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鉴赏大典-第3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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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风貌。
这首诗写于大中三年(849)春天,诗人已经走过了一大段坎坷不平之路,“惟悴欲四十”了(这一年他三十八岁)。自从开成二年登进士第,开成四年释褐入仕以来,由于政治的腐败,党争的牵连,他在仕途上屡遭挫折,直到这时,依然困顿沧落,屈居县尉、府曹一类卑职。
诗分三段。第一段从开头到“欲慰衰朽质”,写骄儿衮师的聪慧和亲朋对他的称赞。“衮师”两句总提,“ 美”侧重于外在的器宇相貌,“秀”侧重于内在的灵秀聪敏,以下两层即分承“秀”、“美”。“文葆”四句反用陶潜《责子诗》:“雍端年十三,不识六与七;通子垂九龄,但觅梨与栗。”顺手接过陶潜责备儿子愚笨的事例,变作夸赞骄儿聪明灵秀的材料,使用故典,如同己出。“交朋”六句,转述亲朋对衮师器宇相貌的夸奖,说他有神仙之姿,贵人之相,是第一流的人品。亲朋的这种称赞,不过是寻常应酬,但诗人却似乎很相信它的真诚,不然不会那样兴会淋漓,连亲朋的口吻都忠实地加以表达。尽管接下去诗人又说:“安得此相谓?欲慰衰朽质。”似乎认为亲朋的过分称赞只是为了安慰自己这个蹉跎半生、衰朽无用的人,实际上在貌似自谦的口吻中流露的恰恰是对爱子的奖赏。田兰芳评道:“不自信,正是自矜。”这是很能揣摩作者心理的。但透过对爱子的这种奖赏,我们也不难觉察其中隐含着诗人蹉跎潦倒的悲哀。末段自慨憔悴和对骄儿的希望都于此伏根。
第二段,从“青春妍和月”到“辛夷低过笔”,描写骄儿的各种活动和天真活泼的情态。“青春”四句,先总写“朋戏”的喧闹,以下再具体写衮师。“门有”四句,写来客时衮师抢着要出去迎取(在好客之中可能隐含着某种不自觉的愿望),但当客人问他想要什么时,他却潜藏内心真实的想法不说(出于懂事而产生的羞怯),这和上段的“眼不视梨栗”一样,都是对儿童心理神情的传神描写。“归来”十二句,描写衮师如何摹仿他在日常生活中所接触到的各种有趣的事:捧着父亲的手版摹仿客人急匆匆地进门,摹仿大胡子张飞的形象和邓艾口吃的神情(可能是摹仿说书人的表演),摹仿豪鹰和猛马的气势和形状,摹仿参军戏里参军和苍鹘的表演,摹仿大人在纱灯旁拜佛。
摹仿是儿童的天性,但不同性别的儿童摹仿的对象却极不相同。诗人的骄儿在聪慧灵敏、活泼天真中显出男孩子的兴趣广泛、精力旺盛,有时还不免带点滑稽和恶作剧的成分。这一节的句法也错综多变,既与所表现的生活内容相适应,又使这段描写显得不平板沉闷。“仰鞭”四句,写骄儿举鞭牵取蛛网、俯首吸吮花蜜为戏,形容其动作的快捷。“蛱蝶”、“柳絮”是“饮花蜜”、“蛛网”产生的自然联想。“阶前”六句,集中描写因“赛六甲”(比赛书写六十甲子,也有说是赛“双陆”的)而引起的一场风波:赛输了“六甲”,就硬是要跑去弄翻姊姊的梳妆盒,弄脱了上面的铰链;当阿姊要抱开他时,他死命挣扎,索性赖在地上,对他发怒威吓也不能禁止。这一节活动的场所又从室外移到室内,把小儿女玩耍嬉闹的情景和衮师恃宠仗幼、故意耍赖撒泼的情状描绘得维妙维肖,充分体现出题目中的那个“骄”字—— 既明写衮师的骄纵,又暗透父亲的骄宠。在诗人眼里,孩子的耍赖撒泼也别有一番可爱的情趣。当读到“威怒不可律”时,读者也不禁要和在一旁观赏这场趣剧的诗人一样,露出会心一笑。“曲躬”十句,写衮师进入书房后的活动:顺手拉过窗纱,吐口唾沫拭琴,静静地注视着父亲临帖,要求用古锦裁作包书的书衣,用玉轴作书轴,递过纸笔请父亲在“春胜”上写字。这些行动,既充满孩童的天真稚气,又表现出对书籍、文字、音乐的喜好,上承“丹穴物”的赞颂,下启末段关于读书的议论。