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鉴赏大典-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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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首为儒身被轻。
一谈一笑失颜色,
苍蝇贝锦喧谤声。
曾参岂是杀人者,
谗言三及慈母惊。
与君论心握君手,
荣辱于余亦何有?
孔圣犹闻伤凤麟,
董龙更是何鸡狗。
一生傲岸苦不谐,
恩疏媒劳志多乖。
严陵高揖汉天子,
何必长剑拄颐事玉阶。
达亦不足贵,
穷亦不足悲。
韩信羞将绛灌比,
祢衡耻逐屠沽儿。
君不见李北海,
英风豪气今何在?
君不见裴尚书,
土坟三尺蒿棘居。
少年早欲五湖去,
见此弥将钟鼎疏。
李白诗鉴赏
这首诗作于天宝八年(749)六月之后。这时正是安史之乱的前夜,唐帝国由强盛走向衰落,统治阶级穷奢极欲腐朽昏庸。李白此诗是回应王十二的《寒夜独酌有怀》一诗,在此诗中,诗人揭露和批判了黑暗的政治现实,抒发了自己受谗被谤怀才不遇的愤慨。
全诗共分四段。
“ 昨夜吴中雪”至“且须酣畅万古情”为第一段。
“昨”, 是点出昨夜王十二雪夜独酌寄诗怀念李白。这是借用晋王徽(子猷)之事,王子猷在一次大雪的冬夜,独自饮酒,忽然想到他的朋友戴逵,于是连夜乘船往访,走了一夜才到了戴的门前,没进门就返回了,有人问他何故不进门,他说:我本是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何必要见戴逵呢。这里借这个故事叙述王十二秋夜一个人饮酒时对自己的怀念。接着由夜雪而写夜景。“ 浮云”、“ 碧山”、“ 孤月”、“ 河汉”、“ 北斗”、“长庚”构成一幅辽阔孤清的图景。继而由景入情,触发其“人生飘忽”、“万古悲情”的慨叹。
“ 君不能狸膏金距学斗鸡”至“有如东风射马耳”为第二段。诗以两个“君不能”领起,描述“学斗鸡”与“屠石堡”的享乐、黩武的统治阶级生活,接着转入自身,“吟诗作赋”而“万言不值一杯水”,诗人在自身的正直生活的描写中表达了他的“不值一杯水”
的愤慨,同时与“世人闻此皆掉头,有如东风射马耳”相对照,深刻地揭露政治昏庸、世态炎凉的社会现实,这是表现诗人“万古情”的一个方面。
“ 鱼目亦笑我”至“谗言三及慈母惊”为第三段。
诗人以一系列的比喻揭露贤人志士得不到重视,而庸俗小人却得志于世的现实。诗人以“笑我”、“拳跼”、“ 得志”、“ 合流俗”、“ 枉清角”、“ 谁肯”、“ 犹来”、“交不成”、“身被轻”等字句,形象地揭露了黑白颠倒,正直失意,奸邪得意的黑暗现实;并以“骅骝”自比,“ 蹇驴”喻奸邪;这是诗人“万古情”的又一个方面。
“与君论心握君手”至结尾为第四段。以古人古事抒发愤慨。诗人鄙视董龙那样卑鄙人物,而以孔圣、韩信、祢衡、李邕等人的“傲岸”清高激励自己,抒发“一生傲岸苦不谐”、“何必长剑拄颐事玉阶”和“弥将钟鼎疏”的凛然傲骨。这是诗人“万古情”的高峰。
全诗感情激越,爱憎分明。没有大量细致的现实描写,只是直抒感情,表明自己的现实态度。
此诗多用典实,以古今对比、借古讽今的手法揭示现实。哥舒事,指天宝八年,哥舒翰以十万之众攻吐蕃石堡城。贱奇璞事,是指楚卞和得一块璞玉,献给楚厉王,厉王不识,以为是石头,把卞和的左足砍掉了。楚武王即位,卞和又把它献给武王,武王又把他的右足砍去。直到文王即位,才发现它是一块美玉。
曾参的典故是说曾参在郑国时,一个与他同名的人杀了人,有人告诉他的母亲,一连两次曾母不信,到第三次,她相信了,掷下织机跳墙逃走了。董龙事:十六国中的前秦宰相王堕性格刚直,憎恶奸臣董龙,骂道:“董龙是何鸡狗,而令国士与之言乎!”后来王堕被董龙杀害。严陵事指东汉隐士严光,曾与刘秀同学,后来刘秀做了皇帝(光武帝),请严去会见,严见刘秀时,不行君臣之礼,长揖不拜。韩信事指韩信先被封为王,后贬为淮阴侯,称病不朝,羞与他的部将绛侯周勃、颍阴侯灌婴等同居侯位。祢衡事:祢衡为汉末名士,一次见到当时名人陈群、司马朗,他说:
“吾焉能从屠沽儿耶?”李北海:即李邕,唐玄宗时北海太守,被李林甫所杀。裴尚书:即裴敦复,曾任刑部尚书,与李邕同时被害。
全诗以散文句式为主,间以整齐五言、七言句式,长短错落,有对(仗)有不对(仗);并在诗的中间以两个“君不能”劝导句式和两个“君不见”提醒句式的安排,在激烈的感情抒发中构成文情激荡和起伏奔放的旋律,形成全诗气概雄伟,悲慨豪放的艺术风格。
丁都护歌
李白
云阳上征去,
两岸饶商贾。
吴牛喘月时,
拖船一何苦!
