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月-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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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我总算猜对了一次。”单乌感受到了碧桃手上那渐渐消失了的抵抗之力,终于咧开嘴,露出了他这一晚上,最真心的一个笑容。
“不是这样的……不是……是……”碧桃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滚落,而她的眼睛却眨也没眨地看着单乌胸前的那柄匕首是怎么一分一分地没入,看着那团血迹是怎样慢慢在单乌衣服上晕染出一轮和他身后那个跳跃出地平线的火球一样图案来,看着单乌嘴唇上的血色飞快地褪下,看着单乌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成了一个仿佛永远也不会改变的图腾。
“是……的……是的……”碧桃终于点了头,眼泪却依然大颗大颗地滚落。
单乌的手终于不再有力,于是碧桃眼睁睁地看着单乌的双手从自己握着匕首的那只手上滑落,而后单乌的脑袋无力地一偏,便往碧桃的怀中倒了过去。
碧桃牢牢地抱住了单乌的身体,而在碧桃那随着单乌的倒下而空旷起来视野中,终于出现了一轮喷薄而出的红日——就和单乌长篇大论地描述的那样,这世界上有一种光芒,看起来很让人觉得温暖。
“你从未骗过我。”碧桃呆呆地看着那轮红日半晌,突然间破泣为笑,将单乌抱得更紧了一些,而那柄插在单乌胸前的匕首,也已经被碧桃抽了出来,并调转了锋刃的方向。
“我不会让你等的,我马上就来,和我们的孩子一起。”碧桃低头,附在单乌的耳边喃喃地说了一句,而她这个时候也发现,阳光之下,单乌光洁的面庞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就和单乌曾经说过的,那些满身宝光缭绕的神佛一般。
“我有没有对你说过,你真的很好看?”
于是碧桃微笑着,将单乌抱得更紧了一些。
……
单乌的意识重新回到自己身体里的时候,这一片的林间空地,已经不再存有一丝的阴影。
单乌的身边,紧紧依偎着一个小小的身躯,冰冷且安静,眉间舒展,嘴角带着笑意,看起来仿佛睡着了一般,却再也不会苏醒了。
“至少,当日的救命之恩……我也算是还了你一条命……”单乌轻声地说道,毫无底气。
……
楚江王负着手站在生死崖上,双眼毫无焦点地看着这断崖之间翻滚的云海。
她站得笔直,不眨眼,视线不动,没有呼吸,仿佛连心跳也没有,可以说她的全身上下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
楚江王的举动,似乎是想要将自己给站成一块望夫石。
鬼差哆哆嗦嗦地站在楚江王身后一丈左右的地方,他被单乌种下的一步生死已经被文先生轻描淡写地化解了,而后文先生便交代给了他一个观战的任务,于是他虽然心里对于单乌那些手段的恐惧仍未消失,却仍然乖乖地陪着楚江王站在这生死崖边,等着某个心狠手辣的小子的归来。
“已经有小半个月了,他还没有回来……他会回来么?”鬼差用余光看了一眼那些放在楚江王身边,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食物。
“文先生既然没有准许我回去,那么他就肯定会回来的,他在外面拖延的时间越久,就说明他出现的时候,武功会进步到更高的层次之中。”楚江王终于像个活人一样略略转动了下脖子,而后在他的嘴唇都没有什么动作的前提下,有这样一丝声音传递到了鬼差的耳朵里。
“哼,我倒要看看,百脉畅通之体是不是真的那么可怕。”楚江王的脑袋又转了回去。
鬼差闻言一愣,随即从这一句话中,抓住了其中的关键。
要么楚江王这几日功力突然又有了巨大的长进,要么在早些时候,楚江王其实也是一直隐瞒着自己真实的功力的。
“他就不会继续阳奉阴违么?”鬼差仍然怀疑,毕竟之前单乌就是明明知道这地府的规矩,却仍然大着胆子想要做些瞒天过海的小把戏。
“文先生亲口下的命令,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违背。”楚江王仿佛看到了什么,突然就轻嗤了一声,笑了起来。
“看吧,他跟条丧家犬一样地回来了。”
……
单乌已经站在了生死崖的另一侧,他如今的样子颇有些狼狈,双眼无神,头发乱糟糟地扎着,半边衣物上全是浸透了的血迹,甚至有些板结成块,而这些血迹有些是他自己的,也有很大一部分是碧桃的。
他的双手指甲缝里满是黑黑的泥土,因为他在不久之前,亲手埋葬了碧桃。
……
单乌背着碧桃,近乎执念地翻山越岭地找到了一棵百年碧桃树,并于树下立碑——“爱妻碧桃之墓”。
而在碧桃的墓碑旁边,更是紧靠着矗立了另外一块残破石碑。
“负心人单乌之墓”。
……
眼下,回到生死崖的单乌正皱着眉头看着断崖对面的楚江王。
楚江王的位置是对面山崖上最近的一个落脚点,她直挺挺地占据在那里,显然动机不纯。
“花似梦?”对面的情景让单乌微微一愣,“她又要做什么?”
