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戎-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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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翼又问:“那就是抓住他的痛脚,威胁他给我们汉部一些好处。”
杨应麒一听哭笑不得:“你的想象力可真丰富!”
“还不是吗?”林翼道:“那么只有最后一个可能了,七哥你想让汉部倒过来依附大宋,不依附大金了。”
杨应麒一听脸色一凛!林翼最后这句话显然是用过心思的了!让汉部转而依附大宋,只怕这个想法未必没人想过!不过一个势力变易宗主乃是十分严重的事情,因为一旦变易,一来未必能得到新宗主的全面信任,二来势必会遭到旧宗主无可挽回的敌视,三来在道义上也会处于劣评。
因此,除非是汉部在大金这个政治体系中实在呆不下去了,否则变易宗主的事情是不能随便乱提的。汉部和大金的关系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出现明显的裂缝,折彦冲、杨应麒等人自然不会蠢到在这种情况下贸贸然请求向大宋内附。可是对那些宗宋情结很深的人呢?他们会怎么想?杨应麒想到了曹广弼,可他也没能把握住这个二哥的心思。
“唉”杨应麒叹了一口气,说道:“阿翼,你这个问题以后别再和我提起,也别再和第二个人提起,知道了么?”
林翼吐了吐舌头,他年纪毕竟还小,虽然聪明,有时候却大胆得近乎莽撞了。
杨应麒又道:“其实我这次去见道君皇帝,目的很简单,就是要相他一相。”
林翼奇道:“相他一相?七哥你还真的只是去‘见一见’皇帝啊?也不趁机捞他一笔!真是空入宝山而回!”
杨应麒嘿了一声道:“捞?我什么没有?需要打他的主意?”
林翼想了想说:“七哥你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不过要是哄他弄出两条政略来,也是大大有利于我们津门的啊。”
杨应麒正色道:“军政大略当在朝廷上解决,在一个妓女房间里,能弄出什么大事来?就算在那里哄得道君皇帝给我拜将封王那也作不得真!阿翼你听好,这次我们来汴京涉及到不少阴谋类的事情,但这些邪门歪道只能作为辅助之用而不能作为军国正道。这些东西要知道如何运用,尤其要晓得如何防范,但不能沉迷、不能依赖。安邦定国得靠堂堂正正之师,树德立身要行堂堂正正之事。”
林翼听得仔细,听完后默记了一会,点头答应,跟着又问道:“可是我们这次动用了这么多的人力财力,就是见那皇帝一面,是不是有点亏?”
“亏?”杨应麒道:“不亏不亏!这一面对我、对汉部来说都非常重要。”
第150章()
第150章海上盟约新议(下)
杨朴在汴京的行程终于接近尾声。
道君皇帝因惦记着“福祸系于东北”,因此对联金攻辽一事更加上心了,杨朴临走前的一天,竟是由蔡京亲自设宴送行。
蔡京此时上了年纪,人已颇为昏聩,不过琐碎事情自有儿子下僚去理。这次名为私宴、实为公务的宴会便在蔡京府中举行。因为是最后一次,所以杨应麒也来凑热闹。席上热闹非凡,本来一切无事,谁知临了蔡京昏聩的老眼一抬望见了杨应麒,混浊的眼球竟然射出一道寒光,问杨朴“这位少年是何人物”?
杨应麒给他这一眼看得脑袋一缩,心中一寒,把腰杆子也伛偻了两三分。
杨朴道:“这是我的一个书童。”
蔡京似乎不信,但看看杨应麒年纪极小,想来不可能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便不再说什么。杨应麒吓得冷汗夹背,心道:“这个老贼好厉害!要是他年轻三五岁,只怕我瞒不过他眼去。”
杨朴也看出些端倪来,便推说忘了东西,让杨应麒去取。杨应麒走出厅堂,脱了蔡京视线的笼罩,胆子又大了起来,心道:“我方才太窝囊了!便是让他瞧出我是汉部七将军又如何?大宋此刻正要结好汉部,还能把我杀了不成?”
但终于还是不敢回去,换了身儒士服装来游汴京,心道:“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来。”游到黄昏,忽然有人叫道:“杨兄弟!”回头看时,却是邓肃。
两人寒暄毕,邓肃道:“那日你遣的人,我已见过了。我代买的那批书可还满意?”