水浊不可饮,
壶浆半成土。
一唱都护歌,
心摧泪如雨。
万人凿盘石,
无由达江浒。
君看石芒砀,
掩泪悲千古!
李白诗鉴赏
《丁都护歌》是乐府清商曲吴声歌曲旧题,音调凄切动人。
这首诗是天宝六年(747)李白游江苏丹阳横山时所作,真实地再现了拖船民工的繁重劳役。
开头二句“云阳上征去,两岸饶商贾”,点出拖船运石的地点、去向和环境。云阳,今江苏丹阳县。
古时江苏太湖出产太湖石,官府征调大量民工拖运太湖石溯江北上,运至京城。“上”,指出溯江北上,逆水行船。“征”,表明拖船运石的劳役的路途遥远。
“两岸饶商贾”,指船行运河两岸多是繁华的商业城镇,以逆水拖船的苦役与周围环境的繁华热闹,两相对比,更突出了拖船劳役的繁重艰辛,也渲染了环境气氛。
“吴牛喘月时,拖船一何苦”,盛夏时节吴牛喘月。《世说新语·言语》载:“满奋曰:臣犹吴牛,见月而喘。”刘孝标注:“今之水牛,唯人生江淮间,故谓之吴牛也。南土多暑,而牛畏热,见月疑是日,所以见月则喘。”这里以吴牛的典故表现气候的炎热,连吴地的水牛看见了月亮都误以为是太阳而喘息,写得极形象极生动。“拖船一何苦”,说“一何苦”,直接道出拖船拉纤的艰苦,在酷热难当的天气下,拖船该有多辛苦。揭露了封建统治者的暴戾,表达了诗人对拉纤民伕的同情。
“水浊不可饮,壶浆半成土”二句具体地细致地表现拖船民伕的痛苦,骄阳,重役,干渴,诗人抓住“水”这周围环境的典型事物,突出地表现了拖船民伕所受的煎熬和痛苦。因为天旱水浅,河中的水混浊得不能饮用,而壶中仅剩的一点点水也都成了混浆泥水,头顶上烈日炎炎,空气也象着了火,拖船纤伕连汗也淌光了,急需要水,却不能得到,“不可饮”,“半成土”,都渲染了纤伕的不堪忍受的痛苦。
“一唱都护歌,心摧泪如雨”,是指纤伕们唱起哀伤的歌,悲痛得泪如雨下。这是从具体地动作描写,深入一步地表现纤伕内心的痛苦,直接地表达了他们的悲愤的心情。
“万人凿盘石,无由达江浒”,这里由拖船转向“凿石”,由写人转入写景,由眼前的拖船运石宕开一笔写到万人凿石,从更为广泛的范围来揭示封建统治者的罪恶和人民群众的苦役重负。“万人”,“无由”,都突出表现了诗人极大的义愤。
“君看石芒砀,掩泪悲千古”,结尾以提醒句式,不写纤悲,反写石悲,以石之悲来衬托纤伕的悲,在进一层的描写中表现出拖船纤伕的极深切的悲痛。你看那巨大的太湖石,正在为千古以来拖船纤伕的痛苦命运而悲泣。借太湖石的悲慨,深刻地表现了纤伕的悲痛,表达了诗人深切的同情。芒砀,属迭韵连绵词语,即莽撞、茫荡,形容太湖石的巨大粗重。
诗从远到近,由景及人,由概括到具体,情景交融,远近交织,感情深切真挚,形象生动鲜明,语言精炼。《唐宋诗醇》评曰:“落笔沉痛,含意深远,此李诗之近杜者。”
古风(其一)
李白
大雅久不作,
吾衰竟谁陈?
