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戎-第3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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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豫猜不透他的意思,只是道:“如今毕竟国界分明,此事不易。”
“不然。”杨应麒道:“若两国能达成通臣之制,便不难。”
刘豫便问何谓“通臣”?杨应麒道:“使大汉之人能到南朝为官,江南士子能到大汉为宦,那便是通臣之制。”
刘豫骇然道:“这如何能够?”
杨应麒含笑道:“为何不能?我若到了建康,刘大人说,有没有资格做宰相?”
“这”刘豫结巴了好一会才道:“丞相自然有这资格。”
杨应麒道:“是啊,刘大人若肯留在塘沽,那也是帝佐之才!”
刘豫惊道:“不敢,不敢!”
杨应麒微笑道:“南朝诸公的才具,大哥与我心里有数。天下姓折也罢,姓赵也罢,都不妨贤能者居宰辅之位。君不见我大汉朝堂之上,州县之中,半数是旧宋士子么?”
刘豫心有所悟,只是不敢接口。他回去后仔细琢磨,觉得汉廷根基一时难以动摇,又猜不透杨应麒手中到底还有多少底牌没打,便不敢再小觑汉廷。再则杨应麒言语中已露出招揽之意,暗示无论宋廷前途如何都不会影响自己的富贵,那相当于是给他预留了一条后路,心里便如吃了一颗定心丸,对赵宋的前途便不如何忧心了。
不久出使事毕,刘豫告辞南归。入了宋境后快马加鞭,赶往建康。这时宋军尚在边境上徘徊,建康群臣望了他多时了,就要等他带来北面情报,好决断接下来的大事。
刘豫到了建康,先在朝上说明路上见闻,大宋群臣听说塘沽如此民气,都感北侵之事不可妄为,否则必有后患。
朝见毕,刘豫又入偏殿,单独向赵构面陈在小延福园的见闻。赵构听了不禁又忧又疑,说道:“若照卿家所言,北朝在折彦冲离开后家底还是不可小觑。要不然如何敢对夏人如此强横?又前线回报,汉军在黄河的布置均未曾动,看来折彦冲北上,并未调走南路兵马。加上两河民心向彼,恐怕我们就算北上,也难有所成。”
刘豫听赵构这样说,就知道他在打退堂鼓了,便顺着他的意道:“陛下所言极是。万一汉军真能抵挡四家联手,那我们便是惹火上身。便是我进军顺利,亦有一虑。”
赵构便问何虑,刘豫道:“从那杨应麒的暗示看来,如果我们进逼山东,他抵挡不住时,恐怕会在山东扶立”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道:“道君太上即位”
赵构骇然道:“他不至敢如此吧!”
刘豫不便接口,但那边赵构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杨应麒若觉得守不住山东,便舍着割裂齐鲁之地,扶立赵佶或者赵桓为宋帝,那时他赵构如何自处?就算宋军进入齐鲁的兵将能接管山东全境,但这些兵将到时候会不会反过去向他的父兄效忠呢?
赵构没把握。虽然现在不给汉廷雪上加霜,也许往后就再没有机会了,但他琢磨到最后,还是决定不冒这个险。
杨应麒要钱,就给他吧。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内部,收拾收拾那些跋扈的边疆军阀,收拾收拾那些缅怀他父兄的旧势力,只要自己在东南的统治基础够牢靠,那就算折彦冲成功凯旋,自己也还有机会和他划江而治。
第636章()
第636章大汉军心(下)
杨应麒在宫中对李永奇所说的一番话已经让西北兵将对中枢归心。要知道,麒麟相公可不是一个弱势的宰相,相反,他的威权是很重的,但他却给了刘锜、种彦崧等以极高的信任和自由。
“夏边战事,由你全权节制!陕西秦凤守不住,我许你们撤过黄河;河东再守不住,我许你们撤过太行山!”
中枢的信任到了这份上,刘锜还有什么说的?难道他还真能带着军队撤到河东、撤到河北不成?所以他接到命令后便召集诸将,先公布了中枢的命令,然后道:“从今天开始到陛下凯旋,我不再领一分军饷!每日到军营和底层士兵同吃同睡!我不要求你们也这样做,不过我却不想看到你们打败仗!更不打算真的撤到河东、河北去!别说河东!就算是长安,嵬名察哥要过去,也得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嵬名察哥犹豫了,他忽然发现自己当初的决定也许错了!因为这天他听到了一个消息:汉军西北兵将,从上将军以至于底层兵卒都自请削减一半的军饷。嵬名察哥听到这个消息后忍不住颤了两颤对监军嵬名仁礼说:“从古到今,没听说兵将有这样的决心还会打败仗的。这样的军队如果只有几百人也就罢了,如果有几千人就很可怕了。可汉军西北还有十几万大军,这怎么得了!这样的军队如果是由一个庸将来率领也就罢了,可偏偏带领这支军队的是刘锜!”
