏往沈廷扬面前一送,说:“五梅公,如今北方大开海运,海贸自由,五梅公当日上书,已成事实了。”
沈廷扬手握了握,已经是眼含热泪,接着,孙伯纶又从锦盒之中拿出几卷书册和一张地图,沈廷扬震惊的站了起来,手捧因火烧而只留一半的地图还有那半残的书册,猛的抱在怀里,大声痛哭起来。
两物正是沈廷扬毕生之积累,当初进献天子的海运书和海运图,自年轻时候执掌沙船帮时,沈廷扬就把家族毕生积累的知识和他的见解放入其中,方成五卷海运书还有这张海运图。
孙伯纶叹息一声:“闯逆扰乱京畿,这书册却是毁了大半,真真是对不住五梅公半生心血了。”
“饶是残卷,殿下也是细细品读了许久呀,若说何人是沈大人知己,非殿下莫属。”身边的侍从小心的说道。
沈廷扬翻开海运书,果然里面早已写了密密麻麻的批注,还用小字写了许多自己的见解,沈廷扬已过不惑之年,海运一道,从未有人愿意与之探讨,不由的看的入迷,发现孙伯纶虽然对一些技术类不甚了解,但对海贸的重视已经是前无古人,最重要的是他摒弃了大明水师的战略战术,认同泰西诸国大舰巨炮的理论,这与沈廷扬的思想可谓一致。
沈廷扬连忙起身,跑了出去,不多时带了全新的书册到来,海运书竟然再开一卷,其中所写都是泰西水师之事,孙伯纶挑灯细看,发现沈廷扬对水师对海贸的重视虽然还在朦胧的起步阶段,但其中大体思想多少有了海权论的论调,其中更是认为,大明已经把四面疆土推进到了人类可以聚集生存的极限,当厉行海贸拓展。
孙伯纶边看边问,也提出自己的观点,孙伯纶道:“五梅公此论甚合本王心意,本王虽起于草原腹地,却对大海早已向往,五梅公尚且不知,天下寰宇,若有十分,陆地不过占据三分,大明连半分不到,海洋却足足有七成之多,大明屡遭内乱天灾,究其原因不过在于人多地少,而海外有的是无主之地,可让大好男儿建功立业,开疆拓土,无穷尽也!”
说着,孙伯纶招呼了几句,不多时牧锋走了进来,捧着一圆球,正是一个简陋的地球仪,孙伯纶道:“此乃西班牙商人所献,可窥寰宇呀,其中多有不详不实之处,然仍可概论天下,我中华常以为天圆地方,却不知天地乃是一大球,泰西百余年前佛郎机人就已经乘船绕行寰宇了,我大明乃是天朝上国,万万是不可困局一隅之地,要大兴海贸水师,于公海大洋与泰西蛮夷争雄!”
沈廷扬从未听过如此高论,更是把孙伯纶引为知己,二人深入交谈,烛火熄灭也是不止,沈廷扬半生都在‘期以忠义酬英主’,如今更是遇到伯乐的千里马,感觉半生所学终有用武之地。
孙伯纶当即委任其为皇明水师学堂的祭酒,并提督登莱水师,北上效力。
第二日中午,沈廷扬醒来的时候,下人回报华亭陈子龙与河东君柳如是拜访,安顿在了府中,沈廷扬收拾了一下,才得想见。
“二位,莫要再行劝我,沈某半生沉醉于海运,今日终可践行,心意已定了。”沈廷扬以为柳如是与陈子龙是来当说客的,当即笃定的说道,然后把昨晚与孙伯纶交谈,且授命水师学堂祭酒和提督水师的事情说了出来。
“秦王已经到了崇明?”陈子龙诧异问道。
沈廷扬微微点头:“已然下榻府中,陈公子切勿多事,这里是崇明,便是南京早先得知,也是作乱不得了。”
沈廷扬这话说的毫不留情面,直言崇明是沈家的地盘,谁人也动不得孙伯纶。
柳如是拉住陈子龙,道:“五梅公多虑了,我与子龙并非为南京当说客而来,事实上,我二人与南京士林已然决裂了。”
陈子龙二人一起把媚香楼的事情说了出来,沈廷扬脸色大怒:“侯方域真是恬不知耻,圣贤书都是读到了狗肚子去了,气煞我也。”
“二位,何不随我北上,为朝廷效力?”沈廷扬想了想,出言劝说。
陈子龙微微摇头,说:“我二人乃是大明百姓,忠心不悔,如今秦王地位未定,一日不还政于天子,我二人一日不北上。”
“人各有志,也是勉强不得了,陈公子,此次沈某北上,除了拜见天子,定要是到忠烈夫人墓前祭奠的,若陈公子有祭文,沈某也可代为祭奠。”沈廷扬当即说。
陈子龙与柳如是满脸欢心,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烦请五梅公赠予纸笔,我二人定要是聊表寸心的。”
沈廷扬派人去取纸笔来,问:“二位是否见一见秦王,沈某可代为通报。”
柳如是道:“秦王向来不喜江南士子,子龙怕是求见不得,至于如是。。。。。。。。”柳如是握住爱侣的手,说:“如是心有所属,将为新妇,面见秦王,多有不便。”
沈廷扬道了一声恭喜,没有再坚持,孙伯纶这个时候应该知道二人来了,若是想见自然是会召见的。
沈廷扬忽然想起一事,说:“沈某还有一事,希望子龙相助。”
陈子龙道:“五梅公切勿客气,你我选择不同,乃是政见不一,皆是为国为民之大道,切勿因北上之事坏了你我之间情义,若有事相托,子龙定然全力以赴。”
沈廷扬道:“崇明乃是江南腹地,想来南京不日也会知我北上之事,因此我与秦王商定,五日内启程,子龙也知我沈家家大业大,一时半会如何妥当,族人、附属还能随船北上,可产业是带不走的,若留着,终为南京所趁,不如卖予子龙,也好不让这些产业用作资敌助虏,如何?”