其中象“咳唾拭琴漆”、“挺立不动膝”和“芭蕉斜卷笺,辛夷低过笔”(斜卷之笺如未展之芭蕉,低递之笔如含苞之木笔)等句,都是绝妙的写生。整个一大段描写,虽然在孩子活动的场所和内容上略有条可循,但并无严密的结构层次,似乎是有意用这种随物赋形、散漫不拘的章法笔意,构成一种自由活泼的情趣,以适应所要表达的生活内容—— 儿童的天真与活力。以“青春妍和月”开始,以“芭蕉”、“辛夷”结束,中间似不经意地插入“蛱蝶”、“柳絮”等事物,使孩子的嬉戏在春意盎然的气氛中展开,更衬托出孩子的生命活力。而在这一系列不断变化的嬉戏画面后,则隐藏着一个始终跟随着活动中的骄儿的镜头,这就是诗人那双充满了爱怜之情的眼睛。
最后一段,描写因骄儿引起的感慨和对骄儿的希望。“爷昔”四句,慨叹自己勤苦努力读书著述,却落得憔悴潦倒,困顿失意。“无肉畏蚤虱”,是幽默的双关语。明说身体消瘦,暗喻遭到小人的攻讦。《南史·文学传》载:“卞彬仕不遂,著蚤、虱等赋,大有指斥。”诗人自己也写过一篇《虱赋》,其中有句说:汝职惟齧,而不善齧。回臭而多,跖香而绝。”
这首诗里的“蚤虱”大概是指这种专门打击穷而贤者的小人。“儿慎”六句,告诫儿子不要再走自己走过的读经书考科举的路,而要读点兵书,学会辅佐帝王的真本事。“况今”八句,更进而联系到国家面临的严重边患,希望孩子赶快成长,为国平乱,立功封侯。这一段蕴藏的思想感情颇为复杂。其中既有“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式的牢骚不平,也有“请君试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一类的深沉感叹,更有徒守经帙,于国无益,于己无补的深刻体验与痛苦反省。诗人未必认为学文一定无用,也未必真正否定“读书”、“著述”,但对死守经书、醉心科举的道路确有所怀疑。
左思的《娇女诗》止于描写娇女的活泼娇憨,李商隐的《骄儿诗》则“缀以感叹”,有人曾批评这首诗“结处迂缠不已”(胡震亨)。这种批评恰恰忽视了《骄儿诗》的创作背景、创作特色,把学习看成了单纯的摹仿。和左思以寻常父辈爱怜儿女的心情观察、描绘娇女不同,李商隐是始终以饱经忧患、身世沉沦者的眼光来观察骄儿的。骄儿的聪慧美秀、天真活泼,正与自己“憔悴欲四十,无肉畏蚤虱”的形象形成鲜明比照,从而加深了身世沉沦的感慨;而自己的困顿境遇又使他对骄儿将来的命运更加关注和担心:
自己的现在会不会再成为孩子的将来?“儿慎勿学爷,读书求甲乙”、“当为万户侯,勿守一经帙”的感叹和希望正是在这种心情支配下产生的。屈复说:“胸中先有末一段感慨方作。”这是很精到的。正因为有末段,这首诗才不限于描摹小儿女情态,而是同时表现了诗人的忧国之情和对“读书求甲乙”的人生道路的怀疑,抒发了困顿失意的牢骚不平,其思想价值也就超越了左思的《娇女诗》。
诗选取儿童日常生活细节,纯用白描,笔端饱满感情。轻怜爱抚之中时露幽默的风趣。但在它们的后面却饱含着诗人的沉沦不遇之泪。
龙 池
李商隐
龙池赐酒敞云屏,
羯鼓声高众乐停。
夜半宴归宫漏永,
薛王沉醉寿王醒。
李商隐诗鉴赏
李商隐的咏史诗颇多“小说气”。他往往通过“合理想象”,叙述出历史生活的某一片断场景,描写人物的活动与心理,让读者自行领味其中寓含的微旨。
这首《龙池》由于涉及一个很难正面下笔的题材——唐玄宗将原为其子妇寿王瑁之妃的杨玉环占为己有的事情,这种合理想象、侧面虚点、有案无断的写法便更有用武之地了。
前两句描写龙池宴饮。龙池在兴庆宫内。龙池赐酒,敞开分隔内外的云母屏风,表明这是玄宗在宫中摆设的不分内外的家宴,参加者除玄宗、诸王外,自然也包括宫中新宠杨贵妃在内。席上少不了奏乐助兴,然而却非平常的丝管竞逐,而是羯鼓高奏,众乐皆停。
