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第49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听到正面的指控,是因为武则天收下了奏疏,却没有当廷做出任何批示。
姜公子从眼线那里收到的消息说,杨帆得知被人弹劾后,神色如常,举止从容。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但是紧接着他的另一个眼线又送来消息,午后未时,杨帆离开天官府,先去了一趟梁王府,接着独自去了温柔坊。在温柔坊档次最高、年代最久远的青楼“温柔乡”,请这一代的当家头牌温柔姑娘抚琴侍酒,黄昏时分才醉醺醺地离开。
姜公子结合杨帆此前的种种怪异举动,根本不相信这是杨帆故作镇定、实则慌张的一种表现,反而更加认定杨帆必有阴谋,由不得他更加谨慎,但他还是不知道杨帆的目的何在。究竟想干什么。
杨帆这么做,根本不是给他看的,而是给其他文武百官看的。
听说这个消息之后,他们会怎么看呢?
天官府司封郎中赵乾没想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抢在他头里弹劾杨帆了,消息传来时,他颇为焦急。好在侍御史高文的弹劾似乎没起什么作用,皇帝态度暧昧。并没有惩处杨帆的意思,赵乾才安下心来。
第二天傍晚。独孤阀主的人终于把他需要的最后一批资料送来了。有一个潜势力庞大的世家在背后支持真好,如果不是独孤世家的支持,以他一人之力,无论如何也搞不到这么多充足的罪证,如果想弹劾,只能像高文一样用些不痛不痒的言辞,可他不是御史,又没有风闻奏事的特权,如今铁证在手,赵乾终于放心了。
赵乾又是一夜未睡,书房的灯一直亮到雄鸡啼晓,东方大白,则天门上的钟声响彻全城。
当他终于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两眼都是血丝,但是他的精神无比亢奋,他连早饭都没有胃口吃,便精神抖擞地上朝去了。
朝会进行到大半,主要议题均已结束的时候,坐朝太久已经颇显疲倦的武则天已经精力不济,有些昏昏欲睡,这时站殿太监听小内侍传报了几句话,立即走到她的身边,躬身道:“天官府司封郎中赵乾乞请陛下允其上殿,露章面劾!”
“哦?”
武则天精神一振,她大半辈子都在与后妃、与外臣、与天下斗的阴谋诡计中度过,对告密、告状一类的事情似乎已经养成了一种近乎癖好的兴趣。她马上吩咐:“宣他上殿!”
执礼太监身子一旋,朗声宣布:“陛下有旨,宣天官府司封郎中赵乾,上殿见驾,露章面劾!”
站了大半天已经颇觉疲惫的满朝文武都是心中一凛,封建王朝,除了天子不可冒犯,只可谏言,不能弹劾,自皇太子以下人人都可弹劾,这又是谁要倒霉了?
候在殿外的赵乾听到那似从九宵之上传来的声音,立即举步向殿上走去,一颗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去了。
虽然他早就习过觐见天子之礼,但是万象神宫,他还是第一次踏入,距这位女皇,还是头一回这么近!
赵乾一开口,百官就先松了一口气:“不是告我的!”
紧接着便是精神一振:“二武之争,第二回合开始了!”
可是再接下来,他们又提心吊胆了,因为赵乾告的是杨帆,所举的一桩桩罪行或丑闻,却是朝臣及其家眷的。
赵乾弹劾杨帆,罪名远不及高文说的那么严重,也没有那样的赤裸裸。他弹劾的罪名不是“呼朋结党、瓜分公器”,而是“玩忽职守、懈怠公务”,这往轻里说就只是一个为官的态度问题甚至能力问题了。
但是,赵乾没有像高文那样洋洋洒洒,下笔千言,说得慷慨激昂,却没有多少实证,赵乾不说空话,只举实证。
为了证明杨帆玩忽职守,赵乾对入选人员逐一点评,俱有实例。官员们当然不是个个都有把柄可抓,也不是个个都有把柄泄露,但是问题是杨帆是先查他们有没有把柄,再把有把柄的千方百计地塞入备选名单的,那还有什么说的。
一时间,素来不显山不露水的赵郎中在朝堂上大出风头。天官府的尚书、侍郎目瞪口呆,左右御史台的官员因为赵乾比自己还要专业、还要有力的弹劾证据而羞愧不已。
“原鄂州刺史杨瑾宣,是因贪墨入罪,被免职赋闲,本不应再予录用。而且臣察杨瑾宣赋闲之后并不安份,其侄杨七与邻居因琐事争斗,殴伤人命,本应判处绞刑,杨瑾宣上下运作。干预司法,仅判流戍之刑。可是仅仅一年之后,这本该流放姚州的杨七,便又招摇于洛阳街头,如此为人。岂能为官一方?”
