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宏图-第1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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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孙伯纶仍有些顾虑,皇帝说:“于朝廷大事,云中伯万不可犹豫,杨先生虽是国之柱石,周先生也是朕之肱骨,二人都以知兵为名,但却非将兵之帅,更不曾亲上战阵,韬略多少有些想当然,而你不同,云中伯身为统兵大将,与士卒同甘共苦,更知将士之心啊。”
听到这里,孙伯纶不免有些叹息,这崇祯皇帝虽说算不上什么千古一帝,却也是个胸有韬略、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大明一朝,除了二祖,其余多不如他,若大明皇帝都是这般,也落不到如今这下场。
“那末将便斗胆一言,其实末将不太喜欢加水练兵这个说法,非但末将不喜欢,边镇将士多对其爱恨交加。”孙伯纶此言一出,便惹来皇帝脸色大变。
皇帝问:“为何?”
孙伯纶道:“陛下,末将麾下军卒,除了卫所的军户、匠户便是百姓中的良家子,加税、练兵二策皆与其有关,若加税,将士家中赋税加重,自然不喜,但所加之税又多半化为军饷,军卒通过杀敌便可多拿一些,自然支持,因此是爱恨交加。”
“边镇将士,喜练兵而恶加税呀。”皇帝叹息一声,轻声说道。
孙伯纶忙说:“陛下,末将看来,加税练兵这说法本就有问题,加税是为了练兵,但练兵不一定要加税呀。”
“周先生也曾说过,并据此提出加税练兵策,朕也许之在延绥试验。”皇帝微笑说道。
孙伯纶道:“陛下圣明,只是加税练兵,哀民生之多艰,减税练兵,远水解不了近渴,迁延时日甚多,各有优缺,是矣,末将私心想,这国策便在税上,说白了加税练兵就是筹饷练兵,若有其他法子筹得军饷,那最好不要加税,或者少加税。”
“国事艰难的时,朕也向勋贵宗亲筹措军饷,却杯水车薪,不知云中伯可有良策?”皇帝兴冲冲的问。
孙伯纶说:“末将是个武人,幼时读书也不过读戚少保的兵书,不懂得银钱之事,但末将想,内阁诸位先生都是天纵英才,想来能想到妙法。不过末将倒是也有个省钱的法子。”
“钱粮之事,左不过开源节流,云中伯却有节流之策,也是极好的。”皇帝微笑说道。
孙伯纶道:“陛下,末将在边镇日久,也见过不少督师巡抚,这练兵也有优劣之分,末将心想,若给周巡抚那等经世之才一百万两,周大人两年便可练精兵五万,还可做到马步参半,若给庸碌之辈钱粮百万,莫要说练兵了,仅仅是贪腐挪用,便是要寒了将士之心,徒劳无功不说,还易引发兵变。”
“云中伯所说是用人之策,朕自然省得。”皇帝微微点头,正色说道。
孙伯纶见皇帝兴趣缺缺,想来在这件事上杨嗣昌早就做通了工作,孙伯纶自然不再坚持,又说:“陛下,还有一策,便是练兵之地的选择上。”
皇帝顿时来了兴趣,内阁诸臣从未提过这个说法,便道:“快快说说。”
孙伯纶说:“陛下,末将还是拿周大人举例子,同样是一百万银子两年时间,周大人在延绥可练兵五万,但若在宣大,也就练四万兵了,若在蓟镇、辽镇,便是两万兵也练不出呀,原因无他,越靠近京师,百物腾贵,民生艰难,在延绥,月饷二两,可引军户沸腾,若在京师,月饷二两,怕是连辅兵都无人愿意做呀。”
“除了物价因素,西北各镇相对北方各镇仍有其他优势,北方各镇由于常年与东虏作战,军费粮饷多被军头分占,特别是辽镇,唯祖、吴两家马首是瞻,针插不进,若是在辽镇练新军,怕是那些怕被动军饷份额的将帅要闹事了。”孙伯纶自然不会为毫无利益关系的辽镇说好话,如实说道。
皇帝的脸色明显难看了许多,旁的不说,己巳之变时,祖大寿败仗回了山海关,拥兵自重,若非袁崇焕去请,自己也下了保证,祖大寿说什么也不会援助京城的,这几年,连续三次召祖大寿入京,祖大寿都是推辞不来,可见其不臣之心。
见皇帝不悦,王承恩连连给孙伯纶使眼色,孙伯纶却故作不知,继续说:“末将的意思,练兵之事优先选西北各镇,次选宣大,蓟镇与辽镇最后。”
皇帝微微点头,说:“云中伯果然大才,朕已然是明白了,当初洪承畴多次上书要你的延绥兵南下剿贼,朕都是不允,如今看来,当初是作对了,若非有云中伯,宣大御虏也不会那么顺利,漠南也不会有这般局面,云中伯居功甚伟呀。”
称赞过后,皇帝又道:“如今朝廷加紧剿贼,与东虏暂不用兵,但东虏实乃国朝大敌,以往多听杨先生韬略,今日想问问云中伯有何良策。”
孙伯纶心中一笑,若你不提,我还得凑上去说呢,如今倒好,省了不少唇舌,于是问道:“陛下是否听说过东虏虏酋皇太极的伐明策?”
