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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红尘四合 作者:尤四姐(晋江金牌推荐vip2014-09-11完结)-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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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金的扇子扇得风声四起,“这都说的什么呀,成天计较搂姑娘,能不能有点出息?”想想他压根就不是来当侍卫的,转一道手简直多余,干脆直截了当告诉他,“咱们府里戈什哈,月支银钱为二两,预支一年得减半,粟米十一石,粟米折银是十三两。管吃住,行头一色有王府公中支出,你什么事儿都用不着操心,当好你的差就行。”

    “那我问一句,王爷的鸟儿都养在什么地方呢?”旁的好说,就是这个住有点麻烦。侍卫处全是糙老爷们儿,热天光个膀子打个赤膊的,叫她怎么应对?定宜和那金讨主意,试探道,“您看我是专伺候鸟的,半夜兴许喂点儿水给点儿食,这么的,我和鸟住一块儿得了,有点什么也好照应。”

    那金被她一点拨,立刻回过神来,“那还上侍卫处干什么呀,直接去花园不就齐了。哎哟真是天太热,把我热懵了。就这么一两天工夫,折腾个什么劲儿!去花园吧,我让他们把你的行服和软甲送来,事儿就妥了。”

    糊涂主子养糊涂奴才,七王爷治家温吞,底下当差的也是能蒙则蒙。廖大头看着那总管又把人领走了,心说这什么侍卫呀,弄了半天,原来就是个养鸟的。

 第23章

    定宜这就在七王府安顿下来了;带着鸟;活儿很轻省。花园一角辟了个鸟园,怕鸟热;搭上了天棚;两排十几个鸟笼错落挂着;鹦鹉、黄鸟、靛颏;样样都有。定宜搬个春凳坐在底下缝改行服马褂;头顶上鸟鸣婉转,穿堂里头凉风阵阵;日子居然出奇的惬意。惬意不是长远的方儿,转天就要开拔,她心里既紧张又期待。自温家家破已经过去十二年,十二年里发生了太多事,她都靠自己挺过来了,但是长白山那头怎么样,谁也不知道。但愿她三个哥哥都好好的,十二爷给她爹翻案,不说旁的,让发配的人回北京来。落叶尚且归根呢,回来了,逢着清明立冬,好给父母坟上刨刨草。

    改完的袍子提溜起来抖了抖,往身上比比,长短正合适。进筒子房换好了出来,到水缸前照照,水面上倒映出一个人影,轩敞的眉眼,鼻若悬胆,抿嘴一笑,唇边梨窝浅现。人还是得靠衣装,侍卫的行头比衙门公服强得多。公服一色皂黑,衣襟一排大红镶滚,洗多了模模糊糊,难辨本来面目。王府侍卫穿石青,缎面的翻领和箭袖,颜色不出挑,但是干净利落。仔细瞧一瞧,两肩还有绣活儿,她自打跟着往三河起就没有再穿过带刺绣的衣裳,如今即便是男装,照样觉得十分好看。

    抻抻袖子,再整整腰带,自己扭身看背后,眼梢一瞥,瞥见夹道上来了个人。七王爷下令做的小鸟笼做成了,他自己托在手掌心上,吹着口哨踱着方步,从林荫那头悠哉晃荡过来。

    王爷到近前,审视她一番,“还是进王府好啊,收拾干净了且能见人。”手里鸟笼就像喂狗吃牛肉一样,高高冲她抛了过来,“瞧瞧,金丝打造的,单笼,食罐水罐一概没有。”缓步踱过去挑鸟儿,一指那只凤头画眉,“它得带上,这小东西,学什么像什么。还有那红子,我就指着它叫我下炕了。”

    定宜低头看两只笼子,做工很精美,都只有拳头大小,鸟儿装进去恰好够一个转身。那两只点名带上的命不好,她只有尽心照料着,能不能活,得看它们的造化了。

    她应个嗻,“奴才备了小褥子,实在不成就把它们包起来,拿手炉捂着也成。就是怕太冷,鸟儿不愿意开腔怎么办?”

    王爷的眼神充满鄙夷,“那就得瞧你的了,我要是知道,还用得着你伺候它们?”

    定宜给回个倒噎气,垂首道是,“奴才明白。主子,那咱们明儿什么时候上路呀?”

