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迷津渡 by 彻夜流香-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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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山洞就在山脚下,五人挨个匍匐爬入洞中,叶慧明最後一个进来,他将洞口略做又略作了一些掩饰,洞内漆黑,洞口那道窄口露出来的光芒原本不及盈尺,再加藤蔓遮掩,欲显微弱。
五个人挨著山洞坐著,隔了一会儿,亦仁笑道:“大家都别憋著,随便说点什麽,绕磕也行啊!”亦仁虽然素来温和有礼,但到底是一个王爷,一时间其它人也想不起来有什麽可同讲的。亦仁已经又笑道:“展亭,你还记不记得你来我画会的事情。”黑暗中陆展亭嗯了一声,然後道:“记得,王爷你不就请了我一个人吗?”
“不……”亦仁笑道:“是只有你一个人来,我自幼酷爱画画,那天展出的是我自认最拿得出手的,很期待别人的赞赏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陆展亭忽然发现亦仁的声音非常好听,极有磁性,即便低低的述说,也有一种说不出蛊惑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拉著你不断向他靠近。
“展亭,你还记得你给我的评价吗?”
陆展亭又嗯啊了一声,这一次他绝对是含糊其辞,他知道自己绝对不会给出什麽好的评价来。其它人则好奇不已,连连追问。
亦仁笑著补充道:“展亭说我,原本可以是一个才子,可惜先当了皇子。”众人一阵失笑,叶慧兰哼了一声,道:“我猜他也不会说什麽好话,这个人就是这麽讨人嫌的。”她这话前音是狠狠,重重的,说到尾音却几不可闻了。
亦仁像是没有听见他们的笑声,接著道:“等展亭走了,我还在思量这一句话呢。回头再看看我的那些画,忽然发现那些东西果真可笑,处处透著自怨自怜,我原本就是想当一个叱吒风云的皇子,只不过不如愿才被迫想去当一个才子。”陆展亭心里一阵愧疚,他从来不羁,现如今却深悔自己当初说过那一句话。他喃喃地道:“我…我…”
他还没说完,亦仁已经笑著打断了他道:“没有关系,展亭,是你让我明白了我想的……”他的语气淡淡的,非常温和,可细辩却夹杂著一种常人难以察觉得的霸气,笑道:“以後我再来让展亭鉴定我的成绩!”
叶慧明突然压低声音道:“禁声,听!”
众人连屏息细听,风中传来了马蹄声,人声渐渐嘈杂起来。
山洞里再也没有人说话,有的只是彼此的呼息之声。再过一阵子,风中又传来了另一种声,这声音几乎使洞里所有的人都面无人色。
“狗,是狗!”陆展亭悔道:“我怎麽忘了呢?我应该想到的。早知如此我应该带一点败岩浆草在身上。”叶慧明纵然沙场征战多年,也从无这一刻这般惶惑,他手足无措的时候,亦仁淡淡地问:“你的队伍还有多久才能到这里?”
“至少一个时辰!”叶慧明搓手叹道:“但是骑兵会在半个时辰後先抵达这里。”叶慧兰松了口气,道:“那就好了!”
叶慧明苦笑道:“我的部队都以步兵为主,骑兵是极少数,否则骑兵又怎会在这非马源地换防。他们加起来不过一千余人。若是撤到王爷那儿,他那儿虽然只有五六千部队,但是有防地可守或者还能与亦裕兵强马壮的骑兵队一抗。”“人少,末必就不能赢了亦裕。”亦仁淡淡地道。
他们说话间,那狗声已经越来越近,叶慧明连反驳的心情都没有了。陆展亭紧紧咬著自己的下唇,他听到那些沙沙的脚步声,几乎可以看到亦裕冷酷的脸越走越近。他背靠著粗糙的山壁,连呼吸都不敢。
渐渐地,似乎人声都匿去,但那疯狂的狗吠声让洞里所有的人明白,那些人没有远去,而是正在逐渐靠近。陆展亭突然觉得有人搭住了自己的肩头,他听亦仁说道:“是不是因为不喜欢听狗叫?其实我也不喜欢。”陆展亭觉得那只手摸住了自己的手腕,他缚在手腕上的针袋被取了下来。然後,只看见几道银光射出洞外,那几只狗立刻呜咽吠叫了几声,便不再有太吠声,倒是人声大嘈,道:“他们就在这里,就在这里。”
针袋虽然拿走了,但是陆展亭的手腕还是被亦仁握在手中。
陆展亭自幼除了陆子青便不喜欢与任何人接近,但被亦仁温热的手握著,却没有常有的反感之意。
“展亭,我们之中,只有你在亦裕面前有活命的机会,如果你现在出去,正是时候,省得他们攻上来,会误伤了你。”陆展亭心头一热,哽咽道:“你当我是什麽人?你被我连累至此……我怎麽会?”