早已对孙伯纶不满的王承恩一甩拂尘,高声斥责:“云中伯如何敢出这等悖逆之言!”
皇帝摆摆手,说:“无妨,云中伯行伍出身,说话自然不似朝臣那般严谨,勿要苛责。”
孙伯纶谢恩过后,说:“末将听俘虏的东虏将官说,皇太极把大明比喻成一株大树,说大树强壮不易砍伐,需先斩其枝叶,使其枯槁,再伐断树干,才可掘出根基。其从己巳年开始,东虏三次入寇,便是依据这伐明之策了。”
“这虏酋,倒是阴狠的紧!”皇帝咬牙说道。
皇帝心中明白,若东虏与大明决战,大明地广人多,十个打一个也有足够余力,但一直入关抢掠,便是给人放血,莫要说大明已经病入膏肓,就是正值壮年,也经不起几次折腾。
孙伯纶道:“陛下莫要担心,且不说宣大御虏之后,东虏再难寇边,便是寇边也是隔靴搔痒,皇太极不知,我大明是擎天榉木,他斩断一枝,咱长出一杈,他毁掉一叶,咱新簇丛芽,终究不是咱大明对手,末将之所以提这件事,便是心想,大明亦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陛下,那东虏不过是凶狡恶狼,大明可先拔其爪牙,断其四肢脊背,打的半身不遂,再一举灭之,岂不是更好。”孙伯纶笑呵呵的说道。
皇帝一听,便对这明显带有复仇意味的战略感兴趣,便问:“如今辽东平和,蓟镇不战,宣大亦不与东虏接触,只靠蒙古人在左翼骚扰,恐不得为之呀。”
“陛下所言甚是,所以末将建议,可派遣偏师,出兵漠北,攻伐土谢图部!”孙伯纶当即拿出了自己早已定好的计划。
“万万不可孟浪,云中伯可知,成祖之后,王师从未再入漠北,已然二百余年,如何拿精兵犯险?”皇帝说道。
第313章 章七 ‘恶客’登门()
孙伯纶连忙解释:“陛下请听末将细说,末将所说出兵漠北,并非王师出兵,而是由蒙古人出兵,便是陷在漠北,也与我大明无害,我大明只需提供一道义名分,再支援少许钱粮劳军便可。”
“兴师入险地,蒙古人可愿意?”皇帝惊声问。
孙伯纶道:“陛下,归化之变,土谢图部南下抢掠无算,更杀害幼汗之母,蒙古太后,如此深仇大恨,自然想要一雪前耻,当然,末将也愿率千余精兵压阵,也好方便指挥。”
“云中伯万万不可孤身犯险!”皇帝说道,但是对于这个年轻天子来说,立功于绝域,效法成祖北伐又是难以拒绝的诱惑,他犹豫片刻,问:“云中伯有几分把握?”
孙伯纶微微一笑,说:“若得陛下威名,末将有七分把握得胜,若只以全身而论算,末将倒是有十成十的把握呀。”
“那土谢图部值得朕的云中伯冒险吗?”皇帝认真的问道。
孙伯纶道:“土谢图部当然值不得,但东虏值得,此次虏酋僭越称帝,便有土谢图在旁支持,若灭土谢图部,便斩去东虏一臂,就算不能,只得以驻兵漠北,亦能分薄东虏军力,何乐而不为呢?”
皇帝听后,微微颔首:“好,朕便答应你,把漠南各部交由你统帅,出师北伐土谢图部。”
孙伯纶听后,忙跪在地上,大声说:“陛下,末将当为陛下封狼居胥,彰显不世武功!”
到了这个时候,孙伯纶再无所求,皇帝又问了一些家长里短的小事,再赐给孙伯纶花银、蟒袍,又御赐尚方宝剑,以统帅诸军各部,孙伯纶叩头谢恩,才一路出了紫禁城。
出皇城不远,孙伯纶上马而行,不多时有一骑驴的年轻人靠了上来,打扮的倒是要出城的小贩似的,孙伯纶看了一眼:“雷伟,本官予你纹银五万,专办京城之事,你怎生这般打扮?”
