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宏图-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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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三拔神色从容,跳上驴车,让人快速离开,路上,那老掌柜见范三拔并不慌张,以为他憋在心里,于是劝慰道:“回去之后,我等自然会禀明老爷,是那大小曹蛮横,公子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仍然无法合作,万万是不能责怪公子爷的。”
“谁说无法合作,莫要胡说,我等先寻个地方住下,静等消息便是。”范三拔笑道。
几个掌柜都是不解,范三拔傲然说道:“第一个条件曹文诏答应,是为了他麾下那些缺饷的将士的利益,第二个条件他骤然发难,不过是惺惺作态罢了,为的也是麾下将士的名声罢了,我等先找个地方住下,不日便有消息。”
果然,第二日,正在商栈休息的范三拔见到了曹文诏帐中的一个文士,直言,当日范家条件都可以答应,只是要在开拔之前先付十万两,待孙伯纶的游兵营抵达离开汾州,便要把剩下的一应结全。
范家的掌柜管事听到这个消息,都啧啧称奇,赞范三拔乃是诸葛在世,料事如神。
然而即便是范三拔是诸葛在世,也无法预料到,在那屏风后面藏着的,不光有曹变蛟,还有延绥游击孙伯纶。
待范三拔走后,曹文诏斥退左右,帐中只有叔侄二人,孙伯纶才从屏风后出来,见到曹文诏依旧余怒未消,忙说:“总兵大人大仁大义,卑职佩服,佩服!”
曹文诏脸色微变,看了看一脸茫然的侄儿,问:“你二人都在屏风后,变蛟与你皆听不到范三拔后面言语,你又从何得知本官大仁大义呀?”
孙伯纶笑了笑,毫不在意的说:“范三拔不过是个富商子弟,又有什么谋略,不过是借刀杀人计,这又有什么难猜的。”
曹文诏略略点头,对于孙伯纶与范家的仇怨,他并不是很清楚,索性不再深问,待孙伯纶坐定,他才说道:“孙将军,我等武人生逢乱世,又执掌兵权,为了麾下兄弟,做些非常之事也是情非得已,你是这样,本官何尝不是这样。派人协防普同关,只是行个方便,便可得银十万,本官亦不能免俗,可是拿你和麾下数千兄弟性命去换银两,本官虽是粗人,但也吃不得人血馒头。”
对于曹文诏的难处,孙伯纶还是非常理解的,在原本的历史上,曹文诏的营伍不仅是明末官兵中少有能打的,而且军纪相对来说也是较好的,这并不是因为曹文诏的治军谋略高出诸将领,事实上,曹文诏部也有吃空饷等募兵制的固有恶习,其组成也是由作为骨干的家丁和大量营兵构成,与其他营伍无异,之所以能保证较好的军纪,是因为曹文诏部连战连捷,可以从流贼那里获得较为充足的补给和银两,以补缺朝廷欠下的粮饷。
然而,这只是战时,在去年东虏寇边后,曹文诏升任山西镇总兵,一直作为大同、宣府二镇的预备队,不再参与剿贼,军饷欠发严重,此时范家送上十万两,曹文诏又如何能拒绝?
“今日这番,倒是让孙将军看了本官笑话,也罢,今日就当范家人没有来过,我等今日喝酒吃肉,来日共同杀敌,也莫有了嫌隙。”曹文诏最后说道。
孙伯纶却摇摇头,说:“总兵大人高义,卑职甚为佩服,但诚如大人所说,今日所谓俱是为了手足兄弟,岂能因为卑职一人,让大人麾下数千人连年累月欠饷呀。”
曹文诏顿时有些诧异,孙伯纶却说:“大人便允了那范三拔便是,只需要。。。。。。。。。”
孙伯纶把心中计较和盘托出,曹文诏听后慌忙摇头,孙伯纶却劝说:“总兵大人,范家通虏,所拥都是不义之财,我等取之,是用来激励将士,杀敌保国的,至于如何获取,就不那么重要了,再者,总兵大人只需派个文吏前去,其余琐碎事,自然由在下一手操办,事后自然有十万两奉上,于大人威名无损呀。”
