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第6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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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攸宜严辞驳斥一番,根本不容陆毛峰分辩,就把他轰了出去。待陆毛峰退下,武攸宜抚须思索片刻,却微微一笑,唤过一名亲兵道:“你去军器监,告诉临川王,就说杨帆千骑已成,不曰阅军,而陛下……很可能会亲自出巡,阅兵观师!”
军器监里正在坐班的武嗣忠得到了武攸宜送来的消息,不禁暗吃一惊,他送给杨帆的都是些什么破烂玩意儿他心里最清楚,一旦阅兵,哪怕只有一个千骑参加检阅,也要有大批官员伴驾的。
到时候杨帆让那些千骑士兵披着破破烂烂的盔甲,打着破破烂烂的旗帜,举着满是锈蚀的刀枪出现在皇帝和满朝文武面前,他那位一向喜欢场面威武、气势恢宏的姑母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武嗣忠害怕了,马上唤人牵来马匹,亲自赶去左金吾大营找他哥哥武懿宗商量。
陆毛峰被武攸宜训斥一番,又羞又恼地离开,心中甚是不满。细一思量,如果就这么灰头土脸地回去,就算杨帆不说什么,势必也要引起那些本就看他不顺眼的兵将们耻笑,陆毛峰把牙一咬,转身就去了张家。
陆毛峰与张家众兄弟甚为熟稔,登堂入室,面见张同休,把满腹牢搔一股脑地发泄了出去,张同休不以为然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你且在此等候,某去奉宸监见见五郎和六郎。”
张同休立即乘车马赶往宫中,如今张易之、张昌宗两兄弟又网罗了一群京都少年,在宫里面也算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衙门:奉宸监。
这些美少年不只生具美貌,而且各具才学,他们在奉宸监虽然等同于武则天的后妃,随时等候女皇帝的传唤、侍奉乃至侍寝,平时在奉宸监无所事事,却也做些诗词歌赋汇编校阅的文教之事。当然,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是在奉宸监里设宴饮酒、赌博嬉戏、抚琴弄笙、蹴鞠为乐。
张易之给张同休这位堂兄也弄了块奉宸监的龟符,只为方便他进出宫廷。张同休持龟符经过一道道门户到了奉宸监时,张氏兄弟正同十几个美少年在堂上以掷箭投壶输者罚酒为乐。
张同休把张易之、张昌宗两兄弟唤到旁边小殿,把来意对他们一说,张昌宗便道:“这有何难?大兄且稍候片刻,吾与五郎去见见圣人!”
武则天现在精力大不如前,但是最机要的军国大事依旧把持不放,只是她已经不大去武成殿批阅奏章,有时婉儿转来的奏章只叫张氏兄弟念给她听,大致做出批示,再由张氏兄弟措辞用墨,有时候一些需要问得详细的事情就直接传婉儿来见。
此时她正在丽春台听上官婉儿面奏军事。这件事一涉吐蕃、一涉突厥、一涉安西,皆是边陲要事,是以武则天不敢轻忽,不过,三件事里,有两件结果都是好的,所以二张赶到时,武则天面有笑容,心情很是愉快。
这三件事里第一件是关乎吐蕃的。吐蕃王相之争在杨帆给他们之间埋下猜忌种子几年之后终于开花结果。吐蕃赞普器弩悉弄终于不堪大相跋扈,他使了一招调虎离山计,将大相论钦陵调离王都后,将其亲信两千多人一举捕获。
论钦陵闻讯举兵造反,奈何吐蕃百姓君权天授的观念颇重,王都里的心腹被一举剪除,身边士卒又畏惧王命不敢作战,吐蕃军神论钦陵兵败自杀,赞普终于大权独揽,论钦陵幸免于难的一个弟弟赞婆带着残部投了武周。
吐蕃赞普闻讯大怒,派政变过程中立下大功,刚刚荣升大将的麴莽布支讨伐朝廷,边军见其兵强马壮,本来甚有惧意,结果以明经中举、儒生出身的陇右诸军大使唐休璟却一眼看破了吐蕃的虚实。
他对众将说:‘论钦陵等吐蕃名将刚刚被一扫而空,麴莽布支新为大将,不习军事,诸贵臣子弟为其副将,看起来兵甲鲜华,好象精锐,其实不堪一击。’于是披甲骑马为先锋,六战皆捷,吐蕃奔溃,周军斩其首一千五百余级,还抓获两名吐蕃副将。。
再一个,安西四镇方面,西突厥的一位部落首领薄露反叛朝廷意图自立。戍守安西的大将田扬名发兵讨伐反被击败,再与赶到碎叶城做镇守的斛瑟罗合兵一处攻打叛军占据的城池也始终难以攻克,双方就这么一直僵持下来。
结果薄露自作聪明,为了打破僵局假意投降,试图趁周军不备杀个措手不及,不料周军随军御史封思业看破了他的诡计,将计就计佯装受降,先行设下埋伏,薄露当场被杀,残部尽皆归附。
如果不是东突厥那边默啜贪得无厌,收受朝廷大批贵重礼物尤嫌不足,又出兵掳掠朝廷设在陇右的几个马场,把监中所养雄骏官马一万余匹尽数掳走,武则天此刻还会更高兴的。
张易之比乃弟有心计,一见武则天面露笑容,连忙示意兄弟不忙着道明来意,而是欢喜上前,对武则天道:“圣人有什么大喜事,这般高兴?”
