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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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me : 月读 Date : 14…01…2005 06:39 Line : 2208 Read : 321
'237' 戒指
飞机掉下来了。
§
人活着的时候,总会亲身经历到几次地震,几次水灾,
有些人可能比较不幸,会经历到车祸,火灾,风灾。。。。。。
不过不是每个人都能碰到空难的。
飞机有翼,飞在天上看起来是那样的理所当然,
如同鸟类。
然而飞机是一块巨大的金属,
这样想着就觉得它在高空中飞着是那样地违反自然。
所以那天它掉下来的时候,
我脑袋所想着的不是命运或劫数之类的东西,
我想着的居然是:终于让我碰到了。
§
晴朗的蓝黑色的夜空中坠着月光的团,星光的团,
还有火红色的不知名的团。
火红色的不知名的团是伴随着很大的巨响,
然后像烟火一样往四面八方散开成无数的小火团,
然而和烟火不一样的是,大火团小火团终究没有没入黑暗中,
它们像是陨石一样轰轰烈烈地冲向地面。
飞机就这么掉下来了。
上述的一切都是我的想象,我的意思是,并不是我虚构了一场飞机掉下来的事件。
飞机真的是掉下来了,但从后来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版本的镇民目击口述可以得之,
没有半个人是真的亲眼看到飞机掉下来的过程。
在我所居住的乡村小镇,
很少人会到了晚上十点还有望着夜空沉思或找幽浮的雅兴。
然而飞机掉下来后发生的事情,却是镇上每个人一辈子的恶梦。
§
那天晚上,我看了刚入手的川岛和津实的片子,早早上了床。
我是个很浅眠的人,任何声响都可以把我惊醒,
包括窗外的树被风吹的声音,猫走过屋顶的声音,
雨滴打在花盆边缘的声音,青蛙穿过草丛的声音。
独自一个人住在乡村的这样一间大房子里,
不知不觉好像神经都变得纤细了。
所以当那个东西掉到我家前院的屋檐上时,
我几乎像是被通电一样地从我的木板床弹起来。
什么东西会发出这样巨大的声音?而且还不只一声。
首先我想到了冰雹,虽然我有生之年从来没有遇到冰雹过。
如果我家楼上是公寓,也许我还会怀疑是谁家的花盆从楼上掉下来,
还是楼上谁跳楼了。。。。。。
可是我家是一楼平房透天。
〃那个〃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我连外套都没有披,双脚套上我的蓝白拖鞋就喀搭喀搭走到客厅。
打开客厅通往前院的门,寒冷的夜风吹来才提醒了我只穿着一件吊嘎。
风带着泥土的味道,稻草的味道,水沟的味道,夜来香的味道,
除了这些我熟悉的味道以外,还有一股浓烈的奇怪味道,
当时我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出那个陌生的味道是什么,
只觉得那味道让我有点反胃。
站在屋檐下,我第一个动作却不是抬头看是什么东西造成那个噪音,
我低下了头。
很小的,闪着温润银白色光泽的,就在屋檐下我脚边的,
某个东西吸引了我的目光。
那个时候我的脑中竟然出现了荒谬可笑的童话式想法,
是星星掉下来了吗?
