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世纪儿的忏悔-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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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声音激动地回答了,但外表却是平静如常的,说是他将全心全意地尽力为她效劳,而且一定办好。他说:“我不能保证什么,而且,从您收到的那些信来看,希望渺茫。如果我无可奈何地不能给您带去点好的消息的话,那也不能怪我。相信我好了,我对您是忠』0耿耿的。”
他又说了几句客气话之后,便准备走了。我站了起来,抢在了他的前面,我想最后再让他俩单独在一起呆一会儿。我随手把门带上,但因为失望而醋意大发,便把脸贴在门上,从锁孔里往里窥视。
“我什么时候再能见到您?”他问道。
“再也见不到了,”布里吉特回答道,“永别了,亨利。”她向他伸出手去。他弯下身子,在她手上吻了一下,我只来得及往暗处退过去。他走了过来,没有看见我,走出去了。
当我送到屋里,和布里吉特单独在一起时,我觉得心里头很难受。她胳膊上搭着大衣,在等着我,脸上表情十分激动,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可能误会的。她已经找到了她在寻找的钥匙,她的写字台已经打开了。我走过去在壁炉旁边坐了下来。
“听我说,”我对她说,但却不敢看着她,“我以前对您罪孽深重,所以我只能期待着,忍受着痛苦,而无权抱怨。您态度的改变曾让我感到非常失望,所以我曾不得不要向您向清楚原因。但是,今天,我不再问您是什么原因了。我们这样走要让您付出很大的代价吗?请您告诉我,我将听天由命。”
“咱们走吧,咱们走吧广她回答道。
‘随您的便,不过,请您直言相告。不管我会受到多大的打击,我甚至都不该问这打击因何而来,我将毫无怨言地忍受它,不过,要是我非得失去您不可,请您就别让我怀有希望,因为,上帝知道!我是不会在希望中侥幸活下去的。”
她急忙扭过头来对我说道:“跟我谈谈您的爱情吧,别跟我谈您的痛苦了。”
“好吧!我爱你胜过爱我的生命!与我的爱情相比,我的痛苦只不过是一场梦。跟我一起走遍天涯海角吧,要么我将死去,要么我将因体而活下去!”
我一边这么说,一边向她迈上一步,但我看见她面色苍白,在往后退缩。她的嘴在抽搐,她在尽量地要装出笑来,但却未能奏效。然后,她俯身朝着书桌说道:‘等一等,再稍等片刻,我有点信件什么的要烧掉。”她指给我看了那些N城的来信,然后,把它们撕碎,扔到火里,接着,她又拿起另一些信件,又看了一遍,就把它们放在了桌子上。这是她与商家往来的一些账单,其中有一些尚未结清。她一面审核账单,一面滔滔不绝地说着,双颊好似发高烧时一样通红。她请求我原谅她到巴黎之后,一直这么缄口不言及其行为举止之怪异。她对我显出比先前更加温存体贴,更加信任。她拍着手在笑,还保证要心情十分愉快地去旅行。总之,她完全坠入爱河,或者起码是一切都似乎说明她已坠入了爱河。我无法描述我看到她这么假装快乐有多么地痛苦。在这种以笑来掩饰的痛苦之中,深藏着一种比眼泪更凄惨北责怪更苦涩的悲哀。我宁愿她冷漠和无情,也不愿看见她这样拼命压抑着自己,装出快活的样子来,我似乎看见她在滑稽地模仿我们在以前最幸福的时光中的情景。同样的话语,同一个女人,同样的爱抚,半个月前,这使我因爱情和幸福的陶醉,可是现在这么一表演,却让我毛骨惊然。
“布里吉特,”我突然对她说道,“您到底对我隐瞒着什么秘密?如果您爱我的话,您为什么在我面前演这种可怕的喜剧呀?”
“我!’仙几乎像是受到莫大侮辱似的说道,“谁让您以为我在演戏了?”
