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美国的民主-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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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拥护它了。在过去的几个世纪,一些身居低位和出卖自己之辈颂扬奴性,而一些独立思考和品质高洁之士则为拯救人类自由而进行没有胜利希望的斗争。但在我们这一代,却又经常见到一些出身高贵和道貌岸然的人,持有与其高雅的身分完全不符的见解,他们反倒夸奖起卑躬屈节来了。与此相反,另一些人则把自由说得天花乱坠,好像他们自己已经体验到自由如何神圣和伟大,并且大声疾呼,为人类要求他们自己就从来不知其为何物的一些权利。我承认一些品德高尚和爱好和平的人,由于正派、稳健、富裕和博识,而自然会被周围的人推为领袖。他们对祖国满怀真挚的爱,随时准备为它做出巨大的牺牲。但是,文明后来经常遭到他们的敌视,他们没有分清文明带来的弊端和好处;在他们的头脑中,凡是与恶有联系的观念,都是与同新有联系的观念不可分割地纠缠在一起。在这些人旁近,我又发现另一种人。他们以进步的名义竭力把人唯物化,拚命追求不顾正义的利益、脱离信仰的知识和不讲道德的幸福。他们自称是现代文明的卫士,高傲地以现代文明的带头人自任,窃居落到他们手中而他们是不配担当的职位。
那么,我们现在处于什么状态呢?信教者在与自由搏斗,自由的友人在攻击宗教;高贵宽宏的人颂扬奴性,卑躬屈节的人大谈独立;诚实开明的公民反对一切进步,而不爱国和无节操的人却以文明和开化的使徒自任!难道以前的所有世纪就是象我们这个世纪一样吗?难道人们一直看到的就是我们今天这样的世界吗?在我们今天这个世界上,一切关系都是不正常的,有德者无才,有才者无名,把爱好秩序与忠于暴君混为一谈,把笃爱自由与蔑视法律视为一事,良心投射在人们行为上的光只是暗淡的,一切事情,不管是荣辱还是真伪,好象都无所谓可与不可了。我能认为造物主造人是为了让人永远在我们今天这样的知识贫困当中挣扎吗?不能这样认为,因为上帝给欧洲社会安排了一个比较安定和平静的未来。我不太清楚上帝的意图,但我不能因为自己无法深知而就不相信它,我宁肯怀疑自己的智慧而不愿意怀疑上帝的公正。
我所说的这场伟大社会革命,世界上有一个国家好象差不多接近了它的自然极限。在那里,这场革命是以简易的方式实现的;甚至可以说,这个国家没有发生我们进行的民主革命,就收到了这场革命的成果。十七世纪初在美洲定居下来的移民,从他们在欧洲旧社会所反对的一切原则中析出民主原则,独自把它移植到新大陆的海岸上。在这里,民主原则得到自由成长,并在同民情的一并前进中和平地发展成为法律。我毫不怀疑,我们迟早也会像美国人一样,达到身分的几乎完全平等。但我并不能由此断言,我们有朝一日也会根据同样的社会情况必然得到美国人所取得的政治结果。我也决不认为,美国人发现的统治形式是民主可能提供的唯一形式。但是,产生法制和民情的原因在两国既然相同,那末弄清这个原因在每个国家产生的后果,就是我们最关心的所在。
因此,我之所以考察美国,并不单纯出于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尽管好奇心有时也很重要。我的希望,是从美国找到我们可资借鉴的教训。谁要认为我想写一篇颂词,那将是大错而特错。任何人读完这本书,都会完全承认我决没有那种想法。夸奖美国的全部统治形式,也不是我的全部目的,因为我认为任何法制都几乎不可能体现绝对的善,我甚至没有奢想评论我认为不可抗拒的这场社会革命对人类有利还是有害。我认为这场革命是已经完成或即将完成的事实,并欲从经历过这场革命的国家中找出一个使这场革命发展得最完满和最和平的国家,从而辩明革命自然应当产生的结果;如有可能,再探讨能使革命有益于人类的方法。我自信,我在美国看到的超过了美国自身持有的。我所探讨的,除了民主本身的形象,还有它的意向、特性、偏见和激情。我想弄清民主的究竟,以使我们至少知道应当希望它如何和害怕它什么。