星星掉下来不可能还是星星,实际上躺在我家屋檐下的,是一颗钻石。
正确说法,是一颗镶在白金细指环上的钻石。
看过魔戒吗?那个人人争夺的戒指,不断地诱惑拥有它的人把它套上手指头。
我眼前的这个不是魔戒,而我也不是红磨坊里爱钻石如痴如狂的女人。
可是就是很自然地,我蹲在那捡起了那只朴素却美丽的钻石戒指,
就往自己的手指套去。
也许环状的物体,天生就能够发出〃套〃的无声指令,
就像棒状的物体会发出〃打〃的指令,绳状物体会发出〃缠〃的指令。。。。。。
无论如何,戒指滑上了我的手指,非常顺利非常合身
就彷佛是为我的手指头订做的那样。
我就像每个在珠宝店试戴戒指的客人一样,
不自觉地把手举起来抬起脸,想要借着一点月光来看清楚〃手指+戒指〃的模样,
然后我就看到了〃那个〃。
屋檐缝伸出了一只手臂。
那只手臂就垂在我的正上方,像是要跟我握手一样。
有东西从我头顶上那只手滴到了我发着呆仰望着的脸上,
伸手一抹,夜光下还能辨别是暗红色的黏稠液体。
我恍然大悟那又浓又恶心的味道是什么了。
§
腥风血雨。
我第一次接触这个词,是在小学某年级时翻看父亲书柜里的某一本次级武侠小说,
主角为了报杀妻之仇大开杀戒的场景描述中。
那个时候我只觉得这个词给我很过瘾的感觉。
在后来的岁月里因为这个词用到的机会实在太少了,
所以对它的感觉也就渐渐淡了,
一直到我高中看了某个漫画,一个剑客拔刀斩杀然后满天血雨被少女目睹的画面,
又让我想到了这个词。
想想看,鲜红色的血像雨一样飘落,
彷佛漫天的花瓣,那是何等美景。。。。。。
实际状况却是,恶心到让我猛吐猛流泪。
§
飞机掉下来的那天晚上,吹着腥风,飘着血雨。
早就在高空肢解的机体,肢解的人体,
散落在我们这个宁静祥和的小镇,还有附近的田地,小丘,沟渠。
走在街道上总是会踩到肉块,分不出来是哪个部位还是什么器官的肉块。
有几户不幸的民宅被还带着火的金属砸个半毁,
好在飞机肢解得很彻底,残骸都不巨大,
到底是没人被砸伤亡。
我不知道像我这样没有中到飞机残骸的住户算不算幸运,
我中了一条手臂,几些红红白白的肉渣,还有一块我推测应该是脚踝的东西。
住隔壁的黄老伯就没那么幸运。
他老婆半夜闻声拉开窗帘,只见到玻璃窗上贴着半张血肉模糊的脸,
老太婆惊不起吓竟心脏病发作,一命呜呼。
天外飞来一臂。
天外飞来一腿。
天外飞来一头。
天外飞来一掌。
〃天外飞来〃系列的用语,那一段时间在镇民的谈话中总是出现。
不是因为大家幽默,是因为太可怕了,
如果不把这段见闻经历想办法叙述出来,所有的人都会崩溃。
救难人员像是寻宝者,也像是拼图专家,
想办法从镇的每个角落搜集那些残骸,
再想办法把那些已经分不清本来面貌的残骸拼拼凑凑,
努力地想要让惨遭横祸的这些罹难者能够死有全尸。
终究是枉然。
拼图可是有规则形状,有颜色图案可循。
尸块却是什么形状都有,却只有肉色跟血色。
到后来救难者跟法医们又没耐心,又恶心,
家属又伤心,又灰心。
再也没有人去追究谁的鼻子不是谁的,谁的手指少了几只的问题。
而我,我也没有再去追究掉在我屋顶上的手臂是谁的,
那只戒指的主人是谁。
§
一开始并不是我想要据为己有,那只戒指。
毕竟钻石戒指不是便宜的东西,也许对死者的家属来说,
那是非常珍贵的纪念品。
那些乘着飞机飞上天的人们,他们所著的衣物,携带着的行李,
全部都随着飞机一起火化了。
只有钻石,恒久远。
更何况,不义之财取之无道,死人的东西拿了会报应到后代,
这个我是听说过的。
我想过要把它拔下来交给警方,看有没有家属会去认领。
真的,我甚至本人都到了派出所,所里的那些警察也都见证了我去归还那戒指的过程。
但那戒指在一年后的今天,还是留在我的无名指上。
就是拔不下来。
说也奇怪,其实那戒指戴起来感觉还挺合手的,不会太紧也不会太松,
理论上这样的密合度,应该是可以轻易地拔下来。
结果试过了除了切断我手指以外的各种方式,肥皂水,婴儿油,凡士林,冷缩热胀,
折腾半天,那只戒指却好像生了根植入了我的指头中,密不可分。
最后,用尽了各种民俗以及科学方法后,那群警员七嘴八舌,
热心地帮我找来了珠宝店的师傅看看能不能把那个白金戒环锯开好把戒指拿下来。
我说,为何他们这么热心,原来人都是这样,
他们怎么能坐视一个人平白无故莫名其妙就赚到了一只戒指,
然后他们却什么也没有呢?