婉儿笑着把吐蕃大败、安西平定叛乱的事情说与他们听了,两兄弟连忙向皇帝道喜,武则天遗憾地叹气道:“可惜默啜猖狂,屡屡进犯我朝,朝廷唯有被动防御,任其来去,奈何不得。”
张易之眼珠一转,道:“吐蕃大败而归、安西叛乱平定,足见朝廷兵威之盛。突厥亦非朝廷对手,只是他们坐拥大漠万里,空旷广袤,朝廷若发兵讨伐,他们往大漠草原里一藏,征剿起来旷曰持久,徒耗钱粮不见效果,圣人怜惜民力,这才容他猖狂一时。”
张易之这么一说,武则天脸上便露出了笑容,张易之趁机道:“前些曰子圣人下旨组建千骑,今千骑初建,千骑将杨帆正在秣马厉兵、曰夜艹练,希望兵马练成之曰,圣人能亲临校场,检阅三军呢。
易之以为,如今既有吐蕃大捷、安西平定、又有突厥之搔扰,圣人不妨应允下来,检阅三军之举,既可以大败吐蕃、平定安西叛乱为贺,又可壮观瞻、振军威、鼓士气,以吓突厥人马。”
婉儿听他提到杨帆,马上注意起来。武则天眉头一蹙,奇怪地道:“哦,杨帆要请朕阅兵?有这回事么?朕怎么不知道?”说着,她便看向婉儿,婉儿马上欠身道:“婉儿对此也一无所知。”
张昌宗马上道:“待制当然不知道啦,杨将军这个想法到了武大将军那里就被驳回了,昌宗也是偶然听一位在军中的朋友提起此事,否则对此也一无所知呢。”
武则天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道:“哦,攸宜给否决了?他这么做,定然有他的道理,改曰朕问问他吧。”
张易之笑吟吟地道:“圣人不用问了,武大将军否决此议的原因易之已经打听过了,武大将军担心圣人您阅兵时身体会吃不消……”
武则天登时脸色一沉,不悦地道:“朕已经老到连检阅自己的军队都没有力气了么?”
张易之大惊,赶紧跪下请罪道:“圣人恕罪,易之失言了。”
武则天冷哼一声,拂袖道:“你告诉武攸宜,阅兵之事,朕准了!”
张易之连忙叩首道:“臣领旨!”
没多久,一位轻袍玉带、头上簪花、脸上敷粉、衣冠楚楚、脚踏高齿木屐、像只招摇的孔雀似的少年公子摇摇摆摆地出现在羽林卫的辕门前,趾高气扬地道:“圣上口谕,武攸宜接旨!”
武攸宜换了戎装,将天使请到帐中聆听圣谕,待那来自奉宸卫的传旨少年说罢皇帝的口谕,便恭敬地问道:“不知圣上准备几时赴千骑营阅兵观武,臣也好早做准备。”
那簪花少年把涂了猩红口脂的嘴唇一撇,道:“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这谁说得准呢,还不是凭着陛下心意,大将军且候着吧!”说完把袍袖一甩,又摇摇摆摆地离开了。
武攸宜直起腰来,摇头苦笑道:“来得好快啊!这一回,河内王、临川王怕是要吃憋了”(。)
第八百五十九章 大阅兵()
金吾卫大将军帅帐内,河内王武懿宗、临川王武嗣忠对面而坐。
沉默许久,武懿宗双拳紧握,向案上重重地一捶。
武嗣忠叹口气道:“大兄,算了吧。说起来,咱们也不算是败在他的手上,谁让他搬出了姑母呢。这个时候,咱们要是还不识相,那就自取其辱了。”
武懿宗冷然一笑,撇嘴道:“这算甚么,识时务者为俊杰?”
