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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部分

边戎-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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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鼎鼎大名的家族?难道是”

    “林家!”

第112章() 
第112章林公子入港(下)

    林翎来到津门的时候,整个港口都已经陷入一种嗷嗷待哺状。一开始,这个年轻人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虽然儒巾儒服的林翎在商贾堆里显得那么风度翩翩,但整个码头的贩夫走卒对之却一点兴趣都没有。现在他们关心的只有两件事情:一个是钱,一个是粮!前者是他们来津门的目的,后者却是眼下困扰他们的最大问题。

    林翎在一个老者的引导下悄没声息地隐身于人流之中,到第二天,码头上才发生“钩破米袋”的事件——那当然不是意外,而是一次别有用心的策划。

    等到所有人知道那两艘千料大海船里装的都是他们迫切需要的救命粮时,掌控这些救命粮的林翎却已经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了。

    又过了两天,林翎才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来到津门城西的一处别苑。这处别苑若在泉州只能算是中等偏上的一处房子,然而在房屋奇缺的津门,此刻这座别苑一日的租金就够一个中户人家在江南一月的生活。

    别苑外,黄家在津门的主管黄旌正微笑等待着,看见林翎后忙走上来招呼道:“林大少,向北刮的海风还吹得习惯么?”

    林翎笑道:“向北向南,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这两个商人站在一起,登时就显出不一样来:黄旌分明是头发福的老狐狸,林翎却很清瘦,甚至有些弱不禁风,一点也不像经常出海的男儿。

    两人相携进门,厅内早摆上了酒席,桌上却只有四菜一汤,浊酒一壶。黄旌道:“如此待客,实属怠慢。只是现在津门粮食大是紧张,虽然饿不着我们,但掌控津门的这位七将军对浪费食物之事极为厌恶。此席只有林大少与黄某两人,若是太过铺排,传入那七将军耳中只怕会招了他的忌。”

    林翎淡淡道:“黄叔叔太过客气了。家父生性也不喜豪奢,我在家里吃的比这还简单。”

    黄旌道:“林氏家风,泉州谁不仰慕?林老先生富而好礼,固然令人钦佩不已。而林大少向来深居简出,这次肯冒着风浪北来,更是给足黄某人面子!黄某人敬你一杯!”

    林翎微微一笑道:“黄叔叔带契林家一条好财路,该谢谢的是我们。”竟是酒到杯干。两人吃饭喝酒,谈天说地,渐渐转入正题。黄旌道:“林大少来津门也有两天了,觉得这个地方如何?”

    林翎道:“比起泉州,那还差远了!”

    黄旌微微一笑道:“这个当然!我们泉州背靠大宋,面向大海——那是千百年积下来的基业,这津门如何能比?眼下它如此兴旺,也不过是因为那七将军手里有些奇货罢了。”

    林翎摇头道:“那又不然!我看津门虽然建筑还显得粗陋,但那也是它时日短浅的缘故。若说到商规建制之精妙,泉州市舶司实在是有所不如!别的不说,就是黄叔叔你代为宣扬的那本律法禁令三十六则,便不是普通人能写得出来的。”

    黄旌道:“没想到林大少对这本小书评价如此之高。”

    “评价高的不是我,而是家父。”林翎道:“这次黄旅伯伯相邀北上,我家固然是盛情难却,但若不是家父看好这津门港,也不会特地遣我前来。但和别人不同,家父对战马、琉璃兴趣其实也不是很大,我林家有南洋一路商货,只要妈祖保佑,一切顺风顺水,足保我林家十族无财米之忧。所以家父他老人家在收到黄伯伯书信以后,一开始只是准备让我堂兄前来。但后来翻开黄伯伯随信附来的那本小书,只读了两行便为之动容。当时我侍立在旁,见他老人家读完后掩卷长叹,说此书寥寥数句话便道出了他心中许多说不出来的从商心得!之后再读其它章节,越读越是钦服,马上改了主意,要我放下手头其它事情,整装北上,代他老人家向撰写此书的大贤请益。”

    林翎的父亲林珩在泉州商人中威望极高,因此黄旌听说他对这本小书如此推崇颇感诧异。

    林翎又问道:“黄叔叔,这本册子,真是那位七将军所作么?”

