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下)〔法〕左拉-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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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娜见此情景,心一下子软了。她说了一些好话安慰她。佐爱还没有平静下来,娜娜就蹲在她面前,用手搂住她的腰,做出亲热又深情的样子。“你真死心眼。我说笨蛋跟说别的话一样。难道我是有意的吗!我是在气头上……好啦,我错啦,你就消消气吧。”
“我这样热爱太太……”佐爱嘟囔道,“我替太太干了那么多的事……”
于是娜娜拥抱了佐爱。 然后,为了表明她并没有生她的气,就把一件才穿过三次的裙子送给佐爱。 她们每次口角都以娜娜送礼物而告终。 佐爱用手绢揩干眼泪,把裙子放在手臂上拿走了,走时还说厨房里有人很不开心,朱利安与弗朗索瓦吃不下饭,太太发脾气,他们倒了胃口。 太太又叫佐爱给他们每人捎去一个金路易,作为和解的表示。 只要她身边的人愁眉苦脸,她就会难过。娜娜回到客厅里,平息了这场风波,她很高兴,不必为第二天的事而暗暗发愁了,这时萨丹凑到她的耳边,没完没了地和她说话。 她向娜娜告状,并威胁说,如果这些男人再捉弄她,她就要走了。 她要求娜娜那天夜里就把他们统统赶走,这样好教训教训他们。 再说,只有她们两个人,那该多好!娜娜听了有点发愁,断言说这是不可能的。 于是,萨丹就像一个粗野的孩子对娜娜耍赖,坚持要娜娜听她的话。“我要这样,听见了吗!
……要么把他们赶走,要么就是我离开这里!“
说完,萨丹就回到客厅,往窗户边的长沙发上一靠,一个人呆在那儿,一声不吭,像个死人,一双大眼睛盯着娜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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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娜娜回答她。这些先生们的讨论结果,一致反对刑法学家有关犯罪的新理论。 根据这种瞎编出来的所谓理论,某些病理状态的罪犯就可以不负刑事责任,这样说来,就没有罪犯,只有病人了。 娜娜一面点头赞同先生们的结论,一面考虑用什么办法把伯爵打发走。 其他人马上就会走,但伯爵一定不肯走。 不出娜娜所料,菲利普刚站起来要走,乔治也马上站起来,他唯一担心是怕他哥哥比他晚走。 旺德夫尔又呆了几分钟,观测风向,看看缪法是否因为有什么事而走掉,这样他就可以取而代之,后来他看见伯爵干脆不走,要留下来过夜,也就不再坚持了,识相地告辞了。 但是,当他向门口走去时,发觉萨丹两眼发愣,他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感到很有趣,就走过去同她握手。“嗯?
我们没有闹翻吧?“他喃喃道,”请原谅我……我用名誉担保,你是最漂亮的姑娘。“
萨丹不屑于和他讲话。 这时,娜娜和伯爵两人单独呆在一起,萨丹一直注视着他俩。 缪法不再有所顾忌,就过来坐在娜娜身边,抓起她的手指亲吻着。 娜娜想打个岔,问他的女儿爱斯泰勒的身体是否好了一些。 昨天晚上,伯爵还抱怨这个孩子性格忧郁;他在家没有一天生活得愉快,他的妻子成天不在家,他的女儿冷冰冰的,一声不响。 对于伯爵的这些家庭问题,娜娜总是出一些好主意。 那天晚上,缪法觉得身心轻松愉快,就对她诉起苦来。“如果你把她嫁出去呢?”她想起了对达盖内的许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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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马上说出了达盖内的名字。 伯爵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怒不可遏。 他听过娜娜对他讲的那些关于达盖内的情况,他永远都不会把女儿嫁给达盖内。她装出惊讶的样子,接着哈哈大笑起来,搂住他的脖子,说道:“啊!你吃醋啦,难道这是真的!……你仔细想一想。 当时他对你说了我的坏话,我气坏了……今天我觉得很抱歉。”
她从伯爵的肩上看过去,目光正好和萨丹的目光相遇。她感到心慌,立即松开他,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的朋友,这门亲事一定要促成,我不想妨碍你女儿的幸福。 这个青年很好,你是找不到这样的好青年的。”