“你听著……”亦仁淡淡地道:“我今天做的事,完全与你无关,亦裕与我迟早一战,他只不过在找一个借口,你刚好是这个借口而已。”“陆展亭,我觉得有的时候,你还是该听听旁人的意见。”
洞外传来了亦裕冷冷的声音,他道:“你这个人永远也学不会什麽该做,什麽不该做。有的时候不妨听听有些聪明人的意见,这样你也可以活得久一些。”骤然听到亦裕的声音,陆展亭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亦仁轻轻抚摸著他的手背似乎在安慰他。良久,陆展亭突然爽朗的笑了一声,大声道:“亦仁,你还记得十七年前,你在你的画会上问我的一个问题?”
“嗯?”亦仁似乎一愣。
“你问我,可不可以做你的朋友,我说让我考虑一下。”陆展亭笑道:“如今,我考虑好了,我很愿意做你的朋友。”他回转头对著黑暗中看不见亦仁的脸笑道:“真朋友都是能共生死的对吗?”
“展…展亭……”亦仁似乎有一些激动,他在陆展亭的身边重重地呼吸著。
亦裕俊美的脸一抽搐了一下,他用力握著宝剑的手,骨节处都泛出青白色,他大声道:“来人!”他指著洞口,冷冷地道:“给我放火,我成全你!”杨将军咽了一口唾沫,轻声道:“皇上,不再考虑一下?”
亦裕淡淡地道:“我们亦家祖先家训里就有一条,得不到的,就要毁去,以免挂念。”
16
火箭尤如一条要灵蛇一般准确无误的射入洞内,划亮了洞内四壁,长满青苔泥的洞壁在火光下闪砾著水光的亮泽。
“退後!”亦仁用剑拔打著火箭,喝道,除了叶慧明上前与他格打火箭,其余的人都纷纷挪至山洞最深处。火箭越来越多,那被亦仁格走的火箭,准确的插在左右两壁上,一时间洞内灯火通明。
苔泥燃烧的味道弥漫在这个狭小的山洞里,陆展亭他们用袖子捂住口鼻,仍然觉得呛得厉害。一支箭拖曳著火光直奔陆展亭而去。亦仁喝道小心,他翻身将陆展亭按倒在地,那根箭深深地没入陆展亭後壁的苔泥中。陆展亭只觉得一阵晕眩,他只见亦仁伏在他的上面,两人口鼻相对,亦仁眸中似乎还有火箭跳跃的火光。陆展亭一阵心慌,刚想道声谢,想要撑起身体,却发现左手撑了个空。他摸了摸,发现身边左後方那块青苔泥塌陷了,他慌忙侧过身,凑著灯光一看上,见洞壁的底部露出了一个小洞口,亦仁拔过火箭凑过一看,见那洞的底部似乎又是一个山洞。
亦仁用剑狠狠敲击洞口的四壁,随著泥沙一阵脱露,露出了一个虽然不大,但足够让一个人通过的洞口。亦仁低声道:“我先下去!”他说著纵身跃下,陆展亭见他不由分说跳下去,不由有一丝紧张,低头一看,见他平安到达地面,似安然无事。亦仁冲著他比了个手势,道:“一个个跳下来。”
陆展亭回头与叶慧兰帮助叶慧仪通过洞口,然後一个挨一个跳下去,亦仁在下面将他们接住,最後叶慧明掳了一把火箭,一个後跃,飞身跳入洞中。借著火光,那个洞似乎远远大於上面那个小洞,绵延不绝。亦仁搀扶著叶慧仪,五个人沿著路向前走去。走不了多时,突然一阵阵哄响,一时间震得飞沙走壁,洞壁上的沙石也震得纷纷脱落。
“怎麽回事?”叶慧明用手遮住泥沙脱口道。
“我的炮兵到了。”亦仁淡淡地道。
“炮?”