因此,我在本卷的第一部分,试图说明已在美国按照自己的意向发展和几乎不受限制地全凭本能行动的民主最后对法制指出了什么方向,在政府的工作上留下了什么烙印,对国家事务一般地施加了什么压力。我设法探讨了它所产生的好处和坏处都是什么。我研究了美国人为了引导民主都使用了什么预防措施和他们遗漏了什么措施。我也设法考察了使民主得以统治社会的原因。
本卷第二部分的目的,是描述身分平等和民主政府在美国对市民社会、习惯、思想和民情形成的影响。但是,我对实施这个计划现已开始不太热心了。在我能够完成我为自己规定的任务以前,我的工作将会变得毫无意义,这是因为另一位作者不久以后将会向读者描述美国人性格的主要特点,而且他能给一幅严酷的画面敷上一层薄薄的微妙纱幕,以我无法具有的动人笔触道出事实的真相。
我不知道我是否已经很好地传达了我在美国的见闻,但我可以保证,我真心希望做到这一点,决没有硬要事实迁就观点,而是让观点以事实为依据。凡是可以借助文字资料立论的地方,我都核对了原文,参考了最有权威和最有名气的著作。材料来源均有注释,人人都可以核对。在涉及舆论、政治习惯、民情考察的问题时,我都向见闻广博的人请教过。如果事关紧要而又真相不明时,我并不满足于一个人的证言,而是要汇总几个人的证言之后再做结论。对此,务希读者相信我的话。我本来可以经常引用知名的权威或至少够得上权威的人士的话来支持我的论点,但我没有这样做。一个外国人,在接待起来访的主人的炉边,往往会听到一些重要的内情。关于这种内情,主人可能都未向他的亲朋近友透露,而保持必要的沉默;但他不怕向外国人表白,因为外国人马上就会离开。每听到这样的秘闻,我随即记录下来,但我永远不会把笔记本从卷柜里拿出来,因为我宁愿让自己的著作失去光彩,也不肯使自己的名字列入使好客的主人在客人回国之后感到后悔和尴尬的旅游者的名单。我知道,尽管我费了苦心,但如果有人想要批判本书,那再没有比这更容易的事了。
我认为,想要仔细阅读本书的读者,将会发现全书有一个可以说是把各个部分联系起来的中心思想。但是,我必须讨论的对象之差异是很大的,所以要想用一个孤立事实去反对我所引证的成组事实,或用一个孤立的观点去反对我所采用的成组观点,那是轻而易举的。因此,我希望读者能用指导我写作本书的同样精神来阅读,并根据通观全书所得的总印象来评论,因为我本人就不是根据孤证,而是根据大量的证据来立论的。
决不要忘记,作者希望读者理解他不得不对自己的每一个观点做出理论上的总结,而且往往会总结得大错而失真,因为人们在行动上虽然有时需要偏离逻辑规律,但在议论时却不能那样,而且人要想在言语中前后不符,几乎与要想在行动上前后一致是同样困难的。
最后,我自行指出一个可能也是许多读者认为的本书的主要缺点,即本书完全不是为了讨好某些人而写的。我在写作本书时,既未想为任何政党服务,也未想攻击它们;我并不想标新立异,只是想比各政党看得远一些;当各政党只为明天而忙碌时,我已驰想于未来。
《论美国的民主》
托克维尔著 董果良译
第一部分 第一章 北美的外貌
北美分为两大地区,一个伸向北极,一个延向赤道——密西西比河大河谷——见于这个流域的地球变迁痕迹——建起英国殖民地的大西洋沿岸——南美和北美在被发现时的不同外观——北美森林——大草原——到处漂泊的土著部落——这些部落的外表、习俗和语言——一个早已消失的民族的遗迹。
北美在外貌上有一个一看即易于分辩出来的总特点。陆地和水系,山岳和河谷,都布置得井井有条。在这种简单而壮观的安排中,既有景物的杂陈,又有景色的多变。
