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鉴赏大典-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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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曲方千变,
《箫韶》亦九成。
信蒙雕斲美,
常愿事仙灵。
驱驰翠虬驾,
伊郁紫鸾笙。
结交嬴台女,
吟弄《升天行》。
携手登白日,
远游戏赤城。
低昂玄鹤舞,
断续彩云生。
永随众仙去,
三山游玉京。
陈子昂诗鉴赏
这首《修竹篇》原诗前有一段近一百八十字的《序》文。它简炼概括地阐述了诗人倡导诗歌革新的主张,指出齐梁诗风的痹病就在于“采丽竞繁,而兴寄都绝”,号召诗人们继承和发扬建安风骨,创作内容充实,具有“骨气端翔,音情顿挫,光英朗练,有金石声”特色的诗篇。
这是一首咏物抒怀之作。诗人巧妙地运用了比兴寄托的手法,通过对修竹的品性、功用、及志向的生动描写和丰富想象,赞颂了坚贞不屈的高洁情操,全诗造境壮美,基调乐观豪放,语言质朴明快,洋溢着一股爽朗阳刚之气,大有建安诗人的遗风。
全篇共三十六句,可分为两大部分。
第一部分,即前十八句,主要介绍修竹的生长环境和优良质地。首二句,形象地概括了这一立意。“南岳”, 即著名的五岳之一衡山。品质优良的修竹“龙种”产于此地。名山与物华聚集,一开篇就令人神往不已。
“孤翠郁亭亭”,既从形色两方面描绘了修竹优美动人的姿态,也颂扬了它的卓然不群。衡山是万木葱笼的,但是,在诗人看来,它们与修竹相较,却有所逊色,所以特意以“孤翠”二字,以显其精。接下去,诗人分别写了修竹生长的自然条件和品性。“峰岭上崇崒”以下八句,紧承首句,描绘了修竹“生南岳”的情景。上有崇山峻岭,下有涧溪烟雨,突出了处境的幽僻;夜闻鼯叫,昼听泉鸣,渲染了四周的清静;春风舒缓,白露清凉,更衬出了氛围的洁净。正因为生长在这样优越的自然环境,所以修竹的“哀响”如同鸣金奏乐,“密色”仿佛受到了美玉的滋润。“岁寒霜雪苦”以下八句,上承第二句,表现修竹的品性。
“含彩独青青”,照应了上文的“孤翠”,突出了修竹虽受严冬霜雪折磨却青绿如故的独特品质。接着,诗人由表及里,以“岂不厌凝冽”的反诘,转为深入析理。并继而以“羞比春木荣”作了解答。春天风和日丽,一切草木皆应时而发,竞相争荣。“羞比”表明了修竹傲岸不群,不趋时争荣,接着诗人通过“有荣歇”与“无凋零”的对比,揭示了修竹不屑与春木争荣的实质,又探本溯源,表现了它的志向:“始愿与金石,终古保坚贞。”说明修竹的本性决定了它有如金石,坚贞不二,永不凋零。这段议论,诗人采用反诘、对比、比拟等手法,寓理于象,笔挟风力,使行文“结言端直”、“意气骏爽”(刘勰《文心雕龙·风骨》),显得尤为刚健有力。
第二部分,即后十八句,写修竹被制成洞箫之后的功用及愿望。相传黄帝派乐官伶伦从昆仑山北的峡谷选取了优的竹子,砍做十二竹筒,按照雌雄凤凰的鸣叫声,为人类创制了十二音律。“不意伶伦子,吹之学凤鸣”,就是诗人大胆想象,对这一传说的化用。
学凤鸣,《汉书·历律志上》载:伶伦“自大夏之西,昆仑之阴,取竹之解谷生,其窍厚均者,断两节间而吹之,以为黄钟之宫。制十二筩以听凤之鸣,其雄鸣为六,雌鸣亦六。”从而,发明了黄钟十二律。“不意”, 相对前面的“始愿”这两字使全诗顿起波折,全篇的歌赞对象由修竹转向了洞箫。由于得到黄帝乐官的雕琢,修竹的制成品—— 管乐洞箫,得到了配合絃乐“云和瑟”在朝廷演奏的机遇。诗人用“遂偶”、“张乐”修饰这一机遇,意态恣肆,语调轻松,暗示洞箫得到赏识器重甚为欣快。“妙曲方千变,箫韶亦九成”,生动地再现了它在朝廷的表演。能演奏“妙曲”和虞舜制作的《韶》乐,说明其音色优美动听。