    黄旌道:“不是他还能有谁!据说这位七将军是大金境内第一才子。我曾两次蒙他接见,确实是极为厉害的一个人。不但诗书经史无不精通,而且连海外的事情也知道得不少。有些事情连我都不知道!比如南洋诸岛的一些奇风异俗,我们以前看见只是觉得奇怪而已。那位七将军却能说出这些风俗的来历,我在旁听着,只觉丝丝入扣,绝不是凭空杜撰而来。”

    林翎奇道:“他懂得经史诗文那不奇怪,这些海外异域的事情如何也知道?莫非他也出过海?”

    黄旌道:“没有。据七将军说,这些他是在书上知道的。”

    “书上?”林翎更是惊奇:“我家遍收域外域内航海书籍,可从来没见过有哪本能真正剖析出海外风俗来历的。”

    黄旌道:“你莫非怀疑这位七将军夸口不成?我当初也曾这么想。不过后来跟他谈起南洋的一些特产,他随口道出,许多花鸟鱼虫我们只是见过,他却能叫出名字。还有南洋的物产,海道的远近,他都能说出个轮廓来!林大少是自己人,我也不怕你笑话。上次七将军要我办一件事情,当时我畏难推脱海道太远,说怕要十年才能来回。他一听大怒,随手取出一张海陆全图来,那上面竟然把麻逸、占城等的所在标得明明白白。这么清晰的海图,便是我也没看过!当时吓得我瞠目结舌不能自辩。不过还好七将军也未怪责,但从此之后我便打定了主意,再不敢在他面前扯谎了。”

    林翎叹道:“没想到辽东域外僻壤,居然也能出这样一个奇才。”

    黄旌一听,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道:“其实这位七将军并非辽东人士!”

    “哦?那是哪里?”

    黄旌道:“江南!”

    林翎大奇道:“江南?江南人怎么会到万里之外的辽东来做官?”

    “这些我也只是听说。”黄旌道:“据传,这位七将军是受花石纲暴政,合族遇害,这才被迫出海,流落到此。没想到却另外闯出一番事业来。”

    “哼!又是花石纲!”林翎道:“那个姓朱的狗官,不知害得江南多少人家破人亡!”

    黄旌忙道:“这些我也只是向七将军的旧部打听,没有坐实。林大少千万不可乱传,免得遭了七将军的忌。”

    林翎扫了他一眼,心道:“说起做生意,这黄旌也算滑头,只是为人却太没气魄,干不了大事!黄真的子孙看来已经不如往昔了。”又想:“他把那个七将军吹得天花乱坠,却不知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物!”

第113章() 
第113章狡政与黠商(上)

    就在津门市面粮食将断未断之时,有一批大米被放了出来,只是价格高得出奇。来津门做生意的商贩无不痛骂那个趁火打劫的林翎,却是谁也不得不买!商人虽然吝啬,却还没到不要命的地步,难道要为了省一点钱饿死在这里不成!

    眼见市面粮价越来越高,卢克忠有意干预,便来见杨应麒道:“眼下有奸商扰乱米价,这是关乎民生大计的事情,不可不慎。”

    杨应麒问道:“你认为当如何?”

    卢克忠道:“需双管齐下,一边戒饬奸商,让他收敛,否则就要重罚;一边开备用仓入市,平抑米价!”

    杨应麒摇头道:“不行。备用仓不能动。”

    卢克忠道:“七将军,咱们每年收入备荒、备战两仓的粮食未免也太多了!今年年景不错!我去看过庄稼,应该可以丰收。等粮食收成起来之后再加倍收购归仓就好了。”

    杨应麒仍是摇头,问卢克忠道:“来津门作生意的人不说,复州在籍军民可能吃上饭?”

    卢克忠道:“在籍军民家中储粮不多,眼见粮荒,都捂着粮缸不肯卖。不过自家吃饭应该还没问题。”

    杨应麒道:“那就好。只要在籍军民吃得上饭就行。那些商贩们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去。”

    卢克忠听得瞪眼翘胡子,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本已让他感到杨应麒是一个相当有远见的上司,怎么这次变得如此短视?当下大声说道:“七将军!津门不开港便罢,既然开港,这些商贩便是津门的财源!你可知道我们这两个月光是地租和关税就收了多少?是去年整整半年的五倍啊!”

    杨应麒故作糊涂道:“那又怎么样?”