“叔父,孙兄弟说的是,总好过逼的兄弟们去抢掠好啊,洪总督的军令已经下达,不日就要南下平阳,与延绥军共击贼军,若是再不发饷,这一路上得有多少祸事啊。”曹变蛟是个性情中人,天生看不惯商贾,此时能白捞一把,如何不心动,当下便劝到。
曹文诏听了这话,最终无奈点头,等送走了孙伯纶,坐下之后,已经是疲惫不堪,好似打了一场打仗似的,曹变蛟见自家叔父如此,赶忙递上茶水,说:“叔父放心便是,孙兄弟这人心眼比那莲蓬都多,与他合作,错不了事的。”
曹文诏微微摇头,捏了捏额头,道:“我哪里是怕他坏事,是不愿意与此人搅在一起,牵扯太深了。”
“这是为何?孙兄弟是个真汉子,此次入卫平白送了咱两百领罩甲,俺都去看了,十成十的好货啊。”曹变蛟出言说道。
“一个能在套内称王称霸的,能是蠢笨的吗,可这把朝廷瞒在鼓里,是在刀尖上跳舞啊,一个不慎,便是洪大人也得陷进去,咱叔侄二人好不容易有这等作为,万万不可为他陪葬啊。”曹文诏提醒自己这个过于讲义气的侄儿。
“叔父说的是,俺以后注意便是。”曹变蛟低头说道。
曹文诏摆摆手:“变蛟也莫要太过于小心,说白了,反正有洪承畴在头上顶着,咱们与他有些合作也无妨,他那里出售的军械甲胄都是极好的,若是能弄一些,也是咱们安身立命的本钱,只是莫要过从甚密呀。”
曹变蛟听了这话,面带喜色,他本就和孙伯纶甚是投机,如今得到叔父许可,如何不喜,曹文诏见他欣喜的去了,微微摇头,看着帐中越发恍惚的烛光,自语道:“乱世出英豪,谁知道这孙伯纶能走到哪一步呢,说起来,两年前他还是个不入流的把总呢。”
第224章 章三十 纵寇()
黄芦岭关,延绥镇军营。
一个足有七尺高的壮汉走在长长的回廊里,他的身材甚是魁梧,肩宽背阔,皮肤黝黑,宛若半截铁塔,然而他的打扮极为滑稽,一身红色短衫,裤子上有一个碗口大的洞,好在他屁股够大,否则定要露出重要部位,饶是如此,那大洞仍然露出半拉黑黢黢的屁股,而更让人发笑的是他的头发,竟然用两根红绳扎起发角,看上去不伦不类。
这汉子被铁镣锁着,身后有两个罗圈腿的蒙古看守押解,他很想走慢一点,因为他担心这是送往刑场,走慢些好寻机逃跑,但那蒙古人一直高声呵斥,并用矛尖不断戳他的脊背、屁股,这时一个清秀的男人走了过来,眉头一皱,用蒙古话对那两个蒙古鞑子吩咐了几句,他们才不戳了。
汉子记得这个清秀的男人,若是以前,他一手能捏死五个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但眼前这个男人拥有与他长相不同的狠辣,当初正是他麾下那数百甲骑冲垮了自己近三千兵马,然后就是那些发出各种鸟鸣兽叫的骚鞑子拿己方当兔子射,一直到自己被俘。
“进去见了贵人便磕头,知道什么便说什么,若敢欺瞒,本官便把你交给这些鞑子处置,明白吗?”郝允曜高声喝问。
汉子早就没了当头领时的威风,弯腰低头,低声称是,他跟着郝允曜走过一道角门,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在院中看到一铁架上正炙烤着几串肥瘦相间的肉,那肉在火炭的炙烤下变成金黄色,发出诱人的香味,那香味钻进汉子的鼻子,让这个空腹数日的家伙变成饿虎一般冲上去,大手抓向铁架,却被烫的吱啦乱响。
那汉子兀自不顾,抓下满手烤肉,塞进嘴里,便是几个亲卫扑上去,也拉不住。
挣扎一阵,汉子终于不敌那些虎狼亲卫,被按倒在地,牧锋上前,一记刀柄砸在他下巴上,呵斥道:“大了你狗胆,竟然抢我家将主吃食,还不跪下!”
孙伯纶坐在柳树下的胡床上,手拿蒲扇,煽动着凉风,看了汉子头上红绳一眼,问:“允曜,这便是丫头子?”