“方千变”、“亦九成”,形容演奏的乐曲甚多。“方”(刚才)和“亦”(又)两个副词的使用透露出了演奏的频繁忙碌。但是,洞箫并没有满足于此。“信蒙雕琢美,常愿事仙灵”,抒发了它报答知遇之恩,追求美好理想的心愿。从这两句开始到全诗结束,一变前面的第三人称,改用洞箫的口吻,绘声绘色地阐述了它“事仙灵”的心愿:伴随仙人驾翠虬,与仙女弄玉吟赏着美妙的乐曲《升天行》,携手登白日,戏赤城,入三山,游玉京,玄鹤在身边忽高忽低展翅起舞,彩云也在四周时断时续飘来飞去。在这里,诗人融合想象、拟人、夸张等多种手法,描绘了一个自由欢乐、光明美好的理想境界。这个境界虽然是虚幻的,却生动地表现了洞箫对美好理想的热切追求和昂扬向上的精神。
本篇运用拟人化的手法,赋予修竹、洞箫人的思想感情,既增强了诗歌的形象性和感染力,又避免了频繁比兴,失于晦涩的弊病,较为显豁地透露了其中的寓意:名为咏物,实为抒怀。诗中修竹的品性、洞箫的理想和追求,实为诗人刚直不阿、不趋炎附势、坚贞不二的品格、美好的人生理想和昂扬奋发的精神的写照。
和陆明府赠将军重出塞
陈子昂
忽闻天上将,
关塞重横行。
始返楼兰国,
还向朔方城。
黄金装战马,
白羽集神兵。
星月开天阵,
山川列地营。
晚风吹画角,
春色耀飞旌。
宁知班定远,
犹是一书生。
陈子昂诗鉴赏
由诗题可知,这是一首唱和之作。有位将军再度出塞,姓陆的县令写诗赠别,诗人遵循该诗原韵,运用描写、想象、夸张等多种艺术手段,热烈颂扬了将军的爱国精神。全诗洋溢着慷慨豪迈、昂扬向上的乐观情调,体现了初盛唐之交知识分子的积极进取的时代精神。
诗人一落笔就以“忽闻”两字表达了意想不到的惊叹,同时,又用“天上将”盛赞了将军的神武智勇。为下文写他再次驰骋疆场的壮举作了铺垫。三、四句,紧承第二句,以“始返”与“还向”相呼应,简洁流畅地表现了将军的西征北战,奔驰不息。他刚从遥远的“楼兰国”(古代西域诸国之一,在今新疆若羌县一带)返回,现在又要奔赴数千里之外的“朔方城”(故址在今内蒙杭锦旗西北)。但是为了安邦御敌,这个以赫赫战功赢得天将之称的将军急国家之所急,不贪图安逸享乐,品德多么高尚!
“黄金装战马”以下六句,是设想将军再度出塞后的战斗生活,诗中没有表现军旅的艰辛,也没有渲染战斗的激烈悲壮,而是突出表现了将军的指挥才能,刻划了一个威仪堂堂、谙熟六韬,足智多谋、善于用兵的统帅形象。他骑着黄金装饰的战马,挥动系有白旄牛尾的令旗,调集威武神勇的士兵,排列成象星空一样壮观神秘的军阵,又借山川之便巧妙地安置了营寨。接着,诗人又以“晚风吹画角,春色耀飞旌”暗示征战的必胜。嘹亮的号角声和军旗上闪耀的春色透露,全军士气十分高昂,大捷在望。将军的神武,也借这两句氛围描写得到了渲染烘托。在这六句中,诗人分别使用了“装”、“集”、“开”、“列”、“吹”、“耀”六个动词,把战马、令旗、神兵、星月、山川、画角、军旗、晚风、春色交织在一起,生动地再现了英勇雄壮、声势震天的军阵场景,大大增强了全诗的形象性和艺术感染力。
末二句:“宁知班定远,犹是一书生”,借东汉班超投笔从戎,平寇立功,封定远侯的事例,肯定书生出身的将军定会建立名垂青史的功业。诗人先用反诘词“宁知”领起,于后又以“犹是释疑”,避免了平铺直叙,表达了对将军的殷切期望。
送别崔著作东征
陈子昂
金天方肃杀,
白露始专征。
王师非乐战,
之子慎佳兵。
海气侵南部,
边风扫北平。
莫卖卢龙塞,
归邀麟阁名。
陈子昂诗鉴赏
诗题又作《送著作佐郎崔融等从梁王东征》,作于万岁通天元年(696),这一年,由于唐朝将帅对边事处置失宜,契丹孙万荣、李尽忠发动叛乱,攻陷营州(《旧唐书·北狄传》)。唐王朝于同年七月以梁王武三思为榆关道安抚大使,赴边地以备契丹。契丹辖地在今河北、辽宁一带,在帝都长安之东,因此称东征。崔著作,指崔融,时任著作佐郎,以掌书记身份随武三思出征。