    王爷掏掏耳朵说:“十二爷规矩多,卯初点人头,点完了三刻就动身。你说这气候,听听那季鸟儿叫的——‘伏天儿、伏天儿’……人都给鼓噪死了。”

    七爷说的伏天儿是种绿色的小知了,因叫声为伏天儿得名。定宜知道他不痛快着呢,玩家子,遇上一回差事就浑身不对劲。她笑着开解:“您消消火,往北边去指定是个苦活儿,可要是办好了,您就给朝廷立了大功,皇上还往上提拔您呢!让您做铁帽子王,将来小贝勒袭您的爵,一代一代传承下去,多好呀。”

    “他们舒坦了,难为我这阿玛。”七王爷一梗脖子,“高祖的子孙,要江山自个儿打去。我这辈子,封了王就不错了,像老十二似的挣个和硕亲王,糟蹋一对耳朵,再贴我一百万两黄金我也不能干。”他在凉棚边沿的雕花栏杆上坐下,两手撑着问他,“你和十二爷交情不错,常来常往的,听见他说我什么没有?”

    定宜把加了水的瓦罐挨个儿端进笼子,天热,有的鸟爱干净,一天要洗好几回澡呢。听见七爷这么说,回头道:“没有,您太抬举我了,十二爷有话也不会和我一个下人说。他是您兄弟,您比我知道他,议人长短不是君子所为。再说了,您有什么可让人背后数落的?我以前老觉得您不易亲近,其实您是大好人。您不是那种爱耍心眼儿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样的人品,没得挑的。”

    这兔崽子,说起奉承话来一套一套的。七爷挺高兴,“叫你说着了,我们老辈儿里厉害,十八个心眼子。到我这儿呢,七窍通了六窍,难怪人说一代不如一代,我自己寻思,那又怎么样呢,爷乐意,碍着谁了?个个聪明伶俐,个个能当皇上,那天下不得大乱呐?还是我这样的,胸无大志,每天仨饱一倒,活得安稳无虞。”

    这些凤子龙孙,没有一个是傻的,七爷也知道太出挑容易叫人掐头,宁愿窝囊点儿,恶名在外,朝廷里就没人惦记他了。

    定宜呵腰说:“您圣明,这世上能参透名利的人真不多。”

    他凤眼斜飞过来,“可不嘛,连你都知道攀高枝儿,更别说富贵圈儿里打滚的人了。”说着站起身舒展一下筋骨,嘀咕了句,“想起来了,要上我们太妃那儿辞个行。”不再多话,转身就走了。

    真来去一阵风,定宜呵腰恭送,王爷们要和家里人道别,她除了师父师哥没别人。本想无事的,谁知道门上使人来通传,说她爹来了,她一听就头疼,奶妈子那男人来得倒是时候,再晚一天她就走了,他的月钱也就没着落了。

    其实大可以不去见他,冷落他,他也不敢在王府闹。可是再一琢磨,不去不行。都已经到这份上了,不能功败垂成。银子如今不是大事,要紧的是能顺顺当当上路。花钱买个太平,别临了让他一嗓子喊出去,说沐小树是温禄的遗孤,那娄子就捅大了。

    摸了两块碎银子装进袖袋,这就出角门见他去。沐连胜是黑脸膛,半个夏天过来,更黑得锅底似的。庄稼人嘛,虽说到处打秋风,春季的时候却下秧种瓜。到夏天摘瓜推到集市上,整个或者切了片卖,来钱比较直接。别看他长了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其实人不像面上那么简单,也耍赖不讲理。定宜对付他有招儿,他横你得比他更横,骂完了再把钱给他,打个嘴巴给颗甜枣,一向是这么过来的。

    她上去请个安,“大大您来了?”

    沐连胜半哼不哈的,上下瞅她的打扮,“是啊,不来连你人都找不见了。您这是升发了呀,怎么着,人有出息了,俸禄几儿呀?”

    她耐着性子说:“昨儿才来的,有俸禄也不是这会儿拿。”

    “这是跟我哭穷呢!我有两个月没进城了,你一见我就这样?”他咳了声,“其实呀,我不是找你要钱来的。你好歹在我们家长到这么大,如今我上年纪了,干不动了,还指着你养我老呢!家里不是给佐领看地吗,那地荒着不成。这集瓜苗拔了,得种麦种高粱了,你回去吧,把活儿干了再来。”

    定宜知道他耍心眼,耐着性子说:“我这会儿是王府侍卫,哪儿能说走就走呀。您出这主意,不是为难我吗?”

    “你又没入旗,不是王爷的包衣家生子儿,活儿辞了就辞了,没什么说不通的。”

    远兜远转,到最后还得旧事重提,无非提醒她出身罢了。她脸色不大好看,抱着胳膊说:“您别跟我逗咳嗽了行吗?这是王府,不是定兴摊儿①。您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我就回去了,那儿一造活儿等着我干呢!”

    “嘿!”沐连胜嗓门见高,“我养你这么大,让你干点儿活你就给我甩官派。王府怎么了?王府也得讲理!你是我干儿子,我管孩子,碍着谁什么?”