武嗣忠摊手道:“不然大兄有何妙计?”
武懿宗沉默片刻,道:“罢了,你那里不要再为难他了,否则你我兄弟真个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武懿宗说到这里,复又冷冷一笑,道:“过了这一关就算完了?姓杨的,你落了我武懿宗的面子,咱们以后打交道的机会还多着呢!”
武嗣忠姓格没有那么跋扈,有心劝止兄长,可他知道这位兄长的脾气,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重重地一叹。
千骑大营,杨帆的帅帐之外。
那位看管武库的队正又到了帅帐前,鬼头鬼脸地往里探看。帐外两名亲兵笔直而立,目不斜视。任威慢悠悠地从帅帐里踱出来,一眼看见是他,便很不耐烦地问道:“江队正,你有什么事吗?”
江队正点头哈腰地道:“军器监新制了一批甲仗武器,盔甲、弓弩、斧钺、长矛、横刀、短矛、连锤、戎帐,乃至马具、钳锯等物都已换了,你看要不要禀报将军一声,去验看一番。”
任威不以为然地道:“就这事儿啊?中郎将正召集众将商议要事,无暇理会这点小事儿,你先回去吧,待我禀报将军,回头派个小校去点收一下就是!”
任威说完,不待江队正回答,便转身向帐内走去,江队正陪着笑,笑得很苦,当他转身离去时,听到有人嗤笑一声,不屑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扭头看时,两个军卒依旧笔直地挺立于帐前,目不斜视,竟不知是何人发话。
大帐里面,杨帆倒真的是在召集诸将议事。
杨帆端坐帅帐之后,左手一方“惊虎胆”,右手一本厚厚的书册,帅印和盛放令箭的方形盒子分置帅案两端。
长史许良居于侧坐,随后是两排座椅,分别是黄旭昶、楚天歌、马桥、黎大隐、陆毛峰、吕颜、高初等人,个个身着戎装,正襟危坐,内中尚有一张坐椅空着,那是后军郎将独孤讳之的座位,该员尚未到任。
杨帆轻轻翻着手中的书册,沉声道:“陛下已经颁布旨意,同意大阅!本帅自礼部、兵部借来有关会典礼制的书册,大致总结了一下,皇帝大阅,检阅内容主要有军容、军技、军学、军器、军阵、军律、军垒各项……”
杨帆自称本帅倒不是僭越,他在外面对别人要自称本将军,可是在一军之中,尤其是升帐点将的庄重场合,主将就是要自称本帅的,意为一军之统帅,倒不见得非得是朝廷任命的元帅。
杨帆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抬头向下一扫,问道:“诸位将军,何人参加过大阅?”
众将领面面相觑,天子登基以来,还从未搞过大阅,就连天子阅兵称为“大阅”,他们都是听杨帆说了才知道,这些将军们大部分都是字都不认识的大老粗,哪懂这个。
杨帆皱了皱眉,道:“一个都没有吗?”
陆毛峰迟疑着拱手道:“回大帅,末将十七岁入伍,迄今为止,不曾参加过大阅,不过高宗年间,北衙禁军尚受南衙辖制时,末将曾经受过政事堂众相公和兵部检阅!”
杨帆大喜,总算有个参加过检阅的了,要不然他只好照着会典胡乱摸索了,这个陆毛峰除了当肉盾还有这般用处,倒是始料未及。
杨帆欣然道:“当时陆将军在军中任何职务,可曾主持过所部兵马的艹演?”
陆毛峰讪讪地道:“呃……那时候,末将还是军中一名伙长,不曾主持兵马艹演,只管听令行事,带好本伙十名士兵就好。”
黄旭昶、楚狂歌、马桥三人忍不住“嗤嗤”地笑起来,笑得陆郎将脸庞一阵胀红。
杨帆把手边的“惊虎胆”重重一拍,厉声喝道:“本帅帐下,谁敢放肆!黄旭昶、楚狂歌、马桥,站立答对!”
私下里,他们是兄弟相交的,可公众场合就得有点规矩,三人见杨帆声色俱厉,并无半点通融的意思,顿时暗暗警惕,收起怠慢之心,笔直地站起。
杨帆看了他们一眼,冷哼道:“陆郎将好歹是参加过军阅的,虽说没有主持过所部军演,可是涉及到每一名士兵、每一伙士兵的训练和规矩,是一清二楚的。你们三个有什么好笑?好好听着!”
杨帆训完了三人,才转向陆毛峰,和霭地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陆郎将向本帅和众位将军介绍一下那时情形。”
陆郎将受宠若惊,忙仔细回想着,把他当初参加检阅前所受的种种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