嵬名仁礼听出了嵬名察哥言语中的悔意,反问:“那我们难道就这样算了?”
“当然不能这么算了!”嵬名察哥说:“现在折彦冲还在漠北,汉军就这样强硬,如果等他回来,西夏还能有遗种么?”
嵬名乾顺也被汉廷如此强硬的态度吓了一跳,他原来也没指望汉廷会爽快地答应他开出的苛刻条件,但西夏漫天要价,汉廷就地还钱,他认为在眼前的局势下汉廷总要给自己一点甜头的,那样他乾顺就能处于进退自如的有利地位。可他没想到自己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杨应麒的强硬让他怀疑这位麒麟相公手里是不是还有厉害的底牌,不然的话,汉军的士气怎么会忽然旺盛了起来?刘锜的杀气,似乎让远在中兴府的乾顺也感受到了!
“陛下,”嵬名仁忠奏道:“看来就算折彦冲不在,汉人也不可欺侮。”
嵬名乾顺道:“这我也知道!可杨应麒现在要我将太子送到塘沽去,难道我真的照做不成?”
嵬名仁忠道:“这个当然也不行。不过我们应该撤换李寿,派一个稳重一点的使臣去塘沽,以图婉转。那杨应麒并非鲁莽武夫,这次他虽然说的决绝,但应该也只是对我们要求割地的反击,如果我们真心与汉廷和好,他也不会一意孤行的。”
嵬名仁忠的话正合嵬名乾顺之意,他当即派遣另外一个使臣前往塘沽,同时飞马告知嵬名察哥,要他谨慎行事。但他的这个决定却嫌迟了,使者到达边境时,嵬名察哥已经发动攻击,六万铁骑呼啸而东,直指长安。汉军也未示弱,由于从一开始就对夏人不抱幻想,所以西北汉军的防御功课做得很足。
刘锜将军马布列成三道半圆形防御圈,依托数十座城寨抵消夏人的冲击力。刘锜对诸将的话说的狠,但这仗却打得稳,这种用兵的精神显然是一个“拖”字,而不是求胜。他知道汉夏双方的优劣所在,所以宁可损失边境上的一些阵地,也要用空间来换取时间。除了“拖”字以外,刘锜还讲究一个“省”字。在整个用兵的过程中他特别注意军资的配给,大消耗的仗尽量避免,因为他知道此刻关东甚至渭南都没法给他提供足够他浪费的补给。前线已经决定了要放弃了的阵地,所有物资一律后撤,撤不走的就一把火烧了,半点也不留给夏人。
嵬名察哥进军不到一月便越境二百余里,在他和刘锜较量的岁月里,这是空前的战绩。但他却不感到高兴。因为他在这二百余里的广袤地面上没得到一点好处!刘锜依然在前方的堡垒中等候着他去攻打,有可能他赶到时刘锜已经撤走,也有可能刘锜会在某处利用地形之便对他迎头痛击。刘锜利用地形上的纵深抵消了他攻击力上的优势,中兴府到长安之间的路并不好走,再要往前,每走一里路都要多费几成粮食。
嵬名察哥如果贪功冒进,粮道随时都有被截断的危险,但如果步步为营,等他到了长安怕要两三年!他当然不能等这么久!夏人在进军一个月后,行动开始显得有些浮躁,夏人越浮躁,汉军就越显得从容。
这时,十几支来自渭南的山地兵开始在夏人的粮道附近出没,这十几支山地兵每一支的规模都不大,但疏忽来去,十分难防,让夏人维护粮道通顺的成本大大提高。
对于这十几支兵马嵬名察哥十分熟悉:那是种彦崧麾下的忠武军!以前他和刘锜较量时,渭南曾不止一次派出兵马来援,但这时种彦崧还能派出兵马来,“难道南宋那边根本没动?”