“谁让我以为的?我亲爱的,您就实说了吧,您的心已经死了,而且您在像殉道者似的受苦受难。我的双臂正准备给您以支持,您把头靠在我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吧。那样的话,我也许会带您走,但是,像现在这样是绝对不成的。”
“咱们走吧,咱们走吧!”她又这么说了一遍。
“不,这绝对不成!不,现在不成,不,只要是在我俩之间有一个谎言或假面具存在,那就不成。我宁可不幸也不喜欢这样的快乐。”她尴尬地看到我没有被她的话骗住,而且尽管她在尽量假装,但我已猜到其中的股跷来了,所以她便默不作声了。
“我们为什么要欺骗呢?’哦继续说道,“我难道已经那么地堕落了,让您不可信赖了,所以您才在我面前这么假装快活?您难道认为您注定逃不脱这次悲惨、忧伤的旅行不成?难道我是个暴君。武夫?难道我是个刽子手,要把您拉去受刑?您为什么怕我发火,竟至要要这样的花招儿?您到底害怕什么,为什么要如此这般地撒谎?”
“您错了,”她回答道,“我求求您,别再说了。”
“您为什么这么不坦诚?如果说我不是您的心腹之交,那我起码可以算作是您的一个朋友吧?我如果弄不清楚您缘何流泪,那我起码还可以看见您流眼泪了吧?您难道都不相信我会尊重您的忧伤的情感吗?我以前怎么了,竟让您向我隐瞒您的忧伤?难道我们就没有办法来医治它吗?”
“不,”她说道,“您错了。如果您再逼问我的话,您就会给您和给我造成不幸。说这么多了还不够吗?我们可以走了吧!”
“只要看您一眼,就能看出您讨厌这次旅行,看出您是被通无奈的,而且您已经在后悔了,您叫我怎么走呀?到底是怎么回事,上帝啊!您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呀?您的思想如同这面镜子似的一清二楚的,说些假话又有什么用吗?我一声不吭地就接受您那么遗憾地奉献给我的东西,我不就成了最最卑鄙的男人了吗?可是,让我又怎么拒绝呢?如果您不说出来的话,叫我怎么做好呢?”
“不,我不是违心地跟您的。您弄错了。我爱您,奥克塔夫。别再这样折磨我了。”
她话说得是那么地温柔,我不禁跪倒在她的面前。有谁能抵御得住她的目光以及她那如仙声妙乐般的声音?“上帝啊!”我嚷叫道,“您是爱我的吧,布里吉特?我亲爱的情妇,您是爱我的吧?”
“是的,我爱您,是的,我属于您,您想怎么对待我就怎么对待我好了。我将跟随您。我们一起走。走吧,奥克塔夫,马车在等着我们。”她紧班着我的手,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是的,必须这样,’她喃喃道,“是,我愿意这样,到死方休。”
“必须这样?”我心里在想。我站了起来。桌子上只剩下一张纸了,布里吉特浏览了一遍,把它拿了起来,翻过来看看,然后随手扔在了地上。我问道:“全弄完了?”——“是的,全完了。”
当我先前让人去叫马车来的时候,并没有想到真的会走。我只不过是想试探一下而已,但是,事态的发展竟然弄假成真了。我打开门。“必须这样!”我自言自语道,“必须这样!”我大声地重复了一遍,“这话是什么意思,布里吉特?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蹊跷我不知道的?您说明白点好吗?不然我就不走了。您为什么非得爱我不可?”
她跌坐在长沙发上,痛苦地扭动着双手。“啊!可怜的人呀,可怜的人介她说道,“您永远不懂得爱!”
“唁!也许是的,我相信是的,但是,我在上帝面前发誓,我懂得痛苦。您必须爱我,是吗?咯!您也必须回答我。即使我不得不永远地失去您,即使这四面墙壁砸到我的头上,我也非得知道到底是什么秘密一个月以来一直在折磨着我,否则我就不走出这个门。要么您说出来,要么我离开您。哪怕我是个疯子,一个狂人;哪怕我存心毁了我的生活;哪怕我要问您也许是我应该装糊涂的事;哪怕我俩之间的一次解释会毁了我们的幸福,从今往后会在我俩之间竖起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哪怕因此而使我盼望已久的这次旅行泡汤,不管这可能会让您和我付出多大的代价,反正是或者您说出来,或者我抛弃一切。”
“不,不,我不会说的!”