“不知楚江王殿下守在这生死崖上,所谓何事?”既然看是看不出什么门道的,于是单乌停在了另一侧的山崖边,隔着层层浓雾,开口问道。
“当然是为了看你的好戏。”
第53章 挖心摘肺()
“我的好戏?”单乌微微一愣,随即了然,“你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咦?看来不用我多解释了?”花似梦轻轻地笑了起来,居然往后退了几步,同时用下颌点了点前方空出来的一片地面,“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的模样有多惨。”
单乌轻轻地“嗤”了一声,却也有些后悔自己居然这样这样狼狈不堪地就跑回来了,简直是送上门地给人看笑话。
“我这种模样能让你满意么?”虽然心里有些不满,但是单乌仍是轻飘飘地越过了山崖,更是顺着这山崖之下翻卷上来的乱流,在半空之中又借了一次力,最后竟是直接落在了楚江王的身后。
正面面对楚江王,而身后便是断崖的话,实在是一个太方便楚江王动手的位置,所以单乌这么做,一是为了占据一个对自己有利的地形,二则是为了想楚江王示威,表现出自己的游刃有余。
“哈?难道那个小女孩儿,居然真的伤到你了?还是你有意让她动手的?”楚江王当即回过身来,身体隐隐绷紧,做出了回防的姿态,而在上下打量了一番单乌的模样后,她很快便注意到了单乌胸前衣服上那被刀刃割破的缺口。
——正处在他的心脏要害之上。
“看起来你很满意?”单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只看到一片发黑的血迹,随即抬头,皱着眉看着那突然开心得甚至癫狂起来了的楚江王。
随着楚江王的大笑,一股邪火开始在单乌的心头燃烧。
“不管是哪一点,都说明这场好戏是成了,哈哈,成了。”楚江王甚至连基本的仪态都不顾了,摊开双手仰天大笑,倒是难得地让单乌看出点男儿气概来,只不过配上那壁画一样的妆容,依旧是说不出的诡异奇怪。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挖心摘肺这一刑么?”楚江王似乎不满足与单乌茫然疑问的神色,于是开始解释。
“记得又如何?”单乌的眉头微微皱起,他觉得自己的指尖开始发烫,那种接触到跳动人心的触感刻进身体里一般,依然清晰难忘。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挖心摘肺之刑。”花似梦嘿嘿地笑着,“有形的刀有什么可怕,不过是肉身之上一时的痛楚而已,只有人心之上无形的刀,才是真正可怕的存在——日后,只要你想起来一次,便等若重历一次这挖心摘肺之痛,而你的这颗人心,便只能永沦黑暗,再也装不了那些又美好又脆弱的小玩意儿了,哈哈哈哈哈哈。”
“我本来担心你这人和文先生一样,都是那种没心没肺黑肚肠的人,那样一来,这挖心摘肺之刑用起来可就不甚有趣了,却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在自己心头捅了一刀,哈哈哈哈,这可真是让人出乎意料的乐事啊。”楚庄王一边笑着,一边举步往单乌身边走去,同时伸出两只手来,直指单乌的胸口,语气甚至兴奋得有些发抖,“看你这一身衣服,显然这伤口你在伤心欲绝之中根本就没有处理过吧,所以,过来,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胸前的伤口,让我看看这小半个月过去了,这伤口能深刻成什么模样……”
单乌的脚尖在地面上轻轻一点,便与楚庄王又拉开了一点距离。
他当然不会让楚庄王看到他的伤口,确切地说,他的身上根本就没有伤口,一切痕迹,都在他活转过来的时候消失了。
其中,甚至可能包括了碧桃曾经在他心里留下的那些印记。