王风委蔓草,
战国多荆榛。
龙虎相啖食,
兵戈逮狂秦。
正声何微茫,
哀怨起骚人。
扬马激颓波,
开流荡无垠。
废兴虽万变,
宪章亦已沦。
自从建安来,
绮丽不足珍。
圣代复元古,
垂衣贵清真。
群才属休明,
乘运共跃鳞。
文质相炳焕,
众星罗秋旻。
我志在删述,
垂辉映千春。
希圣如有立,
绝笔于获麟。
李白诗鉴赏
开首二句“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是全诗的主线,第一句统领“王风委蔓草”到“绮丽不足珍”,第二句领起以下诸句。这两句虽则只有十个字,而感慨无穷。这里的“大雅”并不是指诗经中的《大雅》,而是泛指雅正之声。雅声久矣不起,这是字面的意思,然则谁能兴起呢?当今之世,舍我其谁?落出“吾”字,见出诗人的抱负,然而诗人这时候,已非少壮,而是如孔子自叹一样“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即使能施展抱负,也已时日无多了,何况茫茫天地间,知我者谁?这一腔抱负,究竟向谁诉说呢?
一唱三叹,感慨苍凉,语气却浑然闲雅,不露郁抑牢骚,确是五言古诗的正统风度。
首两句点明正意以后,第三句起,就具体抒写“大雅久不作”了。春秋以后,以关雎麟趾王者之风为代表的诗三百篇已被弃于草莽之中,到了战国,蔓草更发展为遍地荆棘。三家分晋,七雄争霸,虎斗龙争直到狂秦。四句一路顺叙下来,托出首句的“久”字,“正声何微茫”一句,以顿宕的问叹,转一口气,避免了平铺直叙,“正声”即是“大雅”,“何微茫”即是“久不作”,一面回应上文,一面反跌下句的“哀怨起骚人”。《诗经》本有“哀而不伤,怨而不怒”的说法,这里将屈原宋玉归之于哀怨,言外之意,还是留正声于微茫一脉之中。屈宋都是七雄中楚国的诗人,且在秦以前,这里逆插一句,作为补叙,文势不平。于是顺叙谈到汉朝,“扬马激颓波,开流荡无垠”,写扬雄、司马相如,继楚辞之后,在文风绮靡之中,激起中流,然而流弊所及,正如班固《汉书·艺文志·诗赋略》中所说:“竞为侈靡闳衍之辞,没其风喻之义”,和梁刘勰《文心雕龙·辨骚篇》所说“扬马沿波而得奇”一样,荡而不返,开出无边的末流。“废兴虽万变,宪章亦已沦”,写以后的变化虽多,但文章法度,总已沦丧。尤其“自从建安来”,三曹七子之后,更是“绮丽不足珍”,诗人反对绮丽侈靡,崇尚清真自然的创作主张。至此,由春秋战国写到陈隋,囊括了一段久远的历史,可谓“大雅久不作”句中的“久”字的具体化,继而掉转笔来,具体写“吾衰竟谁陈”了。
“圣代复元古,垂衣贵清真,群才属休明,乘运共跃鳞,文质相炳焕,众星罗秋旻”,这六句铺叙唐代的文运,在大唐这样盛世中,元古的大雅之风终于得以重兴,历世明君垂衣裳无为而治天下。文才处休明之世,乘时运而飞跃,有如鲤鱼踊跃于龙门,繁星罗布于秋天。表面上看诗人是在盛赞唐时文风,然而联系“吾衰竟谁陈”可知,诗人这六句是故布疑局,故意地反话正说的。所以下文从“众星”中跃出“吾”
来,似孔子“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的话,说明自己已无创作之意,只能把“废兴万变”之中的那些作品,象孔子删诗一般,整理一下,去芜存菁罢了,这样还可以“垂辉映千春”。然而孔子毕竟不是仅仅删述而已,赞周易、删诗书、定礼乐之外,最终还是写了流传千载的《春秋》,直到哀公十四年猎获麒麟时才停笔。诗人的抱负,亦正欲如此。最后两句,从“吾衰竟谁陈”,“我志在删述”的较消极的态度,又一跃而起,以“希圣如有立,绝笔于获麟”的慷慨之辞,来反振全诗,表达愿意尽有生之年,努力在文学上有所建树的志向。诗人以开创一代诗风为己任,自比孔子,可见他对自己期许很高。这一“立”字又遥遥与起句的“作”字呼应,于是乎“大雅”又“作”了。
这首诗的主题在复振大雅之声,因此诗人在写作时,其胸襟风度,也一味的大雅君子之风,既无旷放飘逸,也无郁抑牢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