羯鼓状如漆桶,用两杖敲击,其声破空透远。玄宗特爱此乐,一次听琴未毕,就叱退琴师,说:“速召花奴(汝阳王李琎小名)将羯鼓来,为我解秽!”透过这个细节,可以感受到唐代宫廷渗透的胡风,以及帝王的君临一切,与下两句之间存在着有神无迹的关联。
三四转写宴罢归寝、薛、寿二王一醉一醒的情形,纯从想象下笔。玄宗弟李业封薛王,开元二十二年卒,诗中所写当指嗣位的薛王李(一作王员),但亦不必拘实详核,诗人不过偶举作衬而已。薛王胸无隐痛,席上自必开怀畅饮,故宴归立即沉醉酣睡。寿王则身遭难忍而又不得不强自隐忍的痛楚,平日忧郁在胸,今日席上,目击王府旧欢已成宫中新宠,更不免受到强烈刺激,滴酒难以下咽,因此宴罢归来,自然是伴随着悠长的宫漏彻夜无眠了。着一“醒”字,思念、痛苦、愤恨、羞辱之情全部包蕴。
诗中虽使用了类似小说的写法(如对宴会与宴归情景的想象及细节描写),但诗毕竟不同于小说,“寿王醒”这一细节中所包蕴的许多心理活动,没有也不必象小说那样展开描绘。通篇没有一处正面揭露玄宗的乱伦之行,没有一句直接谴责的话,但借助想象典型场景的描写,却收到了比正面描写,直接谴责更佳的艺术效果。
嫦 娥
李商隐
云母屏风烛影深,
长河渐落晓星沉。
嫦娥应悔偷灵药,
碧海青天夜夜心。
李商隐诗鉴赏
《嫦娥》这首诗不是吟咏嫦娥的。它写了诗人的一种情绪,一种对人,或者对事思忆深切,怅惆悲凉的情绪。诗的前两句表现了作者独处居室,面对烛影,彻夜不眠的情景。这里诗人没有着意刻画萦怀心中的那种情绪如何悲痛,如何理还乱剪不断,他只写了屏风、烛影、长河、晓星。然而这四样事物通过用“深”、“渐落”、“沉”三个词一串联,就显明地蒙上了诗人的主观色彩,使我们感受到了在这种特定环境中的主人公的思想感情,触摸到了诗人孤清凄冷,不堪忍受的寂寞情怀。
诗的后两句借用嫦娥偷吃灵药奔月的典故,进一步深化了诗人寂寞的心情。嫦娥是传说中的月中仙子。
她原是后羿的妻子,因偷吃了后羿从西王母那里得到的不死药后奔向月宫,成为月中仙子。这两句诗的意思是,嫦娥想必懊悔偷吃了不死药,以致面对碧海青天独守月宫,那孤寂的心情一样难以遣除吧。嫦娥奔月是神话传说,她在月宫中的情景谁也不知道。诗人彻夜思忆,孤寂难耐,仰望天空看到明月,自然认为月宫中的嫦娥此时一定有着和自己一样的心境。这是诗人把自己的情感外射到客观事物上去的结果。所以说,写嫦娥年年夜夜幽居月宫难解寂寥清冷之情,实际上还是表达自己此时此地的心际。
读罢《嫦娥》,我们只觉得李商隐把一种无可捉摸的,在谁都会有的一种情绪表现得灵活可感,淋漓尽致,引起读者的共鸣。至于说作者诗中的这种情绪究竟是什么,是因为思念别离的妻子,才永夜不眠;是因为怀才不遇,自悲身世,才难耐寂寞;或者还是代为那此入道的女子抒发思凡而又不能的精神苦闷。
这些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因为我们已经从诗中欣赏到了一种浓郁的伤感美,就没有多少必要再为寻找诗的微言大义而苦苦思索了。
贾 生
李商隐
宣室求贤访逐臣,
贾生才调更无伦。
可怜夜半虚前席,
不问苍生问鬼神。
李商隐诗鉴赏
贾谊不仅是汉初著名的文学家,还是一位早熟的政治家,二十多岁即当博士,一年中官至太中大夫,文帝惊其才,拟授以公卿之位,后因见嫉权臣,被贬斥长沙王太傅,几年后才得入京面君。当时,文帝刚主持过祭礼,有感于心,所以在未央宫前殿的宣室,与他谈开了鬼神之事,并多有询问。贾谊对此一一作答,使文帝不觉中移膝倾听,并感慨道:“吾久不见贾生,自以为过之,今不及也”(《史记·贾谊列传》)。
李商隐此诗写的正是这件事,只是他不像一般文士那样,以赞叹或倾羡的口吻报写君臣的遇合,而是从相反的角度,对此事作别具深意的阐发,从而使诗歌有了一种独特的内涵。
诗歌一开始直写文帝夜召贾谊事,“求贤”、“访逐臣”两词写出文帝的求贤心切,而逐臣的“才调无伦”是其所以要深夜相召的原因。如前所说,贾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