赵乾上殿时手软脚软,心跳如雷,这时一旦开口,却是神情震定,铿锵有力。不做出头鸟,如何登枝头,这就是一次政治投机。就是一次赌博,没有胆子,干脆就不要入局。赵乾出身贫寒,没有人脉。性情孤僻。少有朋友。但是他有胆!
“中书舍人林曼霜,家有二子,性情顽劣,不思进取。专喜斗鸡走狗,才学平庸之至。在国子监就学时尽人皆知。可他两个儿子居然皆中明经,成为进士,朝野早有非议。而今,林曼霜二子皆得入选南疆官吏,臣请陛下调阅这两人中举的试卷,亲试其才学,若名实不符,不但他们做不得官,林曼霜亦当受到严惩!”
这些人都是有做官的资格但是一直没有空缺让他们上任的候选官,或者是一直担任闲职的官,要找他们政绩上的毛病殊为不易,但是赵乾所说种种,偏偏与他们做官有着莫大的干系,足以作为他们不配作官的证据。
赵乾一口气指证了七八名官员的毛病,长长地吁了口气,缓和了亢奋的情绪。满朝文武的心却还悬在那儿,谁都看得出来他话还没有说完,可谁也不知道他下一个将要说谁。
终于,赵乾朗朗的声音再度响起:“太常少卿裴真,垂拱三年七月父亲过世,去职丁忧,永昌元年十月回朝复职。”
赵乾的声音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载初元年三月,裴真生一子!”
这两句话简直是莫名其妙,满朝文武都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得益于武则天隔三岔五就换年号、甚至一年就换两三次年号的好习惯,满朝文武大臣都把手拢在袖子里开始掐着指头算日子,朝堂上突然变得极其肃静。
过了片刻,有人轻啊一声,似乎恍然大悟,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反应过来。
垂拱三年七月到永昌元年十月,正好二十七个月,这是父母去世后,朝廷官员必须回祖籍守制带孝的时间。从永昌元年十月,到载初元年三月,这是五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裴少卿守制结束后的第五个月,他有了一个儿子。
这里边有什么问题?
丁忧礼制规定:丁忧期间,不得离开家门,不得食荤腥,不得饮酒,不得与妻妾同房、不得抚乐听歌,甚至不得洗澡,不换衣服,最好在坟边上结庐而居,在那儿住足二十七个月。可裴少卿结束丁忧才五个月,他的儿子就出生了,他的儿子是什么时候怀上的?
这在当时可不是小事,孝道是百德之首,一个人若是对生身父母都不能尽孝,你还能指望他忠君报国、爱民如子么?
裴真垂头丧气,脸色煞白。
他当年何尝不知这个小儿是个祸害,可他此前只生了几个女儿,并无一个儿子,当时小妾有孕,不忍用药打去,只盼生个儿子。苍天有眼,裴家香火果然不绝,不料丁忧期间与妻妾同房的报应却应在了今日。
太常寺少卿与一州刺史同级,若非贪图那一州刺史的实权,他又何必求到梁王门下,钻营这个门路。谁知道,他的前程,偏偏就栽在他的贪心上面,时至今日,欲待后悔,却也无药可吃了。
刑部侍郎王勒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只想:“老裴算是完啦!杨帆那条滑不溜丢的小泥鳅,这回也在劫难逃了吧!”()
第六百五十五章 风暴之眼()
赵乾的弹劾没有任何夸夸其谈的大道理,也没有堆砌的华丽词藻,他所说的桩桩件件都是实实在在的事情。
南疆大批官员落马,直接原因是南疆土蛮造反,而土蛮造反,除了受到御史台的酷吏们勒索欺压这个直接原因,还因为长期以来他们同当地官员就矛盾重重,否则何至于一点就着。
正因如此,武则天才下决心整治南疆吏治,改善朝廷和当地土著之间的关系,如今赵乾列举的种种事迹,无异于在武则天脸上狠狠地掴了一记耳光,这就是她的入选官员?这样一批人派到南疆,会比他们的前任更称职?