杨应麒脸有愧色道:“这几日我竟然未留心,真是汗颜。”
邓肃问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杨应麒道:“我这几日把心系在一个败家子身上,刚刚又被一只老狐狸吓到,所以如此。”
“败家子?老狐狸?”
杨应麒叹道:“他家与我家骨肉相连,若他家破败得太厉害,我家终究难以独全,所以担忧。至于老狐狸,说的是他的管家。这人是个家内老贼!把主人的家底都快掏空了。”
邓肃道:“贤弟既知主人不贤,为何不劝?既知其家有内贼,为何不揭发?”
“劝?”杨应麒苦笑道:“他家人也劝他不了,何况我这个外人!至于那个老贼,若我有能力拉他下台,那个家也不至于败成这样了。再说,这个家的问题最终还是出在那败家子身上,要不是主人没出息,怎么会容一个贼管家胡作非为?唉!这世道也不是我一人之力所能左右,一切尽力而为罢。”
邓肃听杨应麒这样说,也深知世事多有无奈处,唯有代为叹息而已。
两人相携入肆饮酒,酒罢,邓肃又放声高唱东坡词,杨应麒听完道:“邓大哥,你我性子也算相投,交浅言深,我也就是不怕冒昧,说几句不当的话。若说的不妥,你就当我是醉中言语。”
邓肃道:“夫子有云:益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只要彼此肝胆相照,说话何必顾忌!”
杨应麒琢磨了一会,说道:“其实,我家在海上的生意做得很大,因为身在汴京,所以我有些话现在不能说,将来若邓大哥知晓了,希望你能见谅。这是第一件事情。”
邓肃点了点头道:“我也觉你对我与胡兄有所隐瞒,不过只要你做的是堂堂正正的事情,我们便当你是朋友。”
“堂堂正正不敢说,至少是无愧于心。”杨应麒道:“至于第二件事情邓大哥,我看你个性太直,如今汴京奸臣当道,未必容得下忠直之人。”
邓肃笑道:“朝廷容不下忠直的人,难道我就要去屈就它也混浊起来不成?大丈夫身处仕途,难道真只是为了做官而做官?那也太无趣!”
杨应麒道:“小弟不是这个意思。小弟是想说,若邓大哥有不如意时,且来登州清阳港小住。小弟在海边无相得的良才秀士为友,甚是寂寞。若得与邓大哥一起观海读书,也是人生一乐。”
邓肃闻言也是一叹,说道:“你这等天资,将来成就非小,只是无心效力朝廷,可惜,可惜。”
杨应麒道:“国无道则浮于海,心为中华,则虽处夷狄也必中华之。如此而已。”
邓肃听了这两句话击节赞叹,把酒又歌,至晚放散。
第二日天色不霁,但杨朴搁着一个杨应麒在身边终究是怕夜长梦多,不令改期,径向登州方向而来。
离开汴京以后,杨应麒才问起盟约谈得怎么样了。杨朴道:“七将军你记得这事啊,我还以为你全忘了呢!”
杨应麒道:“我哪里会忘记,只不过你办事我放心。如今事情办完,我也该问问知道一下情况。”
这两句话是表示他对杨朴的信任之意,杨朴听了十分受用,说道:“这些天来公谈私议,不知费了多少口水,总归来说主要有五件事情。第一,宋廷建议,将来金宋联军起兵之后,金军不得过松亭、古北、榆关(即后世之山海关)之南,以免两军相见,生出难以预测的事情来。”
杨应麒点头道:“这个应该没什么问题。”
杨朴又道:“灭辽之后,金宋两国地界可以到时再议,然暂时且以松亭、古北、平州东榆关为界,这是第二件事情。”
杨应麒又点了点头,杨朴继续说:“第三,西京道辖地里面,以蔚州、应州、朔州何大宋边界最近,将来举兵,先取此三州,其余大同府、归化、奉圣等州,待捉到辽主以后再交割。”
杨应麒沉吟不语,杨朴说道:“这一条有问题么?”
杨应麒道:“有没有问题,要看大宋到时候怎么反应,你继续说吧。”
杨朴道:“第四,事定之后,当于榆关之东再增设一榷场,以便陆路商人往来。第五,国主本来索取财物,要大宋以澶渊之盟北输财货之数转输大金,但大宋朝臣以为两国以义理通好,不宜如此,希望将这一条除去。”
杨应麒问道:“就这样了?”