陈子龙自然愿意,他脸色为难,说:“只是子龙此次前来,并未曾携带银两,而且子龙家资微薄,也难照顾周全啊。”
沈廷扬哈哈一笑,说:“家财产业什么的,沈某不放在心上,只要莫让其被那些贪财腐朽之人夺取便是,银两什么的,更是不用提,只要子龙与我立下字据便是,遗留产业便是你的了。”
陈子龙道:“如此便为五梅公代为掌管,他日有机会,自然归还。”
不多时,沈廷扬拿来诸多地契文书,从中挑拣了近三分之一出来,多是沈家的房产、田亩,想来这些都要要被抄家充公的,若给了陈子龙反而是害了他,其余多是沈廷扬私产,或者与其他商贾、势家合办,沈廷扬立刻转让给了陈子龙,柳如是在一旁算着,心道这些产业价值已过五百万,沈家沙船帮果然名不虚传,而沈廷被说服,丢弃这么多产业北上,也可见孙伯纶的能耐了。
四日之后,二百余艘大沙船载着沈家直系族人还有搜罗来的水手、船匠共计三千余人北上,还有沈家诸多财货,陈子龙与柳如是目送船队离开,柳如是道:“秦王果非凡人,惹的天下豪杰效力,真不知是大明之福,还是大明之祸啊!”
陈子龙道:“罢了,罢了,你我还是速去松江吧,莫让郑公子等急了。”
二人手挽手,走过河堤便的柳林,看着堤坝两岸野花丛生,心中欢畅,几个婢女和仆人稍稍拉开了距离,而在柳林之中,当初在长江上拦船的锦衣卫千户头戴斗笠,着渔夫打扮,看了一眼花丛中笑谈的二人,吹了一声唿哨。
二十余人跑了出来,那千户说:“陈子龙里通北府孙贼,与沈廷扬一道反叛,我等今日定要杀得此人?”
“那个女人呢?”
“大人,不应该是抓了,交由衙门审讯吗?”
几个手下问道,那千户瞪了二人一眼,说:“放屁,此乃侯大人的命令,岂是我等可以理解的,杀死陈子龙,至于那个女人,定要毫发无损才是,听说,首辅钱大人对她仰慕已久,若得此女,想来不会亏待我等啊。”
第397章 章九二 海洋雄心()
“千户大人,那边有几个钓鱼的。”一个总旗指了指江边,说道。
千户冷冷一笑:“干完活儿,一并收拾了,此间之事,是不能泄露出去的。”
众人齐声应和,拿出随身携带的弓弩,朝着陈子龙二人包围而去,堤坝上烹茶的仆人率先发现了不对,喊了一句,却被一支弩箭射中当胸,陈子龙听到餐呼声,见几人手持兵刃追砍婢女和仆人,拉起柳如是便向一旁跑去。
一百户弯弓搭箭,却被千户阻止,千户喝道:“切勿放箭,不要伤了那女人,追上去。”
那百户反应倒是极快,扔掉弓箭,拔出佩刀直冲入柳林,忽然一声尖啸,只见那百户怔怔停住,脖子上像是喷泉一样,激射出了大股鲜血,千户定睛一看,一根箭矢插在百户一侧的树干上,尾羽嗡嗡作响。
百户咣当一声倒在地上,千户连忙躲在树后,但见身边跑过的番子接连中箭,多是被射中胸腹和脑袋等要害部位,一总旗趴在了千户身旁,他定睛一看透胸而过的箭矢,那鸭嘴形的箭头极为罕见,但杀伤力巨大,锦衣卫往往中者立毙。
千户悄悄看去,发现射箭的正是江边钓鱼的渔夫,而他们已经接到了陈子龙与柳如是,千户连忙大喊:“放箭,放箭,杀光他们!”
存活的锦衣卫纷纷以弓弩还击,这些番子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射术着实不错,射了几轮便射中三人,然而他们却上了一旁的小舟,进了江中。
千户看到,连忙吩咐道:“快去寻找舟船,今日若让这些人跑了,你我性命难保,快去。”
小舟之上,牧锋从胸口拔出一根箭矢,扔到一边,对柳如是道:“是殿下让我等来保护你们的。”
柳如是看了一眼牧锋,问:“秦王殿下保护我?”
牧锋微微摇头:“是保护陈公子,他接了沈家的产业,又拂了侯方域的面子,被人污为逆党,未免朝中大臣插手护持,才准备擒了陈公子,打入诏狱,屈打成招。”
牧锋这些消息是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传来的。
陈子龙在江南也算是势家,朝中亦有势力,便真是逆党,保他一命也是不难,这个中道理,柳如是也是明白的。
然而,牧锋的实话实说,却让柳如是感觉有些小失望,忽然一声闷响,柳如是回头发现陈子龙躺在了船上,口吐鲜血。
牧锋掀开他的外袍,看到一枚短杆弩箭插在他的右肺,深入三寸,如此伤情,伤及肺腑,已经是活不成了。
柳如是抱着陈子龙,却发现他已经连话也说不出来了,不住的吐血,口中发出嗬嗬之声,胸腔空鸣,大哭起来,牧锋站在旁边,眼瞧着陈子龙缓缓咽气,他淡淡吩咐道:“靠岸吧。”
“将爷,贼人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