“好吧,这一回你的确成功了,不过有一件事你大概想错了……没错,我的心被挖出去了,只不过眼下看起来,似乎也已经死透了。”单乌见楚江王靠近的速度不减反增,似乎不看到自己心口创伤便不算完,口中更是翻来覆去地念叨着自己玩弄人心的神通广大,让单乌的心头更加烦躁,只觉得楚江王这不男不女的怪物看起来仿佛苍蝇一样让人想要一巴掌拍死,于是随口回应了一句之后,单乌突然停住了后退的脚步,却借着自己与地面的这一点反冲之力,直接挥手向着楚江王的脸上抽了过去。
他曾被楚庄王打过那么多次耳光,之前都默默受了,却不代表单乌不想有朝一日抽回去。
更何况,这“有朝一日”的时间并不需要继续等下去了,单乌眼下回来,怀里揣着的正是这么个将有朝一日变作现实的打算。
楚江王在这生死崖上的蹲守的确让一路都在推敲整体计划的单乌很有些意外,但是他在闪避后退的那短短一段时间之中,心里头累积而起的烦躁,便已经点燃了他身体里那些压抑了许久的,想要放手大干一场的冲动。
反正迟早要动手的,晚一天不如早一天。
……
楚江王自然不是吃素的,单乌的掌风刚起,她便已经挥起了手,一团粉腻的香味扩散开来,而后在更加犀利的掌风之中被无情破开。
两人就这样毫无花巧地对了一掌,单乌被这一掌之力推得连连倒退,而楚江王只是闷哼一声,停下了追击的脚步。
双方心里对彼此的能力都已经有数了,单乌的修为略差一筹,但是并不是足以决定生死的那种差距。
于是单乌嘿嘿地笑了起来,一反手,指尖便露出一线寒芒来,那是单乌反扣在掌心的匕首。
单乌扣着匕首使用的仍是那种奇怪的手法,而肉眼可见的寒芒,却在一分一分地蔓延着。
单乌居然将这柄匕首的尖端,催出了三寸来长的剑芒来。
单乌的匕首只是随意地一甩,便将楚江王攻过来用以试探的白纻给切去了。
“看来,你想杀我,不是一天两天了。”楚江王看着单乌对自己露出的狰狞笑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难道你觉得自己还有值得我手下留情的地方?”单乌抬起了手,匕首的尖端远远地瞄准了楚江王的眉心,“难道你堵在这儿说这些废话,不是为了找死?”
“手下留情?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个?”楚江王脸色微变,她听出来了单乌话语里的自信,仿佛自己这么个堂堂的楚江王,在单乌刚入地府之时可以将他当狗养的楚江王,就在刚刚成功地让单乌感受到了何谓挖心摘肺之刑的楚江王……居然要单乌手下留情?
而单乌的后一句话显然更加刺中了楚江王心里的隐秘,让楚江王难以抑制地回想起文先生那轻描淡写对自己发下命令的语气,继而又想到文先生在单乌面前展露的神仙手段,前后一串联,便使得楚江王不得不失魂落魄了。
文先生的意思,可不就是要自己留在这生死崖上,死在单乌的手里?
“这一切的因果难道不该算在你的身上吗?”这是楚江王想对文先生大声质问的话,可是她根本就不敢开口,她只能顺从着文先生的意愿,在这生死崖上,等着这一场所谓公平的生死胜负——这是文先生的惩罚。
“我留在这里,当然是为了要你的命。”楚江王咬着牙大声说道,很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随即她的双手一展,长长的水袖铺展开来,便如同流云一般,一叠复一叠地向单乌缠绕而去。
虽然看起来似乎仍是普通的白纻,但是其中注满了劲力,仿佛注满了风的船帆一样,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的圆弧,单乌的剑芒在上面划过,进攻的力量轻易地便被这些圆弧卸去,所以单乌一时间竟是无法突破到楚江王的身边,也无法脱离这两条水袖所笼罩的范围,只能在楚江王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