两大地区几乎各占北美的一半。一个地区北抵北极,东西各临大洋。它向南伸展,形成一个三角形。三角形的两个不等边,最后在加拿大五大湖区下方交合于底边。第二个地区始于第一个地区的终点,包括大陆的所有其余部分。
一个地区微微斜向北极,另一个地区微微斜向赤道。
第一个地区的大地向北缓缓下降,斜度令人看不出来,几乎可以说这是一片平原。在这片广袤的平地上既没有高山,又没有深谷。
这里的河流曲曲弯弯,好象愿意流到哪里就流到哪里。一些江河时而并行或会合,然后分而又合;时而流入沼泽地带,消失于它们自身造成的水乡迷宫之中;经过这样千回百转,最后才注入北极的各海。这第一个地区南端的各个大湖,与旧大陆的大多数湖泊不同,周围没有群山峭壁,湖岸平坦,只比水面高出几英尺。因此,每个湖就象盛满水的大碗:如果地球的构造微微变动,湖水不是涌向北极一侧,就是流入热带的海洋。
第二个地区虽有些凸凹不平,但更适于人们定居。两条大山脉在其中各据一方:一条名叫阿勒格尼山脉,它沿大西洋沿岸延伸;另一条〔落基山脉〕与南海〔太平洋〕平行。
两条山脉之间的空间,计有228843平方里约。因此,它的面积约为法国的六倍。
然而,在这个广大的地域内却形成一个大河谷,这个大河谷自阿勒格尼山脉的圆形峰顶迤逦而下,然后逐渐上升,一直爬上落基山脉的各个山巅。
大河谷的底部流着一条巨川,自群山而下的条条河流,从四面八方汇入其中。
从前,法国人为了纪念远方的祖国,曾把这条巨川称为圣路易河;而印第安人,则用他们的夸张说法,把它称为“诸水之父”:密西西比河。
密西西比河发源于我在前面所说的两大地区的交界处,源头距分隔这两大地区的高原的最高点不远。这最高点附近,还流出另一条河。它几经回转,流入北极的海洋。密西西比河本身的河道,有一个时期似乎并不稳定。它曾多次改道,只是在缓缓流出湖区和沼泽地带之后才稳定流向,最后缓缓流向南去。
密西西比河有时在大自然给它挖出的粘土质河床中静静地流过,有时因暴雨而变成洪流,流程1000多里约。
在离河口近600里约处,水深平均已达15英尺。载重300吨的船舶,可自河口上溯200里约左右。
有57条可通航大河向它供水。据计算,在密西西比河的支流中,有一条长1300里约,一条长900里约,一条长600里约,一条长500里约,四条长200里约。至于从四面八方汇入其中的无数小河,就不必提了。
密西西比河流经的河谷,好象专门为它而创造的。这条大河既有为善的意志,又有作恶的意志。在这方面,它俨然如神。在近河地方,大自然展出一片用之不竭的沃野;离河越远,草木也就越稀疏,土地也就越贫瘠,万物也就越羸弱衰败。地壳上任何一处巨大变动留下的痕迹,都没有象在密西西比河谷这里清晰可辩。流域内的一切景象,都是水的作用的证明。歉收和丰年,都是水的创造。古代大洋的海水,在今日的谷底沉积下厚厚一层适于植物生长的沃土,而且在水退时把它冲得平平坦坦。河的右岸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平坦得就象农民用磙子轧过一样。而离山越近,土地也就变得越不平坦和贫瘠。可以说这里是千里峥嵘,古老的嶙峋岩石到处可见,就像一架一架骷髅立在那里,筋肉早已被时间吃掉。地表是一层由花岗岩风化而成的沙子,镶嵌着一些形状不规则的岩石。一些植物好不容易排除这些障碍,才得以冒出它们的幼芽。有人说,这是一片布满一座巨大建筑物的残垣破壁的沃野。经过考察,不难看出这些岩石和沙子,在成分上与落基山的嶙峋不毛山顶上的沙石毫无二致。在谷底沉积出土地以后,洪水毫无疑问又把一部分岩石从山上冲下来。这些岩石从斜坡上滚动下来,你推我挤,彼此冲撞,最后停在它们原来所在的山巅的脚下。
总之,密西西比河大河谷是只有上帝才能给人们准备出来的最好住所。但在目前,它还是一大片荒漠。
在阿勒格尼山的东侧,位于这条山脉的山麓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