“是,前两年,我向西边的洪夷购买了几尊炮,这种炮因为射逞不远,又笨重,推动不便,父皇觉得无甚用处,我买了几尊拿来打猎用的。
“亦仁语气淡淡的。
叶慧明却是心头一跳,那几尊若是放在平原,即便是攻城,或者用处不大,但放在这道狭谷却是天衣无缝,亦裕非死不可。借著手中的火箭跳跃的光芒,叶慧明忍不住瞥了一眼亦仁,见他神情平和,看不出丝毫端倪。
这个亦仁,叶慧明第一次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他。他对亦仁唯一有印象的一次,还是在叶家参加选秀的一次,太平山脚下,紫微湖边。那个时候,叶家的目标根本不是这个草根王子,而是更具有显赫背景的十一王子。皇室为了正当婚龄的四位皇子特地在紫微湖边举办了一次盛大的选秀花会,当时十皇子的母妃刚过逝。叶慧明对那位总是低头垂目,唯唯喏喏宫女出身的皇妃有几分印象。虽然都说这位皇妃是不慎失足跌入湖中淹死,但人私下都道是这位飞上枝头的麻雀终於不堪重压投湖自尽。
那一天的亦仁一箭射下花坛一角的雏菊,并在瞬息间飞身接住还不及跌入尘埃的花中君子,微笑著送给了最惹人注目的秀女叶慧仪。他当时一身白色的孝服,眼部似还略有些浮肿,却在那些众华服王子中显得风华绝代,无人能比,令人难忘。很多人都道是亦仁一句落花无言,人淡如菊,挑了叶慧仪,恐怕无人知道,其实是叶慧仪挑了亦仁。可那之後,亦仁就变得面目模糊起来,他很少在热闹的地方出现,过著清淡,深居简出的生活,为人温和处事谦让。
而他虽然与亦仁少有接触,事实上那一天当他看到尚未成年的太子排行十七的亦裕阴冷的目光,有好几次念及都是脊背发凉,也有些许後悔,不该由著大妹任性,非要嫁了亦仁。但是那都是後话,从叶慧仪成为十王妃,他便与亦仁有了密切的关联,在某种程度上同命运,这无论他是否与亦仁有著多少频繁的联系。
可是到底有几人明了真正的亦仁?炮击声哄隆不已,似乎顺理成章,却又处处巧合。
“大哥,照看一下展亭。”亦仁突然回过头来说了一句。叶慧明才回过神来,炮声震得洞中的人摇晃不已,陆展亭武艺最差,所以比其它更加晃得厉害,有好几次都差点撞上一边的洞壁。叶慧明走过去扶住了他的肩膀,叶慧兰回了一下头,想要转身,被叶慧明推了一把,只好回转身继续跌跌撞撞前行。
他们走了不知道多久,火箭光早已经燃烧怠尽,但是前头却有隐隐绰绰的亮光,众人一阵兴奋,等出了洞口,叶慧兰更是忍不住欢呼了起来。 陆展亭就近采了一点药草,让叶慧兰嚼烂了喂给叶慧仪。不多一刻,叶慧仪也似乎回转了神,眼里有了些许亮光。陆展亭提议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再上路,於是众人找了一条小溪,洗去脸上的灰烬,就地休养。
亦仁坐到陆展亭的身边,笑道:“展亭的医术真是天下第一呢。”陆展亭拿出嘴里咬著的草根,笑著摇头道:“我如何敢称天下第一?不用说天下了,即便是内医院,也有人的医术在我之上。”亦仁不信的摇头,道:“我不信,莫非你不敢说你强过陆老大人吗?别忘了是你医好了慧敏皇太妃,陆老大人可是对她束手无策呢。”陆展亭爽朗的笑了起来,他做了个鬼脸,道:“你有所不知,内医院医术最高的其实是一个总考不上太医的人。他的名字叫宗不郭,是一个金人。慧敏皇太妃的病症,最早有研究的就是此人,我有一次瞧见他将病死的尸体剖开细查,所以碰上了慧敏皇太妃才心中有数。也因如此,他才肯提供一些东西给我医治皇太妃,就是要让我佐证他的见解。”亦仁惊叹不已,随即笑道:“你这下可害苦了他,我听说他被责打了四十大棍,撵出了太医院。”陆展亭吃了一惊,随即苦笑道:“看来我这个人晦气的紧,谁遇上我都是厄运连连。”“展亭,既然这位宗不郭医术如此高超,却又为何总是考不上太医?”
陆展亭摇了摇头,向後一倒躺在草地上,道:“他的手法过於诡异,有的时候他想要验证自己想法的欲望远大於医治病人的,医者父母心,他就差了一点父母心,所以他的医术虽然高明,却不能是一名大夫。”亦仁若有所思的沈思了一下,转头对陆展亭温和地笑道:“医者父母心,所以展亭才能是一名神医。若是你与他斗医,我也相信他不会是你的对手。”陆展亭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他半侧过头笑道:“医者,不是武者,只有斗武,没有斗医的,医者救死扶伤,目标是一致的,没有高下之分。
“他说著打了一个哈欠,头一歪就此睡了过去。亦仁半撑著身体俯视著那张坦荡,毫无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