郝允曜笑嘻嘻的说道:“没错,姐夫,这厮便是丫头子,听说是长工和地主家的丫头生的,索性取了这么个诨名,别看名字不济,却是流贼三十六营中的头领之一,一直流窜在六盘水一带,被我打败,擒了,姐夫要个有名号的贼首,我便想起他了,这厮是上月擒的,还没上报,除了我麾下的家丁,没人知道。”
“想活还是想死?”孙伯纶淡淡的问。
原本以为直接要砍头,现在看到有活路,丫头子忙跪下,声嘶力竭的喊:“想活,俺想活啊。”
“你觉得你这谋反的贼首,如何能活?”孙伯纶又问。
丫头子接连磕了十几个头:“听将爷的,将爷让干啥,就干啥,便能活。”
孙伯纶微微点头,又问:“你在磨坊里拉了一个月的磨,杀人放火的手艺生疏了吧。”
丫头子用力的摇晃脑袋:“没,没生疏,将爷让杀谁,俺肯定能杀的了。”
孙伯纶对他招招手,让其到了近前,丫头子爬了过去,这才发现,孙伯纶面前的桌案上摆着的并不是酒菜,而是一大堆的模型摆在方盘里,放盘不过三尺长宽,里面却有沙子、土、木制模型清晰的勾勒出一方小世界。
那是一个寨子的缩小版,这种背靠山坡,面对小河,以高墙围筑的寨子,在山西非常普遍,这种寨子的寨墙一般有近两丈高,因为寨中多有富户、缙绅的家业,修筑的十分坚固,且储备有较多的粮食,不大的寨门只能让一辆马车通行,进去便是寨子的主干道,两侧一般是富户修筑的大宅,宅院的院墙比寨墙还要高,几个大宅连在一起,便是寨中之堡,这种寨子,一般的土匪顽寇根本打不下,便是义军中的小股也极难拿下。
“这寨中有丁壮近两百,且有四十多会拉弓打铳的家丁恶仆,以你的能耐,需要多少人才能在一天内打下来。”孙伯纶淡淡问道。
丫头子仔细看了看地形,说:“恐怕得要八百人。”
见孙伯纶脸色不也,他慌忙解释道:“将爷,里面有二百丁壮,便有二百个壮妇,那些女人守在寨墙,便是只用开水浇,也能守住丈余寨墙,一天内攻打下来,怕来不及造长梯,所以需要人多些,若是想人少些,也不是没法子,只要给一门佛郎机和几个会操炮的炮手,三四百人便能打下来。”
“能保证其中财货车马无法逃脱?”孙伯纶又问。
丫头子赶忙说:“若要如此,就得再有五十个马兵。”
丫头子已经猜到孙伯纶要借刀杀人,让自己领人攻打这个寨子,索性尽量展示自己的才能,以期得到重用。
“知道本官为何与你说这个寨子的事情吗?”孙伯纶笑问。
丫头子眼睛咕噜一转,嘿嘿一笑:“这寨子有将爷要杀的人,或者有将爷想要的东西。”
孙伯纶赞道:“你很聪明,这寨中既有本官想杀的人,也有本官想要的东西。”
“那小人便杀了将爷想杀的人,抢了将爷想要的东西,再送到将爷这里来,让旁人都以为,寨子里的人是流贼头领杀的,东西是丫头子抢的!”丫头子凑上来,凑趣一般说道。
孙伯纶忽然拔出短刀,抵在丫头子的心口,问:“你不怕本官事后,杀你灭口?”
丫头子被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但很快又爬起来,黑脸之上堆满笑容,认真的说:“不怕不怕,将爷若真有杀人灭口的法子,为啥不直接杀了小人,抢了那寨子,再把小人的尸身扔那里,岂不是少了许多麻烦吗?”
见孙伯纶神情舒缓,丫头子又说道:“小人知道,将爷还有用的着小人的地方,小人也能为大人深入虎穴啊。”
孙伯纶伸手敲了敲丫头子的脑袋,说:“时人总说流贼头领曹操狡诈多谋,本官看你也不遑多让,以往倒是小看你了。”
丫头子嘿嘿一笑,说:“小人长这粗汉模样,又起了不着调的诨名,旁人都以为俺是蠢笨的呢。”
孙伯纶无奈摇摇头,并未点评丫头子这类伪装的方式,只是一挥手把桌上模样扫倒大半,只留下那几个高宅大院,道:“里面人都要死,把那二十万两银子送到狐岐山镇金堡,待事情了了,你便去投李自成去吧。”
听到二十万两银子,丫头子脸忽然抽搐了一下,赶忙低下头,孙伯纶一挥手,让他下去了,又对郝允曜说:“允曜,今晚把俘虏营放松一下,派些酒水。”
“姐夫,您放心,给丫头子的兵马器械我会处理好的,暗桩也会安排妥当的。”郝允曜笑呵呵的说道。
第225章 章三一 师生()
山西,平阳府。
杨鹤的驴车行进在沿着汾河河堤修筑的官道上,已经是六月中旬,又值大旱之年,太阳炙烤的大地如蒸笼一般,然而东风吹来的水汽与河堤旁的高大柳树,为杨鹤的车驾提供了不少的阴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