接着,她大谈达盖内的优点。 伯爵抓住她的手,他不说不行了,他再考虑一下,以后再谈这事。 然后他提出要上床睡觉,娜娜压低了嗓门,对他说出一些理由,不能奉陪,她说月经来了,假如他真的有点爱她,就不应强求。 然而,他很固执,坚决不走,她有点软下来了,这时她又遇到了萨丹的目光,于是,她的态度强硬起来。不行,这是不可能的。伯爵非常激动,脸上显出痛苦的表情,他站起来,找他的帽子,然而,他才走到门口,忽然想起那条蓝宝石项链,因为他感觉到口袋里的首饰匣子。 他原来打算把它藏在床里边,等她上床后,一伸腿就可以碰到项链,这是大孩子送礼物让对方惊讶的一种方法。 他从吃晚饭时就在想这个方法。 他现在这样被打发走,心里很不安,怏怏不乐,他生硬地把首饰匣给她。“这是什么?”她问道,“瞧!这是蓝宝石……啊!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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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条项链。 你真可爱!……喂,亲爱的,你相信就是我看见的那一条吗?把它放在橱窗里,更好看。“
这就算她对他的全部答谢,她还是让他走了。 他看见萨丹躺在那儿,在静静地等待着。 于是他瞧瞧两个女人,只好听从,不再坚持留下来了,他走下楼去。 前厅的门还没有关上,萨丹就一下子搂住娜娜的腰,一股劲儿跳呀,唱呀。 之后,她跑到窗口,说道:“瞧他走在人行道的那个样子!”两个女人在窗帘的遮掩下,把胳膊肘支在铁栏杆上。 一点钟敲响了。 维里埃大街上空荡荡的,在这三月的潮湿的夜色中,两排煤气街灯延伸到远处,狂风夹着雨扑打在煤气灯上。 一块块空地上,看上去就象一个个黑漆漆的洞穴,正在建筑中的公馆的脚手架耸立在漆黑的夜空中。 缪法弓着背,顺着潮湿的人行道走着,他穿过巴黎这片新开辟的冰冷、空荡荡的平地,向前走去,连他的身影好象都充满忧伤。 她俩见他那副狼狈相,失声大笑起来。 这时娜娜叫萨丹住口:“小心,警察来了!”
于是她们压低了笑声,心里隐隐感到恐惧,瞧着马路对面迈着整齐步伐走过来的两个黑影。 娜娜虽然过着豪华的生活,像女王一样受人尊敬,但对警察还是怕得要命,不喜欢听人讲到警察,就像不喜欢听人讲到死亡一样。 看见一个警察抬头瞧瞧她的公馆,她心里就发慌。 谁也不知道这些人会怎么对待她。 如果他们听见她们在夜间这个时分狂笑,就很可能把她们当成妓女。 萨丹把身子紧紧贴在娜娜身上,微微打着寒战。 然而,她们依然呆在窗口,被一盏渐渐靠近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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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提灯吸引住了,那盏灯光在马路边的一片片水洼中摇晃着。原来是一个捡破烂的老妪在水洼中捡东西。萨丹认出她来了。“哎哟,”萨丹说,“原来是波玛蕾王后,她披一条柳条开司米围巾。”
此时,一阵风夹着毛毛细雨,打在她们脸上,萨丹向娜娜讲述了波玛蕾王后的身世。 哦,过去她是一个美丽无比的妓女,她的花容月貌,巴黎无人不夸;她富有魅力,又有胆量,男人像牲口似的听她使唤,一些大人物还在她的楼梯上哭泣!
如今她酗酒,同区的女人们为了逗趣,总灌她苦艾酒;她酒后走在街上,顽童们跟在她后边朝她扔石块。 总之,她真正是一落千丈,一个王后跌到粪堆里了!娜娜听着,浑身都冷了。“你看看吧。”萨丹说。她像男人那样吹了一下口哨。 那个捡破烂的女人到了窗户下面,她抬起头往上看,在她的提灯的微弱昏黄光亮下,她被看得清楚了。她浑身衣衫褴褛,颈上的围巾已破成碎片,面色发青,脸上布满伤痕,牙齿都脱落了,嘴像一个空洞,两只眼红红的,还有伤痕。 娜娜面对这个沉湎于酒的可怕的老妓女,突然产生一个回忆:在黑暗中,她仿佛看到了夏蒙古堡,仿佛看见了伊尔玛,当昂格拉斯这个年高德劭的妓女,正踏在古堡的台阶上,全村居民都俯伏在她的脚下。 萨丹又吹起口哨,嘲笑那个没有看见她的老妪。“别吹了,警察来了!”娜娜低声道,她吓得嗓音都变了。“快回到屋里来吧,我的小猫咪。”
警察又迈着整齐的步伐回来了。 她们把窗关好。 娜娜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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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头来,浑身打着哆嗦,头发湿漉漉的,在客厅前愣了一阵,仿佛忘记了这是她的客厅,好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觉得那里的空气那么温暖,那么芳香,立刻感到很幸福。 这里堆满了财富,古色古香的家具,金丝绸料,象牙,青铜器,这一切都在粉红色的灯光下沉睡着;幽静的整座公馆给人无比豪华的感觉,会客厅庄严肃穆,饭厅宽敞舒适,楼梯宽阔宁静,地毯与座椅舒适而雅致。这一切是她自身的倏然膨胀,是她的主宰和享受欲望的膨胀,是她的占有一切进而毁掉一切的欲望的膨胀。她从没有这样深刻地感觉到她的性的威力。她举目慢悠悠地环顾四周,用哲学家的严肃神态说:“对呀!一个人年轻人及时行乐还是对的!”