“您必须说!难道您想把我当成个大傻瓜吗?当我看到您从晚上到第二天比白天和黑夜的变化还要大的时候,您难道认为我看错了不成?当您拿那些我觉得不值一读的什么信作为借口,您以为我会满足于这种搪塞吗?就因为您不高兴去另找一些借口?您的面孔难道是石膏做的,让人都看不出您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您到底是怎么看我的?我并不像别人想的那样容易上当受骗的,所以您要当心,即使您不说出来,您的沉默也会告诉我您一味隐瞒的到底是什么的。”
“您认为我会向您隐瞒什么呀?”
“我认为!您倒来问我?您是不是想顶撞我才这么问我的?您是不是故意在逼急我,好甩掉我?是的,一点儿没错,您是在故意刺激我,让我暴跳如雷。如果我坦率地自我辩白的话,您就可以利用您介性的全部虚伪,您就可以等着我来指责您,以便回答我说,像您这样的女人是不会下残到为自己开脱的。那么,最大的罪孽和最无耻的行径难道不都可以在不屑的骄傲目光中掩盖过去吗!您最厉害的武器就是沉默,这我早就知道了。您一心想的是受到辱骂,您沉默不语,直到别人忍无可忍:来吧,来吧,来同我的心搏斗吧;在您的心跳动的地方,您将可以找到我的心的;但是,别同我的脑袋作对,我的脑袋比铁还硬,而且它同您一样地了解您!”
“可怜的孩子!’惊里吉特嗫嚅着,“您真的不想走了吗?”
“不!我只想同我的情妇一道走,可您现在已不是我的情妇了。我搏斗够了,我痛苦够了,我把自己的心摧残够了!我在黑暗之中生活够了,该是天亮的时候了。您到底愿意不愿意回答?”
“不”
“悉听尊便,我将等待着。”
我走到房间的另一头坐下来,决心未获知我想知道的情况之前绝不站起来。她似乎在考虑,高傲地在我面前走来走去。
我贪婪地注视着她。她一直默不作声,使我更加气忿不已。我不愿意让她看出来我在生气,可又不知怎么办才好。我把窗子打开来。“把马卸了套,”我冲窗外喊叫道,“把车钱付了!我今晚不走了。”
“可怜的人呀!”布里吉特说道。我静静地关上窗户,假装没有听见她的话似的走回去坐下来。可是,我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都无法克制了。这种冷漠的沉默,这种消极的抵抗,使我愤怒到了极点。我即使真的被欺骗了,明知我心爱的女人背弃了我,我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生气的。自从我狠下心来仍留在巴黎不走,我便寻思,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定要让布里吉特说个明白。我绞尽脑汁想通她就范,但纯属枉然。如果我现在能找到这个办法的话,我真宁可抛弃我所拥有的一切。怎么办?怎么开口?她就在那儿,平静自如,忧伤地看着我。我听见仆人在卸套;马匹小跑着走了,它们身上的铃裆的响声很快便消失在大街上了。我只要转回身去喊一下,它们就会回来的,可我觉得它们一去就不回头了。我把门检插上,耳边不知有个什么声音在对我说:“你现在与掌握着你的生杀大权的女人单独在一起了。”
当我陷入沉思,尽力想找到一条能把我引向真相的捷径的时候,我记起了狄德罗的一本小说,说的是一个因嫉妒其情人的女人,为了解惑,竟想出一个挺奇特的办法来。她对他说,她已不爱他了,并告诉他说,她就要离他而去。阿尔西侯爵(她情人的名字)落入圈套,承认自己也已对他俩的爱情感到厌倦了!我还很小的时候就读到的这奇特的一幕,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觉得这一招儿真妙,而且,此时此刻,当我回忆起这个片断时,我不禁微微一笑。‘谁知道呢?如果我也学这一招儿的话,”我暗想道,“说不定布里吉特也许会中计的,并告诉我她的那个秘密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从暴怒突然转到使用诡计或狡诈上来。难道让一个女人不由自主地说出自己的心思来就那么困难吗?这个女人是我的情妇,如果我做不到这一点的话,我就太无能了。我神态洒脱而漫不经心地往长沙发上一仰。“喂!我亲爱的,”我快活地说道,“难道我俩现在都无法说说心里话了吗?”
她吃惊地望着我。
“喂!上帝,是的,”我继续说道,“反正我俩总有一天要说真心话的。暗,为了给您做个榜样,我有点想先开始。这样可以使您有信心,只有朋友间谈得投机才能让人产生信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