杨朴道:“大体如此。”
杨应麒道:“似乎冲突不大,看来这盟约可以成。”回首西望,心道:“若按照这盟约,金、宋联手,大辽绝无还手之力!可惜我对梦中那段‘历史’知道得不细,也不知道在梦中那个‘历史’里两国的关系后来怎么会搞得那么糟糕!难道是沟通不力的缘故?也许现在已经改变了吧。不管怎么样,我汉部身处其间,只要妥善处理,或许能让金、宋和平相处。赵佶作为一个皇帝虽然让人失望,但汴梁毕竟是中华道统政统艺统所在。能够太平的话,还是不经兵火的好。”
杨应麒扭过头来,不再西顾。那座千古大梁城,渐渐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之中。
第151章()
第151章海外桃源来异客(上)
重和元年的大宋并不太平,东南诸路除了花石纲等乱法的喧扰之外,又发生一场水灾。
大宋的民力虽然一天比一天疲敝,不过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作为整个世界最大的经济体,其商业活动的规模依然相当可观。东南来的香料、珊瑚,东北来的北珠、琉璃,都通过广州、泉州、明州、登州而流入福建、两浙,并迅速被庞大的华夏市场所消化。
至于东南那些背井离乡的流民们,他们除了接受政府的救济以外,又多了一条出路:到海外去!
出海对这个时代的农民来说还是一个相当冒险的选择,不过人到了实在活不下去的时候,就什么也得试试了。虽然大宋对于国民出入海境显得颇为宽容,但这种事情在可能的情况下最好还是不要被朝廷知道的好,所以等在两浙路、淮东路、福建路的民船,行动都是静悄悄的,在几个月中一千多里的海岸上也不过溜走了几万人——而这个数目相对于受灾的百姓人口而言无异于九牛一毛。由于比例甚小,地方官员或者根本就不知情,或者看出些端倪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们过去了。
这些铤而走险的百姓来到海外那个大岛以后,发现情况比预料中要好得多——这里等待着他们的,是任凭开垦的荒地,是按个手纹就能租走的农具种子,甚至还有耕牛!虽然有瘴疠为患,而且水土也和老家不大一样,但只要身体够强壮便死不了。
自称汉部的那些小官吏大多识字有限,但对于如何开荒、如何安置新附移民却是得心应手——这是他们在混同江流域几年里历练出来的本事!鸡笼港的粮仓储备着玉米、番薯、小麦,够他们借着吃上半年。而泉州的几艘千料大船也不停地运来占城稻的种子。
看着一井井的蔗田、稻田规整地出现在自己眼前,熬了半年多痛苦岁月的欧阳适终于露出了笑容。这半年里他和新移民一起经历了瘴疠的侵袭,在习惯这里的水土之前曾大病一场,一些熬不过的人死掉了,而活下来的人则如欧阳适一般,心中充满一种大难不死的后福感。
秋风起时,黑水洋航线上又来了三艘大海船,船上满载着农具、粮食和医药——在津门粮价高企的情况下,杨应麒对于开发这个大岛的支持依然是不遗余力——就算他不在津门时,属下官僚也在贯彻着他早就规划好的方针。不过欧阳适知道,只要今年第二季的水稻可以顺利收上来,那大流求岛就不再需要津门方面粮食上的接济了,甚至可以反哺辽东半岛。
“三年?五年?哪里要那么久!”欧阳适对着北面发笑:“老幺啊,你的眼光是不错的,不过还是把这个宝岛看小了!最迟到明年,季风一起我就运米北上把津门的粮价给压下来!”
那三艘大船进了鸡笼港后,海平面又出现两艘旧船——那是运送移民的船只了。这两艘船的船主陈阿大是个潮州人,这次共送来了六百个衣衫不整穷汉。欧阳适扫了一眼,只见前面那几十个人都是被海风吹干的脸皮,一看就知道是海边讨生活的人。不悦道:“你这个该杀的潮州佬!我让你到去接那些自愿出海的人,你怎么把沿海的渔民给掳来了?”
陈阿大那两艘旧船是向欧阳适租的,不用租金,只要他能给鸡笼港运来五千个移民这两条船就归他了。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