“大人的银子是用来办事的,又不是用来给小人享受的。”这人正是雷教头的侄子雷伟,于胡洛盐池抽身出来,派遣来京城办理此次孙伯纶入京之事的。
孙伯纶微微摇头说:“也太清苦了一些,旁人不知道还以为本官苛待功臣呢。”
雷伟低下头,孙伯纶又道:“此次你京城的差事办的不错,回头和副手交卸了,回归化城,本官有重用。”
“谢大人,只是。。。。。。卑职有个小小的要求。”雷伟小心的说道。
孙伯纶道:“若无伤大雅,本官自然不会不答应。”
雷伟凑过来,低声说:“大人,若日后平贼将军问起,可否不说那彘首为聘的戏文是卑职写的?”
孙伯纶哈哈一笑,说:“这戏文不错呀,本官在边墙内外,出生入死,打流贼,灭东虏,回头一看,还不如允曜那臭小子出名,足见这戏文出彩了。”
雷伟低头不语,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情况,孙伯纶便说:“既然你说了,本官便允了你。”
“多谢大人,不知大人要去那里,卑职也好安排一下。”雷伟说道。
孙伯纶指了指道路尽头那高高矗立的戏楼,说道:“你费心尽力编造的戏文,又找来那么多戏班子,本官总要欣赏一二吧。”
进戏楼的时候,孙伯纶满脸期待与欢喜,出来的时候,神色冷峻了许多,看了那几个戏码,孙伯纶才明白,古往今来的观众都是外貌协会成员,戏班里的戏子演自己的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差点真的三头六臂了,而演郝允曜的却是一个白面小生,手持银枪,活脱脱的白袍小将,亦忠亦勇,惹的那些京城少妇少女心花怒放。
京城,杨嗣昌府。
已经是春意盎然的季节,窗外的树木已经吐出新芽,灵巧的燕子叽叽喳喳的叫着,平添了一丝生机。
杨嗣昌与温体仁对坐于棋盘前,杨嗣昌拈着黑子,皱眉沉思,温体仁等了许久,轻轻敲了敲棋盘,道:“文弱这般是欺我年迈不成?”
“哪敢,哪敢?”杨嗣昌这才回过神来,从刚才的思绪中走出来。
温体仁微微颔首,道:“你也莫要多想了,这几日天子如常,想来那日召云中伯入宫,他也没说什么,他是个机巧的,自然明白与你同舟共济才可翔安无数的道理。”
杨嗣昌微微点头,报以感激的笑,算是谢过了温体仁的宽慰,温体仁端起茶杯,又道:“只是没想到,云中伯连出兵漠北的事情也瞒着你,倒是其心可诛了。”
啪!
杨嗣昌落下棋子,微笑摇头:“却也不然,从去年秋天开始,云中伯就可以调集精兵,囤积粮草,准备骆驼马骡,光是在大青山下的马场里,就饲养了近五千从西域购得的骆驼,归化城的工坊还打造了大量的货车,莫要说这次派遣了使团去了漠南,就算是不派,这么大的动静,你我也该知道了,想来那土谢图部也知道了。”
“原本以为,云中伯这般大张旗鼓,是想声东击西,调开东虏兵力,再击左翼,可是前几日召对,他在陛下面前请旨立状,着实是转圜不得了,我倒是真的看不明白了,看来,我是真的老了。”温体仁叹息说道。
杨嗣昌微微点头,显然他也不明白,温体仁却道:“说起使团,孙传庭的折子你看过了吧。”
“哎,这个孙传庭,哪里懂得你我的难处啊,他想做海瑞,奈何陛下不是世宗皇帝,我亦非徐子升啊。”杨嗣昌皱眉说道。
自从去年底从漠南回来,孙传庭几乎每半月就会上奏折,折子中历数孙伯纶在漠南、西北的不臣举措,几乎直接扣上一个反叛的罪名,但这些折子一直被杨嗣昌和温体仁扣下来,一直没让皇帝看到,杨嗣昌很明白,这要是被皇帝看到,因为要面对东虏和流贼,孙伯纶自然无恙,多半会杀孙传庭以谢罪,毕竟当真天子可没有嘉靖皇帝那般胸怀,而自己亦然没有徐阶那般威望,救不了孙传庭的性命。
对于孙传庭能意识到孙伯纶的危害,杨嗣昌很是欣慰,但他认为孙传庭依旧没有看清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