这时,萨丹躺在卧室的熊皮上打滚,一边叫她:“快来呀!快来呀!”
娜娜在梳妆室里脱衣服。 为了快点到萨丹身边,就用手抓住她那厚厚的金发,在银盆上面抖动,长长的发夹像冰雹一样落在发亮的银盆子上,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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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一个星期日,天气刚开始炎热,天空昏昏暗暗,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巴黎的跑马大奖赛正在布洛涅森林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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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太阳在橙黄色的尘雾中升起。但是,快到十一点时,马车都到了隆尚赛马场时,猛然刮起一阵南风,把乌云驱散了;灰蒙蒙的雾霭散成长长的碎片,随风飘去,蓝莹莹的云隙不断伸扩开来,染蓝了整个天空。阳光从两片云彩中照射下来,照在赛马场上,把一切照得金光灿烂。 草地上渐渐挤满了马车、骑师与行人,但跑道上仍然阒无一人,只有裁判员的岗亭、终点标志杆与用于挂赛马成绩表的柱子。 对面,在骑师体重测量处的围墙中央,有五座对称的观众看台,看台是用砖头与木架搭成的,其形状颇像长廊。 赛马场外面,一片广阔的平地沐浴着中午阳光,周围长着小树,西边是长满树木的圣克鲁山丘与絮伦山丘,背后耸立着瓦莱莲峰。娜娜兴致盎然,好象大奖赛要决定她的命运似的,她一心要坐在终点标志杆旁边紧靠栅栏的地方观看。 她很早就来了,是到得最早的观众之一。 她是坐一辆镶银的双篷四轮马车来的,由四匹雪白骏马拉着,这辆车是缪法伯爵赠送给她的。 当她到草坪入口处时,骑在左边两匹马上的两名车夫驾车疾驶,两个跟班站在车子后部一动不动,这时人群中你推我挤,人人竞相观看,就像王后经过那里似的。 她穿的服装是旺德夫尔赛马服的两种颜色,即蓝色和白色,看起来别出新裁,蓝绸短上衣和蓝绸紧身褡紧紧裹在身上,腰后高高凸起一个裙撑,这样,大腿的轮廓被明显衬托出来,当时流行时是穿宽大裙子,这样的穿戴打扮是有超凡脱俗之感的;外面套一件白缎长裙,袖子也是白缎的,肩上披着一条白缎子三角围巾,全身穿戴都镶着银色镂空花边,在阳光下闪闪烁烁。 此外,为了使自己更像骑师,她又大胆地在发髻上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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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顶蓝色无边女帽,帽上插一根白翎毛,发髻上的一缕缕金发垂挂到背上,酷似红棕色马的长尾巴。十二点钟敲响了。 还得等三个多小时,跑马大奖赛才开始。 娜娜的双篷四轮马车靠栅栏边停放后,她就像在家里一样自由自在。 她一时心血来潮,竟把它们珍宝和小路易也带来了。 小狗躺在她的裙子里,虽然天气很热,还冷得哆哆嗦嗦;身上披着彩带和花边的孩子样子很有趣,一声不吭,一张可怜的蜡黄小脸被风吹得变得苍白。 而娜娜旁若无人,高声与乔治和菲利普谈话,兄弟两人坐在娜娜对面的一张长凳上,两旁是一束束白玫瑰和蓝色的勿忘我,花堆放得与他们的肩膀一样高。“唉!”
她说道,“他把我烦死了,于是,我就叫他离去……
可已经两天了,他还在生我的气呢。“
她说的是缪法,但她没有对于贡兄弟说出他们第一次口角的原因。 一天晚上,缪法在她的卧室里发现一顶男人的帽子,那是她一时糊涂干的傻事。 为了解心中烦闷,她把一个过路男人带回家了。“你们不知道他有多么滑稽可笑,”她继续说道,津津乐道地讲了一些细节,“实际上他是一个地道的伪君子……因为这样,他每天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