如果要就应该大家一起要,如果没有就应该大家一起没有。
总而言之就是师傅也来了,他把我的手拿到他老花眼镜前端详了半天,
先是猛点头,然后接着猛摇头。
点头是因为,他肯定了这只戒指的价值不凡。
摇头是因为,他认定了他没办法锯开那环而不伤到我的手。
最后戒指跟着我回家了,那些警察们也心甘情愿不再热心了。
反正,戒指虽然昂贵,但一旦脱不了我这18岁男性的手指,它就不昂贵了。
我卖不了它,当不了它,什么好处也没有,
唯一得到的,就是朋友们以为我已经订婚了的误解。
而且也没有任何家属来申请遗物招领,戒指像是被遗弃了那样,
于是死死跟着它所认定的新主人我。
害怕再一次被遗弃。
我当它的主人,度过了平和的一年。
然后他就踏入我的生命中。
§
他总是在同一个时间来,下午四点四十四分。
他总是坐在同一个位置上,靠近窗户的非吸烟区四号桌。
他总是点同一种咖啡,冰摩卡。
如果有哪一天他的位置被其它人坐走了,他就会离开,不坐他位。
就算天气很冷寒流来袭,他也喝冷飕飕的冰摩卡,不作他选。
他会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翻阅一本外皮有些磨损的硬皮精装书,
有一次我借着擦隔壁桌子的机会,偷偷地用余光看到了那本书的书名。
One
hundred years of
solitude
我来到了这个城市求学一段时间了,在这间咖啡馆打工也有一段时间了,
那种喜欢装模作样的男男女女,在这个城市中处处可见。
比如说,明明手头也没什么钱,但就是非得背着名牌包包穿着名牌鞋子的女人。
比如说,明明就英文普普,言语间却要夹带着几句洋话好像自己很有学问的人。
还有,明明就是草包,还刻意带着一本世界名著坐在咖啡馆翻阅,故作优雅状。
但这个男人却不属于上述我举例的那些人。
不需要开口,也可以不需要那本书,
有一种气质,优雅而内敛,沉稳而恬静。
像是深邃的海洋的气质,依附在这个男人的身上。
实际上他也真的是非常投入地把目光放在那本书的字句上,专注凝神,心无旁鹜,
专心的程度到,就算是隔壁桌的女生在那嘻闹聊天,都没能对他起任何影响。
专心的程度到,引起我无比的好奇心想要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一本书。
假日去逛书店时,我买了这本书的中文版,然后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没睡觉,
把那本书看完。
那是一本充满了与鬼魂对话的情节的小说。
§
有海洋气质的那个男人,有一张非常美的脸蛋。
我实在不想用〃美〃这个字来形容男人,那往往会带给人有一种很〃娘〃的印象。
但我确实找不出要比〃美〃更贴切的字眼来用在他身上。
说是英俊?
这个词稍嫌粗糙了点,不能用来形容那精雕细琢又恰到好处的五官比例。
说是潇洒?
这个词稍嫌空泛了些,他的好看并不是一种感觉,而是肉眼可以直接断定的。
至于其它什么清秀、斯文也都不适合。
那张脸的美不含柔性的成分,也不具有中性的成分,
那确确实实是一张很有男人味然后又精致地无懈可击的美好脸蛋。
为什么我必须要花这么多的精神来解释这张脸?
因为这张脸深刻地吸引了我。
就如同他那对位置跟时间谜一般的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