    看看,开始耍无赖了,所以钱不能现在给,给的太爽利了,他接着讹你。得像出花儿似的,让他破痘爆浆,全发出来了才能灭了他的势头。定宜说:“您别嚷嚷啦,我在您家住了六年不到,这些年您从我这儿零零碎碎拿的钱,少说也有七八两。我小时候您怎么待我,您自己心里有数。我在灶台边上等我干妈给我烙饼,您看见了,上来一巴掌就打掉我一颗牙,这些我和您计较了吗?做人呐,差不多得了,谁也没该着谁。我还是感激您的,您揭不开锅了,我这儿有点儿,不能让您饿着肚子。可您不能一回回的无理取闹,事儿喊开了,传出去不好听。”

    沐连胜半吊着嘴角说:“你还知道不好听啊?有什么不好听的!我问你,你进王府,怎么报的你的户籍呀?王爷要知道你什么来历,能让你进府吗?”

    定宜终于拉了脸,“您要这样,我还一个子儿都不给您了。我横竖是破罐子破摔,人家问您是怎么知道的,您怎么说?您不是养我到这么大吗,我要是栽了,您可就是窝藏、同谋!”她说完了,调头就走。沐连胜当然傻了,愕在那儿不知道怎么应对她。她走了两步也回头看,火候差不多了,太过了弄巧成拙,便又折了回去。叹口气道,“这两年您进项少,不容易。我也不是有心和您抬杠,只想让您知道,我不是孩子了,您这么连蒙带吓唬,对我不起什么作用。”言罢掏出碎银子递了过去,“我身上就这么多,这程子出红差的少,也没谁给我塞利市让行方便。您拿着吧,买两袋面足够了,别嫌少。”

    沐连胜还没来得及说话,她转身就进了腰子门。

    掂掂份量三四钱,还不够他买个虫的呢!沐连胜刚才受那小子一通喧排,心里自然气不过,啐了口唾沫咬牙道:“好,有能耐,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揣好了银子,骂骂咧咧去远了。

   

 第24章

    第二天是启程的日子;头天晚上几乎一宿没合眼;等到将近四更天的时候定宜就起身筹备了,捆扎好行囊;整理好腰刀和火镰;出门瞧天;天边开始放亮了。她痛快喘上两口气;泥土伴着草木的芬芳;晨曦里的花园有凛冽干净的味道。

    人都在角门外集合,五更一到就开拔。她背着包袱赶过去;侍卫处正分派褡裢,廖大头看见她就招呼,“小树来来,这是你那份。一路上未见得有地方吃饭打尖儿,这里头是水和干粮,拿好喽,丢了可得饿肚子。”

    侍卫处没几个是好东西,瞧她个子小,再加上廖大头嘱咐孩子似的口吻,那些人就撒疯打趣起来,“往宁古塔好几千里路呐,路上没有奶妈子,瘾头上来可怎么办呢?”

    “别瞎说了啊,管好舌头,入了王爷的耳朵好听来着?”队伍最前面的人牵着马缰回头呵斥。

    大伙儿嘻嘻一笑,“这可不是瞎胡说,金鱼胡同戴家知道吗?戴兴安他妈就是给郑亲王府做奶/子的,戴兴安十三了还找他妈呢,问街坊‘看见我妈没有,我找她喝口奶’,就这个。寿头儿,有人好这口,定阜大街福贝勒,早起一碗人奶就白面馒头,这您听说过吗?”眼睛往定宜身上一溜,笑道,“这位这么白净,瞧着不像侍卫,倒像喝人奶的少爷。”

    越说越不着调,寿恒直摇头。他是侍卫处大拿,长得彪悍,一脸正气。可再厉害的人物,和那些滚刀肉处长了,拉不下脸子,也就变得没钢火了。他们人前人后管他叫寿头,钻中华文字的空儿,比方姓张姓李,张头李头叫起来没什么,到他这儿就有点半开玩笑的意思了。开玩笑嘛,到哪儿都有。北京人贫出了名,你叫他一板一眼,他得死。

    定宜被他们说得挺尴尬,她十来岁到她师父那儿,师哥虽爱胡闹,从来不拿这个取笑她。衙门里人呢,卖师父面子,也不和她瞎逗闷子。至于这些戈什哈,下三等旗户出身,本就是些不讲究的人,和他们混在一处,且有她难堪的了。

    这时候恰好王爷出来,穿着一身劲装,戴红缨结顶凉帽,腰上佩把神锋宝剑,乍一看挺像那么回事。他左右巡视,看看鞍头再试试马镫,觉得差不多了,翻身上了马背。

    出城走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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