想到这里,嵬名察哥动摇了。南宋的军队有没有动,对夏军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可是由于消息隔绝,嵬名察哥却很难和南宋的将领取得确切的联系,更不知道大宋朝廷对汉夏的冲突究竟采取什么样的立场。如果南宋根本就没有动,而只有西夏和云中在动手,那他们两家就算倾尽全力,到最后也可能会变成一场闹剧。
可这场战争既已爆发,便不是说收手就能收手的了。嵬名察哥知道夏主乾顺会容忍他提前进兵,却不知道乾顺会否容忍他无功而返。而且在这种情况下停战,夏人该如何面对汉廷的责问?难道真的把太子送到塘沽去做人质不成?可是如果继续进攻的话,夏军真能攻到长安吗?就算攻到了长安,能动摇汉廷的根基么?
本来很有把握的事情,忽然变得不可测来。而随着信心的动摇,夏军的动作也变得有些迟缓、犹疑起来,而这又大大影响到他们的战斗力。
“保护家园!抗击夷狄!”
汉军的阵营里时时传来这样的呼声,他们作战的目的十分明确,但夏人却反而彷徨了起来。尤其是中低层将领,他们都不知道这次打仗为的是什么!嵬名仁忠虽然不赞成急躁用兵,但嵬名察哥关于“今日不进取,明日西夏无遗种”的论调他还是能接受的。但中低层的兵将却不可能领会这种以攻为守的道理。在他们看来,这次侵略汉地,为的不过是满足王爷将军们建功立业的欲望罢了。
不但前方的战士产生了犹疑,就是后方嵬名仁忠等也动摇起来。乾顺对察哥的支持力度,显然也不及他出发之前了。虽然夏主和晋王有兄弟之亲,但在这个战争前景不明朗的时刻,乾顺的支持会延续到什么时候,嵬名察哥心里也没底。
开战一个月后,嵬名察哥所处的政治形势也明显比刘锜恶劣了。因为在汉军那边,越打越顺手的刘锜十分清楚杨应麒的底线。杨应麒说允许他丢了长安,甚至允许他丢了河东,现在看来情况远不会恶劣到那个地步,只要能守住秦川,西北兵将就算立了大功!所以他刘锜显得很从容,他准备拿半个陕西和半个秦凤,来换取夏人两到三年的时间!
夏军和汉军在西北磨合了几个月后,汉军的后勤官员已能适应这种战时的军资配给,汉廷在秦陇的财政物质慢慢进入一种不丰富的平衡当中。民间有人饿肚子,但也没饿死。军中有粮无钱,但一种可贵的心理却普遍存在于西北将士心中:我们现在是在保卫家园,我们现在是在等待北征军的归来,等待陛下的凯旋!
这种信念,支持着他们在艰苦的境况里支持了下来。因为他们都相信会有那一刻!
第637章()
第637章云中黄河(上)
云中宗翰的攻势十分猛烈,但并没有超出杨开远的预料,甚至不及杨开远的预料。
宗翰退缩到云中以后,财政状况恶劣到无以复加。在他才退守云中的前半年里,金军还能保持一定的战斗力,毕竟金国曾短暂地成为天下霸主,虽在末路,余威尚在,靠着这余威和云中的山川之利,宗翰挡住了折彦冲的一轮进攻。但这段时间也正是汉军军威最盛的时候,有折彦冲亲自坐镇,在居庸关一线汉军对金军一直是攻势。而晋北在曲端的经营下,也让宗翰无机可乘,于是双方便开始进入相持时期。由于向东向南无法发展,为了争取西夏的友好也不能向西进取云内天德,北面又是既难统治又较贫瘠的草原沙漠,这便让宗翰军陷入了四面坐困的境地,嵬名仁忠、嵬名察哥对高庆裔的外交辞令并不是空话,宗翰号称拥军三十万,实际上云中一地根本连五万精锐部队都养不起。宗翰能支撑到现在,一方面是依靠金军西路军这些年掠夺到的积蓄,一方面也靠着对云中民力地力压榨性的透支。
所以当折彦冲北上,杨开远和宗翰对局的时候就发现对方的后劲十分有限。
首先是骑兵,金军对宋军的时候本以骑兵见长,但这时又恢复到以步兵当先的情况,对骑兵的使用十分谨慎,不敢轻易浪费,甚至发生了金军侦察骑兵被汉军侦察骑兵发现后追杀格毙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汉军侦骑能占据上风主要是一些金军侦骑竟用劣马来给金军作配给。金军使用骑兵的保守态度让杨开远十分怀疑:金军是否开始面临马匹缺乏的问题了?云中北部是有天然的良好牧场的,金军出现马匹缺乏的问题,是因为牧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