此前,侍御史高文弹劾杨帆结党营私、朋比为奸,武则天根本不在乎,她就是要杨帆结党,结武氏一党,营武氏之私,可是选拔上来这么一批官员,是她无法容忍的。
“够了!不要再说了!”
武则天突发雷霆之怒,一掌拍下,便拂袖而起:“入选名单作废!杨帆闭门听参!退朝!”
武则天沉着脸色离开了金殿,把满朝文武都丢在了金殿上。
朝廷风波骤起,源于骤然出现的更多的机会和利益。
任何一个宰相的升迁,都足以牵动满朝文武的目光。
每当朝廷出现一个宰相的空缺,够资格入选的官员都会不惜一切,拉帮结派、上下打点、营造声势,想方设法地让自己进入皇帝的视线,以引起皇帝的重视。
那些不够资格入选的官员则比他们还要忙碌,“一朝天子一朝臣”,每一个新上位的宰相,都会营建自己的班底,这些官员得仔细分析、甄选。确定谁最有希望成为宰相,提前打点、表态支持,选择站队。
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尤其是自李昭德独揽相权以来。强烈的权力欲使他事无巨细都要一一过问。把权力牢牢地把持在他自己手中,其他宰相都成了摆设。而李昭德一倒,其他宰相没有一个有这样的威望和强势手腕独霸朝纲。
也就是说,不管是谁,如能进入政事堂。都将成为真正有实权的宰相,这个职位,自然人人垂涎。随着李昭德的倒台,像他的心腹如豆卢钦望等人也被贬官,相应的有一批高官职位也空缺了,这些地方也需要有人填充。
同时,南疆选官的名单已经作废了。还需要从新甄选一批官员。朝廷中这些高官的位置,现在的当权者人人垂涎,南疆的那些有实权的地方官的名额,他们也想努力为自己的子侄、同党、门下争取到。
一系列的利益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政治漩涡。汇聚成了一片可以吞噬一切的滔天巨浪。
杨帆要回府待参了,侍郎王勒通知他的时候,皮笑肉不笑地道:“杨帆呐,你且回家歇息几天,不用担心,只要你是出自公心,朝廷自会还你公道。真相大白之后,你依旧还是咱们天官府的人!”
原本王勒见了杨帆,每次都是很客气地称他一声杨郎中的,这时杨郎中还是杨郎中,只是因为受人弹劾,例行公事地进行回避,他便毫不客气地直呼其名了。
杨帆好象根本没有听出他话中的冷淡之意,脸色依旧很是从容:“杨某刚刚到任,诸事还不甚明了,结果一下子给天官府捅出了偌大的一个娄子,实在惭愧之至。这个烂摊子,还要劳烦王侍郎收拾,辛苦、辛苦了!”
王勒脸上的笑容陡然僵住了,他这时才想起来,杨帆一走,这南疆选官一事,十有八九要着落在他的头上。平素若有个官员空缺,那是油水十足的肥差,由谁安排谁就得益,可是现在呢?
现在是几大政治巨头的博奕,这时候置身其中,可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啊!
杨帆回到签押房,李征虎正指挥着几个执役帮他收拾东西,一见杨帆进来,李征虎连忙迎上来,腰杆儿硬梆梆的,还没弯下去,就又弹了起来,只是声音还算客气:“杨郎中回来啦,你的东西,某已经叫人帮着收拾好了!”
李征虎的语气、笑容、举止,一切的一切,似乎和以前都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很微妙地把一向谦称的“卑职”悄悄改成了“某”,而且显得那么的自然。那种冷,就像不知不觉到来的秋天。
杨帆在心头笑叹了一声,官场冷暖,他真不是头一回体验了。看那几个执役把收拾的东西捆绑结实,不大的一个包袱,便一个个扭腰捶肩不胜辛苦的模样,根本没有帮他搬出去的意思,便含笑点了点头:“有劳了!”
杨帆上前提起捆好的包裹往肩头一甩,便大步向外走去。
人生只能自拼搏,且莫与人说奈何。
富贵能借银百两,贫穷难求米半合。
雪中送炭君子少,锦上添花小人多。
亲朋厚友勿全靠,世情更比浮云薄啊……
※※※※※※※※※※※※※※※※※※※※※
要说亲,还得是朋友和亲人。