“金天方肃杀,白露始专征”,首联点明出征送别的时间。金天,指秋天,《礼记·月令》载:“孟春之月,凉风至,白露降,天子乃命将帅,选士厉兵,简练俊杰,专任有功,以征不义。”诗人在序中也写道,“古者凉风至,白露下,天子命将帅,训甲兵”,大唐王朝这次东征平叛,选择在秋气肃杀的时候,正是为了“昭我王师,恭天讨”。这两句暗示唐军乃正义之师,讨伐不义,告捷指日可待。“肃杀”、“白露”
勾划出送别时的气氛,使出征者那种庄重严肃的神情如在眼前。
“王师非乐战,之子慎佳兵”。统治者当垂恤生灵,“偃兵天下”(《序》),因此王师不喜战伐,以仁义为本。之子,指崔融。佳兵,本指精良的军队。《老子》:“夫佳兵,本不祥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这里用“慎佳兵”来劝友人要慎重兵事,少杀戮,两句表面歌颂王师,实则规谏崔融,显得委婉、含蓄。
五、六两句借表现河北战场的环境,来盛赞唐军的兵威。梁王大军兵多将良,军容整肃,这次东征定能击败叛军,大获全胜。北平,郡名,在河北,初唐时称平州。这里指孙、李叛军的巢穴。“海气”、“边风”都是带杀气的物象,“侵”、“扫”来表现东征的气势。
末二句进一步以古人的高风节义期许友人,呼应三、四两句。卢龙塞,古代是河北通往东北的交通要道。建安十二年(207 ),曹操北征乌丸,田畴献计,引曹军出卢龙塞,出敌不意,大败乌丸。曹操欲对其行封,畴说:“岂可卖卢龙之塞,以易赏禄哉?”终不受封。(《魏志·田畴传》)。麟阁,即麒麟阁。汉武帝时曾画十一名功臣的形貌于其上。后来就以麒麟阁作为功成名就的象征。诗人用这两个典故是有针对性的。武后临朝称制时,轻启战争。垂拱三年,凿山开道,袭击生羌、吐蕃,不但造成士卒的痛苦,也给中原和少数民族人民带来了很大的灾难。眼下,孙、李利用契丹人民的怨恨,大举叛乱,烧杀掳掠,贻害河北人民。因此,陈子昂一方面力主平叛,在诗序中称赞崔融等出征时“酒中乐酣,拔剑起舞”、“气横辽碣,志扫獯戎”的豪气,后来自己也亲随武攸宜出征,参谋帷幕;另一方面,他又反对穷兵黩武,反对将领们为了贪功邀赏,迎得武后的欢心而扩大战事,希望他们能象田畴那样淡泊明志,以国家大义为重。这两句的担忧,希望友人能在这方面做出表率。表达了诗人出语坚决,正气凛然,读来撼动人心。
全诗质朴自然,写景议论不事雕琢,元方回评论说:“天下皆知其能为古诗,一扫南北绮靡,殊不知律诗极佳”。
春夜别友人
陈子昂
银烛吐青烟,
金樽对绮筵。
离堂思琴瑟,
别路绕山川。
明月隐高树,
长河没晓天。
悠悠洛阳道,
此会在何年?
陈子昂诗鉴赏
《春夜别友人》共两首,这里所选的是第一首。
约作于武则天光宅元年(684 )春。时年二十六岁的陈子昂离开家乡四川射洪,奔赴东都洛阳,准备向朝廷上书,求取功名。临行前,友人设宴欢送他。席间,友人的一片真情触发了作者胸中的诗潮。这首离别之作,就从宴会的情景落笔。
“银烛吐青烟,金樽对绮筵”。首联用对起格,语言富于对称美,同时也使得眼前景物形象鲜明,在对比中显出色彩美。银烛,晶莹洁白的蜡烛。金樽,形容酒杯华贵、考究。绮筵,华美的筵席。这一联遣词华丽,铺陈宴会隆重热闹场面,以烘托出友情的深厚。
筵席虽然丰盛,但它是为送行而设,因此不免又笼罩上一层离别气氛,使在座的人于欢声笑语之外渐渐产生惆怅与伤感之意。“离堂思琴瑟,别路绕山川”一联,承首联而引出离别的主题。这一联自谢朓《离夜》诗的“离堂华烛尽,别幌清琴哀”二句化出,但比谢诗显得出语更自然意境更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