    卢克忠几乎是嚷嚷起来了:“这些人为什么要来津门?还不是因为这里生意好做?要是今年我们饿了他们,明年他们还会来吗?”

    杨应麒点头道:“卢大人,在津门干了半年你大有长进了啊,也不怕铜臭了!那我再问你,如果今年他们都觉得好赚,明年来的人是不是会更多?”

    卢克忠道:“多半会。”

    杨应麒点头道:“那就是了。今年商人们买完东西走了,但有许多人总会留下,比如佣仆,比如搬工,甚至有人会留下些掌柜伙计。此外还有许多来找机会闯世界的游民。等明年季风北来,除了更多的商贾之外,又会有更多的佣人、搬工、船工、游民。如此年复一年,津门的人口便会越积越多——这些人都是不种田等吃饭的!今年我们的备用仓给他们吃光了,明年再拿什么给他们?就算明年我们还是能应付,那后年、大后年又怎么办?复州有多少农夫田亩?能养多少不田之人?万一遇上一个荒年又该怎么办?”

    杨应麒这一席话便如一盆冷水,浇得卢克忠当场便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才叹道:“克忠糊涂了!农为国本,工商为末。这半年来我舍本逐末,岂不殆哉!七将军你说的对,对津门的商贩走卒,我们当严格限制他们流入的数量才是。”

    杨应麒微微一笑道:“错了错了!你怎么就这么走极端啊,一会要替商人出头,一会又不要他们来做生意!‘执其两端,取其中者而行’——这才是为政应有的态度啊。农是养国之本,工是富强之本,商是便民之本——都是本,不是末。来津门的商人多多益善,怎么能限制呢?”

    卢克忠皱眉道:“七将军,你这可把我说糊涂了。既然你重工重商,为何却放任米价如此之高却不理会?你不知道这样会让他们折钱亏本的么?若从长远考虑,又怎么能不限制外来商人的数量?正如你方才所言,我们不能拿复州极有限的粮食去养源源而来的闲人啊!复州有多少田亩农夫我知道的!就算年年丰收,三年五载之后,我们便负担不起了啊。”

    “我们自然养不起啊,可谁说一定要我们来养?”杨应麒道:“林家的大海船,不是刚刚运了许多大米过来了么?那两船米,够应付一阵子了。”

    卢克忠道:“那不是长远之计,再说,那大米成色平平,价格却奇贵无比!七将军,你到市面上去看看!现在外面一斤米能换一斤茶了!”

    茶在关外价格昂贵。当初欧阳适替折彦冲下聘礼娶完颜虎,礼单末端便是“黄金五百两,茶十斤”——竟是将茶和黄金珠宝并列了。津门在宋船陆续南来以后茶价逐步下跌,但仍然维持在一个甚高的水平上,因此一斤茶换一斤米,则粮价之贵已经达到一种骇人听闻的地步了。

    杨应麒却不为所动,说道:“人家把粮食大老远地运来,自然是要贵一些的。这也没什么不妥。总之,只要保证今年来贸易的商贩不饿死就行。”

    卢克忠哼了一声道:“大海凶险,这些商人千辛万苦渡海来津门,赚的是生死钱。可这米价一抬,只怕马上就要把他们之前赚来的全吐出来!”

    杨应麒闻言笑道:“那些被榨干的商贩自然要恨得林家牙痒痒的,但这关卢大人你什么事情?”见卢克忠仍然未悟,杨应麒又道:“卢大人,你听过千金买骨的故事么?”

    卢克忠道:“自然听过!”

    杨应麒道:“我却记不全了,你说来给我听听。”

    卢克忠又瞪了他一眼,心想你学识比我只高不低,这种浅显的典故哪里会不知道?却不好回绝,回答道:“千金买骨是战国时的故事。当年燕昭王卑身厚币以求贤者,他的大臣郭隗给燕昭王讲了个故事,说古代有个国君以千金求千里马,三年而不可得,后有人为国君以五百金买已死千里马之骨回报,国君大怒,要杀买马骨者,此人对国君道:‘死马之骨尚值五百金,何况生马?此事传闻开去以后,天下人都会知道您豪爽爱马之名,无需多久,自然会有人带真正的千里马前来。’果然不到一年时间,便有人带千里马陆续来到。”

    杨应麒一拍手掌道:“照啊!现在这个林家!就是我们的死马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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